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老爷子在老屋子里整整关了三天三夜,他出来的时候就倒在了老屋子的门槛上。嘴里吐出了好多血,一直守在门外的小叔看到了,将他扶进了屋子。
小叔在老屋子里,也就是我和小义哥他们发现鬼爹的厢房里发现了布满一地的做法用的道具,里面还有卜算用的龟甲。
老爷子耗尽自己毕生的道行来推演天机,终于找到了救我的法子,就是寻找至阳之体与我配婚。他给父亲他们留下了一道批命符,上书与我命格相符之人的生辰八字,他让父亲去找。他交给我的小荷包却不知是什么,我知道这是他给我的很重要的东西,要我好好保管好,我便一直带在身边。
他自己交代完便咽了气,如今他的尸身就停放在老屋子里。
母亲跟我讲完这些,又开始抹起了眼泪。原来她伤心全是因为刚刚失了公爹。
我掀开被子就往外跑,老爷子走了,我不相信,之前还看着好好的啊。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死亡,并没有讯号。
我自小就跟老爷子亲近,他虽然为人严厉,但对我却是极和善的。还有我那鬼爹,只有我能感觉到他,只要老爷子在家,他就会出现在我的周围。那股阴冷的气息已经是我所熟悉的,但是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难道鬼爹也跟着老爷子去了?
失去了他们,我就像失去了保护伞般,失去了安全感。这时,我才意思到他们对我是多么重要。人都这样,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其可贵之处。
不,我要去找他们,把他们找回来。
当我跑到山坡子上的老屋子时,里面已经有许多人了。搭了灵棚,村子里来了很多人,他们都在忙碌着,他们是来帮忙置丧的。我看到了小叔,还有另外几个叔伯们,他们已经穿上了孝服。
几个婶子已经在老爷子的跟前哭开了,那哭声嘶心裂肺。一时之间,老屋子竟然热闹非常。
只是,有几个是真心的为失去老爷子而哭泣的呢,他活着的时候除了我母亲会尽心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他们连一个眼神都欠俸。不过,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我关心的是老爷子的生死。
老爷子的尸身就躺在大屋的正中央,身上已经穿上了寿衣。我一进去,便扑到在他的身边,哭得伤心欲绝。老爷子可算是为我而死,如此大的恩情让我如何来还?世上最大的距离莫过于生死离别,阴阳两隔。
我小小的年纪第一次尝到了失去亲人的苦痛。在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一个人最难受的状态并不是很难过的状态,而是心事很重的状态,那种沉沉的压抑,一想起有这样那样的事的烦闷,才会把一个人压垮。至少和那种状态比起来,能哭也算一种幸福。
看着老爷子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容,我才知道真的失去了一个自小疼我爱我的亲人,一个一直默默地为我付出的亲人。我的脑子一下空白了,小小的我是那样孤寂,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支柱了般。
我像是傻了般在跪在一边默默地流泪,回忆起老爷子在我身边的点点滴滴,就如同一幕幕无声而幸福的电影,放映着我的快乐和他的慈爱。
我拽紧手里的小荷包,里面传来那温暖的温度,这是老爷子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我紧紧地握着,感受着那温度,就像是老爷子曾经无数次抚摸着我的头,笑呵呵地看着我般。
很快,小义哥就过了来,他来拉我走,但是被我推开了。我只想能多陪陪老爷子,他就这么走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在的时候我陪他的时间就少,他时常外出,在家也总是待在老屋子,我能在他身边的机会真的很少。
但我知道,他都在为我忙碌着,奔波着,如此大的恩,叫我怎生割舍?
小义哥很是无奈,只得随我去,但他还是无言地陪着我,在我的身边默默在拍着我的背,帮我顺着气。
几个婶子哭了一会儿,就一个个偷偷地溜了。到了晚上,灵堂里就只剩下我和小义哥,还有后来进来要守夜的小叔。
小叔让我去休息,但我执扭地要留下。我总感觉老爷子今晚还会回来的,还有鬼爹,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他们。
第8章 告别()
当村子里的敲更人巡夜的更声响起,灵堂里的火光闪动了一下,一阵阴风从外面吹进来。我烧着纸钱的手顿了顿,身子跟着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妹子?”
在我对面烧着纸钱的小义哥发现了我的异样,抬头关切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却无法忽略他对我的关心。
是要来了吗,我等的人终于还是来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所感觉,对于阴物其实我自小就很敏感的,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尤其是鬼爹在我身边,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之类的感情波动。
这或许是我的聚阴体质的影响,只是以前我都害怕鬼物的接近,当然除了鬼爹外。但是,今晚我却是满心期待,我想再见见老爷子,看看他的样子,我有很多话还要没来得及跟他说。
我满心的期待,却看到小义哥的身子突然缓缓地倒下去,就连一边的小叔也闭目歪在了一边,像是睡过去了般。
我诧异地抬头张望,看向门外。
夜色浓重,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夜雾袭来,仲夏的夜晚倒有点凉意,朦胧的月光下,看不到几颗星星。天空并非纯黑色,倒是黑中透着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处。
我突然感觉到周身的空气都降了不少,像是有东西在靠近,一会儿过后,一抹黑影缓缓地飘进了灵堂。
是老爷子吗?他真的回来了吗?
我急切地看着缓缓靠近的黑影,看到的却不是老爷子那熟悉的样子,而是一个年轻俊俏的脸。
是鬼爹,是他回来了!
“鬼爹,你去哪儿了?”我惊呼出声。
那黑影听了先是一愣,既而欣喜道:“蕾丫头,你看得到我了?”
我点点头,原来只要我愿意还是能看得到的。他的样子跟那张还放在他卧室里的黑白照片里的少年一模一样,我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我那喊了多年的鬼爹,他看上去跟小义哥差不多。
老爷子曾说过,人死后鬼魂的样子就停留在他死时的模样。鬼爹死时还只是个少年,他的样子自然保持着当时的样子。虽然也有能幻化的鬼魂,还有保持着死前惨状的,但我想鬼爹这个样子就是他平常的样子。
想到老爷子,我还是想问问老爷子去哪了,为什么他不回来看看我。
许是看到我眼里的疑惑,鬼爹叹了一口气道:“蕾丫头,你别等了,老爷子已入地府,不会回来了。”
“可是”
我想说的是人死了不是还有头七回魂的一说吗,还有鬼爹为什么能常留人间,老爷子却是刚死就入了地府。
“老爷子常说自己泄露天机太多,死后会入地府偿还他所欠下的债,如今是到了他该还的时候了,地府鬼差已经将他带走了。”
“为什么?阿爷他又没做错?”我急了。
“蕾丫头,你不用担心,这是他的劫。我也要去陪他了,这些年来,我跟在他身边也种了不少因果,现在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不要!鬼爹,我不要你去,也不要阿爷去!”
我站起身来,勾倒了一旁正在烧着纸钱的铁盆,纸灰洒了一地。
“这都是天意,老爷子常说:因果循环,每个人自己种的因,就要自己承受将来的果。万事随缘,不要以自己的本心来偏执地左右任何事情。”
“这些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要阿爷,不要他为我在地府受苦,鬼爹,你带我去好不好,我们一起去将阿爷救出来。”
“蕾丫头,这事你别管了,你阿爷鬼爹会去救的,不管怎样,就算是拼上鬼爹自己,也在所不惜。你只要好好生活就好,你是我们的宝贝,你活着就是我们的心愿!”
鬼爹慈爱地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欣慰和不舍。
“你带我去,带我去好不好。”
我哀求着,我不愿失去他们任何一个,我要亲自去将老爷子救出来。
可是鬼爹去断然拒绝,他以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不行,我不会带你去的。你收好老爷子给你的东西,以后要好好长大,好好地过日子。鬼爹和阿爷以后都不能再陪着你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说道最后,他的语气却缓和下来。
“不,不要,鬼爹,你别走!你不是说要好好陪着我的吗?你还没看着我长大,还没看到我嫁人呢,你怎么能离开?”
此时的我已经泣不成声,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只知道想法留下鬼爹或者让他带我去地府找老爷子。
鬼爹摇头,“你有你的路,以后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你,我不能再陪你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后要随着自己的心走,不要执着,不要自寻烦恼。”
他还在耐心地劝解着我。
我扑上前去,想着求鬼爹带我去救老爷子,可是却扑了个空,鬼爹化为虚影,他不想让我碰触到,我便不能接触,他毕竟是阴鬼。
鬼爹直直地后退,一脸慈爱地看着我,在他那少年的俊脸里,我看到了长辈对小辈的期待,关爱及不舍,却一点也不突兀。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过了今晚就忘了鬼爹吧!以后鬼爹不能再保护你了,你要过得好好的,离开那些危险!记住,要收好老爷子给你的东西,贴身带好不要让它离开你的身边!”
鬼爹说着身影就向门口飘去,慢慢地淡化在我的视野里。
我泪眼婆娑地追了出去,却被那高高地门槛绑倒,倒在了门槛上。
鬼爹走了,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身边了,还有老爷子,再也听不到他苍老而洪亮的声音,看不到他严厉却不失慈爱的容脸。
我竟然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亲人,老爷子还为了我在地府受苦,这一世的恩让我怎么偿还。
这样的债都让我背负吗?他们,他们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
不,我要去找老爷子,去找他们,去问问,他们怎么就这么舍得,留给我还不清的恩情,萧洒地离去。
我沉重地想着,身子却不受控制的昏了过去。
第9章 结亲()
我醒来时,已经在自己家里了,是父亲一早来灵堂,看到我倒在门槛上,便将我抱回了家。
老爷子就这样故去了,父亲他们为他办了个隆重的葬礼。虽说他走得突然,但村子的人都来为他送行。他在村子里的地位很高,平日里都是他为别人办葬礼做法事,这回倒是轮到他自己,却没人再为他举行法事。
不过,他的魂早已归了地府,就算做了法事也没什么用了。他在地府受苦,虽然鬼爹也去了,但却不知他能不能救出老爷子。
这事只有我知道,我也不敢告诉父母,他们都是平常人,就算知道也只能干着急,做不了什么事。与其让他们担心,还不如我一个人受着。
我那时虽小,却也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再说这种事,若是真说出来,大人怕是也会当成我在说胡话,或许还会被人看成是疯子。
小义哥和小叔他们在头一天守灵时便睡过去了,醒来时也已近天明。他们虽然感觉有些莫名奇妙,但也没有深究,只道是自己太累了,在灵堂上瞌睡了。
老爷子在家里停灵三天,他的儿子们除了大伯,也就是我的鬼爹外,还有其他五个。他们都住在葛家村,都已成家,有了子嗣,所以老爷子也算是儿孙满堂。至少不会没有人给他送终。
他的墓就修建在后山上,离老屋子不远处,是他自己生前便找好的穴位,棺木也都是之前就准备好的。
我们这有习俗,村里的老人都会提前给自己准备好棺木,免得到时出了意外准备不及。老爷子也不例外,何况他自己就懂这些,准备得更早。风水不好不坏,依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这辈子做了太多得罪鬼神的事,死后能有个安息之所也就够了。
老爷子下了葬后,我便觉得家里空荡荡的,他在的时候最常来的就是我们家,总是喜欢坐在院子里“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晒着太阳。
我总是缠着他问这问那的,我对他的事很感兴趣,特别是那些抓鬼的经历,总觉得那些如画本传奇似的吸引人。
但是他似乎不想让我涉足他那一行,总说女孩子就应该好好学针线,好好嫁人,将来好相夫教子。有时被我闹烦了,就拿一些山野趣事来打发我。
受他的影响,我的针线活跟母亲学得有模有样的,他的本事我倒是没学到多少。但是,一些术道上忌讳倒是懂得了不少,这也造成我以后一些行事上的小心,不过,这倒是后话了。
老爷子死前曾交代父亲,要去找与我婚配之人,等办完了老爷子的葬礼三个月后,父亲才想起这事,连忙和小叔一起去找。
但是光有人家的生辰八字,却没名没姓的,哪里能找到得呀!他们在葛家村方园百里内都打听个遍,也没什么头绪。时间就一点一滴地过去了,父亲他们甚至想要放弃。
好在这段时间我不再发病,没有高烧不断,似乎有了老爷子交给我的小荷包后,我的身体状况竟然好许多了。
母亲为此事也高兴不已,觉得我终于不再惊吓她了,顿时给我找了好些补身子的东西,想着能将我养胖些。只是,那个时间家里也没什么钱,能找来的也只是山里产的山货罢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胖了一大圈,熊胖子甚至取笑我跟他一样,要成“小胖妞”了。
关于那个小荷包,我也给母亲看过,她说不是她绣的。我想也是,那样蹩脚的针法,连我的还不如,怎么会出自母亲那全村闻名的针线好手之手,肯定是老爷子自己绣的。
想到他一个大老爷子还会绣这东西,我就觉得很感动。只是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我却不知道,只感觉很温热。封口是被绣上的,只是一个方形的小袋子,我便没有将它拆开,只是就贴身带着,从此小荷包我便不离身。
不久后,父亲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八字上的人,他便离葛家村十里外山坳里骆家村的骆鸿煊,那个我后来的丈夫。骆鸿煊是孤儿,家里没什么长辈,父亲和小叔他们带着媒人上门求亲时,他还被吓了一跳。
不过,也不知道父亲他们与他达成了什么协议,总归他还是答应了亲事。只是,因为我的年龄还小,就先订下了这亲事,商议待到五年后再成亲。
我的亲事,竟然就这么解决了。那时的我虽然小,但也知道订婚结亲是怎么回事。村子里的小姐妹们还拿这事取笑了我许久,说我订娃娃亲,为这事,我还去吵着母亲去跟父亲说取消这桩婚事。
然而他们哪里肯听,这可是为了救我命才订的亲事,何况这是老爷子临终吩咐的,他们不敢违背。这一切都好像是冥冥当中注定了的般。
我在老爷子过世半年后,也渐渐走出了悲伤,又恢复到以前那种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要说,怎么说孩子忘性大呢!
但是少女时代的日子对我来说是短暂的,五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这期间,小义哥已经结婚生子,开始担当起家里的生计。
葛鸿煊依约来我家下聘,他带着媒人来的,来的时候村子里的娃子们一路跟着来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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