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感佩服,想不到“大姐夫”还有这般说话的技巧,上辈子倒没留意。
这时候张力已经看到江友信带过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友信啊,怎么回事?”
虽说是表亲,既不逢年过节,又不是过生日,整这么贵重的礼物,难怪他愕然不解。
“有点事请表哥帮忙。”
“哎呀,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要我帮忙,只管开口就是,何必弄这些?”张力摇摇头,又加上一句:“再说了,你如今都是柳主任的秘书了,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
“是啊是啊,友信你也太见外了。”
表嫂眉花眼笑,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上茶水、瓜子。
“友信啊,县革委上班紧张不?柳主任难伺候不?”
江友信笑笑:“表嫂,都是革命工作,分工不同罢了。什么伺候不伺候的?要是让别人听到了,传出去不好。还以为我们背后议论领导呢。”
“对对对,你瞧我这张嘴,就知道瞎说八道……友信啊,这孩子是……”
汗!
进门多久了才注意到我,本衙内还真是不显眼呢。
“这是柳主任的小孩,叫柳俊。”
江友信语气还是很随意,张力和他爱人却愣住了做不得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江友信会将柳主任的儿子领到自己家里来玩。
“表哥表嫂,你们好,叫我小俊就行了。”
我开口打招呼,随了江友信的称呼。照说这两位三十出头年纪,比老爸小不了几岁,这么叫有点折了辈份。不过我叫江友信江哥,叫他们叔叔阿姨的话,更加乱套。
“哎呀哎呀,真是,柳主任的小孩,这可真是……张力,你陪客人坐一会,我去买点糖果……”
表嫂慌了手脚。
“表嫂,别忙乎了,我和江哥刚吃完饭,肚子胀得不得了,这会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江友信笑着止住表嫂:“就是啊,表嫂,别忙乎了,这不是有瓜子呢。”
“哎呀,这怎么行呢?太失礼了……”
我笑道:“表嫂,真的不用麻烦,我和江哥亲如兄弟,你要这么客气,我下次还不敢登门了。”
“瞧这话说的,真不愧是柳主任家的孩子,说话一套一套的,真有水平。”
表嫂啧啧称奇。
江友信笑笑,不再理会表嫂唠叨,掏出图纸来,说道:“表哥,这是小俊的一个亲戚画的图纸,想麻烦你看看,能不能帮忙加工一下。”
这个话,是我们在路上就“串供”好的,推到了一个莫须有的“亲戚”身上,为的是不让太多人知道我的“天才”。以目前的大环境,我也不便事事都冲到前台,免得授人以柄,影响到老爸。
接过图纸,张力马上精神一振。他是搞技术的,机关里头的事情不大明白,就觉得和江友信之间有了距离,没啥共同言语。说到技术,那是得其所哉。
是……制砖机?”
我立即大为振奋。看样子找对人了。
“对对,我那亲戚说,就是制砖机。”
张力边仔细看图纸边点头赞叹:“画得真漂亮,你那亲戚做什么的?设计水平很了不得啊!就是我们厂里的技术员,我看也还没这个水平。”
江友信听了这话,就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偷偷朝他扮个鬼脸。
“表哥,这东西你们厂里能加工吗?”
“加工是没问题,就是材料不好找。特别是这上下两个模块的模具钢不好找……其它的倒还好办。”
“那可得拜托你想办法,你是行家嘛。”
“行家不敢当……”
张力微笑着谦虚了一句,随即皱起眉头。
以前工作的洪山机械厂,应该可以找到这种模具钢,不过……”
“不过怎样呢?”
我问道。
“就是价钱比较贵,估计得好几百块。”
江友信暗暗心惊,几百块在当时绝对是个大得吓人的数目。
我说道:“钱没问题。我那亲戚拿得出来。表哥,你给大概算一下,全部加工完毕,得要多少材料费,多少加工费,电机的钱不用算亲戚自己会去买。”
张力笑道:“加工费就不说了,我自己抽空搞几天……这个材料费,我看差不多得要一千块左右。”
“加工费也不能不说,总不能叫表哥白干。我看这样吧,我回去跟我亲戚说说,材料费之外,就算两百块加工费,表哥觉得怎么样?”
我一开口就许下两百块的加工费,张力尚在犹豫,表嫂已经喜上眉梢。
“都是亲戚朋友,帮个忙怎么好收钱呢?”
话是这么说,瞧她的意思,巴不得我马上就下定金,能够两百块一次付清那是再好不过。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吧,明天我叫我那亲戚给表哥送钱过来,先给一千二,要不够再加。”
站在读者立场上采纳众多网民意见,满足您不同的阅读需求!( )
第六十七章 梁经纬来信
钱还是托江友信给张力送过去的个九岁小屁孩,就算是县革委柳主任的儿子吧,揣着一千几百块到处乱跑,总归过于惊世骇俗。招摇也该有个限度不是?
本想要方文惕去,想了想还是算了。方文惕格局不高,未必能堪大用,许多事情不必让他涉入太深。
制砖机交给张力加工,可以放心。动力部分是由我自己负责的。
我在废品公司弄到一个废电机,外壳、底座、轴瓦都还能用,就是线圈全烧坏了,需要重新绕过。十千瓦的电机,绕线圈的活计不轻松。这些日子,我的时间基本耗在这个电机上。维修部的事情都交给方文惕打理。
绕线圈是个细活,我名正言顺躲进了梁巧的小房子里,美其名曰不想被人打扰。方文惕自然要啰嗦几句,不过也不是当真吃醋。梁巧还小,他也不至于当真打人家什么主意。
他啰嗦只是因为经常受我“压迫”,找个借口小小反击一下罢了。
这天吃饭中饭,我没有马上摆弄线圈,而是坐在桌子边喝茶,略略歇息一下。
梁巧收拾完碗筷,乌溜溜的眼睛老往我脸上瞟。
我笑道:“有什么事说吧,别憋着。”
梁巧就露出兴奋的神情,说道:“我哥来信了,信中说很感谢你。”
“他感谢我干嘛呀?我小孩子家的,又没做什么,哪值得他感谢?要感谢的话,该当感谢我师父。”
“我知道呢,都是你帮的忙……”
梁巧轻轻咬了咬嘴唇,神态十足撩人。美丽女孩子这种不经意的小动作,最是让人心动。
“国强叔都告诉我爸了,公安局和七一煤矿那边,都是你让柳主任去打的招呼。”
我笑笑,摆手止住她:“巧儿,别说了。都过去了哥哥信上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就要提干了,材料都报上去了。小俊,提干就是当干部,吃国家粮是不是?”
看样子,这小丫头是真把我当成什么都知道的大能人了,一点不在意我比她小了五岁。
纬哥是全师的大比武亚军,只要材料报上去,提干是肯定的了。用不了多久,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军官了。恭喜你啊,巧儿。”
梁巧兴奋得小脸通红,羞涩地道:“那敢情好。要不,你帮我给他回封信好不?”
“你自己不会回信?”
“你知道的,我只读过小学呢……”
我笑道:“至少你已经小学毕业了,我才上二年级呢。”
梁巧怔住了,好像才刚想起这个问题。
眼见得一个含羞带娇的小美人很不好意思地搓弄着衣袂,我就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恶趣味。人家那是真把你当成个人物才相求的。
再说这些日子我在梁巧面前的表现,哪有半点小屁孩的模样?
“这样吧,你把信给我看看,好不?”
“嗯!”
梁巧使劲点头,高兴得不得了。
信叠得整整齐齐,可见在梁巧心目中的分量。这信是写给梁国成的,估计梁巧去医院看望老爹的时候,顺手带了回来。
梁经纬的字写得不算漂亮,但很有力道,用一句老套的话来形容就是铁划银钩,力透纸背,颇有军人的气势。一个获得全师大比武亚军的猛士,设或写一手漂亮的瘦金小楷,也委实让人心里别扭。
梁经纬在信里说了自己即将提干的事情,却并未透出任何骄傲的意思。这一点令我好感陡增——是个实在人。更多的是表示对梁国成的关心和对家里境况的忧虑。有一整段是专门感谢的话,除了说要好好感谢县里的领导,感谢“国强叔”,还特意提到了“柳主任的小孩”。大约梁国成盗采事件告一段落之后,梁科长曾给他打过电话,对整个过程比较了解。
信中说到他会在部队好好干,叫梁国成不必担忧,所欠的债都由他来还。已经委屈了大妹,千万不能再委屈了小妹。
看得出来,他对这两个妹妹很是关心。
“巧儿,经纬哥叫你再回去读书呢。学费他会负担。”
“我不。”
梁巧微微摇头,语气虽轻,却异常坚决。
我征询地望着她。
“家里负担那么重,也不能指着我哥一个人。日后还要娶嫂子呢。”
我点头称是。这个问题已经和她讨论过一次,没必要再讨论了。
“你有纸笔吗?我给你写个回信吧。”
“有呢,我买好了。”
梁巧高高兴兴拿出新买的信纸和钢笔,小心清理了一下桌面,在我面前讲信纸铺开来,又拧开钢笔的笔帽,放到我手边。自自然然透出她办事的细致来。
回信是以我的名义写的,主要是告诉他梁巧在利民维修部的情况。为了符合我二年级小学生的身份,信写得很直白,没有过多的客套寒暄。只是叫他放心,梁巧在这里很好。又告诉他,如果愿意,回信可以直接寄到县革委,由我代转,会比较方便一些,也比较快捷。
当时的邮政网络,远不如后世方便快捷,一封信从部队跑到县里,大约需要七天,如果要寄到枫树大队梁国成手头,怕是半个月都不止。
短短一页半纸的信,几百个字,梁巧看了又看,宝贝得什么似的,良久才念念不舍地装入信封。
我写好封皮,笑道:“快去寄信吧,我还要赶工呢。”
“哎。”
梁巧很乖巧地答应一声。
“小俊,你那个制砖机做好之后,打算在那里烧砖?”
“柳家山吧。那是我老家。”
“哦……”
梁巧欲言又止。
“咱俩是好朋友,有什么话就说嘛。”
“好朋友”这个定语让梁巧有些喜出望外,在她心目中,我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衙内”,和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爹是个烧砖的好把式呢。可惜伤了腿。”
“原来这样啊,那没关系,过两个月,等他腿好了,我再做一台制砖机,就交给你爹去用。”
“真的?”
“傻丫头,以后不许这么问。我还会哄你吗?”
不知不觉间,用上了前世四十岁的语气,充满了怜爱之情。
梁巧又羞又喜,俏脸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张力做事很卖力气,一个星期就加工完毕,略微有点超过预算。但全部组装完毕,加上电机,也不过花了两千来块钱。比起直接到厂家提货,加上运费什么的,差不多要节省一半的资金。
在农机厂的车间内,接通电源,眼见那机器轰隆隆运转起来,我心中涌起一股难得的成就感。也许在后世,这样一台粗糙不堪的四不象制砖机,根本算不了什么,甚至可能成为一个笑柄。然而在当时,在向阳县这样偏僻闭塞的山区穷县,这却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堪称“重工业产品”了。
制砖机空转了几分钟,我切断电源,上前检查各个部位的磨合情况。
张力的技术水平非常不错,基本上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现在看上去还可以吧,就不知道真正投入使用之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张力很谦逊地道,言语里却多少有些得意。
“原理正确,设计正确,加上表哥你的技术完美无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操起机油壶往结合部位加注机油,笑着说道。
张力见我选点正确,动作熟练无比,很诧异地道:“小俊,你怎么懂得这些东西?”
“嘿嘿,设计这个图纸的亲戚是我师父呢。我放了假没事,跟他学的。”
张力笑道:“你是柳主任的儿子,用得着学这些东西吗?日后大学毕业,还不是舒舒服服坐在大机关里做领导?”
“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我爸说了,家财万贯,不如一技傍身。像表哥你这样难得的技术人才,无论什么时候都吃香得很。”
这话轻轻巧巧,不着痕迹地捧了张力一记,张副厂长笑得嘴都裂了。
“呵呵,瞧你说的,真不愧是县里大领导的儿子,教养就是不一样,普通家小孩子哪比得上?”
“表哥,假如一切顺利的话,过两个月,可能还要麻烦你再做一台。”
“那没问题。你什么时候需要,说一声就得了。”
当初我说让方文惕负责去组织烧砖的人员,其实考虑欠妥。方文惕虽说也是红旗公社的社员,长期在外,呆在农村家里的时间很少。在人家眼里,基本上也属于不务正业的那种人。不过因为他有残疾,别人倒也并不苛责,觉得他能养活自己,不拖累父母,就算是很不错的了。
很显然,他缺乏组织这种“大规模生产”的能力和基础。
于是我又再和他商量,还是由我单干,钱算是我借他的,一分的利息,每月由我在利民维修部的分红中扣出五百元。分三个月还清。
方文惕本就对这事不大热心,又没亲眼见过制砖机,总觉得不太靠谱,叫他放下现成的摇钱树去伺候泥巴疙瘩,实在不很乐意。当下也没多少犹豫,痛痛快快就答应下来。
在他想来,赚钱还是要看得见才比较让人放心。
火力发电厂已经破土动工,正在下基脚,大坪公社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县里的领导包括严玉成和老爸都亲自去过两趟,对工程建设的进度很关心。
电厂建设直接由国家拨款,N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承建,专款专用,县里和宝州地区都插不上手。严玉成和老爸如此重视,也只是表示个意思。总不能让别人说他们不关心国家的重点工程建设。当然,那么大一个工程,需要用到许多临时工,倒是给向阳县特别是大坪公社的社员提供了一个农闲时节搞副业的好去处。从这一点上说,县里领导关心也并不纯粹是做样子。
赶在开学前几天,我回了一趟柳家山,直接找到五伯。
我原来打算要大堂哥柳兆时来负责这事,仔细思量之后又放弃了。放弃大哥的理由和放弃方文惕的理由是一样的。大哥十九岁,与小舅同年,法律上算得成年人。不过在农村,也就是个半大的青皮后生。伯父去世早,失了教养,大哥有点游手好闲。农村青年,沾上了这么个毛病,通常都不会被人看好。
而且大哥的身体又不大好,时常闹个头痛脑热的。虽说有制砖机,但举凡松土、上土、码坯、箍窑、出窑可都是重体力活,大哥根本吃不消。
若论组织能力和在群众中的威望,通柳家山无人能出五伯之右,如果能说服他亲自主持,那是再好不过。这事既不能告诉老爸,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