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西游- 第15部分

　　　　听了这话，就连一旁的李世民也激动起来，上前细问：“老师父此话当真？”

　　　　老人这一段话，一一对上了他所操心的几大治理问题，尤其是最后提到的另辟净土，可不就是他最关心的移民大计么？

　　　　先前神昉讲经，虽然能让长安居民心境平和，减缓了封闭的地下生活导致的种种问题，但李世民知道这终究不能治本。特别是老人提到的超度逝者、净化亡灵一事，和清除罪孽、消解灾厄的效果，正是他最需要的。

　　　　如今见识了佛宝显灵，他对老人自然再不生疑，也和一心追求佛法的神昉一样，追着老人询问大乘佛法的奥义。

　　　　老人反问道：“长安虽和谐安稳，也有不少人潜心向善，但李世民你可曾记得当年地府之行，阎王传予你的使命？如今实现的又有多少？”

　　　　李世民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位老人居然知道自己去过地府，喜的是此时终于有人确切地承认，当年的地府之行并非幻梦，总算解开了他多年的心结。

　　　　“老师父身怀佛宝，谈吐不俗，一定是仙人下凡。地府之行，我自不敢忘，这几年间也不懈努力，只求将长安治理妥当。但能力所限，诸多困难依然无法克服，还请仙师多讲些大乘佛法之妙！”他激动地说。

　　　　老人摇头道：“大乘佛法何等精妙，岂是单单用于治理的工具？你过于急功近利，只怕这佛法给了你，也领悟不得真谛。我佛如来虽有心宣扬正果，也须你这长安众生坚定信仰，苦修佛心才是。”

　　　　神昉跪倒在地，向老人深深一拜，说道：“请老师父明示，只要求得这大乘佛经，贫僧哪怕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老人赞许地点点头，双手合十，念诵了一段经文，忽然周身遍布五彩光华，将四周映照得有如幻境一般。

　　　　耀眼的光芒散去后，老人先前所在之处已经空无一物。人们正奇怪他到哪儿去了，忽然有人感受到头顶洒下万道佛光，赶紧呼唤左右去看。

　　　　只见一名身披白袍、脚踏祥云的仙人飘在人群上空，这仙人玉面红唇，生得俊美和善。长发垂肩，白衣胜雪，眉目间尽显庄严。她一手捏了个法印，另一手托着宝瓶，瓶内斜插着一枝青翠欲滴的杨柳。一朵巨大的莲花托在她盘起的双腿下，缓缓旋转。

　　　　正是观音菩萨！

　　　　人群沸腾起来，大家齐齐拜倒在地，口中念道：“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观世音菩萨！”

　　　　玄奘同样混在跪拜的人群中，说服自己放下心理洁癖，不让对方看出他的动作神情有什么不妥。

　　　　只是看着观音那半透明的乳白色肢体外壳，关节处露出的精密构造，还有那投影而成的莲花座，他不由得开始思考：为什么派来的只是个化身？

　　　　不过她的本体也已经改造得不似人形，这个化身反而更符合人们印象中的观音形象，而且显露出这么多神性，已经足够震慑了。

　　　　观音俯视着不停磕头的民众，朱唇轻启：“尔等凡民听好，我佛如来为宣扬正果，普渡众生，今造大乘佛经，存于天竺大雷音寺。若有不畏艰险，肯去西天取经者，将得正果金身，成济世之业。”

　　　　说完金光一闪，菩萨已不见了身影，只留点点梵香。

　　　　人们陆陆续续从地上站起来，兴奋地谈论刚才的奇景，慨叹今日能见观音菩萨一回，必得佛祖护佑终生，死而无憾。

　　　　李世民拍去膝上的尘土，抬起头，看见神昉已经来到自己跟前，诵了声佛号，恳切说道：“大人，贫僧今日目睹神迹，心下激荡不已。又受菩萨赐宝，佛音感召，实在久久不能平静。贫僧现向大人请愿，誓将抵达西天圣地，为长安求得大乘真经！”

　　　　“我虽孤陋寡闻，却也知天竺距此不止万里之遥，而且一路妖魔横生，困难重重。大师真愿为长安踏上取经之路？”李世民严肃问道。

　　　　观音说出取经一事时，他心中跃出的最佳人选自是神昉无疑。他毫不怀疑神昉信仰之坚定，但神昉才来长安两年，对这个避难所恐怕没有太高的忠诚可言。

　　　　然而神昉直起身，朗声说道：“长安是我所见最美之处，此间众生最具慧根，若不能将大乘佛法传入长安，才是愧对我佛良苦用心。贫僧在此发誓，若不能将真经带回长安，贫僧将粉身碎骨，魂消魄散，永世不得超升！”

　　　　随后取香拜佛，又以菩萨所赐宝物为信，在诵经机前再次重复誓言。

　　　　见他态度如此决绝，李世民不禁深受感动，扶起神昉，共同向下方的民众宣布西行大计。众人听后，纷纷赞扬神昉大师一心向佛，忠贤无双。

　　　　玄奘看他们在人群的欢呼声中退进大门，想必是急着商讨取经事宜，应该忘了自己的存在。这样最好，他趁机赶紧离开现场。看了这么长一段演出，听了那么久别扭的仙式官腔，他真是受够了。

　　　　不知道观音的真身是否也在长安。杨戬那条紧急警告只提到了她已到达长安，却没来得及说清具体情况。

　　　　现在只看到了一个观音化身，所谓化身，当然是随便扔出几个都没问题。因此尽管戏已演完，取经的任务已经传达到位，按说一切都进入了尾声，玄奘却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李世民贵为一城之主，眼界比普通居民要开阔许多，又受了这么多年的技术熏陶，本来不该被一个机械化身唬成这样。

　　　　但这只是玄奘的看法。他将心比心，也理解在李世民看来，佛家的科技与避难所的科技是真正的天壤之别。所展现出来的效果，已经和仙术魔法无异。因此，凡民终究还是会臣服于神佛的天威之下。

　　　　人间的科技发展，永远制约于技术奇点和神佛的监视，始终无法突破穹顶。巨大的区别，几乎已将出自本源的人和神划分为两个物种，何等的悲哀。

　　　　想那些都太远了，他必须恢复原有的实力，才能改变这一切。眼下西游已经确定，如何进入这支远征队伍，才是玄奘应该关心的大事。

　　　　除了编些理由说明自己能为神昉做贡献以外，他倒是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当初以信使身份进入长安，既是为了某些行动上的便利，也是给自己留个退路。他还可以再利用这个身份离开长安，找个借口与神昉同行。

　　　　反正二郎神的主要目的只是让他跟在神昉身边。

　　　　之后的几天，一切都呈现出令人不适的平静，没有人找他麻烦，也没有危机需要他处理。玄奘享受着难得的清闲，在长安四处游玩，仿佛自己真是长年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一般。

　　　　但是终于，废土助手的震动还是打破了这份平静。

第二十九章　西游的规划（）　
“危机已解除。低头，你右脚边上有个六棱柱状金属元件，把它插入废土助手的数据接口。”

　　　　读完信息，玄奘先是仰头看了看四周，知道二郎神已经自作主张地重新启用了棱镜监视，否则不可能对他所处的环境知道得一清二楚。没办法，非常时期，只要之后跟着神昉，二郎神就会有所忌惮，不可能再这样随时监控了。

　　　　玄奘捡起脚边的六棱柱，依言将它接入废土助手。它的尾端在靠近数据接口时便分裂成六片，旋转打开，露出一根不同寻常的探针。探针插入接口，又从旁边伸出几根细细的针脚固定自己，整个装置也经历了一段奇妙的变形，最终将数据接口完全封住，化作废土助手的一部分。

　　　　装置顶部的小灯开始以稳定频率闪烁，将信号反馈出去，新的消息也很快随之赶到。

　　　　“这是特制的棱镜插件，必要时使用它来录制你看到的画面，在确认传输安全时它会自动把数据返回给我。

　　　　“目前产生了很多变数。观音提前行动的原因我正在调查，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异常。此举造成的最近一个影响，是太白金星还未得知取经队伍已经要提前出发。取经路上即将面临的第一道关卡，只能靠你们自己的力量度过。

　　　　“尽快汇报神昉和观音交流时的细节，并与神昉进一步接触，了解他的具体技能。”

　　　　这么说，自己是被大大地坑了一把。那帮家伙自己设了劫难和救兵，现在改了劫难的时间，却故意没通知救兵，这不是要整死取经人吗？

　　　　第一批救援居然是太白金星，真是大阵仗。可是为什么要故意把他蒙在鼓里……

　　　　玄奘从这一变化，推测观音也许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摆天庭一道。

　　　　天庭一向不怎么关心凡间的事，像二郎神那样对黑袍人做观察实验的，也是各自为阵。他们更多的是自己闷在天上搞研究，和人间最频繁的交流，大概只有投放病毒之类的了。

　　　　相比之下，佛门则更入世一些。他们有一套自己的思想方针，并且热衷于将它灌输给凡民。诵经机、轮回网、业报统计，这些都是西天搞出来的玩法。

　　　　不过天庭的无人机在凡民心中仍拥有不小的地位，比如雨师，比如土地，还有地府那一众勾魂机器人。虽然天庭不爱像西天那样搞精神统治，但其下属的技术产物还是影响到很多与生存相关的俗事。

　　　　对于废土上残存的人类，信仰膜拜哪一方其实都没太大关系。在人们看来，两者是一体的，只要能保佑他们活下去，就是好神仙。

　　　　可是诸佛显然不满足于此，因此他们才策划了西游。

　　　　天庭愿意合作，大概是前期提出的计划中，有很多利于自己传扬道法的部分，天庭也不希望凡民的信仰完全被佛家掌控。

　　　　然而现在观音来了这么一着，害天庭在西游行动中出错，应该正是杨戬提到的内部斗争使然吧。

　　　　只是太白金星会真的中招么？

　　　　玄奘把那天观音显像的经过详细汇报给杨戬，正收键盘时，住所的门被人敲响了。“玄奘先生，监督员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想起来移民的事了么？正好，他自己也有话对李世民说。

　　　　玄奘来到会客室，发现神昉居然也在。

　　　　李世民迎上前来，请玄奘入座，然后说：“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玄奘先生，请你来是想问你，是否有意加入神昉大师的取经队伍？”

　　　　“嗯？”竟主动邀请自己入队？玄奘本以为经过反应堆事故之后，会被编程一技所困，留在长安给工程师做培训；或是协助李世民完成移民，这不是他前几天才要求自己答复的么？

　　　　“事实上，我个人是很舍不得的，总工程师魏征先生，更是坚决不同意。你能留在长安固然好，但我们没有权力强求你留下来帮助长安。你的才能属于自己，不是为帮助长安而生。你终究是信使，不会永远在此停留。不过西天取经，是福泽天下的大事，神昉大师也是强烈要求，让我劝你一同西行。”李世民解释道。

　　　　玄奘看向神昉，对方报以一如既往完美的微笑。“阿弥陀佛，施主若能助贫僧一臂之力，必有大功德。施主可否答应这一请求？”神昉说。

　　　　玄奘心道：你们俩这哪是问我，分明就是合伙给我做好了决定啊……是我想要的结果没错，可是到底为什么？

　　　　李世民说：“我和大师这几天探讨良久，认为此去路途遥远，必须得有一名强大的向导才行。于是大师举荐了身为信使的玄奘先生，我也认为，你的确是最佳人选。”

　　　　神昉怎么知道自己的信使？这事只跟夏安和李世民说过……但看他们两个神色都没有异样，玄奘便暂时放下这事。他假意推辞了一番后，默认下来，进而向李世民询问具体行程。

　　　　“初步决定，出长安之后向北方行进，走出沙漠，然后取道西行。中途有部分山脉只能绕行，还有一些河道需要越过，路线比较复杂。而且这是根据旧文献中的地图设计的路线，看这里。”李世民走到投影幕布前，指着电子地图上的一点说，“这是长安探险队到达的最远端，出了沙漠最多五十公里，是我们能够掌握的范围。再远的话，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只能随机应变。”

　　　　“这个定位准确吗？”玄奘不由得走到地图前细看。据他所知，民用卫星早就全被击落，还在轨道上也都报废了。

　　　　“是避难所数据库中找到的坐标，经过实地考察修正，就北面部分而言误差不大，离开沙漠的距离是准确的。”

　　　　如此看来，真的是很长的一段路，自己原来已经落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玄奘看着这条几乎横跨地图两端的路线，思绪万千。

　　　　李世民又说：“人员配制方面，我打算将移民先遣队的精锐都分派给你们，并且先前为移民所准备的物质，也基本都投入到了取经队伍中。”

　　　　神昉行了个佛礼，谢过李世民。玄奘则在心中感慨，这次真舍得下血本。

　　　　不过，有点奇怪。

　　　　在他们之前的谈话中，李世民一直表露自己希望长安的众生能够走出避难所，在开阔的外界重建文明。为什么现在对取经如此热心？要是真的成功取回真经，不是给避难所再续了命么？

　　　　玄奘掩饰着心中的疑惑，暗中观察李世民的表现。三人又谈论了一段时间，最终定下吉日，只等出发。

　　　　会谈结束后，李世民将二人送出大门，嘱咐他们好好准备。玄奘在路口和神昉道别后，想了想，又折回原处，发现李世民仍在门口，向自己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三十章　启程（）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李世民说。

　　　　玄奘讶然，随他进了门，两人这回没有去会客室，而是到了隔壁的种植园里。

　　　　“李先生是故意的？”玄奘问道，他忽然发现，这个监督员比想象中的更有城府。

　　　　“算是换了种方式实现目的吧。”李世民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他道，“信使先生，你可曾有过这样一些怀疑：沙漠如此贫瘠，钢铁从何而来？末日之战已过数百年，汽车如何能留存至今？若不是那时留传下来的，又是如何制造的？谁可能有能力制造它们？我们做不出一支铅笔，为何却拥有枪和子弹？我们的物资组成，为何是如此怪异失衡的结构？”

　　　　连续的发问，令玄奘愈发震惊。想不到，对方竟然会观察到这样的细节。

　　　　“我认真研读过古文献，发现其本身就存在许多自相矛盾之处。我所看到的现状，与根据其中描述所做的推演，也有着严重的脱节。长安姑且不论，沙漠中其他居民所拥有的很多东西，与如今生产能力极其不符。

　　　　“如果将这些现象解释为大部分产物并非由我们制造，而是把现成的拿来用，勉强解释得通。但钢铁的冶炼不是小工程，长安至今也只能制造小型产品。像车辆这种大型而又容易消耗的东西，只取用现成的而不生产，最多二十年就要全部报废。

　　　　“我们避难所存在了多久？不是二十年，是六百多年。六百多年，我们总是能找到可用的车辆。”李世民注视着面前的种植架，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这不禁让我怀疑，长安真的存在了六百年吗？会不会是，我们的历史是编造的呢？”

　　　　玄奘不想让他困在自己的思维怪圈中，如实说道：“不会的，有很多证据，能证明废土存在的几个世纪是真实而连续的，避难所的历史当然也不是编造的。”

　　　　李世民抚摸着一片绿叶，轻声道：“你只是以信使的眼光，凭借你的所见所闻，从大局上这么判断。还记得我们讨论过的避难所实验吗？后来我想，长安的实验也许还要再加上一个条件，那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将整个避难所的历史重启，以全新的变量，让这里发展出另一个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