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澜?”
容烜唤了许久也不见容澜有反应,他再难抑制心中不安,一把托起怀里的人用力晃动:“小澜!你别睡了!”
“小澜!到家了!”
“小澜!”
不管容烜如何焦急,容澜始终安静地闭眼沉睡,身体软棉无力任由容烜晃动,一只手随着晃动从绒毯下滑出,苍白清透的颜色,纤细的手腕盈盈一握,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人折断。
一旁弥儿也慌了,她急忙抓起容澜那滑落在外的手,去探容澜脉搏,然后身体一抖吓得松开,连连后退:“公子公子你做了鬼别来找弥儿!药是你自己喝得!”说完又泪涟涟地凑上前去拉容澜:“公子没骗弥儿,弥儿不应该让公子喝药的公子”
“他屡次呼吸心搏骤停,身体的实际状况只怕比脉像表现要差更多,若再次发生这种急情老夫那日能救回他已是动了他的死穴,若有下次”
那日王褚风的诊断骤然回响,容烜浑身僵住,脸色瞬间惨白,却根本不去确认熟睡的人是否还有呼吸、心跳。
他抱着容澜一路寻到正侯在府中例诊的王褚风,“王太医,家弟睡得有些沉,您帮我叫叫他。”
王褚风震惊看着容烜怀里面色灰白的人,在原地愣了一瞬,匆忙去翻容澜眼皮,跳过手指,直接就在容澜的生死大穴上落针。
“快!沿针用内力冲他心脉!也许还有救!”
容烜慌忙依言照做,过了许久,他唇色惨白,有血顺着嘴角淌下,王褚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够了!别再试了!”
容烜闻言并不停手,嘴角的血流得更多。
王褚风不忍,怒道:“你弟弟已经死了!你若再有事,你父亲怎么活?!”
可容烜依旧不停手:“小澜不会死的!他不能死!他还没有等到重翼为他废后!”
王褚风此时才觉着,容家两兄弟竟是一样的固执!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去是要杀头的!”
容烜根本不管王褚风的警告,只冲容澜不断地喊:“小澜,你死了,就永远看不到重翼废后!你日夜不休,不就为这一天!大哥帮你!大哥帮你完成心愿!只要你醒来!你醒来大哥就帮你!”
“你醒来!好不好!”容烜的声音喊着喊着便带了难以抑制的呜咽,却依旧不肯放弃!嘴里的血越吐越多,滴在容澜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
王褚风只感觉容烜是疯了,匆忙在他背上下针封了他的内息,以免他内力损耗过度而亡,叹气摇头:“他自己不爱惜身体,这是他的造化!他若好好将养,何至于这么快就”
容烜忽然被断了内息,只感觉一瞬间心也被人掏空,他身体一倾、跪坐在地上,茫然望向好似睡着了一般的容澜愣愣地想,小澜说困了,要多睡会儿,不让人叫,那他就不叫了,他等着小澜睡够了自己醒来。
王褚风留下一瓶治疗内伤的药,摸摸自己的项上人头,转身离开:“老夫这就进宫去向皇上请罪,说明一切。这药你记得吃。”
他此前曾感慨,若有哪一天容家小公子不在了,皇上会是哪般情景,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王褚风进宫求见皇上,然后最终见到的——却是太后。
“此事,哀家会挑合适的时候告诉皇上。王褚风,你的仇家早年已死,你也可以告老还乡了。”
王褚风保住性命,向太后娘娘连连谢恩,然后又转头往宫外走,准备归乡,颐养天年。
夜色渐沉,冗长的宫道上,两旁宫墙高高耸立、森冷威严,他走着走着,就觉出点悲凉的意味。
容家小公子不顾身体为皇上劳心劳力,最终人死了皇上也一无所知。
太后娘娘的手段他自躲江湖仇家来这皇宫摸爬滚打十来年,多少是听说的。
合适的时候?
王褚风摇摇头。
在太后心中,恐怕永远不会有那个时候。
翌日早朝,容澜没有上朝。
户部尚书告假了!
尚书阁里人人听闻这个消息都惊讶得难以置信!
多少人劝过尚书大人告假休养他从来不听,哪怕脸色已然透白得不若活人,他也依旧一身绯色官服、日日来尚书阁里头忙,就稳稳坐在户部阁那最上首、最显眼的位置。
后来没人再劝,因为尚书大人明明汤药不断、人参不离,却总能白着一张脸与人谈笑风生,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淡定自若、游刃有余,让人莫名坚信,他那看着单薄得像是随时都要倒下的身体,实则是这世间最坚韧强大的所在。
可尚书大人竟然告假了!
众人唏嘘叹惋一阵,望眼空落落、被人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尚书之位,想想又觉得这告假也算情理之中,尚书大人的身体那样羸弱,却坚持不眠不休仅用一月肃清户部三年积账,昨日尚书大人复职后经手的第一件同州粮价之案也呈上结案文书,恐怕是事情暂告段落,撑到极限的一口气终于得以放松,是该告假养病了。
皇宫里,重翼拿到容澜写得告假折子,传唤王褚风询问容澜病情,结果被张德告知:王太医去冥山寻药,临行前托请了一位医术颇高的江湖旧友暂时为尚书大人调理身体,而那大夫江湖出身、势不与皇室官府交道,为尚书大人诊病实属看在与王太医早年交情。
江湖能人异士,不愿与官府为伍并不稀奇,重翼不是苛责的皇帝,准那大夫不进宫,抬脚刚要起驾亲自去容府探病,徐老丞相与一众皇帝的心腹朝臣早朝后前来请奏出兵事宜。
再接着便是各种奏文,还有已然争论了两个来月的太子人选问题,重翼无暇,只得遣了张德去打听病情再来回话。
“回皇上,容大人只是有些劳累,卧床将养,大约三五日便好。”
得知人没有大碍,重翼放下心,是夜,去看了数月不见的皇后。
牡丹宫,重翼望着跪在自己脚前,如这宫名一般艳丽如牡丹的女子,这是他一生中的第一个女人,被他亲手杀了一个孩子,又为他生了第一个皇子。
亥姝,对于他是特别的。
“起来吧,别跪着了。”重翼收回目光,径直往内殿走。
亥姝起身,跟进殿中服侍重翼更衣,见到重翼背上和前胸两处崭新伤疤惊道:“皇上!您之前是真的受了重伤了?!”
重翼不答反问:“阿姝,你想要什么补偿?”
亥姝为重翼着衣的手一僵,退身再次跪下:“皇上还是不肯相信阿姝吗?哥哥做的那些事,阿姝事先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重翼俯身抬起亥姝的脸,“那事后呢?公主不要再与朕演戏,朕最不喜被信任的人欺骗。”
亥姝眼中柔情委屈转瞬消失,“皇上既然认定了阿姝与哥哥串通一气,又为什么不杀了阿姝?”
重翼松开亥姝下颌,宽大的袖袍在空中一扫,殿内暗梁便掉下一名男子,“或许公主应该先解释一下这个。”
亥姝冷笑:“事到如今,亥姝没什么可解释了!只求皇上善待文儿!”她说着,竟是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直直往心口刺去!
重翼皱眉,一掌打掉那匕首,沉声道:“让你误食红花,朕还欠你一个孩子,不会让你死的。”
亥姝震惊抬眼:“是你?!竟然是你——!”
重翼点头:“是朕!朕那时初登帝位,北厥向来仗着兵强马壮对大周边境强加干涉,朕怎么能允许他们的公主诞下皇子,变得更加气焰嚣张!”
亥姝痴痴笑起:“所以皇上今夜是来补偿阿姝一个孩子的吗?”
重翼抱起她大步往床塌走去:“是。朕废掉你之前,要把曾经的诺言兑现。”
亥姝伸手搂住重翼的脖子,竟带了几分少女的娇羞:“皇上还记得那个承诺?”
重翼不答,脱掉亥姝一身华服,倾身吻在她的胸前。
亥姝沉吟一声,眼中泪珠滚落。
“阿姝,朕的皇后还会有两个孩子的。”
大婚第一年,她怀胎四月误食红花,流掉的是一对双子。
“皇上,阿姝是爱过皇上的,可皇上这样薄情的男人,阿姝爱之深,恨之切!”
短暂的缠绵,就像短暂的温情,她和他终究没有相爱,只余相杀。
一连数日,皇帝独宠皇后,大皇子重文即将入住东宫的消息越传越远。
“主子,北厥那边果然上当,以为我朝连年灾祸、钱粮不足不敢应战,谣传主子此举是在示好、以期求和,亥斛更加刚愎自用,明知军情泄露,却仍旧勒令部下按原定方案出兵。”
“很好!”
。。。
第31章 病情加重(三)()
事情一切如预料进展,重翼拿起户部上呈的清账簿册,厚厚的一本。
容澜那日说大约需要十日,要等赎罪补缺的银子缴清才能知道是否可以凑到足够的军饷和军备,如今十日之期已过,只有这冷冰冰的数字写在簿册上呈报给他,却不见容澜人影。
起先说三五日修养,后来抱怨之前太辛苦要再多歇五日,今日送来的告假理由更加任性,要他先废后,否则不干了。
重翼掂掂手中厚重的簿册,这分明还花大把力气写了账目送来,偏说他不废后就不干了。估计那人是听说他连日宠幸皇后,不高兴了,倒也像是容澜的做事风格。
重翼摇摇头,不知为何,一想着容澜兴许是在吃醋,他心里就有些美滋滋的。可惜和他预计的一样,光靠清查旧账果然是凑不足银子的。看来人还是得他亲自去请,才能见着。
“张德,摆驾容府。”
“皇上,太后娘娘刚派人来传,说是等您忙完了,要您去一趟怡寿宫。”
“母后找朕何事?”
“好像是打算为重蝶公主赐婚,想问问皇上的意思。”
重蝶,重翼同母同胞的妹妹,先帝唯一一位没有出嫁的公主。
彼时先帝在世,皇宫里有“蝶翼双飞”的说法,皇后娘娘养育的一双儿女是皇家最璀璨夺目的皇子与公主。
谁能想到,重蝶公主竟嫁途坎坷,先后婚配三次,未婚驸马都离奇身亡,自此世人哪怕冒着杀头大罪,也再没人敢接赐婚圣旨。这一耽搁公主今年二十有五,早就过了适嫁的年龄,却不知这一次又是哪家公子倒霉,要被克死。
重翼叹口气:“小蝶的事朕哪里管的了,她自己不愿意,谁也做不了她驸马的主。”
张德小心回话:“皇上,这一次是公主自个儿提出嫁人的。”
“哦?”重翼惊奇,大步往怡寿宫走去,“谁家公子哥儿能入了那丫头的眼?”
张德小跑着跟在后头:“回皇上,是容容家的公子。”
“母后,这赐婚的圣旨朕不会下的!”
“皇上难道要看自己的妹妹孤老终生?”
“那母后就忍心看儿臣失去挚爱?”
太后闭眼轻喃:“哀家正是不忍心呐”
重翼警觉:“母后什么意思?”
“翼儿,长痛不如短痛!你心里明白,你和他这辈子只能为君臣!小蝶看上他,也算他的福气,你何不成全了自己的妹妹?”
重翼眼里瞬间染上悲痛:“那谁来成全朕?”
太后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南境军多为苗南人,又是容申旧部,虽然重新整编,但到底容家的影响还在。以容澜的身份娶了小蝶,你出兵北厥便可全无后顾之忧。”
重翼冷笑:“这才是母后要儿臣赐婚的真正原因吧!”
太后皱眉:“以往这些事不用哀家言明,皇上自会顾全。翼儿,你对他用情太多!”
重翼目光坚定:“母后不必再劝!儿臣还有朝务要忙,先行告退。”
太后望着自己一手培养的君王步步走远,默默垂下眼。你们重家倒是多出痴情种,可惜终是薄情命!
“皇上,兵部李尚书求见!”重翼刚一踏出怡寿宫的殿门,殿外张德匆忙迎上。
御书房,李咏客焦急恭候皇帝多时。
“臣参见皇上!”
“何事急奏?”
李咏客捧出一道奏折给张德:“启奏皇上,泰州铸造兵器的工坊三日前夜起大火,臣刚刚得到消息,这是奏呈,请皇上过目!”
重翼扫过张德递来的奏折,目光渐冷:“将泰州州知黄海即刻押解入京!朕要亲自审问!”
李咏客:“臣,遵旨!”
重翼淡声询问:“那批兵器可能按时交付?”
李咏客庆幸:“回皇上,工坊之前加铸了防火措施,大火只烧掉工坊外围便被扑灭,铸造工匠全都幸免,工期没有受到影响,其他木质兵器也无一被烧。”
重翼满意点头:“防火铸围一事你办的不错!等首战告捷,朕再连同其他官员一并奖赏于你。”
“谢皇上隆恩!”李咏客叩首谢恩,忽然想起什么,再叩首:“臣斗胆替一个人提前向皇上请赏。”
重翼:“何人?”
李咏客言之悲切:“户部尚书,容澜!容尚书虽只弱冠之年,却精通百家,有经国治事之才!这防火的法子实乃他早间建议臣在各地推行。容大人身体不好满朝皆知,他此前强拖病体日夜无休为皇上尽心、为大周尽忠,如今他病重将死,只怕等不到首战告捷那一日,臣实不忍如此有为青年惨然离世,恳请皇上在他死前褒奖他的功绩!”
病重将死?!死前?!
重翼脑中翁鸣的只有这几个字,李咏客说容澜快要死了,这根本不可能!
李咏客与容澜才是多浅的交情,容澜快要死了,他这日日关心的人不知道,难道李咏客会比他更清楚?
况且就在方才,他的母后还要把疼爱的妹妹嫁给容澜,母后怎么可能让小蝶嫁给一个将死之人?!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重翼是不信的,他不信李咏客所说。
“你先退下吧,奖赏之事朕自会斟酌。”
李咏客显然想不明白皇上为何还要斟酌,容尚书虽只尽心为朝廷卖命月余,可所成就之事堪比旁人数载,况且那人鞠躬尽瘁早已苍白单薄得令人揪心。十日前,他应邀去容府议事,亲眼瞧见容尚书昏迷不醒,被自己的哥哥匆忙抱入府中,那怀里的人身薄如蝶、双臂低垂,无力后仰的玉白面容上不见丝毫生气,远远望去,孱弱虚无得令他这见惯杀戮死亡的往昔武将也觉触目惊心,但君心难测,他也犯不着为了一时不忍惹怒圣颜。
李咏客收回思绪,跪身道:“臣,告退!”
重翼需要斟酌的理由很简单:容澜要的奖赏是废后,而亥姝如今不能废。
他再看一遍容澜今日送来的告假折子,上面一排炭笔写的字,龙飞凤舞:重翼,你先废后,否则户部尚书我不干了!
“张德,替朕更衣!”
“皇上,您穿这身是要去哪儿?”
“你留下,谁来了都给朕挡在外面,不得让任何人知晓朕不在宫中。”
“皇上,您不带侍卫出宫危险啊,皇上!皇上——”
容府里,容烜退出容澜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转身对巴巴守在门外的弥儿道:“小澜睡着了,你现在别进去扰他。”
弥儿捧着手里的东西乖乖点头,忍不住又泪涟涟。这十来日,她一双眼睛肿得核桃似得,可一听?a class=〃cfemail〃 href=〃/…cgi/l/email…prote〃 data…cfemail=〃e33e7ca32856〃》'emailprotected'/* */“小澜睡着了”她就莫名其妙地要掉眼泪,公子哪里是睡着了?
大门前,管家容实见到一身便衣而来的皇上,腿一软,“小的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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