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容澜有些不自在,感慨能做皇帝的人果然不简单,什么情况都能处变不惊,都要不落下峰。跟这样的人玩,他还是太嫩,何况他的身体也玩不起。
他放下杯子,起身行了个揖礼:“皇上,容澜睡觉前特意吩咐过喜公公,如果是您传诏我一定就不睡了,您亲自来叫容澜起床,容澜惶恐。”
“惶恐?”重翼瞧着容澜一脸稀松平常的神态,觉得他向来都显病态苍白的脸今日竟还带了红润,冷笑道:“朕看你这一觉睡得不错,想来不该打搅你的。既然醒了就走吧,都等你一人了。”
容澜挪了两步,发觉自己勉强醒来撑到现在已是极限,却又不想重翼瞧出什么端倪,他自打不想要重翼心疼的眼泪之后,就是身体再难受也不愿人前示弱,他没有这种故意招人可怜的习惯,当然亲人面前除外。
“皇上,我想沿途看看风土民情,就不和你一道儿回京了吧。”
重翼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原地不动的容澜,似是在权衡什么,半晌道:“那便随你。大夫、小厮还有马车都给你留下,你一路注意安全。”
容澜眨眼,没想到重翼会这么体贴,还叮嘱他一路注意安全,扯出个笑脸:“那你也一路注意安全。”
重翼闻言警惕地瞧了容澜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容澜目送重翼出了房门,就再站不住,顺着桌脚滑坐在地上。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张喜进来服侍,见状慌忙扶他床上躺下,焦急询问。
容澜摆手:“我有点热,地上凉快而已。别动不动就大惊小怪。”
他轻飘飘、软棉无力的教训显然没什么威慑力,张喜变得更加大惊小怪起来:“啊!公子!您身上怎么这么烫?!王太医!王太医!”
张喜隔着严冬厚衣竟仍能感受到容澜身上灼人的热气,王褚风匆匆走进屋子,只一眼就抱怨道:“容公子,您几时烧的,怎的不告诉老夫?还要这奴才阻挡老夫看诊?”他说着卷起容澜的衣袖,行针驱热。
容澜浑身无力,微阖眼睑,声音虚浮:“前天下午烧的,我睡一觉发发汗就好,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兴师动众告诉你。”
王太医气急:“发热乃是险症,拖延了是要人命的!”
“我这不是还活着吗”容澜不耐,撑着口气拔了王褚风插在他胳膊上的针,“张喜,扶我上马车,我要回京。”
“啊?”张喜大张着嘴,愣愣问:“公子不是要游历山水吗?”
王褚风扶额:“寒冬腊月的游什么山水?你一个伺候人的奴才,真假话听不出来?”
容澜也哭笑不得,只是他此刻真的没有精力去嘲笑别人,伸手抓住床沿自己坐起来:“王太医,路上再给我瞧吧。”
王褚风皱眉:“容公子这身体何事着急非要此时上路?你不是已经推脱了缘由,打算养病吗?”
容澜扶上张喜肩头:“快过年了,我想和家人一起,你们也别被我拖累,误了团圆。”
王褚风收了药箱,抬眼瞧着身前扶着一个小公公缓缓走远的年轻人,忽然觉得有点心疼,旁人不知,他身为这年轻人的主治大夫却是清楚万分,那一身的病痛折磨,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也不明白这么年少的孩子是凭借什么一个人熬住,竟还瞒天过海,装得全天下都以为他不过寻常体弱,甚至还能挑灯夜熬完成那么繁复的工作。
王褚风摇摇头,由衷觉得容澜如今还走得动路堪称医届奇迹!
容澜的马车一路行驶地并不慢,而且称得上快,原因无他,容澜病得不轻,所需珍奇药材非要在皇宫宝库才有得寻。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可能也有,只是千羽山庄比之京城更远,恐怕来不及。
容澜卧在车里的软塌上,头脑昏沉,却是醒着。自从心口开始隐隐发疼,他想要安安静静昏睡就成了奢望。
以前他觉得这是游戏,里面的一切都是假的,按照游戏规则他应该不那么容易死,睡觉回血什么的都是标准流程。
可他好像悲催的记起来,他有先心病,虽然不严重,也早在幼儿园不怎么记事的年纪便治好了,二十年来他就是正常健康的人,以至于他几乎都不记得他还有过大病手术的经历。
很低概率会复发,但万一呢?
万一现实世界里他的心脏真的开始出现问题,那可不妙。他要赶紧回去才行,不能再抱着游戏人间,哦不对,是游戏“游戏”的态度拖延下去了。
那颗什么蛰甘草的功效似乎也不那么管用,他整日不说喝药,就是喝水吃粥也觉得胃疼想吐。
玩个游戏而已,他居然几乎日日像是快死了一样难受,真是玩够了!
容澜正心烦意乱,马车忽然一个急刹,将他甩到车门边。
“公子!快跑!快跑!”张喜的声音从车前飞速绕到车后。
车门“碰”地被人打开,风雪呼啸着吹了容澜一脸。
白皑皑的雪地里,张喜趴在上面,身旁殷红的血格外刺眼。
“公子!快”张喜费力抬头,话说半句头便又垂下,然后再没有动。
王褚风也在马车里,他急急跳下车,去看张喜,瞬间两柄刀架上他的脖子。
远处打斗声越来越响,容澜久久盯着张喜的尸体胃里阵阵翻腾。
这不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死人,淇县那么多尸体从雪下面挖出来,再往前说,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
可这是第一个临死前与他说话的人,是第一个临死还记挂他的人,这种感觉很奇特,让容澜一瞬间悲从中来,不是自胃里,而是由心里,吐出一口血!
。。。
第11章 初露锋芒(三)()
吐了一口血,容澜竟然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起来,他伸手擦擦嘴角,正待奇怪,怎么那些黑衣蒙面的人都不朝他出手,身前就闪来一个影子。
“请小公子跟紧影一,对方人多,而且难缠!”
容澜根本没时间反应就已经被人扯着胳膊玩儿命地跑。
“那边有人跑了!快追!”
打斗声渐渐逼近,刀光剑影在冰天雪地里划出股股热红,飞速向两侧刮去。就在容澜几乎快要跑断气的时候,乍然听见身后有人高喊。
“皇上小心!”
那一瞬间,他心中千回百转,闪过无数念头。然后愤然挣脱影一的手,用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速度拼命向那声音的源头跑去!
“小公子!危险!”影一只来得及为容澜挡掉周围无数飞驰的利刃,却难能阻止他的飞蛾扑火。
许是因为忽然冲出一个人来,围剿重翼的近百名刺客齐齐愣了一下。就是这须臾的停顿,容澜侧身搂过重翼用背接下了半空那迟疑砍落的刀刃,墨玄连同官兵认准时机将刺客一网打尽!
乾坤斗转!危机解除。
“容澜!容澜!”重翼晃着怀中慢慢滑落的人,感觉心比冰雪更冷百倍!
“你以为你不自量力为朕挡了一刀,朕便会心疼你吗?!你说话啊!”
容澜微微睁眼,扯动嘴角:“谁稀罕你心疼。重翼,我救你一命,咱俩扯平了,以后互不相欠”
重翼的身体瞬间僵硬,他抱着容澜的手有湿凉液体自手心不断流淌,就像时光一去不复返的岁月荏苒。
“大哥哥,你救了我,我以后会报答你的!嗯能不能告诉澜儿你的名字?”
“我,我叫重翼。”
皇帝遇刺的消息只由重翼亲信秘密送回京城,而随之风靡的却是皇帝亲临淇县、敦察赈灾、安抚地方的明君功伟。
文武百官列队城门迎接皇帝归朝的那天,正是腊月三十,京城百姓几乎将六驾马车宽的街道围的水泄不通,只为一睹天颜!
大周乃值中兴之治,少战乱、多天灾。丞相徐仲博自太子太傅一职开始教授重翼为君之道,后重翼登基他官拜一品作了百官之首,此刻他一边感慨自己没愧对先帝嘱托,有生之年能看见自己辅佐的皇帝受万民拥戴,不负他当年为官入仕的初心;一边默默注视皇帝御驾之后那一辆缓缓行驶的马车。
容家小公子在淇县的政绩朝中已是传的沸沸扬扬,尤其跟着一块儿处理那些繁杂数据的几位翰林院编纂更是对其赞不绝口,只他亲自主持的那一项工作,就为国库加之地方节省了尽黄金百万、存粮千仓,更别说他那篇灾后之策里提到的其他内容。
京城关于容家小公子做了皇帝男宠的流言不攻自破,风云数载的京都纨绔几乎一夜洗铅华,成了各家为待字闺中之女竞相争抢的如意郎君,就连容澜曾经痴恋皇帝、被传短命之类的言论也无人再去深究。
能韬光养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到如此地步的,想来不可能真如人们以往表面看上去的那般,背后定是有什么不可与人言的隐意。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世代都是人精,他们不会因为短时的人云亦云就将一个人定性定论,他们看得是长久和本质。
而容澜的长久和本质,无疑是有非凡才学与手段、能够谋得皇帝信任、并且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徐仲博也是赞同这种看法的,不过他的地位决定了他比一般达官贵人知道的更多,所以他不认为容澜痴恋皇帝和被传短命这两条是用来迷惑世人的流言蜚语。
能拼死为皇帝挡刀,痴恋恐怕是真;能让王褚风几次说出听天由命、凶多吉少,短命更不会假。
徐仲博将目光从那马车上挪开,摇摇头,他只希望皇帝能够守住自己的心,容家小公子脱胎换骨后确实才惊艳绝,未必同为男子便不会动心
他只怕到时人去情留空悲切,不如初时不初识啊!
“我想回去让我回去过年”
这是容澜的最后一句呓语,于是今日腊月三十,那马车行过中门大街满街的窗花与对联向东驶去,向容府驶去。
重翼在百官簇拥下回宫,文治天下是他梦寐以求的不日功勋,待他百年有史官在史书上评说几笔,他这帝王一生就可算圆满!
但此时,他却没有料想中的喜悦,容澜说“咱俩扯平了,以后互不相欠”时得逞的表情,令他无数次就要忍不住心里的狂躁!
由此,也更加确认那些刺客就是容家的影子!
那日刀就要落在容澜背上时,重翼迟疑了片刻才带容澜闪躲,为的就是试探那些刺客会不会忌惮容澜的出现。
结果和他料想的一样!那一刀看似凶险,却在最后关头愕然收势,并不致命。那些刺客他们缠斗了将近半个时辰,堪堪平手,如果不是小主子来了,由影子乔装的刺客们何以转瞬就齐齐伏诛?
原本他并不确定离开淇县时容澜回他那句“那你也一路注意安全”究竟是早就知晓路上会有埋伏,还是只是单纯的叮嘱。如今看来,容澜是早就知晓,却偏偏要用这种方式替他化解。
“重翼,我救你一命,咱俩扯平了,以后互不相欠”
他本就没觉得容澜欠他什么,他当年在荷花池救起落水的小男孩儿也不过举手之劳,从没想过要什么回报,甚至连那小男孩儿自称“澜儿”他也从未探究过到底是哪一个“澜”字。
若早知容澜救他抱的是这种心思,他倒宁愿自己挨了那一刀,让容澜永远都觉着欠他的。
可他最后悔的是,他不该迟疑,更不该利用容澜试探。
那一刀对常人是不致命,但容澜
除夕团圆夜,又是皇帝回朝的日子,家宴之上一片喜气洋洋,太后与宫妃们都笑容晏晏。
重翼端起酒杯,愣愣想起中秋宴上第一次见容澜的场景,容澜面色苍白倒在容烜怀里,然后身体不适被他刁难下跪谢恩。
好像就是从那时起,京城里开始传容家小公子短命。
彼时容澜闯宫跳池被他软禁,大病初愈跪在他面前说。
“以往是容澜年少无知,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喜欢的人,令皇上蒙耻小人夜闯皇宫也不过想见皇上一面并不是想图谋造反”
“小人可以为皇上成就千秋事业,只求您放过父亲和大哥。”
结果再次重病。
那时他虽着急容澜病情,可心里考虑更多的却是利弊权衡,他肯放了容申、肯答应那个交易,其实都是存了利用计算之心的。
后来容澜受家法昏迷,刚一醒来就被他传入宫中为赈灾奔走。
他不完全信任容澜,甚至可以说同意淇县一行,除了赈灾所需,他等的就是途中被人刺杀,让容家的那个人露出狐狸尾巴。
比之容澜一路默默无声、任劳任怨为他的千秋事业忙碌,他真觉得自己就是混蛋!他竟然还怀疑过他
思及此处,王褚风的话又一次回响在重翼耳边:“皇上,臣有罪!容公子的身体状况并没有看上去那样好,不过是他不愿令旁人知晓,一直强忍罢了。他的身体本就宿疾缠身、内伤未愈,又连日勉强操劳、不得休息,如今高热不止,几乎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这一刀若换做任何常人臣都有把握医好,可容公子臣臣只能尽力而为!”
淇县临别时他以为容澜睡了一觉脸色都好了,还出言冷讽,哪里想到容澜是在发烧,而且那时已然整整烧了两日。
在淇县他只知受灾百姓的疾苦,何曾在意过被宫里太医看照着的容澜?他以为那样艰苦的条件,有炭火不断、有小厮伺候、还有王褚风看诊,便已是对容澜的莫大恩赐,却不知容澜独自一人挑灯夜熬时究竟忍受着什么样的病痛折磨。
淇县一行,恐怕容澜是对他彻底失望了,才会想要和他互不相欠,可怜他还时时不忘算计,想利用容澜确认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
重翼闭眼,白茫茫的风雪中容澜奋不顾身冲到他的身前,拿命求一个和他互不相欠。他抱着容澜纤瘦的身体,感受怀里的人体温一点一点随血液流失,那种恐惧和懊悔此生难忘!
他绝不要再尝第二遍!
这一生,都不要再尝第二遍!
紧闭的眼中有未流的泪。
澜儿,你不是要我心疼的眼泪吗?我给你,你拿什么来还?
。。。
第12章 初露锋芒(终)()
“叮!恭喜玩家成功完成剧情任务01,获得主角攻心疼的眼泪。”
容澜等了多日,几乎都要以为自己那一刀白挨了,消失已久的系统君终于出现恭喜他。
那日,容澜听见一声“皇上小心”,就那一个瞬间,他决定赌一把!他必须赶快完成任务、回到现实,比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求满的家法,这种英雄救英雄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荷花池的故事远不是他想的那么复杂,稍稍套话容烜就全告诉他了。
单纯舍己救人才达不到让重翼那种城府的冰块心疼落泪的目的,果然还是要在一个“情”字上动些脑筋,顺带还能摆脱和重翼的交易。
他现在心里那个得意,那个美呀!
其实比起完成任务的喜悦,容澜更加有报复的快感!
重翼拿他当牛做马,仗着之前他交易时的承诺,用起他来那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哎!想不到也有为他心疼,为他哭的一天!
但显然,容澜高兴的太早,也得意的太早!他若是知晓他这一出英雄救英雄背后的牵扯,知道这事儿最终酿成的后果,他就不会赌这一把了。
后来他想,他果然玩不过重翼。赌赢一局,差点满盘皆输啊!
但其实现在,容澜也没能够高兴太久,因为系统君秉持着一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行事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