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羽林卫铠甲的乔源上得前来,抱拳行了一礼,“见过王爷,见过郡主。”
溶月点头应下,看着他不解道,“乔执戟为何会在这里?”
乔源面色是一贯的沉稳,声线冷清,“属下过来查看一下郑昭容的尸身是否安好,顺便再看看这长门殿的守卫是否还需加强。”
“乔执戟辛苦了。”
乔源微微摇头,“这都是属下分内之责,不知郡主和王爷今日前来是……?”乔源探询地看向她。
“我和王爷奉皇上之命调查这个案子,今日是来检查郑昭容尸身的,看能否找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溶月先前与乔源并无交集,上次搜查之事他到底也是奉命行事,此时见乔源面色诚恳,便难得的解释了一番。
乔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郡主和王爷接手此案的事,属下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这尸体上能看出什么来?”
溶月扬起一抹微笑,眼中泛着捉摸不透的光泽,“尸体是会说话的,能告诉我们很多凶手妄图掩盖的东西。”
光影幽暗,乔源瞧见她唇畔的笑意,莫名一抖。他垂下头,又一抱拳,“那属下就不打扰郡主和王爷查案了,告辞。”
见溶月和萧煜点头,他转身离去。
“等等!”
乔源身形一顿,怔了一怔才回转身来,“郡主还有何吩咐?”
“昨夜的刺客,抓到了吗?”
乔源显然没料到她会在此刻问这个问题,呆愣了一会才点头道,“抓到了。”
“是什么人?”溶月眼角余光似乎不经意瞟萧煜一眼,又问道。
“是前朝余逆,今早在楹山中发现了两人的踪迹,已经服毒,想来是见事情败露,自知活不了多久这才自杀了。”楹山是临朔行宫内的几座山峦之一。这事在宫中已传遍,乔源也不瞒她,一一道来。
溶月闻言有些许讶异,居然冒出来两个前朝余逆,那萧煜是怎么回事?
乔源看着溶月陷入沉思的模样,不解道,“郡主……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溶月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有,只是有意外罢了,乔执戟还有公务在身,便先去忙吧。”
“那属下告辞。”
目送着乔源消失在门外,溶月才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一边若有所思地看了萧煜一眼。
萧煜似笑非笑地回望过来,眉梢眼角绽了灼灼华彩,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溶月撇一撇嘴,收回目光,再不看他。
越朝里走,尸体的味道便越重,溶月吩咐玉竹和小卓子站远点候着,从袖中取出一条雪白帕子将口鼻覆上,一转头,便对上萧煜灼灼的眼神。
“王爷这般看着我作甚?”溶月蹙了柳叶眉,不解道。
“郡主可有替本王准备?”萧煜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落在她手中丝帕上绣着的精致弯月上。
“王爷……也要?”溶月讶然。
萧煜皱皱眉头,半真半假地咳一声,点了点头。
溶月无法,“我只带了一条,那我让玉竹把她的给王爷吧。”
萧煜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让本王用一个丫鬟的帕子?”他眼中神色交织变幻,唯一不变的是那抹惑人流光。
溶月叹一口气,仰了头看向他,“王爷想如何?”
“郡主把你的帕子让给本王,你去用你那小丫鬟的吧。”萧煜嘴角微微噙着笑意,语声闲适淡然,似乎笃定她不会拒绝一般。
溶月……自然无法拒绝,毕竟,她这些天多的是有求于他的地方,何必在这种小事上忤了他的意呢?
便伸出手将帕子递过去,无奈道,“那王爷便用我的吧。”自己则唤了玉竹拿了帕子过来。
萧煜接过那条带着清雅馨香的帕子,只觉触手柔滑生凉。他依样将帕子覆于口鼻之上,那股悠韵撩人的香气愈发明显起来,缠绵徘徊于鼻息之间,不禁有片刻晃神。
溶月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满心的注意力都被棺中的郑昭容尸首吸引去了。此时尸首已停了一天,尸体上已出现了块块尸斑,脸部也浮肿起来,略有些惨不忍睹。
溶月把视线从她脸部移开,落在了她的脖子上,那里有着道道青色麻绳勒痕,郑昭容本就肤白,如此一来这痕迹就显得愈发明显。
溶月紧紧盯着那勒痕,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萧煜一直盯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她眼中的神情,清幽道,“郡主可发现了什么?”
溶月示意他走近些,指着那脖子上的勒痕道,“我觉得这勒痕有些蹊跷。”
“怎么说?”萧煜饶有兴致地看她一眼。
“王爷请看。”溶月伸出纤纤玉手指着那脖子上的痕迹,“这里明显有两道不一样的勒痕走向,下面那道勒痕在颈部两侧微微向上弯,而覆在上面的那道痕迹则是直接向后方延展。”
“犯人用了两种不同杀人手法?”萧煜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斯帕,出声道。
“对。”溶月肯定地点了点头,“下面那道勒痕是自缢时会出现的痕迹,因为有身体的重量向下牵引,绳子会出现向上的趋势。而上面那道与脖颈平行,才是被人勒死而亡的痕迹。”
她咬了咬唇,有些不解,“为何会这样?难道郑昭容本打算自缢,结果自缢未成,反被人杀了吗?这说不通啊。”
萧煜盯着那脖子上的勒痕思忖片刻,开口道,“有没有可能……凶手本来是想伪造成郑昭容自杀的模样?”
溶月脑中灵光一闪,眼中水波滟滟看向萧煜,流光四溢,她惊喜道,“难道……凶手本想制造成郑昭容自缢的假象,后来不知被何事打断,被迫草草勒死郑昭容逃走了?”这话一出,她脑中思绪连成一线,抚掌叹道,“这就能解释为何凶手不采用一刀了结的方式了,他根本就是打着想制造出自缢假象的算盘!林中林木众多,是个自杀的好去处,郑昭容若自缢在那里,倒不会有多少人怀疑。”
“这也是为什么郡主的簪子后面才出现在树林里的原因,因为……凶手一开始并不打算嫁祸于你,只是后来事情有变,才草草改了计划,漏出破绽来。”萧煜接着她的话分析道。
“对!定是这样的!”溶月眼中亮色更甚,看着萧煜笑得眉眼弯弯。“王爷,你好厉害啊。”
萧煜勾唇浅笑,眼中一丝兴味,“郡主养在深闺,如何会知道自缢和他杀的绳子勒痕不一样?”
溶月脸上笑容一僵,糟了,她忘记这码事了。
她为何会知道这些东西,还是托了前世萧梓琰的福。婚后萧梓琰掌管了刑部,有时会将刑部的卷宗带回府中来看,溶月彼时喜欢缠着他,一来二去,也跟着看了不少刑侦的案卷,对这些作案手法自然会有些了解。可这理由当然不能同萧煜讲。
只得干笑两声,掩饰住方才的失态,故意横飞了眼波,微微嘟了嘴,“怎么?谁说闺阁女子就不能懂这些了,我闺房中多的是这类刑侦破案书籍,前朝陈瑞陈阁老著的《沉冤录》我可是翻了好多遍的。”陈瑞陈阁老是前朝有名的断案高手,所著的《沉冤录》记载了他毕生在断案中所得的经验。
“哦?”萧煜轻答一声,尾音微微上扬,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溶月怕漏了陷,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眼光又在郑昭容身上仔细看查起来,上下看了一遍,目光定在她袖口处微微露出来的手上。
因为隔得较远,看不太真切,溶月眼波转了转,唤了小卓子过来。
“郡主有何吩咐?”
“你将郑昭容的右手举起来给我看看。”
“啊?”小卓子一听苦了脸,可又没办法拒绝,只得抖抖索索从腰中掏出自己的帕子,包着郑昭容的右手腕将她的胳膊抬了起来。
溶月捂住口鼻,凑近一些仔细观察着。郑昭容长长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好看,许是因为怀了孕,并未涂上丹蔻,透明指甲缝中隐隐有些皮屑在里头。
溶月眉眼一动,看来郑昭容临死前还有一番挣扎,并且指甲还抓伤了凶手的手。她点点头,示意小卓子可以放下来了。小卓子面色苍白,忙不迭将郑昭容的手放下。
溶月见他强忍着没吐出来的样子,有些好笑,示意他去远一点的地方待着。
萧煜微微带了笑,睫羽低垂看向溶月,“郡主又发现什么了?”
溶月眼中是清空明澈的神态,面上表情认真肃然,“我推测凶手的作案过程应该是这样的,他先将郑昭容约到林子里,用了迷药将其迷倒,本打算将郑昭容吊在树上制造出自缢的假象,可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中止了这举动,直接拿绳子动手勒死了郑昭容,郑昭容在被勒的过程中醒了过来,挣扎了一番,手指抓伤了凶手的手背,所以她的指甲缝里才会留下一些皮屑。”溶月一边娓娓道来,一边趁机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思路。
此时鬓边一缕秀发落下,溶月顺手将起撩至耳后,耳畔的烧蓝玉莲琥珀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听得她继续开口,萧煜的目光从她的耳畔移到了她面上,与她双目对视着,只见她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闪烁着神采奕奕的光芒,透出两分惊心的美来。
“我猜测凶手应该是在帕上抹了迷药将郑昭容迷晕,所以郑昭容摄入的剂量不多,后面才会中途醒了过来。至于为什么凶手会突然改变行凶方式,我还没有想透,王爷有何想法吗?”
萧煜摇摇头,“暂时还未想到,只是如此说来,凶手必然是个身材高大之人,不然如何能将郑昭容轻易悬于树上?”
“嗯。”溶月附和地点点头,“但这并不能说明后宫那些嫔妃就没有嫌疑了,毕竟她们才是与郑昭容最有利益冲突的人,至于下手的事,大可交与旁人去做。”
萧煜上前来拉着她离棺木远了些,这才放下她的手腕问道,“郡主心中可有嫌犯人选了?”
溶月被他这看似关怀的举动弄得一愣,听到问话怔了怔才压低声音道,“有。”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空旷无人,小卓子也远远地站着,便离萧煜靠近了些,这才小声道,“就作案动机来说,我觉得皇后、梁嫔和颜贵人最有可能。”
她蓦然凑近,身上那股清甜馨香便又在萧煜鼻端似有若无的萦绕。萧煜低了头看她,只见她下颚尖巧,长睫浓密,樱粉檀口一张一合,唇瓣泛着水润的光泽,不由闪神。
“王爷,你有在听我说吗?!”耳畔传来溶月的抱怨声。
萧煜这才惊觉方才他竟然失神了,咳嗽一声掩饰住面上的尴尬,带了歉意道,“不好意思,方才想案情去了,麻烦郡主再说一遍吧。”
溶月睨他一眼,皱了皱眉又重新讲了一遍,“皇后自不用说,从这些年后宫再无妃嫔怀孕就可知道皇后在后宫的势力有多大,现在突然冒出个怀孕的郑昭容,还对她不恭不敬恃宠而骄,皇后难免心生怨怼。梁嫔比郑昭容受宠早,但到现在也无子,听说当初郑昭容承宠还是钻了梁嫔的空子,这么一想,梁嫔若生嫉妒之心也是难免的。至于颜贵人,她和郑昭容同时怀孕,皇上开了金口,她二人谁先诞下皇子,便封谁为嫔,利益驱使下也难保她不会铤而走险。”
“只是……”她顿了顿,眉眼间一抹疑色,“我总觉得这些理由都还不够,可又想不出别的更好动机来。或许,嫉妒心驱使下的女人真的有这么可怕也说不定。”
她抬头看见萧煜似笑非笑的神情,没好气道,“王爷你尚未娶妻纳妾自然不懂,日后你后院充实,那些莺莺燕燕成日里斗来斗去就有得你头疼的了。”
萧煜清清淡淡看她一眼,悠然道,“本王不会纳妾。”
“什么?!”溶月还沉浸在案情中,一时没听清。
萧煜俯身与她对视,“本王日后不会纳妾,只会有正妃一人。”他的神情是一贯的淡然,但眼中神色却无比认真,从他漆黑如墨的眼瞳里,溶月看到自己腮边染上点点胭脂色。
好好的,自己脸红什么?溶月不敢再与他对视,低下头退后了几步,顾左右而言他,“这里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去别处吧。”
似乎怕萧煜再说什么,溶月急急唤来小卓子,“你去将那名叫思蕊的宫女带到绯烟殿,我和王爷有话要问她。”绯烟殿是郑昭容生前在行宫的居所,溶月想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吩咐好了,这才看向萧煜,“王爷,我们走吧。”
看着她躲躲闪闪的眼神,萧煜抿了抿唇,心中不知为何愈发愉悦起来。
两人便出了长门殿往绯烟殿而去。溶月似乎有些着急,一路上行得很快,又是快到正午的时刻,天上太阳颇有些毒辣,到了绯烟殿的院中时,她额上已渗出晶莹的汗珠来,本就如玉的肌肤泛着水色,愈发显得薄透动人。
她将手伸入袖中,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帕子已经给了萧煜,额上一滴汗珠晃晃悠悠落了下来,坠在她小巧的鼻尖,映着玉白的肤色,显得玲珑剔透,那汗珠在鼻尖滚了一滚,滴落在地,萧煜正好瞧见,只觉心里有根弦被波动了一下,悠悠地晃动着。
溶月无法,只得伸出衣袖在额上沁了沁,露出衣袖中掩着的一截雪白皓腕来,行动之间娉娉袅袅,自有一股窈窕柔媚的美态在。
因思蕊被关的地方离绯烟殿较远,此时小卓子他们还没到。溶月想了想,走到萧煜面前商量道,“王爷,绯烟殿到底是郑昭容的闺阁,麻烦王爷先在院子里等一等,溶月先进去看一看王爷是否方便入内。”
萧煜自然没有异议,自在院子里候着。溶月便带了玉竹进了殿内。
许是因为郑昭容怀孕得宠的缘故,绯烟殿装饰华美,随处可见金银玉器,倒显得有些过于堆砌富贵,在布局上便落了下乘。听说郑昭容只是个县令之女,想来眼界也不会太过开阔,难怪这么喜欢这些金银之物。
溶月先往暖阁而去,微微扫了几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又走到另一侧的卧室里,只见沉香红木螺钿拔步床上悬着冰花莲纹青色连珠纱帐,纱帐上的银线暗纹光华流转。床的对面靠窗处是一张香梨木梳妆台,台上放着一支红珊瑚镶南珠凤头钗,溶月看着眼熟,恍然记起这便是昨日郑昭容佩戴的簪子,难怪今日她的尸体上只余一支点金蝶翅滚珠步摇,这么看来,她是在昨日取簪子之时匆忙出去的。
溶月又四下环顾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女孩子家家的东西,便迈出殿外想让萧煜进来。毕竟两个人观察到的东西总比一个人多。
她出了房门,却发现萧煜面前站了个女子,淡扫蛾眉,红唇贝齿,一袭茜色流云纹百褶裙,裙裾上绣着朵朵开得正艳的芍药,头上簪一支象牙芙蓉簪并赤金饶丝压髻步摇,端的是美人如玉。
溶月走到两人面前,冲着那女子微微一笑,凤眸顾盼流转,檀口轻启道:
“宜安公主为何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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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他的安慰()
萧姝瑶听得声音转过身来看向她,眼中有一闪即逝的异色。
“明珠郡主。”她冲着溶月微微颔首,笑得温婉有礼,“方才本宫从母妃那边过来,正好见到小皇叔在绯烟殿庭院中,心下好奇,便过来看了看。”她弯了弯眉眼,接着道,“本宫听说郡主接了郑昭容这案子,郡主,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她面上虽然带着笑意,但那笑意却不及眼底,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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