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要去哪里?”
“我派去的人在东南方向五里处发现了马车的痕迹,应该就是罗文远和阿芜了,我和苏凉追上去,楼姑娘就拜托你照看了。另外,沈公子那里也烦请代为说一声。”
不等顾长歌回答,又接着问道,“军中可有良马?让人替我们准备四匹。”
顾长歌心中虽有万千话语想要问,却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吩咐人牵了马过来。
“王爷,你就准备这样孤身前去救溶月?”
“情况紧急,我们拖得越久,阿芜便越危险。待沈将军得胜归来,请转告他,我一定会把阿芜平安带回来。”
说完这话,账外响起了骏马的嘶鸣声。
来不及多说,萧煜大步跨出了营外,飞身上马,身后苏凉和亦风亦寒也跟着上了马。
“顾校尉,告辞!”说罢,一扬马鞭,飞驰而去。
顾长歌怔怔地看着他们纵马而去的身影,心中漫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之意,只是很快便被先前焦急的心情所取代。他定定看了一瞬,转身朝大营走去。
*
启圣三十七年二月初十,继鹰嘴峡大捷之后,大齐前线再度传来捷报,大齐军队在主帅沈司黎的带领下,成功拿下先前久攻不下的阆中县,赤狄军被迫退守宜阳。
至此,云州十三郡,已有八郡落入大齐的掌控之中。
阆中城破,大齐军浩浩荡荡进入城中。
赤狄军见情形不退,早已撤退,城中只剩普通百姓,并无任何赤狄军队的身影,只有阆中县令率领一县官员在县衙等候,亲自将官印交出,等待大齐的接管。
定远侯派士兵在赤狄太子卿彦先前下榻的县衙中仔细搜索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正要松口气时,门外却有人来报。
“什么事?”
来人恭恭敬敬将一封信呈了上来,“将军,这是在赤狄太子先前住的房中搜到的,似乎是写给您的。”
定远侯脸色沉郁,接过士兵手中的信封,示意他先下去。
待士兵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定远侯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信封。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制成,上面写着“沈司黎亲启”五个大字,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其他的异样。
定远侯犹疑片刻,拆开了信封。
信封里只有薄薄一张信纸,定远侯狐疑地看完,脸色神色却大变,拿着信纸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他费力好大劲才平静下来,颓然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目光再一次落在那信纸上清晰的字迹上。
他的眼神定格在“明珠郡主”四字上,久久挪不开目光,心中早已掀起惊天骇浪。
怎么会?阿芜怎么会被罗文远掳走?!
不对,一定是赤狄贼子可以扰乱他的心神,他不相信,罗文远被自己的人看着,怎么可以轻易带离开大营,还带走了阿芜?
定远侯心中乱得很,草草写了封信,让人传回去给顾长歌。
他要知道最真实的情况!
然而顾长歌的回信还未等到,沈慕辰的信却到了。
一目十行看完沈慕辰的来信,定远侯心不住地往下沉,似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海之中。
阿芜居然真的……居然真的被罗文远那个混蛋带走了!
定远侯懊恼万分,为何自己明知道罗文远有鬼,明知道他知道阿芜的身份还把他留在军营中?为什么自己不让人好生看管着他?为什么自己不多派些人保护阿芜?
他脑中闪过无数个为什么,脑中一会浮现出阿芜临行时的笑脸,一会闪现出卿彦信上所写的话。直到有人进来汇报情况,他才回了神。
“什么事?”定远侯沙哑着声音道。
“将军,城中都已安顿妥当,是否叫后面的大本营移到城外扎营?”
“嗯,你下去安排吧。”
窗外开始飘起纷纷扬扬的雪,定远侯的身影衬着窗外模糊不清的雪色,愈发显得萧瑟落寞起来。
*
脑中昏昏沉沉的,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怎么用力也睁不开。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身下的床榻有些硌人,而且,还时不时有些颠簸。
不对,她不是在营中休息么,为何身下这触感,却这么像在马车上?
溶月脑中一激灵,渐渐恢复了清明。
她费了好大力气睁开了双眼,四下一环顾,一颗心沉到了底。
这分明是在一辆朴实的马车上!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溶月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身上绵软得很,怎么也抬不起来。
自己被人吓了药?!
是了,脑海中回想起快要睡着时鼻端飘来的那若有似无的香味,没想到千防万防,又败在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上。
溶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费力朝车帘外看去,朦朦胧胧中只见到一个人的身影,瞧着似乎有些熟悉。
溶月眼眸一眯,突然睁大了双眼。
罗文远!车外那人是罗文远!他果然是奸细!
溶月气得浑身发起抖来,爹爹分明待罗文远不薄,他为何要背叛他?!再说,他把自己抓来有什么用?!
心中思绪纷杂,一时觉得头痛得很。
溶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动了动手脚,发现似乎恢复了一些知觉。她不敢大幅度的动作,怕车外的罗文远听到了动静,只得暗中活动着手腕。
窗外天光熹微,似乎正是清晨的时候了。
她是昨晚陷入昏迷的,这么说,从她昨晚被掳走开始,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其他人这会一定都发现了自己失踪的情况,萧煜知道罗文远是内奸,应该很快会怀疑到他身上来的。
只是,溶月没有把握萧煜他们到底能不能这么快找到自己,为今之计,只能先靠自己了。
她又动了动手腕,发现较之先前好了不少。深吸一口气,暗暗运起内力来。
虽然效果很微弱,但溶月已经能感到血液在身体里流通的感觉了。她吐出一口浊气,继续运了一会,这才觉得身体渐渐恢复知觉。
对了,她记得昨晚是和衣而睡的,那自己的鞭子应该还在身上?
她手摸上腰间,果然摸到了硬邦邦的鞭头。
到了凉州,她的鞭子还未亮出来过,所以罗文远不知道她身上藏了这种东西也是自然。
溶月刚待松口气,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眼前一亮,罗文远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溶月慌忙闭上眼睛,手指已经来不及收回去了,只得僵硬地放在腰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罗文远看出什么端倪来。
好在罗文远似乎并未发现她姿势的改变,只愣愣地看了她一眼,良久,叹一口气,低低说了句,“对不起。”又躬身钻了出去。
对不起?!
溶月冷哼,他既已做下这等背叛爹的事,现在再来说对不起又有何用?
不过话又说回来,罗文远掳了自己做什么?
难道……赤狄要用自己做人质威胁爹?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背上不禁冒出涔涔冷汗来。
到时候一边是国家,一边是女儿,爹该如何抉择?!
不行,她不能让爹面临这种两难的抉择,一定要在到达赤狄都城前从罗文远手中逃出去。
也不知道萧煜他们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踪迹,不管怎样,自然是能拖一时是一时,尽量给萧煜他们争取时间。
溶月皱着眉头想了一回。
从方才罗文远那声“对不起”来看,他应该是对自己和爹心存愧疚的,说不定,自己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他这种愧疚感。
在心中粗粗地过了一遍想好的计划,溶月深吸一口气,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发出了一声响动。
帘外罗文远的身影似乎僵硬了一瞬。
溶月偷瞄一眼,又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次,罗文远听清楚了,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下一秒,罗文远的脸庞又出现在溶月面前。
第047章 会合()
溶月装作刚苏醒的样子,费力地眨了眨眼睫毛,睁开了眼睛。
看到面前的罗文远,她假意愣了一瞬,吃惊道,“罗副将?!”
又扭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眼中惊惶之色更甚,“这是哪里?!我不是在军营中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装作挣扎着想要起身,又无力地跌倒在长椅上。
她身上药效虽然去除了一部分,但定然是要瞒着罗文远的,这样才能让他放松警惕。
罗文远忙伸手欲扶她,对上溶月质问的眼神时,手一顿,在半空中僵了一会,默默地收了回来。沉默一瞬,他开了口,面色似有些愧疚,“郡主,对不住了!”
溶月双目圆睁,似想通了什么的样子,厉声道,“你背叛我爹?!”一边暗中观察着罗文远的神情。
罗文远似被针扎了一般,身子几不可见的抖了抖。良久,他垂了头,“郡主,我没想到要把您牵扯进来的。”
溶月墨瞳微狭,心中飞速地转动着。听他这意思,他是受背后之人指使的?那人是谁?难道……是赤狄那个神鬼莫测的太子卿彦?
见他目露愧色,溶月放柔了目光和语气。
“罗副将,你现在放我回去还来得及,我爹待你不薄,我知道你也不想背叛他的。”
罗文远痛苦地摇了摇头,“不,郡主,你不懂。”
“我是不懂。”溶月冷冷道,“你在我爹身边,起码有五年的时间了,我爹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可是你居然下得了手去射杀他,还用上了那般烈性的毒药!要是没有苏凉,我爹就醒不过来了你知不知道?!”
罗文远痛苦地抱住头,呢喃道,“别说了,郡主您别说了!”
溶月见他神情似有松动,又趁热打铁道,“罗副将,我知道你也有苦衷,你做这些心里一定也很痛苦,不然你射我爹那一箭就不会射偏而是会正中要害了。”这一次,溶月眼中蓄满了泪花,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语气亦清缓了不少。
她知道罗文远内心在挣扎,所以,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万一罗文远心中被埋藏的良知被她所触动,说不定他真的有可能放了他。
“郡主,对不起了!一路上,我不会亏待你的!”罗文远挣扎了一番,似下定决心,扔下这句话起身朝外走去。
“等等!”见他起身就走,溶月急忙出声唤道。
“郡主还有事?”罗文远顿住了脚步,却并未转身,“郡主还是省省力气吧,我不能放您走。”
“我就问一个问题。”溶月语声坚毅。
罗文远沉默了一瞬,“郡主请说。”
“让你抓我的,可是赤狄太子卿彦?”溶月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
果不其然,溶月看到罗文远的身形一僵,但他却没有回话,只默默地掀开车帘出了去。很快,她听到罗文远一扬马鞭的声音,马车又动了起来,飞速地朝前驶去。
溶月目光中迸出一星火花,她收回目光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覆盖住她的双目,也掩盖了她眼神中流离的神色。
没有否认,那便是默认了。
卿彦!
溶月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
看来卿彦此人,果然不是池中物,五年前,他还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居然就在爹身边埋下了罗文远这颗棋子。这等狡黠的心性,难怪能从赤狄众位皇子中脱颖而出!
罗文远一路行得飞快,几乎是日夜兼程,想来也是怕被人追上。
溶月曾想过趁他不备偷偷逃跑,然而罗文远盯溶月也盯得特别紧。照理,罗文远是不知道溶月会一些武功的,然而他下车去补充食物和水的时候,总是会一边道歉一边将溶月的手脚绑住,嘴也会捂住,防止她逃跑和求救。
最糟糕的是,她鞭头上的暗器银针那日交给苏凉让他帮忙重新淬毒了,如今暗器盒子里空空如也,就算想偷袭他也没了工具。
罗文远警惕性非常高,溶月虽然渐渐恢复了力气,但只要她稍微靠近车门一些,罗文远便会察觉。
眼看着两天就要过去了,她却还未找到逃脱的机会。
溶月坚信萧煜会来找他,她也想过要给他留些记号,但她身上除了穿的衣服,什么都没有,更别提罗文远根本就不给她下车的机会。就算撕下衣物扔出车外,估计也很快会被风吹跑,还容易引起罗文远的怀疑。
所以溶月仔细思考过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是在车上胡乱睡了一夜,天还刚蒙蒙亮,罗文远便驾车又启程了。
“罗副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大都么?”溶月盯着他的背影,语声清冷。
“嗯。”罗文远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卿彦会拿我怎么办?将我绑到城墙上逼迫我爹退兵?”
罗文远默了默,半晌才低声道,“太子殿下不是这种人,他只是不想大齐趁着他回朝的机会趁虚而入,所以才会命我扣住郡主。待他处理好朝中事务重返前线,自然会放郡主离开。太子殿下会率领赤狄士兵堂堂正正地同大齐交战的。”
溶月冷哼一声,带了嘲讽和讥诮。
“堂堂正正?真是好笑!卿彦他又想继承皇帝的宝座,又不想云州落入我大齐之手,居然想出绑架弱女子威胁主帅这种下三滥的方法,你管这叫堂堂正正?罗文远,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吗?”溶月一时气急,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罗文远没有辩解,只吆喝了一声,一甩马鞭,马车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我们到哪里了?”溶月又问。
“快到新安了。”许是方才被溶月说得有些心虚,这次罗文远倒是没有沉默。
溶月心一沉。
新安,这么说,他们是往西行了,难道,罗文远想带他回赤狄都城大都?
溶月心下着急,掀开窗帘一瞧,眼下马车正在郊外驰骋。昨夜下了场大雨,地上一片泥泞,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咸湿气息,让人闻之颇有些反胃。
萧煜为何还没找到她?
溶月心下又是狐疑又是担忧。她知道,萧煜所拥有的势力绝非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虽说凉州不一定是他的地盘,但好几天过去了,却还没有他任何的消息,着实有些诡异。
难道,他陷入了什么困境?还是说,卿彦做了两手准备,派人在后面截住了追来的人?
溶月越想越有些心急如焚,突然又想到,萧煜他们要追上来,十有*是根据马车的痕迹追来的。罗文远孤身一人,没法再将马车痕迹隐藏掉,只得尽可能地加快速度与接应他的人汇合。
但昨晚下的那场雨,怕是把大部分马车印记都给冲刷掉了。
想到这,不由拧了眉头。
“停车。”溶月大叫。
罗文远并未停下马车,只沉声道,“郡主有何事?!”
“我要出恭!”溶月这会也顾不上避讳了,大声道。
罗文远一怔,道,“前方马上就到新安县了,到了县城中,我会替郡主找间客栈的。”
之前两日,溶月要出恭时,罗文远总会点了她的哑穴,并且亲自在恭房门口守着。
“不行,我憋不住了。”溶月坚持道。
罗文远似乎没想到溶月会说得这般直白,沉默了一瞬,还是勒住了缰绳。
溶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冷冷地看着他讥讽道,“这荒郊野外的,四处杂草丛生,半个人影也没有,你就没必要再点我的哑穴了吧。”
罗文远面色依旧深沉,闻言只道,“郡主别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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