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儿笑眯眯地背着一背篓面终于从北门走过来,他舒口气跑上去,帮着面儿取下背篓,“面儿,快救救小的的命呀!”
“没这么夸张?什么贵客?吃个面要这么兴师动众?”面儿呵呵地才不着急呢。真是慕王家铁爪面的名,应该来铺子里吃才有意思的,让人去府上做,纯属耍派,最没意思。
8官商谁大?()
谢知县的官邸座落在县城西北面,是一座二进的小院,离县衙后门只隔一条小街。
为了给欧阳家二位公子接风,谢老爷不只请了云外楼的万厨子,还请了群芳楼两个极能歌善舞的姑娘来作陪。
都说官比商大,可是这个情况下商比官大。
欧阳世家能排在全国第三富,不需自家有人作官,欧阳全早网络了皇城的一帮达官显贵,谢知县这个七品小官在欧阳家面前,丝毫不算人物。
青河县西郊外到蝴蝶山一带几乎都是欧阳家的田地,不只如此,据说蝴蝶山深处产黄金,百年前蝴蝶山本是皇家产业,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然落到欧阳全祖父手上,成为私家山林。
传说归传说,人们一直没听说过欧阳家有进蝴蝶山开采过黄金。不过蝴蝶山被欧阳家视为发祥吉地,山上长年有人看守,不许外人超越半步。
谢府大厅内有一个秘密内厅,里面布置精巧,摆着一桌山珍海味,谢知县客,人家不搞贪污,可是花了十两银子向云外楼包办的。
云外楼的老板在青河县算个小富豪,这种事当然要懂事,人家知县老爷花了十两银,这桌酒席怎么都要办得令人满意,除了鸡鸭鱼肉,反正山珍海味更不能缺。
欧阳两兄弟每过两年,便要来青河县大住一阵,每一次知县老爷都要给他们摆酒席洗尘。
谢知县和欧阳家的两个公子都是极好美食的人。因此这桌菜自然极合欧阳庆兄弟俩的口味。
欧阳庆吃了一会菜,听着一个姑娘抱着个琵琶弹唱,看着一个姑娘骚首弄姿的起舞,心中的事却毫不含糊,“谢大人。高员外一进展如何了?沈知州有封信让我转交给你。”欧阳庆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谢知县。
谢知县连忙放下筷子,整了整衣襟,起身半躬着腰,双手极其恭敬地接过信,就差回内院换上官袍来接这封信了。
欧阳真啃着个红烧狮子头,看谢知县如此恭敬,扑哧地笑出来,谢知县接过信不必这样讲究吧?虽然沈知州是他的上级,可是沈知州又没来,不过是让他们转交一封信而已。
谢知县到侧间读了信才回来,脸色十分肃穆,向欧阳庆躬着腰拱下手,仿佛欧阳庆现在就是他的上级,“欧阳大公子,下官一定全力缉拿杀害高员外的凶手。刚才下官讲过,前阵本县出了件惊天动地的大案,不过那案子已经结束了,正好所有的人力可以用于追捕杀高员外的凶手上。”
欧阳庆拿着一方雪白的绢布优雅地抹抹嘴,“沈大人说了,如是你这里不得力,他还会再发公文和加派人手下来。这封信只是给你提个醒,若是不能尽快捕获凶手的话,那么谢大人办事的能力,可能就得打折扣了。”
谢知县脸色一白,说是加派人手,无非就是更换人员。苦着脸作揖道,“请大公子帮着疏通疏通吧,小的为了捉杀高员外的凶手,可是好多个日夜都没休憩了,你看小的这眼瞠,青黑一片,已经离死不远了。”
欧阳真嚼着狮子头,哈哈直笑,大哥把谢大人恫吓得太严重了。谢大人这个样子,看着真好笑。不过,他觉得谢知县眼瞠处的青色,象是风月事重的痕迹,不由咭咭怪笑两声。
谢知县跟着他哈哈直笑,“二公子,口味合适吗?”
欧阳庆白了谢知县一眼,真是个蠢货,老是明知故问,万厨子都知道大家的口味,做出来的菜会差吗?还不是想本大爷夸赞你几句?
欧阳庆见惯了大官,平常往来的大都在六品以上,很少这样和个七平官坐在一起吃饭。可是欧家有不少田地在青河县,谢知县毕竟管着这里,欧阳家的主人长年不在青河县,所以他才给谢知县一个面子。
诸葛生一直在外面候着,几番欲进来帮客人倒酒,脚还没迈得进来,便被谢老爷挥袖轰了出去。
谢茂满头大汗地跑到大厅,气喘吁吁地给诸葛生禀告,“师爷。我已经把王面儿带去厨房了。”
“哦。”诸葛生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内厅的动静,向谢茂扬眉,“你去厨房处好生催着,我去给老爷报告。”
诸葛生又逮着个机会进去了,往内厅走去,在门口处躬着身子急切地道,“铁爪面已经在厨房里开煮,很快就能端上来了。”
谢大人又向他挥挥手,诸葛生只得退出去。
欧阳真放下手上的骨头,谢知县拿起桌上的一方绢布要为他拭手,欧阳真吓得抓过绢帕,很不习惯谢知县的这份殷勤,凤目直闪,“谢大人,我自己来。”
二公子为人嬉笑无常,却极好交道,他爱笑,让他笑过够就没事了。谢知县笑一笑,坐下来,不把太多精力花在二公子身上,欧阳大公子才是重角。
欧阳真是个不谙事的,听说铁爪面开做了,一只手托着腮问,“谢大人。你先前说破王家那起案子时,说到这个面儿姑娘还会隐术,她真的会隐术吗?”
谢大人满眼慈爱地看着欧阳真,“不如我待会把面儿叫来,你自己问她?”
欧阳真拍下手掌,“好。要是她能给我表演下隐术就更好。”
欧阳真摸摸身上,他出门从不带银子,走到哪要用钱,有人帮他付钱的。可是等会人家给他表演的话,怎么都得打赏一下人家,一只手伸进大哥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放进自己衣袖里。欧阳庆抡了弟弟一眼,这小子从小以来被大家惯得无规无矩,居然当外人面从他怀里掏银票。
弹曲跳舞的姑娘被欧阳真无拘的行为逗得抿嘴一笑,欧阳庆冲她们鼓一下铜铃般的眼睛,两个姑娘连忙收敛笑容,只卖力地弹曲跳舞。
谢知县连忙去外面告诉师爷,呆会让面儿亲自送面进来。
欧阳真正了正衣襟,端正坐好,等着见面儿姑娘,观看隐术,面儿姑娘虽是个平民,有那番胆识为爹娘报仇,这在他看来便是不同寻常的姑娘。
9同行无妒()
谢府厨房里。
面儿放下背来的背篓,取出一竹箕面放在厨案上,又摆了一排小陶罐,里面都是自己配的佐料。
万厨子已经腾出一只炉灶和一口锅给她。
万厨子年约三十,身材高大,五官俊朗,却目光高傲。作为云外楼的镇楼厨子,的确有好些绝技,不少从皇城来的大商人,都说他做的菜堪比王侯之家的厨子。云外楼的老板对他极其优厚和尊重,别的伙计都十几个人挤在杂院的通铺里,万厨子却独居一处三间的小院,除了有专门的卧房,还配有一个小厅和净房,还有人专门给他洗衣扫地。
万厨子是骄傲的。他在厨房时,除了他点名留下的人,从不允许别人在场,更不会与人共用厨房。
而此时,面儿和他不得不共用一个厨房。
万厨子和王铁爪打过交道。凭技艺吃饭的人只服技艺高强的人。王铁爪能以一门小小技艺术而家喻户晓,万厨子自然有几分尊重他的本事。
他和王面儿没甚交道。
面儿还是个尚未及竿的小姑娘,前阵装神弄鬼地帮爹娘报了仇,这个故事在青河县人人知晓。面儿的这份智慧和胆量令人佩服,而且人家凭双手艰苦地支撑着铁爪面这个招牌,这份魄力亦不容人小觊。
也是大男子主义作祟,他觉得不屑于与小姑娘计较。
“面儿姑娘请。”万厨子竟然把手上的一只汤勺礼貌地递到面儿手上。
面儿有点暗暗吃惊,这个万厨子可是骄傲得很的人,听说寻常人很难看到他的笑脸。接过勺子,笑眯眯地向他鞠个躬,“请万大厨子多多指教。”
人家给你脸,你得给人家面,礼多人不怪。这是面儿前世的生存哲学,人与人之间没有谁比谁真的高贵,不过是你肯不肯给人家一个高贵的面子,再换来人家对你的支持和认可。
果然万厨子笑了,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懂礼,瞧她笑得眉眼弯弯,极乖巧真诚。骄傲的人也会谦逊,眼睛在那排陶罐上溜扫几转,“我还想向面儿姑娘学习铁爪面佐料的技术呢。”
这几天王家铁爪面佐料的名气渐渐扩散开来,万厨子暗中已经有所听闻。
“我先给知县大人的客人煮面交差,然后我们再交流。”面儿放下勺,走到一个盆前洗了洗手,从背篓里取出一方翠绿的花布围腰,和一块同样花纹的布包在头上,以免煮面时有头发掉进锅里。
万厨子暗中一震,从她这一连串动作看,不仅有厨师素养,还很有大厨师的份儿。他带过两个徒弟,只教这些动作和习惯,教了许久,都还是一团凌乱。
厨房里正在炖牛肉,满屋的牛肉香。面儿耸耸鼻子,吞吞口水,祟敬地看万厨子一下,“好香的牛肉。”吃货本色,不仅爱吃,还极尊敬会做吃的人。
万厨子好奇地逐一查看她带来的佐料,有的稀稀糊糊的已经和得象泥一样,还有些香葱、芫荽。
“万大厨师,你可知道贵客的口味和喜好?”
面儿不慌不忙地烧了半锅水,从一只碗柜里出了三个白色带花纹的中碗出来。一个好厨子必须了解客人的喜好,这是面儿出山以来,很快就赢得大家认可的一个重要原因。
若是换个人,万厨子懒得说话,可是这面儿姑娘很讨人喜欢,让人心情愉悦,笑道:“大公子爱吃麻辣,二公子喜欢麻辣中带点酸味。”
“谢谢万厨子。”面儿感激地看着他,又问,“别的呢?比如我在面里给他们加青菜叶更好,还是加点你炖的牛肉?”
万厨子又笑了,真是个机灵的丫头。“两位客人都爱吃烂牛肉。不过,另一口锅里有高汤,你要用吗?”他发觉面儿没带打底的汤,从她的素养来看,面铺里应有专门的底汤。
面儿又向他鞠个躬,她正要向他要汤呢,出来急了,忘了带点汤出来。一碗好吃的面,面、佐料和汤都极重要。
这时,谢茂跑进来道:“面儿。呆会煮好面,谢大人让你亲自送去。”
“好的。”面儿笑眯眯地应着,暗暗腹诽,有没有小费呀?人家的劳动很值钱的唔。
面儿开始打底料,边打边念,“鱼纹的碗给大公子,兰纹的碗给二公子,桃纹的碗给谢大人。”
四处看看,不知高汤是哪口锅。万厨子索性端着三只碗到高汤锅前,帮她打了半碗汤过来,笑道:“待会请我吃一碗,好吗?我想尝尝你打的佐料,听说大人细娃都爱吃你打的佐料呢。”
面儿咬着嘴唇,象个快乐的小孩一样,冲他直点头,“干脆,一锅煮。”面儿到碗柜面前取了只碗。
万厨子却扬扬眉,往门外瞅了瞅,阻止道,“不好,还是伺候了贵客再给我煮吧。免得不尊重客人。”
面儿点点头,还是万厨子想得周到。
锅里的水翻滚了,面儿挽了几拽面,放进锅里,拿起随身带来的竹篓子,放进锅里挂在锅边,呆会挑面要用的。
“这个牛肉,我加还是不加呢?”面儿试着和他商量。
“这样吧,呆会我们一起去,你送面,我送牛肉,若是要加让他们自己加。”万厨子不是不愿意给她加,就这样加进面里,他这道菜就成了配料呢。
面儿明白过来,笑着直点头,去菜案上抓了点菠菜叶扔进锅里,很快把菜捞起来放进碗里,接着开始挑面,跟在面铺一样,一竹篓子一碗,搭配适量的佐料,然后撒了椒粉和葱花,厨房里又弥漫出面香。
万厨子已经盛好一钵牛肉,撒了点芫荽在上面,两人各端一个盘子,万厨子走前面,面儿小心地跟在他面。
谢茂跑到前面去报信,“铁爪面和烂牛肉来了”
谢茂的嗓门颇大,还没走到客厅,内厅的人都听到了。
欧阳真再次正正衣襟。
欧阳庆看着弟弟,有这么必要吗?不就是个卖面的小姑娘?你以为你接见大家小姐?可是自家这个弟弟从小就是这样天真无拘的,对谁都一团和气。狠狠嚼着一块红烧豆筋,吃惯了山珍海味,有时象这种寻常的菜更觉好吃。
10‘表演’()
“铁爪面来了。”诸葛生看到万厨子和面儿从走廊上走进来,连忙跑到内厅门口通报,
谢知县冲他挥挥手,屋里早就听见谢茂的叫声了。
诸葛生没趣地退到一边,万厨子雄风大步地端着牛肉走进内厅,把一钵香香的牛肉放在桌子中间,撤下几个吃空的碗盘。
面儿笑眯眯地跟着进来,先给大家报个安,“谢大人,二位贵爷,小民来上面,你们当心点。”
欧阳真看到一个穿桃红布衣的小姑娘,模样甜甜地笑着进来,不由跟着一笑,见她端着个沉沉的盘子,走路极小心,看着怪可怜、怪紧张,生怕她不小心会踢到,起身过来要接过她的盘子,“面儿姑娘,我帮你端。”
“别!这个滚烫。小民端习惯了,没事的。”面儿可不敢交给他,只瞄一眼,便知他是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阔少爷,肩不会挑手不能抬,虽是几碗面,没准他端不好会打翻。
欧阳真笑着坐回座位。
万厨子收掉几个碗盘,把桌子空出一方来,面儿放下盘子,略斜一眼几个面碗,放时她排了顺序,怕出错,再看了看碗身上的花纹,方把个鱼纹碗放到欧阳庆面前,“大公子爷请。”
欧阳庆看她一眼,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姑娘,闻到面香,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面儿把兰纹的摆在欧阳真面前,“二公子爷请。”
然后把桃纹的碗放在谢知县面前,“谢大人请。”
万厨子在一边道,“刚才面儿姑娘和我说,如是把这种烂牛肉加点在面里格外好吃。”
“嗯。青州城有牛肉面呢。”欧阳真立即拿起个勺,舀了几勺烂牛肉放进碗里,和进面里,吃几口,啧啧称赞,“麻辣中带着微酸,正是我的至爱。”抬头看面儿,“面儿姑娘,请别忙走!等我吃完面,我有话问你。”
面儿低着头,不喜不悲地站着一边,不知这个富家公子待会要问自己什么。
欧阳庆看一眼万厨子,从衣袖里摸出一锭大银子扔到他端的木盘里,“你下去吧,不用再上菜了。吃罢这碗面便差不多了。”
万厨子瞟一眼面儿,躬身退出。
欧阳庆看弟弟吃得极香,舀两勺牛肉和进面里,搅几下,呼呼地吃几口,味道的确好吃。
谢知县学他们的样子加了点牛肉,吃几口,不住地赞叹,“面儿姑娘煮的面好香。”
不一会,欧阳真端着碗把面汤都喝了个干净,然后用绢帕抹下嘴,向面儿招一下手,“面儿姑娘,请过来几步。”
面儿抱着个木盘,上前几步,茫然地看着他。
“听说你爹娘被你大伯父一家所害,他们还害过你,你大难不死,遇到一个老道相救,还教了你隐术,回到家惩治你大伯一家,可有这事?”
欧阳真比面儿大几岁,说话的样子似乎比面儿还小。
原来他问这事,面儿心中有了数,不亢不卑地道:“确有此事。这事全靠谢大人为小民作主呢。”
谢大人暗暗得意,嘴角挂起个淡笑,见欧阳庆眼皮都不抬一下,连忙严肃地道:“那是本官应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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