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这吧，不一定会全毁了，躲过这一劫之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回来挖掘。只拿易损物品。”
王尘看着两个同伴将一箱培养皿搬到手推车上，怅然道：“你认为，他们真的到得了源头？”
“那三个人很不一般。那只猴子身上很多部位都是金属，不像凡间的造物。拿枪的女人，身上的动力装甲比我们找到的要轻巧很多，但看上去绝不弱于那几套装甲。至于那个光头，他只戴了防毒面罩，没穿防护服，也能不惧辐射，估计同样不是等闲之辈。”
“底层的东西也不是好惹的。你还记得那回吗？它被直接命中过两次，炮弹就在它体内爆炸，却还是杀不死它。我们用光了最后一批地雷，也只让它稍微绊了几步。直到在避难所外猎取了新的活物，它才肯退回原处。”
李有机牵动着眼眶上的肌肉，做出一个担忧的表情：“恐怕这一回，它真的拦不住他们。那三个人，给我一种和神仙相似的感觉，但隐约之中却又截然不同。”
王尘似乎被这句话说服了，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作为活了数百年的僵尸，他们见识过太多人和事。遗迹中挖出的战前武器，辐射催生的变异猛兽，不择手段的废土流民……这些都比不上神仙带给他们的震撼。
他们生于末日之后，最老的一批战前居民业已去世，避难所配套的终端里只有生存指南。从前是怎样，以后该怎样，他们都一无所知，仿佛避难所的建造者根本不指望他们能活过战争，回到往日的生活。
战前的情况，只能从口口相传的故事中窥知一二。僵尸的大脑已经无力保存这么长时间里的所有记忆，但李有机仍隐约记得，对于古人而言，神仙只是一种欲念的寄托。大部分人从未真正见过他们现身，却希望得到他们的保佑，为自己实现各种愿望。
然而当他变成僵尸，游荡在避难所外的荒野中时，却真的见到了神仙。他永远忘不了那种感觉，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让他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天壤之别。
他和避难所里的其他人一样，曾相信现象是可解释的，万物的规律是能总结的。然而当看到神仙所展示的威能时，他们的世界观被打破了。
即使活了几个世纪，他们至今依然无法理解，一束光怎么可能削平整个山头，一滴甘露怎么可能让树苗在几分钟内长成参天大树。
那三个进入底层的人并没有使出类似的仙术，然而奇怪的是，在他们面前，李有机产生了一种面对神仙的错觉。
无所畏惧，却又并非狂妄。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气质，但听到对方坚持要进入禁区时，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不安。于是他借事前准备的机会立刻向王尘做了通知，建议他立刻带领大家离开。
李有机注视着三名同伴进入敞开的动力装甲，背部的锁扣相继扣上，指示灯亮起，发出微弱的嗡鸣。笨重的机甲竖起了手臂，在一阵铰链声中，将子弹运送到手部的枪膛内。
这是他们能派出的最强战力，三个穿戴动力装甲的僵尸将前往地洞，和手持常规武器的同伴一起，防备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
李有机说：“这边的布置已经完成，该去处理我们那些发疯的同类了。”
“我也该走了。”王尘叹息道，“真希望你的预感是错的。”
“以防万一。你一定也不想自己辛苦维持至今的一切毁在它手里。”
又或许，这一切早就该毁掉呢？王尘悲哀地想。
……
……
避难所底层，手电的光在射出五十米之后，已经发散到很微弱的程度。朦胧的灯光，将那些暗沉的痕迹衬得更为惊悚。
看到远处的画面后，玄奘他们很快就理解了之前那些牺牲品的感受。
这样的场景，的确会把人当场吓疯。还能发得出惨叫，已经算是心理素质不错了。
斜向下的通道延伸出不远，就恢复为水平方向，进入一个宽阔的空间。从地面上的残垣来看，这里曾经也被分隔为很多房间，但都被某种东西推平了。
再远一点，地面开始呈现出暗黄和血红混合的颜色。
最初只是一片片干涸血迹一样的色块，随着灯光的移动，起伏不平的地面开始投射出长短不一的阴影。
那些不是建筑的碎块，也不是地表的不平整，而是血肉。
满地的肉块像毯子一样铺开，一直铺向黑暗的更深处。它们看上去有种令人作呕的新鲜感，黑红色的表面上，仍有血沿着细小的褶皱流动。整片肉毯也像连接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一般，缓慢而有节奏地轻轻膨胀着，又再缩回去。
玄奘将光柱又移回了场地中央，小心地照向那团巨大的东西，在不惊动它的前提下，尽可能观察更多细节。
“它是活的吗？”悟空小声问。
玄奘说：“好像是，看上去还在睡眠当中。估计它是个瞎子，否则这会儿已经发现我们了。”
那是一个丑陋而恐怖的不明物体，大小与一辆卡车相近，横向上还要更大一些。它由大量的尸块堆积而成，很难分辨出哪里是头部，只能勉强看出有类似四肢的部位。
看上去是右手的地方，握着一根长约五米的大棒，全由白骨组成。比右手粗壮三倍的左手，则在手掌的位置形成了吸盘状的器官，其间插满了削尖的骨头，像一圈圈漩涡状的牙齿。它的腿似乎无法支撑庞大的身躯，于是索性在身下生长出大量触须，像一个古怪的软体动物。
悟空厌恶地扁了下嘴：“真恶心，如果可以的话我都要吐了。那些都是进入这里的人吗？”
“应该是，他们的尸体都成了它的一部分。僵尸们不会不知道它的存在，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东西不断往外散布孢子吸引猎物，只要有吃的，它就不会上去。”玄奘关掉电筒，疑惑道，“可是他们为什么养着它？”
悟空说：“为了看住它，不让它出去害人？”
联想起僵尸们的表现，玄奘说：“很有可能。如果是出于恶意才留着它的话，僵尸们就不会拒绝让我们进入，他们会很乐意看到我们死在这东西嘴里。但我怎么感觉，比起担心我们被它杀掉，他们好像更担心我们把这东西给杀了？”
“管他那么多，先干掉再说。要不等它醒过来就该吃我们了。”
玄奘点点头，向净琉璃做了个手势，和悟空一同让出道路。
净琉璃走上前来，将双手武器重新组合成狙击枪，趴在地上架枪瞄准。
一束强光闪过，照亮了远处那幅地狱般的画面。子弹带去的强大动能在怪物身上轰出一个大洞，穿透到它身后的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他们没有放松，用手电照过去，继续观察它的表现。
果然，短暂的停顿后，怪物开始疯狂地抽搐起来。
第三十二章 血肉傀儡（）
沉睡的肉团，在受到重创之后瞬间暴起，顶到天花板上，震落大堆碎片。↑
它似乎没有发声器官，如果有的话，此刻一定能听到它撕心裂肺的叫喊。抽动的肉团内部发出恶心而滑腻的蠕动声，将铺满地面的肉块往自己身上吸去，暗红色的肉毯像沸水一样翻滚起来。
“过来了。”净琉璃轻声说了一句。
怪物一边修补身上的破洞，一边晃动着肥硕的身躯向他们挪动，身下的灰白色触须快速扭动，发出细密的抓挠声。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哪里是触须，分明是无数只死尸的手脚！
悟空实在忍不下去，一声长啸，抡起撬棍冲向那个恶心肉团。沿途不断有残肢从肉毯中伸出，试图阻挠他的步伐，却被他轻易踩成了一地碎渣。
他几步来到怪物面前，面对体积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毫不犹豫地举棍砸去。
怪物也不知用何种方式感知到了他的位置，右手的白骨大棒呼地一下横扫过来，带起一阵猛烈的腥风。
巨棒与撬棍相击，于悟空面前生生顿住。
裂纹由撞击点开始，刹那间传遍整个棒身，白骨纷纷坠下，扬起大量灰白色的粉末。
曾经摧毁了小半个避难所的武器，仅被这一击就轻松破坏。
悟空乘胜追击，一下跃至怪物上方，对着它的右臂接连出手。灌注了能量的撬棍发出耀眼金光，让所到之处的腐肉瞬间化为黑烟，几下便切断了它的整条右臂。
掉落的右臂忽然散开，变成十几根粗壮的触手，向落地的悟空卷来，被净琉璃几发及时的点射打成了碎块。
与此同时，怪物宽大的左手已从另一边压下，绞肉吸盘的每一层都在独立旋转，强大的力量连石块都能绞碎，凶险至极！
悟空不退反进，腿一蹬，向吸盘内部冲去，撞断了一根根白骨尖刺。他手中的撬棍在面前疾速挥舞，虚影连成一片，竟让一片碎肉都近不得身。
几秒之后，他已从怪物的左臂进入了它的内部。
巨大的肉团骤然膨胀了一下，从顶端裂开，向各个方向翻卷，如同一朵丑陋的花。
每一个翻卷的部分都从本体分裂出去，躲避着由内部释放的毁灭性能量，各自形成了新的个体。它们的样子和原来的怪物相近，但已缩水很多，不成气候。
这些分裂体形成的过程中，玄奘注意到它们内部都能看到白色和粉色相间的树枝状物体，应该正是李有机所说的那种生长在感染者大脑内的植物。
悟空飞回原处，身上掠过一阵闪光，将自己的表面蒸发干净。他嫌恶地盯着分裂的怪物，对玄奘说：“它会一直修补伤口，那些分裂体也有同样的能力。看来要把所有的肉都清除才行，但我的能量不能在这上面消耗太多。”
“净琉璃也需要保存实力。”玄奘说。
毒蜂狙击枪的两个形态都不是无限弹药，高斯狙击枪的子弹可由外界获取的金属自行合成，但所消耗的能量和等离子束步枪是共有的。净琉璃逃出天庭之后，只在一些遗迹中找到过少量型号合适的能量电池。上次劫狱已经消耗很大，若要把这坨肉山整个蒸发，剩下的能量电池是肯定不够的。
玄奘思考了一会儿，问悟空：“能不能用你的毫毛把它们同化成分身？”
后者撇了撇嘴：“我那毛对肉没用。就算可以，我也不想看到用这种东西分出来的小猴子长啥样。”
分成数个小型个体的怪物似乎不再尝试重新聚合，它们靠着底部的死尸手脚向这边爬动，被悟空用撬棍敲得血肉横飞，只能在前方徘徊。
“也怪我们来得晚，让这玩意儿吸了这么多人。要是才十几个人的量，全蒸发掉也不会耗能太多。”悟空摇头道。
听到这话，玄奘忽然捕捉到了一个闪念，对他们说：“有办法了。它也要消耗能量，我们可以把它的能量耗光，让它无法继续行动。”
悟空说：“但它只是分裂得越来越多，这种方式并没有在耗能。”
“像一开始一样，只攻击身体的一部分，它修复自身的过程肯定要耗能。我们只要掌握好分寸，让它自愈，又不继续分裂，看看能否奏效。”
悟空和净琉璃很快领会，各自发起进攻。
他们在腐肉丛中穿梭，一个挥动撬棍四面开花，一个从装甲中弹出袖剑，冷漠切割。
怪物们不断重复着受伤和自愈的过程，身上的肉渐渐发生了变化。它们变得松弛而暗淡，最终无力地脱落下来，再从地面的肉毯获取补充。
不出所料，虽然看起来仿佛是从恐怖故事中走出的奇幻生物，却依然需要血液供氧，存在细胞更迭。一旦短时间内耗能过大，就会失去活力。
物理攻击虽不如能量攻击效率高，但可以大大减小己方的消耗。不过看着尸块堆积的怪物和铺满地面的肉毯，估测着这些死肉的总质量，玄奘还是颇感不妙。
得想个更有效的办法。
肉块都来自于感染者的尸体，从本质上说早已死去，拆散再组合的形式也让原有的循环系统和神经系统都已失效，它们之所以还能活动，是因为孢子生长而成的枝条从内部控制了它们。
从表现上看，这种植物又具有很多动物才有的特征，它的攻击方式明显不同于食肉植物的应激式反应，是有意识的、需要调动身体各部位配合完成的行为。
肉团怪物并非正常的生物体，而是由那种古怪植物操控的傀儡。这个混合型生物通过散播孢子繁殖出新个体，再控制感染者的**进入此处，增强这具血肉傀儡的力量。
僵尸们的攻击对它无效，是因为傀儡保护了内部的本体。普通的焚烧，根本没法穿透这么多肉块，他们只能眼看着这东西变得越来越强壮。
但只要将那些白色的枝条消灭，这些看似恐怖的外壳也就会自然崩溃。
可是如何造成穿透性杀伤呢？
玄奘想了想，忽然微微一笑，从口袋里取出本来为九尾准备的伽玛射线仪。
只可惜太小了，不过聊胜于无。玄奘小心地走下斜坡，避开战斗现场，来到肉毯的边缘。
从刚才肉毯的活动情况看，这里面应该也存在孢子植物，功能似乎不是完全的，但作为试验对象已经足够，也更为保险。
玄奘对一处肉块射出伽玛射线，等待结果。可惜手中的装置太过简陋，不知道具体强度如何，也无从调节，希望不会让他等太久。
受到照射的肉块忽然间动了起来，这个没有任何外在感受器官的东西，竟然变成一条触手，准确地向玄奘伸来！
第三十三章 捕食者（）
奇怪，已经把感光细胞生长到肉块表层了么？可是之前明明被光照到也没反应……
玄奘后退几步，把僵尸送的手电扔到另一边，然而触手并没有改变方向。▲∴
眼看触手越来越近，危急之间，他依然冷静地思考着对策，手中的伽玛射线仪也稳稳地对准原处，没有放弃尝试。
对了，它本来就不是活物，根本不靠长在肉上的感受器！
玄奘果断掏出杀灭孢子的溶剂，喷洒到身体周围，然后移动了一小步。
触手进入到喷雾范围内，很快变得迟钝起来，它茫然地探了几下，没有找到近在咫尺的目标，只好又退了回去。
原来如此，是靠空气中的孢子感知到我的位置。换句话说，它们已经形成了一整套的信息传递网络，甚至连孢子也属于其中一环？
玄奘略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毛，又把注意力放回伽玛射线所作用的地方。
缩回原处的触手再次恢复成肉块的一部分，一阵颤动之后，总算起了反应。
肉块下像是有许多气泡冒出，鼓起一个个瘤状组织。那片暗沉的表面忽然换了颜色，变得像是鲜活的肉一样，迅速长出皮肤。
一张婴儿的脸浮现于肉块之上，闭着眼睛，尽管栩栩如生，却没有出现生命活动的迹象。白嫩的脸在一秒之间成长起来，变成少年，又变成青年，然后开始长斑起皱，最后作为一张苍老的脸再度腐烂下去。
这算什么？玄奘看着这一诡异的画面，表情愈发严峻起来。
腐烂的肉块变成了一滩血水，里面的白色枝条却依然完好，上面粉色花瓣状的东西眨眼间团成球，依次爆开，飞散到空中的孢子很快便不见踪影。那根白色枝条也缩回附近的肉毯之下，无处寻觅。
作用时间太长了，而且还会引发它散布更多的孢子，这招恐怕行不通。
玄奘正想将悟空和净琉璃招回，跟他俩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