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么做？”
“先躺下来。”她说。
连祈烨颔首，环顾了一圈，而后起身拖着右腿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指了指一旁角落里的躺椅，“把这个扛出来，在外面做复健，我需要新鲜的空气。”
“你让我扛？”晚吟比着自己，觉得他的要求出奇的无礼。
“我扛吗？你觉得我的腿能承受得了这种负荷？”连祈烨神色平淡，双目平视她。这种粗活给女人做，他也没有丝毫的难为情。“你是我的看护，你有义务负责我腿的安好。”
他把她的这句话，完整的塞回给她。
她想动动唇，想反驳，终究又说不出一个字来。
……
连祈烨已经拉开门，走进了后花园。清晨的空气，带着些许寒意，但异常的清澈干净。
他穿着一套居家的白色上衣和白色长裤，闭着眼，站在风中，贪恋的汲取着新鲜的空气。晨曦从上而下，笼罩过来，给他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色光圈。
此刻的他……
远远的看着，干净得像是一尘不染。可偏偏……
有种遗世而独立的落寞和凄凉……
晚吟仅仅是愣了一瞬，下一秒，回神，艰难的将躺椅挪到室外。这绝对，绝对是最后一次任他吆喝！只要他可以让她带走孩子，她现在什么都愿意做。
………………
将躺椅搁到他身后，晚吟已经有些气喘。
“仰躺下来。”顾不得调整气息，她吩咐他。
他正若有所思，被她的身影惊回神。回头看了她一眼，乖乖的在躺椅上躺下了。
晚吟站到他跟前，轻敲了敲他的右腿，“先抬起来。”
连祈烨踢掉拖鞋，光着脚，依言将腿抬起。晚吟半跪在躺椅上，认真的指挥他做着一连串的曲腿，压腿的动作。
第一次做复健，这些常人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动作，对他来说却尤其的吃力。
膝盖曲到一定的角度，便痛得冷汗涔涔，无法再继续。
“别硬撑。复健这东西是慢慢来，不能一蹴而就。”看着他疼痛难耐，却要勉强自己的样子，晚吟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
神色，仍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如果你这么着急，又把肌肉拉伤了，要想做复健，就必须得再等一段时间了。”
连祈烨紧紧握着自己的膝盖，望着她，“我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大概要多久？”
“看你的毅力。快的话，也许是几个月。慢的话，也许几年。”
几年？
他薄唇抿紧。
“继续。”他自认为，没那种耐心可以等几年的时间。
“休息一下，你做得已经够多了。”晚吟职业化的劝他。
他却不管不顾，自己在空中取起腿来，拍了拍小腿，吩咐她，“帮我往下压！”
“你这是为难你自己。”她没动。
“我为难的又不是你，所以，你在犹豫什么？”连祈烨望着她，“你别告诉我，你是不忍心。”
不忍心？
晚吟觉得这是个笑话，看着倔强的他一眼，语气平平的开口：“我出于职业道德提醒过你了。如果真的有伤到，所有的责任都在于你。”
“我能自己负责。”
既然他都这样说，晚吟自然没有再推辞的理由。
很快的……
不单单他痛出一身冷汗来，连她都被折腾得气喘吁吁。再次帮他压腿的时候，撑在躺椅上的手，不小心一滑，整个人差点扑到他胸膛上去。
幸好自己眼疾手快，胡乱的抓住一旁矮桌的桌沿，才险险稳住了自己。
本想松口气，腰间却蓦地一紧。她警惕的瞠目，下一瞬，已经被连祈烨一把揽在了胸前。
他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从俊朗无暇的面容下滑下，离得很近的距离看着，有种让人窒息的性感。
他的心跳，亦跳的很快，格外的有力，一下一下震着她的胸膛。
晚吟的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起来，掀目看他一眼，几乎是立刻挣扎。
“放手！”
她像个刺猬一样，挣扎的力气很大。
“别乱动！”他低语警告。13639288
“连祈烨，我叫你放手！听到没有？！”挣扎了几次，挣扎不开，她心里越发的烦乱，声音也不由得扬高了一声。
“我让你不要乱动！你听不懂吗？”他似乎被她一下子点燃了怒火。一翻身，便将她重重的压在了身下。不耐烦的低吼，让晚吟惊得整个人都愣在当场。
“你想要孩子，是不是？”
他突然问。
晚吟一震，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回答我！你想要孩子，是不是？！”他眉心紧皱，眸色暗沉。
晚吟舔了舔唇瓣，“刚刚……电话的内容，你都听到了？”
“想要，是吗？”他依旧平静。可是，却让晚吟觉得他眼里有巨大的情绪在翻涌。
“是！这还用问吗？我想要孩子，小羽毛也需要我！”
他微抿唇，脑海里闪过的是孩子和她在一起轻松自如的画面。而在自己身边……
转靠只忽。他的笑容，都少得可怜。
“好！你说要他，那我问你，你能保护得了他吗？”他的语气，有些沉闷。
“我可以。”晚吟连眼都不曾眨动一下，直直的盯着他，带着深深的期盼，“我会用我的命来保护他！”
盯紧她眼底的真诚，他问：“你不怕死？”
“没有小羽毛，那会比死更可怕。”
他一震。
沉默了好半晌，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怕他们母子被唐曜斯所伤，可是，分开他们，却比那些外在的伤，来得更残忍。
好久，终于再开口。
“如果你想要孩子，这几天……好好呆在这儿给我做复健。”嗓音暗沉，已经粗噶的变了调，像是沉积着巨大的痛苦和矛盾。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说：“之后，我把小羽毛还给你……”
这句话说出来，心里，又多了一个缺口。
他生命里……
最重要的人，终究，一个一个，都会远离他……
他突如其来的改变，倒让晚吟愣了半晌，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他。
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出心底的疑惑，“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这么好心？”
本想说：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目的？他还想得到什么？
可是……
这句话，却被他一个沉重的眼神给蓦地堵住，一时，只觉得胸口发堵，有些喘不上气。
他翻了个身，离开了她。
什么话也没说，更没有再看她一眼，起步就进了屋子。
望着那步伐不稳的身影，晚吟仍旧震得回不了神。
连祈烨……
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她永远都看不穿他？
…………………………………………
一整天的时间，晚吟和连祈烨说的话都寥寥可数。他忍着痛，做着她安排的各种复健。像是不知道痛一样，纵然满身冷汗，他也咬牙忍着。
这完全是种自虐的行为。
像是在发泄一种苦闷的情绪一样。
好几次，晚吟本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只任他折腾自己。
…………
夜色渐渐深下去。
晚吟洗好澡下楼来，就见他正坐在壁炉前发着呆。Vecw。
显然是刚沐浴过后，穿着浴袍，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滴着水。这样冷的天气，这样子势必要感冒。
晚吟正想着，同她一起洗完澡的小羽毛笑嘻嘻的扑出来，抱住她的腿，“妈咪，人家要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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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抛弃了（2更）
晚吟正想着，同她一起洗完澡的小羽毛笑嘻嘻的扑出来，抱住她的腿，“妈咪，人家要吹头发。硎尜残晓”
她想了一下，微微一笑，和孩子轻语：“妈咪有点事要忙，爹地在楼下，让爹地帮你吹，你顺便还能帮爹地吹干头发。好不好？”
孩子转过头看了眼楼下的身影，跃跃欲试，可是，又有些怯怯的。
“爹地好严肃的样子……”他怕怕的缩缩小脖子，扯着妈咪的裤管，“爹地凶起来的时候很恐怖。”
可不是？
他喜欢发火也就算了，而且，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火。连她都有些觉得惹不起，更何况是感情敏感纤细的孩子？
晚吟从房间里翻出吹风机来，递到孩子手上。鼓励的摸了摸他的头顶，“宝贝，你看，爹地一个人坐在那儿是不是很孤单？”
孩子转头看了眼那发呆的身影，而后认真的点头，“爹地一定很寂寞，就像我在巴黎一样，没有小朋友陪我玩。”
晚吟听得心里发酸，蹲下身来，吻了吻孩子。“那你去陪爹地说会儿话，爹地就不会孤单了。”
也许……以后，他们父子相处的机会不会再多了……
晚吟不该觉得愧疚的，毕竟，连祈烨带走孩子的时候，从未理会过她的求情。可是，她终究还是做不到那么自私。
孩子歪了歪头，认真的想了一下。
“那好吧。”终于接过吹风机，鼓起勇气下了楼。
望着孩子的背影，再看看那壁炉前一直一动未动的身影，晚吟心里莫名的有些难受。Ve8K。
过了这些时间以后，这样三个人呆在一起的机会，恐怕是不会再有了……
…………………………分割线…………………………
坐在壁炉前，连祈烨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望着那跳跃的火苗，他眼前晃动过好多好多画面。
……
幼稚园的活动日，两大一小跌倒成团。
恍惚间，还能记得孩子清脆的笑声，她柔和的笑容……
那时，风都是轻的，天空亦是清澈的……
……
也记得……
孩子生病的晚上。
他抱着她，她抱着孩子，三人彼此相拥而眠的画面……
那时，连空气都是温暖的。
……
以后……
那样的笑容，那样的温暖，也许再也不会有了。
“爹地。”睡袍突然被一只小手拽了拽。
连祈烨转身，就见到小羽毛手里拿着吹风机，站在他身边。
“怎么了？”他回神，望着孩子。怕吓到他，所以收敛了刚刚的严肃。
孩子将吹风机递到他手上，“妈咪说让爹地给小羽毛吹头发。”
连祈烨一怔，接过吹风机，下意识寻找晚吟的身影。一抬头，乍然撞见她的视线里。
四目相对，两人皆怔了一瞬，而后，她率先别开视线去，似乎有些心虚的样子，转身退回了房间。
“好，爹地帮你吹。”
连祈烨将吹风机插好电，坐到沙发上，才朝孩子招手。孩子赶紧笑着跑过去，被他抱起来安放在一条腿上。
………………………………
晚吟关上门后，还是忍不住拉开门缝，探头朝外看了一眼。
厅里的画面，让她微怔了怔。
孩子正靠在他怀里，他小心翼翼的给孩子吹头发，神情镀上了一层难得的温柔。
一大一小，不知道在聊着什么，但从两个不同程度的笑颜上，晚吟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氛围，和谐温馨。起初还说害怕他的孩子，现在完全腻在了他怀里，很依赖的样子。
孩子的头发很快就吹干了。小羽毛立刻自告奋勇的要替爹地吹头发。他也承认，抱着孩子，任他两只手胡乱的在他头顶上波动。
孩子的动作，很笨拙。偶尔还会将他的头发卷进吹风机里，他也不吭声，只是耐心的教着孩子。
远远的，晚吟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此刻的温柔，还有……
父子之间，那份属于血脉的眷恋……
鼻尖，莫名的发酸。如果自己真正就这样带走孩子，和之前的他，又有什么差别？
可是，不带走孩子……她这辈子的思念又何去何从？
终究，没有再看下去，她关上门，退回房间，独自躺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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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
孩子很早就困了，晚吟便领着他回房间睡觉，独剩连祈烨一个人呆坐在厅内。
呆坐了半晌，终究还是站起身来，捞过手杖往楼上走。
他们母子，现在应该已经睡了……
终究，还是忍不住，很想去看看他们。
一路，缓步走到楼上，脚步顿在他们卧室的门口。手，搭上门把，想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进去，不吵到他们。
门，才推开一条细细的缝，他的动作却蓦地顿住。
她的声音，从黑暗的房间里传来。
“宝贝，和爹地在巴黎的这段时间过得好吗？”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不好！一点都不好！”小羽毛直言不讳，“在那里，除了管家外，他们的话小羽毛都听不懂，也没有小伙伴。真是好无聊！”
他的心，收紧。
想起管家说，孩子成天闷闷不乐。他原以为只要慢慢适应了，一切都会好。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个成人年要适应全新的环境都很难，又何况是一个孩子？
而且，是一个没有妈咪的孩子……
“那小羽毛不想回巴黎了？”
“不想！”他一点都没有犹豫。不羽起在。
“那……小羽毛以后要和妈咪过吗？”她，试探的问。
站在黑暗里的他，手，不自觉收紧。
“当然了。”孩子清脆的回答，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她的语气里，添了欣慰的笑意。
“小羽毛，妈咪和爹地以后不可能在一起。如果你和妈咪过的话，以后就不能陪爹地了。”虽然觉得这样的实话很残忍，可是……
却不得不说。
果然，小羽毛沉默了半晌。
“为什么爹地和妈咪不能在一起？”终于，再开口。孩子的嗓音，却沉郁了许多。
“因为……爹地和妈咪之间，没有爱。”
没有爱……
暗影中，那抹身影越发的僵硬。
小羽毛很久都没有再说话。他还小，还不懂爱是什么，可是，却也模模糊糊的清楚，没有爱，是件很糟糕的事。
“小羽毛要跟妈咪走吗？”晚吟再问了一次。
“要。”孩子还是答得很干脆。而后，又纠结，“可是，那就剩下爹地一个人吗？他会不会很寂寞？”
“……也许。”
“那怎么办？”孩子很郁结。他也不忍心看爹地难过。
“所以，你想和爹地在一起吗？”她再问。
连祈烨的心，悬起来，连呼吸都屏住了。对于孩子的答案，竟然有些紧张。
可是……
下一秒，孩子毫不掩饰的话，让他的心……
不断的下沉……再沉……
直到，跌进了冰窟里……
“可是，我更喜欢和妈咪在一起。”孩子立刻抱紧了她，整个小小的身子，都钻进她怀里，“妈咪，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爹地也不寂寞吗？”13639054
……
他突然懂了。
孩子，更想要的是她……
四年的感情，也敌不过他们母子之间的几个月……
所以说，他是……被抛弃了……
门，关上。他捂住剧痛的胸口，大口呼吸着，转身，想离开。
可是，膝盖却痛得钻心刺骨。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一瞬间抽干了一样，他一步都走不了，索性就沿着墙壁缓缓坐下。
冰凉的地板，渗进皮肤里，连血管都被冻住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这样失败……
连儿子……都要弃他而去……
恍然间，想起晚吟那日在病房里说过的话。
——你没有心，所以，你一定会孤苦一生！
孤苦，一生……
她说对了。
从此，他的人生，便真的只剩下……孤苦……
……………………
说着说着话，还没有商量出一个适当的结果，孩子却偏过脸去睡着了。
暗影里，盯着孩子模糊的睡颜，想到之前他给连祈烨吹头发的画面，晚吟心里突然觉得闷闷的难过。
现在，连祈烨已经睡了吗？
为什么他突然愿意把孩子给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
想到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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