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皇后手下蓦然一紧,目光眦裂,眼睛通红,一双眸子含煞般看向溶月。
溶月微微一笑,并不害怕,只沉肃立于殿中,身姿愈发挺拔绰绰,自有一番动人气度风骨在,两相比较,皇后就显得尖酸刻薄落了下乘去。
听到她的话,皇上脸上的表情却凝重了几分,的确,郑昭容怀有身孕,若论动机,这后宫人人都比明珠更有理由杀害她。这么想来,这案子交给皇后真的合适吗?
溶月自然没有错过皇上脸上的沉思和眼中的松动,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否则被皇后抢了先机,事情就很难控制了。忙对着皇上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脸上一片诚挚,“溶月恳请皇上将此案交与我,溶月必竭尽全力找出凶手,还郑昭容一个真相,也还自己一个清白。”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诧异。
皇上惊诧地看着她,“明珠,破案不是儿戏,朕自会找一个妥当的人来负责。”
溶月凤眸顾盼流转,眼中神色熠熠光华,面容坚定,“溶月明白,只是还请皇上给溶月一个机会。”
“明珠郡主。”皇后瞟她一眼,凉凉开口道,“你现在说得好,到时案子没破,反倒延误了破案的最佳时机,这责任,你可担当得起?”
溶月贝齿一咬,并不反驳,只目光灼灼地看向皇上,“皇上,溶月愿立下军令状,半月之内若不能破此案,溶月甘受皇后娘娘责罚。”她眼角微挑,望向皇后娘娘的方向露出一丝挑衅之意。
皇后果然被激怒,压下怒气看向皇上,“皇上,既然明珠郡主这般成竹在胸,臣妾也不好多加阻拦,皇上便成全了郡主罢。”
皇上抚了抚眉心,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你便试试吧,尽力而为,若是……实在破不出,也不用太有压力。”
皇后眉间夹一抹阴翳,面色有些狰狞起来,“郡主都自愿立下军令状了,皇上还如此偏袒,怕是会寒了众位姐妹的心呐。”
皇上似乎被她逼得有些头疼,不耐烦道,“你欲如何?”
“这案子没破,宫中自然会人心惶惶,其他所有计划都随之会被打乱,郡主所提半月之期太久。十日之内郡主若不能破此案,在行宫的两个月内都需禁足在听泉居内,且要抄出二十篇《妙法莲花经》替太后娘娘祈福。”皇后冷眼道,语声凌厉。
她看一眼溶月,“郡主若敢应下,本宫便不再阻拦!”
《妙法莲华经》是经书中最长的一部,真要在两个月之内抄出二十篇来,这手不废也得残。偏生皇后还是打着为太后祈福的名义,无人敢说她的不是。
溶月却笑得愈发恬淡,掷地有声地吐出一个字,“好!”她眸光一转,“但是……溶月有一个要求。”她看向皇上,等着他的准许。
“说吧。”皇上摆摆手。
“这案子也许并不仅仅会涉及到后宫,溶月一个闺阁女子,很多地方不方便出面调查,溶月想向皇上求一个人帮忙。”
“谁?”皇上耐着性子问道。
“闲王萧煜。”
皇上眉眼一挑,眼底一抹精光闪过,他狐疑地打量了溶月几眼,“闲王身子不太好,这等事还是不要麻烦他了。朕的皇儿们,明珠可以随意挑一个让他们相帮。”
“皇上……”溶月抬眼看一眼他,有些欲言又止。她默了默,似乎鼓足了勇气,这才小声道,“不是溶月不相信各位皇子,只是……此案必与后宫诸人有所牵扯,各位皇子们还是避嫌的好。”
皇上面色一僵,确实如她所言,后宫诸人都有嫌疑,如此看来,也只有萧煜这个局外人最合适了。他拧了拧眉头,思索良久,才道,“也罢,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汪忠——”
“奴才在。”汪忠应声上前。
“派人将闲王叫来。”
大家并未等多久,萧煜很快便随着内侍踏了月色而来,一袭雾白色锦袍,风华如仙,似沾染了一袖的澹澹月华。面容有些微苍白,却愈发显得绛唇如樱,眼角微扬,带了几分似有若无的惑人神采,眼中神情静若明渊。
“臣弟见过皇上。”他走到殿中,在溶月身侧站定,向着皇上负手一礼。
“老七免礼吧。”皇上淡淡道,“最近身子可还好?”
“多谢皇上关心,臣弟来行宫之后泡了几次温泉,身子好转了些,只是昨晚月圆之夜有些不适,今晨便没有过来,还请皇兄不要见怪。”
月圆之夜不适?溶月脑中某些猜想一闪而过。
“自然,朕明白,老七不用放在心上。”皇上客气了一句,话锋一转,“朕今日叫你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托。”
“皇上请吩咐,臣弟一定竭尽所能。”萧煜眉眼低顺,面容淡然。
“郑昭容被人杀害了。”
“什么?”萧煜错愕抬眼,眸中满是惊诧的神色,“臣弟听说,郑昭容刚怀上皇上的龙子啊?”
“嗯。”皇上语气沉郁,眼中一抹几不可见的悲痛。
溶月冷眼瞧着,并不觉得皇上是在为郑昭容悲痛,他这一丝淡薄的哀伤怕也是留给那个未出世的骨肉的吧。自古无情帝王家,九五之尊的帝王,果然凉薄,后宫三千佳丽,谁又能分到他一丝半毫的真心呢?抛开别的不说,就这一点,娘当初选择了爹,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皇上接着道,“明珠郡主自动请缨接下了这案子……”
溶月立马感到萧煜带着深意的目光在她面上一顿,想到昨晚的情景,耳根飞起一抹红,也不敢转头,只作不知。
“因她是女子,有些事情不方便调查,便向朕请求借了你帮忙。老七意下如何?”
萧煜转头看向溶月,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郡主想让本王帮忙查案?”
溶月没法,只得抬头与他对视上,面上只笑得单纯恭谨,眼中一片澄澈,忙不迭地点点头,“还请王爷帮忙。”
“本王身子不好,可能帮不到郡主什么。”萧煜微微弯了眼角,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语声是一贯的清冷,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冲她眨了眨眼,浅笑遗光。
“王爷妄自菲薄了。溶月听说王爷性子机敏沉稳,想来定能帮到溶月不少的。”说完,冲着萧煜敛裾一礼,“溶月在此先谢过王爷了。”
萧煜收回目光,看向皇上,“臣弟听凭皇上安排。”
皇上面色已有些恹恹,听得萧煜应下,便摆摆手,“既如此,大家便都散了吧。老七,明珠,此事就全权交给你们了。汪忠,你先留下替郡主和王爷安排好。”
“皇上请放心。”二人朗声应下,恭送着皇上出了澹诚殿,皇后自然是跟着去了,临走时,装作不经意地扫他二人一眼,眼中一丝冷意,叫人心底泛起阵阵寒气。
惠妃娉娉袅袅地走了下来在她面前站定,眼中饶有兴味,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明珠郡主小小年纪,可真是好胆识……”她掩唇娇笑一声,“可惜还太小……”
可惜?可惜什么?溶月似乎想到什么,眼底微微一僵,袖中拳头不由握了握。
“娘娘谬赞了。”溶月答得不卑不亢。
“有意思……”惠妃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她面上一顿,慵懒道,“郡主可要努力了,本宫也等着看到底是谁人这么狠心,这可是活生生两条人命呢……”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宫女的手走远了,柔媚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
溶月面色淡然目送着她离开,这才转回头,目光正好撞上梁嫔雾气缭绕的美眸,一愣,点头冲她示意了一下。
“梁嫔娘娘。”溶月语气并不甚热络,她可是没忘记方才梁嫔特意提出她和郑昭容发生冲突的事。
梁嫔自然也知道她这般姿态是为何,眸光一闪,“方才本宫也是就事论事,郡主不要放到心上去。”
溶月唇畔巧笑嫣然,声音清啭淡然,“自然不会,只是郑昭容性子不算好,怕在宫中结下了不少仇家吧,听说梁嫔娘娘在宫里与郑昭容同住一宫,后面若有需要向娘娘打听情况的地方,还请娘娘配合。”
梁嫔唇角向下一弯,微微冷了一分脸色。这是在旁敲侧击她是否和郑昭容产生过冲突了。梁嫔平素也不算沉稳,被溶月这么一激,急急就想分辨,此时,旁侧却突然插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娘娘,您昨夜舟车劳顿未睡好,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溶月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梁嫔身侧一个大宫女模样的女子,身着碧色宫女装,低垂着头搀扶着梁嫔,模样恭顺,身材苗条,一张瓜子脸,眉弯鼻挺,双目晶晶,也是个清秀佳人,也不知是不是服侍梁嫔久了,仔细看去,眉宇间似乎同梁嫔有两分相似的神韵。
梁嫔檀口张了张,终究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轻答一声,冲着溶月和萧煜微微点了点头,自扶着那宫女离去了。
溶月好奇的目光落在那碧衣宫女身上,早前听说梁嫔的性子并不算柔顺,没想到却会听这样一个小小宫女的话,不得不让人有些奇怪。
几人一走,殿内便只剩下萧煜和溶月并一些宫女内侍了。
汪忠堆笑着上前来,唤过一个眉清目秀的内侍,对着二人道,“郡主,王爷,这是小卓子,是奴才的徒弟,做事还算机灵靠谱,这几日便让他跟着郡主和王爷,有什么事情二位主子吩咐他便是。”
溶月侧了头看向那小内侍,只见他眼神清澈,浑身透出股机灵劲。见溶月望过来,那小内侍忙跪在地上,“小卓子愿为郡主和王爷效犬马之劳。”
萧煜并不出声,只立在一旁,凉凉地打量着他。溶月无法,只得道,“你起来吧。”又看向汪忠,“汪公公还要伺候皇上,便先去吧,这里有小卓子候着就成了。”
汪忠忙施了一礼,“奴才多谢郡主体恤,那奴才便先告退了。”说着,看了眼小卓子,示意他用心点,便躬身退出了殿外。
萧煜抱臂看着她,一脸好整以暇的神色,“郡主打算怎么办?”
见没了旁人,溶月也不再端着笑容,沉声道,“我要先回一趟听泉居,方才被苗海急急忙忙带了出来,我那两个丫鬟定是急坏了,我先回去同她们说一声。”
萧煜不置可否,“然后呢?”
“然后……”溶月抬眼看着他,“王爷若有空,便陪我去一趟案发地点看看吧。”
“好。”萧煜朗声应下,并不多说。
溶月知道他是顾及着小卓子在场,自己正好也想趁这个机会问问他昨夜之事,便想了个法子先把小卓子支开,“小卓子,我同王爷稍后要去小树林查看现场,你先下去安排,我俩待会便过去。”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小卓子应下,自去安排不提。
溶月这才清清冷冷睨一眼萧煜,“那就要麻烦王爷屈尊先同我去一趟听泉居了。”
二人并排走出澹诚殿,见身后无人跟着,溶月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王爷的伤好了吗?”
萧煜斜飞了眼角看她,唇边一抹浅笑。月色下,他的容貌竟比那天上明月还要清皎几分,身姿清濯如竹。
“郡主可真是关心本王。”
溶月干笑两声,“我是怕王爷突然倒下,没人来帮我查案呀。”
萧煜收回目光,声音是一贯的清雅好听,“那郡主为何还要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往身上揽?”
他在行宫中有眼线,郑昭容被杀的事当时他便知道了,郡主被苗海带走的事也有人来向他汇报过,只是澹诚殿中的情况还未传回来,便有人来请他过去,所以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
“我的簪子在郑昭容遇害的地方被发现,皇后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好不容易洗脱了嫌疑,皇后还是不罢休,非得将我软禁起来。王爷说说看,这种情况下,难道我还要坐以待毙?自然是要将主动权握在手里。”
“郡主倒是个有胆识的,你就不怕,这案子你破不了?”萧煜低笑一声。
溶月抬头看向他,露出个略带讨好的笑容,“所以我特意向皇上求了王爷来帮忙,王爷这般厉害,定能助我出了这口气。”月光下,她的双眸晶亮,眉眼携笑,耳畔流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越发衬得耳垂娇小如白玉,只看得人心神一动。
萧煜轻咳一声,“郡主昨夜帮了本王,这人情,本王自然会还。”
听到他又说回这事,溶月心神一动,刚想接着问下去,却听得萧煜又道,“到了。”这才惊觉两人已走到了听泉居门口。
云苓和玉竹正在门口焦灼地候着,一脸急色,此时月色中见得溶月安然无恙地回来,心里的大石头落定,不由面露喜色,急匆匆跑了过来。云苓围着溶月转了几圈,见她并未受什么伤的样子,这才彻底定下心来,几颗泪珠不由自主滚了下来,语带哽咽道,“郡主,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们了。”
溶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放柔了声音,“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们面前吗?”
云苓用手背胡乱抹了把眼泪,还想再问,玉竹却扯了扯她,朝萧煜方向看去,云苓这才看到萧煜,忙跟着玉竹手忙脚乱地行了礼。
萧煜微微颔首,“无需多礼。”又看向溶月,“郡主先进去交代吧,本王在院中候着。”
溶月有些担忧,迟疑道,“虽是夏夜,但到底夜风还有些凉意,王爷的身子受得住吗?”若冻出个什么毛病来,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萧煜蓦然俯身,一张俊脸在她面前放大,“郡主一而再再而三地关心本王的身体,本王难免有些想入非非啊。”
溶月一张脸臊得通红,慌忙退后几步,瞪他一眼,急匆匆朝房里去了。玉竹和云苓对着萧煜一福,也跟了上去。
“郡主……”两人跟着进了屋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方才郡主和王爷之间的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还是玉竹上前替她倒了杯水,递过去道,“郡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溶月微呷一口茶水,恢复从容,“郑昭容死了,我白日带的那支蝴蝶錾花镂空银簪却出现在了案发现场。”
“什么?”云苓和玉竹皆是一惊。
“对。”溶月眉眼冷凝,“所以我怀疑这听泉居中必有内鬼,你们平日要多加留心。”两人郑重点头,听得溶月又道,“皇后娘娘素来不喜我,这次便逮着机会想把罪名往我身上扣,我只得反将一军,将这案子接了过来。”
“郡主……您是说您来查这个案子?”玉竹惊呼道。
溶月点点头,“当时的情况下,唯有这样我才能占住先机,你们放心,我特意求了王爷来帮我,有他在,应该会简单一些。”
玉竹云苓闻言,眉间虽仍藏有忧色,但也不再多说。
“我只有十日的时间。现在要同王爷去案发现场勘查一番,云苓与我同去,玉竹留在这里,务必警惕院中情况。”
“奴婢明白。”二人郑重应下。玉竹去取了件银红面缠枝桃花披风披风过来,给溶月系上,“郡主,晚上还是有些风的,您注意别着凉了。”
溶月点点头,带着云苓出了房门。
院中萧煜正在抬头望月,雪白滚边的衣袂在风中微微作响,他神情俊雅凉静,月夜下缥缈不似凡人,恍若偷闲下凡的月中谪仙。
“王爷,我好了。”溶月走到萧煜身侧,抬头看他。
萧煜收回目光,望着她眼角染上点点笑意,“走吧。”
两人朝着东苑树林走去,月光洒在眼前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有凉风微微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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