“我去机场接你。”
“行里有人接,你在家等我电话。”看来他还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跟他的关系。
“你可要早点儿来电话。”
“你穿多大的鞋?”
“38码。”
“手术成功吗?”一定是庄肖林对他说我整容了。
“你回来看了就知道了。”
“好吧,就不多说了。想开点,多保重。”
挂掉电话,我顿时就觉得心情好多了。心想要早跟他通上话,这两天也不至于度日如年了。心里不禁埋怨起庄肖林,怪他联系晚了。
“是谁的电话呀?”亭亭问我。
“妈妈单位叔叔的。”
“他有什么事呀?”
“妈妈工作上的事。”
我真怕她再问些让我没法回答的问题,就喊李香春,让她把亭亭弄过去。哪知亭亭不干,非赖在我这里不可。
“大姐,就让她呆着吧。”李香春进来后,没把亭亭弄走,反而替她求起情来。
“妈妈还困呢,你好好睡,别说话。”李香春走后,我对亭亭说。
“你把我吵醒啦。”她还矫情上了。
“好好好,求求你,别说话了,咱们都再睡会儿,行吗?”说完,我就躺下了。
“我不睡了,你陪我玩。”她伸手掀开我身上的毛巾被。
“阿姨陪你玩。”我躺着没动。
“不,我要你陪我玩。”
见她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样子,我只好一边爬起来,一边对她说:“好好好,我陪你玩,但大人的事,以后小孩子不许问东问西的。”
“我才不要管你的事呢。”听她说话老里老气的,真是又可气又好笑。
“咱们玩什么?”我问她。
话音刚落,电话铃又响了。亭亭不耐烦了,忙伸手去抢听筒。我用身体挡住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喊李香春。亭亭没抢到听筒,便哇哇大哭。
“是不是把亭亭吵醒了?”我姐在电话里问我。她一定听到孩子的哭声了。
“她早醒了,今儿有点缠人。你说,有什么事?”
李香春连拉带拽地把亭亭弄出去。到客厅后,亭亭还在哭闹。我忙放下听筒,下床把房门关好。等我回到床上,拿起听筒,就听见我姐不停地喊喂。
“我听着呢。你说。”我对我姐说。
“下周我要去上海了。”
“去出差?”
“长驻。”
“怎么回事?”我心想,她房改办的人,怎么也要去外地工作?
原来她们公司在上海设了个营销中心,要派几个人去。领导认为她去最合适,家里走得开,她又懂上海话。
听她说完,我问她:“你答应了?”
“不答应不行。再说,总比在房改办打杂强。”
见她挺想得开的,我也无话可说。我姐这个人,往好了说,她是单位的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说难听点,凡事都听从领导安排,自己没主见,没要求。即使有,也不敢提,活得有点窝囊。
“今儿我想去看沈永青,你能陪我一块去吗?”她突然问道。
见我没说话,她又问:“行吗?小莉。”
我本想说不,可想想她都是要走的人了,不答应,还真不忍心,就说:“好吧。”她应该听得出我答应得很勉强。
“我这就出门,在5路车总站等你。”
“你知道怎么走吗?”
“我去过一次。咱们坐5路到底,再换乘郊区线,路上怎么也得要两三个小时。”
“好吧,我这也走。”
挂掉电话,我边换衣服边喊李香春。见她没答应,我开门一看,她正坐在沙发上给亭亭念小说,怪不得亭亭安静了呢!
“香春,我有点事要走,你给我装两个面包,再带两瓶水。”我对李香春说。
“妈妈,你跟我玩。”亭亭跳下沙发,向我跑来。
“你姨那儿有点急事,妈妈要出去一趟。”我对亭亭说。
“你先跟我玩。”亭亭不死心,还想缠我。
“亭亭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会早点回来跟你玩的,啊。”
“妈妈,我不让你走。”她突然抱住我的腿,哀求道。
我给李香春使了个眼色,让她把孩子哄开。见亭亭越闹越凶,一脱身,我拿起皮包就溜走了。下楼后,我才想起都还没洗漱呢。去公车站的路上,一想到孩子刚才的表情,我心都快要碎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我只得加快脚步,尽量不去想她。
当我赶到5路车总站时,我姐已在那里等我了。她面前放着个大旅行包。
上车后,她对我说:“我以为你不会答应我呢。”
“我这不是来了吗?”
“你能来,我真高兴。”
“今儿你怎么了?姐。”
“没什么。”说完,她把脸背过去。我猜她一定哭了。
过了会儿,我对她说:“姐,我可以陪你去,但我不想见他,你也别跟他提我。”
她点了点头。我瞥了她一眼,发现她两眼通红。
我们到监狱时,已是中午了。负责登记的狱警不让我姐见沈永青,说这个月已探过了。
“我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再说,我姐马上要去外地工作,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求您开开恩,行吗?”我替我姐向狱警求情。
狱警说要请示上级。我们就坐在那里等。
直到下午3点多,狱警才告诉我们:“你们可以见了。”说完,他又补了句,“下不为例。”
“那我去了。”我姐对我说,像是在试探我,看我改没改主意。
“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见她看我,我忙避开了她的目光。
半小时后,我姐捂着脸,从探视大厅里走出来。回城的路上,车很挤,我俩虽坐在一起,可都没怎么说话。5路车快要进站时,她突然对我说:“沈永青说,他不怪你也不恨你,希望你能去看他。”
我没接她的话茬,而是说:“今晚你就住我家吧。”我想在她走之前,好好跟她聊聊。
“今儿不行,我要去他爸妈家。”听她的意思,她们早约好了。
“好吧,那就再找时间吧。”我虽有点扫兴,可也不能不让她去沈永青家。
回到家,亭亭已在李香春床上睡着了。李香春坐在沙发上看书。见我回来了,她放下书,对我说:“今儿包饺子了。亭亭忒听话,还擀皮呢。”说完,她进厨房去下饺子。
吃饺子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个一直都忘了问她的问题,便说:“香春,你以前在庄肖林家干过?”
“嗯。”
“你怎么会去他家呢?”
“庄嫂是咱村的人。”
见我没再往下问,李香春问我:“咋的咧?大姐。”
“没什么,随便问问。”话一出口,我又觉得既然问到这里了,何不再多两句,我就又说,“庄嫂是你们村的人,那庄哥他哪儿人?”
“庄哥老家离咱村也不远。”
“也是你们那儿的?”
“嗯。”
庄肖林是唐山人?可他说话没一点唐山口音。我虽跟他共过事,可对他的了解并不多。他很少说自己的过去,不像有的从部队上下来的人,总爱提自己过去的英雄事迹。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跟大江的关系非同一般。
我姐走之前,我和李香春都想去帮她收拾东西。我姐在电话里对我说:“不用了,已经归整得差不多了。”我问她哪天走,她说还没拿到车票。我真担心她会悄悄地溜走了。两天后的下午,当她带着行李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时,我既感到意外,更觉得高兴。我让李香春去幼儿园接亭亭。亭亭好久没见到我姐了。一回来,她就跟我姐玩上了,两人都快玩疯了。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可一想到明天就要分别,我又平添了许多惆怅。我特地开了瓶红葡萄酒。见我姐情绪不错,我对她说:“我会去看沈永青的。等你回来,他也该出来了。”
“过去,姐有很多地方对不住你,你别记恨姐。”我姐也动情了。
“你都说哪儿去了,太见外了。”
她突然抱住我,眼含泪花,说:“他想见你。你去了,对他改造有好处。”
“姐,你放心吧,我会去的。”
这一夜,我跟我姐倾心相诉谈到很晚。虽是无话不说,可她没再提沈永青,我也没提行里不续合同的事。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忧。她要我好好干,还指望我将来做行长呢。听后,我真无言以对。我跟她很久没有这样的长谈了。过去我都以为不会再有了,可这一夜又把我们带回到从前。我真希望:长夜漫漫天别亮,姐去上海快回还。
十一
我姐走后,我总觉日子过得慢。天天盼,夜夜想,好不容易我才把大江盼回来了。一下飞机,他就打电话约我见面。尽管我没能去机场接他,可他能在第一时间里打来电话,多少还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约我,明晚八点龙都宾馆咖啡厅不见不散。
第二天晚饭后,我就开始化妆。其实,平时我从不化妆,我崇尚那句话“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要不是想给大江一个惊喜,我才不会打开这尘封已久的化妆盒。打完粉底,我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看了半天。手术留下的痕迹,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接下来修眉描眉,上眼影画眼线,刷睫毛油,涂腮红扑香粉。纹过的嘴唇不涂口红,平时也是红红的,但化妆后就显得有点淡了。我试了好几支口红,觉得还是暗红色最漂亮性感。化完妆,我觉得都有点不敢认了,原来化妆的魅力如此无穷。我心想,看大江是不是还老眼光,只给我80分。
我特地挑了件V字领的黑色紧身短袖衫和一条格子布的短裙。除去文胸,在乳头上贴了两块胸贴。穿戴整齐后,我站在大衣柜前,对着穿衣镜端详着自己。镜子里的我,身材还是那么的匀称丰满,我不免有些自鸣得意。光脚穿上新买的半高跟拖鞋,又把结婚时买的那根细项链翻出来,套在脖子上,可怎么看都觉得项链有点土气。摘了它,反倒更显得精神。
“大姐,你忒好看咧。”见我从房里出来,李香春大吃一惊。
“是吗?”我明知故问。
“忒漂亮。”她又说道。
“晚上我可能晚点回来,你先睡,别等我。”说完,我拎起皮包,出了家门。
龙都宾馆离我家很近,出租车一会儿就到了。我拨通大江的手机,他让我进去等他。进大堂后,我顺着门童手指的方向往里走,老远就看见咖啡厅了。
“小姐,请问几位?”见我走近了,门口的服务生热情地招呼我。
“两位。”我对他说。
“请跟我来。”
咖啡厅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香气。为数不多的客人在柔和的灯光下,一边享用着异国他乡的饮品,一边窃窃私语。
服务生领我走到窗边的一张两人台前。他拉开座椅,对我说:“请坐。”
我坐下后,他递给我一份咖啡单,问我:“现在点吗?小姐。”
“等会儿吧。”
服务生走后,我不停地朝门口看。心里有点急,大江他怎么还不来?我掏出手机,刚想拨电话,无意中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我不禁笑了起来。不是大江不守时,而是我到得太早了。我收起手机,耐心地等候,就觉得今天的时钟走得比哪一天都慢。
等了好长时间,大江才出现在咖啡厅的门口。见他站在那里四处张望,我忙向他挥手。看清我后,他才走过来,手里拎着个大塑料袋。我起身迎过去。
见到我后,他收住脚步,对我说:“你太漂亮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还只有80分吗?”我故意气他。
“你今天化妆了?”他没回答我的问题。
“人家想给你个惊喜嘛。”
“你还别说,嘴角的疤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你想我吗?我可想死你了。”我想抱抱他,可又没敢,轻声地对他说。
“想,梦里都想。”说完,他抬脚往里走。我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露骨。
“真的?”我转身追上去,问。
“你不信?”他扭头看我一眼。
“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见我欲言又止,他问道。
“没想到你去了趟美国,变得不像你了。”说话间我们走到窗边的两人台前。
“你是说我太直截了当了?”
“有点不习惯,可我爱听。”
“给你的。”见我要坐下,他举起手中的袋子说道。
“什么?”
“自己看。”说完,他在我对面坐下。
我把袋子放在桌上,拉开袋口,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打开。粉盒里是瓶香水,纸袋里有条蓝色的吊带裙,鞋盒里是双松糕底的黑色皮拖鞋。最后拿出来的是个首饰盒,里面别着一条金灿灿的项链。见我想戴,大江忙起身过来帮我。戴好后,我说:“我去看一下。”说完,我就去洗手间了。项链很粗,灯光下十分耀眼。不是别人等着洗手,我还想站在盥洗池边,对着镜子再照会儿。
回到座位上,没等大江问,我就说:“我喜欢。”
“喜欢就好。我要了两杯Cappuccino,香草味的。”
“你要的是什么?”
“Cappuccino,也叫白咖啡。”
“白咖啡?”
“咖啡煮好后,加入用高压蒸汽气化了的牛奶。你会喜欢的。”见我没明白,他解释说。
我还是似懂非懂。我虽然偶尔也喝咖啡,但喝的都是速溶咖啡,对咖啡知之甚少。
没多会儿,咖啡送来了。加点糖喝起来口感不错,比普通咖啡更有味道。我说:“你说得没错,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