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古人遗训治理属于自己的时代”重文默默重复容澜刚刚说的话,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泛起澎湃。
再说另一边,半月时间,十二线人已将苗南影子的全部藏匿身份查明上报。
墨玄如约出现在京城一间茶楼,他打量雅阁内已经坐着喝茶的千羽辰,面前男人雍容儒雅,然而温润笑意间眉目凝霜,深藏不露的功夫竟和主子不相上下。
他也落座:“辰少庄主约墨玄前来,是有结果了?”
千羽辰点头,将搜集的情报推到墨玄手边:“皇上既然派了墨护卫处理这些影子,千羽庄不便再越俎代庖。希望墨护卫转告皇上,小人已经完成诺言,请皇上放人!”
墨玄也将一份东西推到千羽辰手边,冷声答道:“苗南复国的资金有七成出自你们千羽庄,你的父亲更将庄下十分之一庄产秘密过给南王心腹,主子没有治千羽庄通敌叛国之罪已是法外开恩,给千羽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澜公子,主子是不会放了!”
千羽辰翻过墨玄推来的罪证,笑容温和,不显慌乱:“此确为千羽庄所为,千羽庄不会否认,但这些和澜没有关系,千羽庄之过该由千羽庄自己承担,不应牵扯无辜之人。”
墨玄摇头:“少庄主此言差矣,澜公子扬名于世,世人皆知他是千羽庄少庄主的手下,又怎么能说他和这些没有关系?”
千羽辰答:“若非说澜与这些有关,那不瞒墨护卫,是澜查出了南王安插在千羽庄的耳目,断了南王借千羽庄敛财的财路;又是澜筹谋将近一年,迫使南王心腹经营失败,苗南这才不再拥有雄厚的资金实力与大周抗衡。澜虽在千羽庄供职,但他所做每一件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周!皇上不该让他沦为被世人指点的男**。”
墨玄心下暗惊,是澜公子查出南王安插在千羽庄的耳目?!那他不就很可能是?!
墨玄心中波涛,面上沉冷:“少庄主但请放心,主子不会让澜公子以男**之名留在宫里。今日早朝,澜公子已是大周新任太子太傅,主子特赐他入住东宫,负责教导太子。消息很快会传到民间,他作为未来的帝师,身份尊贵,世人不会再对他所有议论。”
两人正说着,茶楼下寂静片刻后,一阵骚动。
“刚刚上楼去的那男人长得比神仙还好看!”
“他该不会就是被封为天下第一美的澜公子吧!”
“澜公子住在宫里,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不过澜公子也不一定比他更美!”
“他领得小孩儿是不是他的儿子,长得也煞是可爱!”
再然后,雅阁的门被人推开,千羽辰和墨玄齐齐惊讶起身。
“澜?!”
“太子殿下?!”
“我才不是你儿子。”重文把手从容澜掌中抽出,恢复惯常的内敛,老气横秋对墨玄道:“我是出宫来体察民情,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墨玄愣愣点头,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
就见重文一扯容澜衣角,指着千羽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墨护卫也会在,想让墨护卫把我带走,好和这个人私会?”
千羽辰闻言瞧向重文的目光忍不住带了吃惊;墨玄也神色古怪望着重文,他竟不知道小主子有这么“早慧”!
容澜这当事人却面上笑意盈盈点头道:“确有此意!”
重文怒道:“你!你大胆!”
容澜置之不理。
墨玄正色上前:“澜公子,你带太子出宫会贴身有护卫随侍,为何不见他们人影?”
容澜盯着墨玄:“你不就是现成的护卫吗?皇上体贴,特地安排你来保护太子,好让我有机会与辰单独见面。”
墨玄闻言倒真的领了太子去别处等着,留容澜和千羽辰单独会话。
容澜这太子太傅要带太子出宫必先经过皇帝准允,出宫前重翼说他身体已好,可以将**物接回来了,告诉了他千羽辰今日下午未时会去城东清秋茶楼,甚至连会出现在哪一间雅阁都说得详细,丝毫不怕千羽辰会带他跑路,也根本不担忧儿子安危,原来是因为墨玄也会在。
雅阁的门再次被打开,多日不见主人的小狐狸就不知从哪里冲进来,一溜烟窜到容澜怀中委屈的耷拉着耳朵,不停蹭来蹭去。
容澜一脸嫌弃将它拎起来:“记住了你是狐狸,我怎么把你养成条小狗的?”
千羽辰笑看容澜,他发现容澜说话的气息比从前沉稳许多,不再内力虚浮,伸手握上容澜依旧纤弱的手腕,去探容澜脉搏,然后惊喜道:“前辈说得果然不错,你的身体确实恢复很快!”
容澜抽回手臂,点头:“恩,是好多了。我想,皇上让我来找你,估计是要我自己跟你说,我不会离宫,劝你放弃。”
千羽辰凝眉:“澜,是千羽庄连累了你。”
容澜摆手,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行字:说话可方便。
千羽辰点头,“墨玄是独自前来。”
容澜道:“我留下不是为了千羽庄,是为了大哥。”
千羽辰了然一笑,他其实早隐约猜到容澜答应进宫的真实目的。
容澜解释:“大哥一心想要杀了重翼报仇,为此举兵两年。如今苗南兵力损伤严重,几年内无法再出兵,大哥一定会转而暗杀。如果重翼是这么容易被暗杀的皇帝,早不知死了多少次,光我经历过的就有两次。墨玄和他的手下能力都不容小觑,影子一除,苗南再无能够与之抗衡的组织,我担心大哥安危,唯有留在重翼身边。”
千羽辰却道:“澜,你留在皇宫的原因若是被容将军知晓,他一定会自责担忧。你半月前就该跟他离开的,那次你没走,他潜入宫中皇上似乎有所察觉,一连半月京城各处的戒备忽然比平时严厉许多,禁军白日也在巡逻,皇宫更是固若金汤,插翅难入。”
容澜叹声:“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更不能走。”
千羽辰问:“澜,如果最终是容将军杀了皇上你会如何?如果结局反过来,你又会如何?”
容澜抱着**物的手一僵:“我不会让大哥深入险境。”
千羽辰皱眉:“澜,你阻止不了容将军报仇,除非容家那一百多条人命不是皇上杀的!”
容澜当然知道千羽辰在担心什么,他抱着小狐狸起身:“我若舍了性命,大哥只会更恨重翼,况且我和重翼早就分手了,我不会再为了他不顾自己身体,我会好好活着的。”
得了容澜允诺,千羽辰不再提心吊胆,起身与容澜轻松玩笑:“小太子看起来似乎不大喜欢你这个太傅嘛!想当初你答应收千帛为徒的时候,千帛可是高兴了三天睡不着觉,怎么样,你这心里有没有落差?”
容澜撇嘴回击:“落差?你要是知道太子最喜欢的书是容尚书所写,估计就不会这么问我了。不过带个孩子确实麻烦,这一点还是千帛好!”
正说着,雅阁的门忽然被打开,千帛抱着一堆卷轴闯进来,脸颊微红,扬眉喜道:“先生刚刚是在夸我?!”
容澜点头:“对!在夸你比太子懂事。”
千帛喜滋滋的脸瞬间垮台:“先生就拿我和一个十岁稚童比?”
千羽辰笑道:“那可不是普通的稚童。”
“我也不想和一个下人比。”重文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敞的门外,小脸不怒自威,带着和年龄极其不符的沉冷问容澜:“可以走了吗?你的随从已经回来了。”
容澜将怀里的小狐狸塞到重文手中:“走吧。”
从来也没抱过**物的重文四肢僵硬,和小狐狸大眼瞪小眼,一人一畜对望片刻,做出一样的反应——相互讨厌!
小狐狸两只前爪蹬在重文肩上,用力一踹;重文则捏住小狐狸的尾巴,使劲儿往外甩!
重文虽然个子小,但他习武,这一场对决以小狐狸失败告终。
千羽辰勾手接住被抛出去的小家伙儿,递给容澜:“你家这只终于遇到克星,我没少被它欺负。”
容澜把小狐狸重新塞进重文手里,“学会和讨厌的事物相处是你这个身份的最基本要求,你若连这个都做不到,我确实要考虑是不是辞掉太傅一职,你似乎也很讨厌我。”
重文的小脸立马严肃认真,不管小狐狸在他怀中怎么不老实,他都死死抱住。
小狐狸的傲娇第一次受挫,它回头,委屈地望向刚刚才见面的主人,两只耳朵软软耷拉着,容澜伸手摸摸它的头,对千羽辰道:“我还要带小朋友去学习,先走了!”
然后领着重文,对重文身后站得墨玄招呼:“我来的时候,你们好像还没聊完,继续,继续!”
容澜说完和重文下楼,千帛抱着一堆卷轴跟在后面。
墨玄对千羽辰拱手:“澜公子的决定想必少庄主已经明了,墨玄告辞!”
千羽辰也拱手:“皇上对千羽庄既往不咎,辰心怀感恩,千羽庄从前忠心大周,日后也不会变,这些话,希望墨护卫代为转达。”
墨玄再拱手,“墨玄会替少庄主将话带到,告辞!”
“少庄主,您说皇上真的会放过千羽庄吗?”墨玄一走,千物不安闪身,千夜、千白和千空也跟着闪身。
千羽辰负手望向窗外。
大街上,重文不满:“我不是小朋友!你以后别叫我小朋友!”
容澜笑意狡黠,指着重文头顶两只总角问追上去的墨玄:“墨护卫你说,是不是只有小朋友才梳这种头?”
重文抱着小狐狸,使劲儿瞪墨玄。
墨玄支吾半天:“这个问题,还是等墨玄回头问过主子再回答吧。”
容澜瞧墨玄一眼:“你倒是懂得谁都不得罪。”
千帛就耿直多了,给先生捧场:“就是只有小朋友才梳这种头!”
重文冲千帛怒道:“不是!你再敢说我就治你的罪!”
容澜伸手揉揉重文的犄角:“你可知上位者最忌讳不喜听真言,还迁怒于人?这一点你父亲就开明得多,你应当多向他学习。”
重文躲着容澜对自己头发的,却是不再满脸怒气:“哦!”
一行人渐行渐远,千羽辰收回目光,答非所问:“澜似乎很喜欢孩子。”
千物急道:“少庄主,都这时候了,您还有功夫管公子是不是喜欢孩子?!”
千羽辰掂掂墨玄给的罪证,温笑摇头:“千羽庄在皇上眼中只是治理国家的工具,只要这工具还掌控在自己手里,皇上就不会想毁了它。而这足矣将千羽庄名正言顺灭庄的罪证,就是皇上掌控工具的一种手段,千羽庄落下如此致命的把柄在皇上手中,如果不是真的有反心,只会更加安全。”
千物恍然,“哦!小的明白了!”
千羽辰说着眸光一黯,但墨玄会当面将罪证交给他,恐怕更重要的不是警告千羽庄,而是为了套他的话。
能查到这些,自然会查到当年南王曾派人追杀过揪出假账的账房先生,墨玄心思细密,竟能想到千羽庄定会暗中跟踪被追杀的先生调查幕后主谋,由此推断这先生很可能最终被千羽庄救下,而没有死。
千羽辰垂眼,也许澜是希望重翼认出自己的呢?他如此擅自举动,不知澜日后会不会怪他。
第72章 太子太傅(终)()
离开茶楼,容澜带着重文去了京郊农田,千帛手中抱得一堆卷轴正是从户部取来的京城土地的划田图纸。
容澜寻了一处高坡,对着图纸给重文讲了大周最基本的田制,末了问重文:“太子殿下,普通农户按照丁口由朝廷分配口分田,口分田通常不准买,身死后需交还朝廷,但法令也规定了可以买的情况,太子觉得这会有什么弊端?”
重文望着脚下农田思索道:“按照图上标注,这里应该就是口分田,可刚刚田里劳作的人却说自己是佃户,每年要给租金。”
容澜点头:“不错。高官、豪绅、富商一类人拥有的永业田能够世袭,但通常永业田都是不连续的小块土地,他们为了将自己手中的田地大面积接连成片,获得更多利益,会逼迫农户掉手中的地,甚至强取豪夺。如此一来,原本有土地的农民就只得租赁土地,成了佃户。”
重文皱眉:“这也太霸道了!”
容澜俯身揪起在地上撒欢的小狐狸往坡下走,边走边道:“买口分田不仅会导致国有土地减少、能够分给农户的土地不足,长此以往,农民始终处于被剥削的地位,还会引发民间起义乃至暴动。不过,户部尚书程大人已经在推行新政,这样的并地显现很快就会得到遏制。”
重文跟在容澜身后,眉头皱得更紧:“可我听说新政推行得并不顺利,父皇心情一直不好恐怕也和这个有关。”
容澜轻笑:“新政改革严重影响贵族阶级的利益,推行起来自然会颇多受阻。不过,你父皇烦心的是别的事。”
“别的事”重文刚想探问父皇烦心的究竟是什么,就见走在前面的新太傅身体一晃,似要站不稳。
“老师!”他脱口就叫了容澜“老师”,急忙跑前去扶人,却是有些来不及。
“先生!”千帛正在收地上的图纸,听到重文叫声,抬眼望去也不由一惊。
最终还是墨玄有功夫在身,眼疾手快托住容澜,“太傅身体不适?”
容澜定定神,不甚在意地摆手摇头:“路走得有点多罢了。”他的身体自入宫以来一直恢复得很好,会突然一阵无力,恐怕是太久不运动。
说起来,容澜来时是带着重文从皇宫一路走到这位于十几里外的农田,重文甚少出宫,虽然装着老成,但好奇的目光早已出了他的一颗童心,容澜便任由他沿途各处乱瞧,放弃了坐马车的打算。
到底还是小孩子!
容澜想着,把小狐狸塞给奔过来一脸焦急的重文,伸手揉搓重文头上两只犄角:“是谁一大早说不要我做老师的?”
重文本还在担心新太傅的身体,被容澜这么一激,登时红了脸,扯着小狐狸羞怒道:“你听错了!”
小狐狸可怜兮兮,成了主人的替罪羔羊,容澜揉完重文的脑袋,又换了它的继续揉。
重文抱着小狐狸,看着容澜动作,心里更加不爽,他在新太傅眼里竟和**物一样!
回程墨玄倒是体贴得一早就安排好了马车,容澜白天里实在是走得太累,他长久生病,如今虽然恢复大半,但体力恐怕还比不上才十岁的重文,他撑着困意坐回宫里,连晚饭都不想吃,就打算睡觉。
千帛劝他:“先生,你今日走了那么远的路,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不吃了,帮我问问这里能不能洗澡。”换了东宫特地设给太子太傅的别苑住,容澜人生地不熟,他走了半天路身上多少出了些汗,而且他体寒的毛病依旧没好,天已经开始转热,他仍然时感浑身发冷。
这里当然没有九重殿后殿的温泉给他泡,浴室里水汽氤氲,放置了一个巨大的木桶。
千帛把换洗的衣物摆好,转身出去。
容澜脱掉上衣,只留了**浸入桶中,温热的水瞬间包裹全身,他在水中盘膝,慢慢调动体内的真气将水的温热灌入发冷的身体。
这是千羽辰教他的内功心法,功法温和,能够养护心脉,还能自己给自己运功驱寒。
想当初,容澜在千羽辰的教授下第一次感觉体内有股热流流窜,心里别提有多激动!然而他的身体实在太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了两年多,内力修为依旧薄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容澜盘膝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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