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时节误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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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花时节误逢君-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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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只拿一块木板,借一次力,取下烟雨楼顶上的那颗夜明珠。”

叶予心昏迷养伤那两天,季无伦就日夜在两座楼间往来。只是落过几次水,有几次都把鞋子完全打湿了。折腾了两天后,季无伦有几分气馁有几分气愤地去找暂住在风花楼里的花夕尘理论。

“花楼主自不用说,真有初出江湖的泛泛之辈能够仅借一次力就飞跃过这五六丈宽的湖面吗?而且还要直上十丈高的烟雨楼,取下那颗夜明珠。”能飞跃过整个宽阔的水域已经很费精力,几乎要力竭,更何况再往上三十米高。

花夕尘拿着一个小碗钵,拈了些鱼食喂给水里跳跃着抢食的鱼儿,“当然有。”

“十多年前,有个叫苏唯冬的年轻人,为了帮朋友带一份贺礼给我父亲,从对岸烟雨楼门外的平地直掠而起,只借了一次水,而且根本没有沾水,就落定在了这风花楼十楼的平台里。”花夕尘记得,那是水上踏空的技艺,苏唯冬送来的,是一管羌笛。因为时间有些来不及,才贸然用了那样不礼貌的方法,并非为了炫耀。

隔湖相望,风花楼楼顶不呈宝塔反而略微平板,这里的十楼的确和那边的楼顶高度差不离。

“那一年的苏唯冬,正是十七岁时。”

而这一年的季无伦,已是满成年的十八。所以非得在这一年生辰前离家不可,所以非得逃开家里已经安排好的未来不可,所以非得尝试一次抗逆去努力追寻自己想要人生的痛快不可。

季无伦再没有二话。

初八那天,叶予心早早等在比武场,南宫家练剑的训练场。有些来观礼和庆贺的人还没离开苏州,就也来凑热闹了。

“姑娘用什么武器?”看她赤手空拳,南宫玉好心问了句。

叶予心对着他一笑,“对付你,空手即可。”

任谁都会觉得受辱了,但几番口舌来往,南宫玉真的不再去管了,只当她是个不知好歹的女娃娃。南宫家是剑术世家,万没有弃剑空手的道理。旁观的人也只觉得这小姑娘恁得没教养,口头欺辱那样一位世家公子。

叶予心却是更加确定,这南宫玉和他爹,是一路货色。只要是个男人,谁会守着什么不可破的家规,手持长剑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家,更何况是在公开擂台上。即使女方万般逼迫,也万没有答应的道理。

那天的比武其实很没趣,大家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动的,只十招之内,她就卸了南宫玉的长剑,抛在手里玩了两下说,“你的剑到了我手里,你岂不是输了?”

“你……你犯规,方才一时不查,重新比过。”南宫玉又气又恼,脸上憋红了,眼里射出狠毒的光芒。

围观的人不恐有此剧变,有人愕然,有人哈哈大笑起来。莫说这南宫玉有没有真本事,只他轻敌失剑这一事,已是丢人至极。

南宫瑾沉着脸站上了擂台,“犬儿不得无礼。无论是失误还是草率,你已经输了。这位叶女侠武功了得,步伐灵异,且问师从何门?”

叶予心把剑丢给南宫玉,抱拳回道,“如南宫庄主寿辰那天所言,叶予心师承琅琊山琅琊洞琅琊仙人。”

还是没有人听说过。

南宫瑾留了她在家里暂住,虽然不想留下,可别人万般相请,总不好弗主人的意。他们又暗中观察了她两天,恐怕是因为比武那天完全没能看出她的武功路数,她又没有出示兵器,在心里忌惮她这个无名无姓的小辈。

初十那日下午她去辞行,说是已与朋友约好,不得再留。南宫瑾也应允了,笑容和蔼,只说这些日子府里忙,也没好生招待。

于是这招待,就在叶予心要离开的黄昏时刻降临了。

他们选择了在花园动手,将要出门的花园,处理尸体和整理善后都很方便。叶予心好像早就料到了,挡住暗器后冷笑着问守定前后的两位南宫家的名人,“两位这是要送我去哪里?”南宫瑾守正门,南宫玉封后路。回答她的是一句阴狠恶毒的——阎王殿。

他们可知道,她本没打算逃。进了这个门,若没做成那件事,她是不会走的。

南宫玉实在是个绣花草包,她刚亮出袖中短剑,就被剑光闪花了眼,叶予心借机在南宫大少爷右腿膝盖上开了个洞。南宫玉疼得冷汗直流,哀嚎着在花园里的地上打起了滚。

恐怕南宫瑾是刻意用儿子引她露出武器,因为南宫瑾刚才没有来救场,只等着她自己暴露。这样冷血的人呵,果然当得起吃人不吐骨头几个字。

她一直都清楚,南宫瑾才是她的对手、她的敌人、她要杀的人。

10

10、第十章 。。。

南宫瑾成名已二十多年,当然不是靠牛皮就可得来的。几个回合下来叶予心就已有些吃力,额上微微渗出了汗。

“小丫头,你还如此年轻,切莫轻生,不如我们好好谈谈。”南宫瑾自是发现这小丫头功力不弱。袖中剑是一个算不上合手,也说不得凶利的武器,只因这短剑比一般佩剑要短了那么一半,若是生手或武功低弱者难免吃亏,以短击长总免不了的。可如能近身进攻,这短刃立刻就可化作嗜血神兵。

只是在恶战中要近人身,也端的不容易。

叶予心没有理会,只一个躬身,又从长剑下闪过,偷身去贴近南宫瑾,一边分神留意南宫玉,他叫声已止息,但面上仍是冷汗涔涔,恐怕那直入膝盖的一剑,的确挖空了他的骨头,他没有装假,如此就好。

“南宫瑾,你那双阴邪的眼,还是挖去了的好,也省的骗人不着,反怪别人太聪明。”说时她正因为和长剑短兵相接,震动虎口,干脆转而向上,直取男人双眼。这南宫瑾也不见得多厉害,不过少不得她要吃点亏。

南宫瑾哼了一声,不想如此紧迫时刻,她丝毫无退意,他给她后路本是让她松懈,好一击得手,除此心腹之患。若说为何这女子住了几日便成祸害,要从这些时日他的监视观察来讲了。

这些日子其实叶予心也没去哪里,镇日在家里游手好闲,可夜里他们发现密室有被人翻查过得痕迹,做得很乖巧却还是露出了马脚。他不知的却是,这马脚也是故意露给他们看的,只因她要看看,这贼子如今是否仍是那般狠厉,杀人不眨眼,眼里容不得沙子。果真被她给证实了。

南宫瑾毕竟老了,长久斗下去他必定吃亏,可若说这丫头没那么厉害,她偏偏又咬得他很紧,他也伤了她几处,但女子好似毫不在意,甚至面上还带着平日的些微笑意,好像在等着他力衰而弱,好嘲笑他的无能。

本来是必杀她不可,没必要私藏家门绝学,可南宫瑾素来是谨慎的人,必得先知她深浅才好动杀招,唯恐一击不得手,反生事端。但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长剑一抖,剑光已凌厉十倍,剑花挽起,纵是视力绝佳者,也定然看不出这剑影走向。

“簪花十二式第一式——携叶摘花。”这一声喝,叶予心就留了意,但不想剑气逼人,饶是她奋力退开,也因最开始一味前冲而失了先机,硬生生从肩上斜向下被划伤,左肩最重,衣衫已划破,血喷射而出,往下剑气顿减,到肚子上已只是些疼痛感而已。

不曾想这南宫家的绝学,第一式已是如此霸道。叶予心在腰上摸了一把,仍是松开了,短剑一拎,已是两把,这本是双刀和子母剑才有的□术,可这袖中剑竟也如此打造,着实让南宫瑾也讶异了一刻。

打造工艺自是繁琐精细,而变薄了的袖中剑更是寒光逼人。

这一下,叶予心再无迟疑,全心对付南宫瑾,再无分心其他的理由,也已放开生死,打算拼命和这面前之人决一死战。虽说这般死法多少无趣,可她此刻觉得有趣了,便是多少无意义也都没在她脑子里。

只到第五式叶予心就已瞧出,这南宫十二式确非什么精妙招式,虽第一招骇住了她,但那是因为剑气和剑式本身的突然转变和突发之力,过了几招就完全能明白这些招式都是死的,没有一点区别,每一招都像是同样的路数气势,反而不怎么厉害。

好看倒是很好看的,毕竟是簪花之式,从摘花到护花到簪花,总都是姿态动人的。

但好看的往往无用!

到第八式穿花入柳,叶予心就尽全力直扑进那剑光里,她就是要投身去做那被穿入的柳条,又何妨?南宫瑾未料到她竟已看穿,这招名为穿花,就肯定没有人自投死路甘愿投身剑锋之前,可后招却是变招……来不及收招,南宫瑾结结实实被她左手的短剑插中心口。

只是忽然听的身后风声响起,叶予心未转头便能感到背上被人插进一支冰冷的东西,也亏得她反应快降了身子,否则肯定直穿心脏。

她早料到这南宫瑾行事不会如此正大光明,也明白身后这人正是南宫家的三公子南宫浅,“南宫浅是么?如今你爹爹已只剩一口气,你哥哥也任你处置,你却是杀我这个大恩人作甚?”

这南宫浅是南宫家的小儿子,可能自小不得宠,这些日子她每次看到他,他都有些怯怯的,连仆人丫鬟都可骑在他头上的样子,虽然武功底子看来不弱,但恐怕自小被哥哥压迫着,没的翻身,养成了懦弱的性格。

南宫浅果然听言未再进攻,慢慢抽回了剑。叶予心也抽回袖中剑,看着南宫瑾一寸一寸倒下去,她心内大安。扫了一眼瞪大眼望着他们的南宫玉,叶予心道,“我助你取得南宫家,也不要你谢我什么,你只需撤掉那些爪牙,让南下的水运畅快,我即刻离去,绝不提今夜之事。”

“……”南宫浅看着仍旧背对自己背上鲜血正冉冉流出的女子,“我何必信你,我此刻杀了你,岂不更好。”

看来他也不笨。叶予心轻笑出声,感觉到南宫瑾再无气息才转身看着身后的人,南宫浅长得清秀有几分胜女孩子的美,“你此刻便可一试,只是就算我死了,可你能不受伤吗?而你若受伤,你那玉哥哥会如何待你,我就保不准了。”

南宫浅看了仍旧不敢置信瞪着他的南宫玉一眼,咬着牙放低了手里的剑。

叶予心笑起来,“你好聪明。”

“我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南宫浅不明白很多事。不明白二哥为何离家不认家门,不明白父亲为何对他那般残忍,不明白大哥为何那么可恶。

叶予心微微颔首,“世人都道南宫瑾是个大好人,你是他儿子,你该知道他私下里的真面目。可你却肯定不知,这江南水运,你父亲也插手其中,更是垄断专行,收取高额过水费,呵,赚的比那管漕运的还多。若只是富商奸佞也罢,你父亲偏偏爱欺负那些穷人家,那渔家打点货不容易,若遇到你们,就立刻没了生计,可是让好多人像是遭了饥荒,生生饿死!”说到这里叶予心不禁愤慨,看一眼南宫浅,“你哥哥自也是知道的,他现在不就是这南宫家名义上的当家么?你哥哥不过是个没用的草包,但你父亲……这几日下来,加上方才,我已确信此人不会知错能改,回头是岸了。被金钱腐蚀了心灵的人,是救不回了。让他放弃这营生,恐怕比让他死更难。”

“可他若是继续如此下去,那水边沿江而生的百姓,便永不见天日!”

叶予心接着道,“我知道你还未接触这些,可金钱总是害人的,若我离开后,十日内未听到好消息,你大可准备好棺材,和你哥哥一起陪你父亲去。”

她流了许多血,已是气息弱了,可这话说得毫不含糊,南宫浅面上微微羞愧,又微微恐惧。

“至于你二哥,他若是要报仇,你大可告诉他,姑奶奶坐不改名行不改姓,琅琊山叶予心是也。”这句话落,她竟是背对着南宫浅和南宫玉,以及地上已经没了生气的南宫瑾,开了大门扬长而去。

那是个纤弱的女子背影,她身上还有血在不停流下来,但南宫浅却生生害怕,觉得这女子似是那暗夜中的夜叉,地狱来的修罗。他此生都未能忘记,那一夜,那场恶战,那个离去的背影。以及那句话——金钱是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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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季无伦又折腾了三日,这三日间,他不但可在两楼踏水往返,也可以修习在踏水时用气镇开水汽的法子,达到真正意义上的不借外物而自由行走。

第三日时叶予心已醒了,只仍有些虚弱,季无伦也懒得打扰她休息,每次去也就是例行问候。他也没过问过她在南宫家的事,至于南宫瑾在她受伤那夜惨死,他也没有去关注。

陪着叶予心解闷疗养的是花夕尘,他每年总有个把月在这风花楼呆着的,有时是春雨如丝时,有时是夏荷满湖时,有时是秋叶铺平湖面时,有时是冬雪盖住屋檐时。这种种时刻,自然都有各自的好,但他一年总不会都赏遍这些景致的。

有句话叫,花半开而最美,酒微醺而至纯。

“花楼主是否专为予心而来?”靠在床头望着江水,叶姑娘说话时轻飘飘没多少力气,正听来温婉动听。

花夕尘停下写字的笔,看了女子一眼,“姑娘觉得是,也就是了。”这么说了又写了几个字,“此次姑娘用的药,是一位故人相赠,姑娘总算是福气不浅。”

“花楼主那位故人可是喜穿白衣?”叶予心盯紧了桌边的人。

花夕尘不答而笑,“她姓白。”叶予心也就不问了。

“倒是姑娘,年纪轻轻,哪里听来的这么多江湖故事。”那已是十几年前的往事,那两人也都隐居,这丫头当年应只有三四岁吧?

叶予心微微笑,“有些故事,总是让人向往的。”百听不厌,恨不能以身替之,但却知道,己身与彼大有不同,若是真的代替,恐怕结局也会很大差别。

这日已是第六日,季无伦摘了夜明珠回来复秉,问了楼里下人知道花夕尘在叶予心房里,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两人在房间里空旷处动手。叶予心还未大好,两人都没有大幅度移动,花夕尘更是只用了左手,来格挡叶予心的双手攻击。

没瞧出是怎么回事,季无伦只当她和花夕尘开了什么口舌玩笑,两人在玩闹,直到叶予心动作越来越快,都快看不清手的影子,季无伦才微微吃惊。他也知道自己和她差距有点大,没料到她病时已是如此厉害,现在想想她平日里和他闹着玩时的退让,便有些不悦起来。

不过此时先弄清出什么事了比较好,伤着了她估计又有的躺了。

进了门还未开口喊停,花夕尘已经动了右手,正捏住了叶予心手腕,左手亦然。花夕尘笑着点了点叶予心右手手肘,轻声说起了话。季无伦又停住了,看着他们动作。叶予心只是点头,时而恍然,时而微笑。花夕尘教的极为耐心,不停摆弄着女子的手臂和手指。

“……食指最是关键……”花楼主毫不避讳地轻点着女子指尖。对他而言,这样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早已不是同辈,几乎都可以当捡来的女儿看待了,何况这叶予心极招人喜欢。

季无伦拍着手走过去,“虽然此时打扰两位不太好,但有些事,择日不如撞日,无伦虽是晚辈,但媒人总是做得的,不如就让无伦帮两位做个大媒?”

“做媒?”叶予心先反应了,门外听到小厮的声音,也大约是吃饭时间了。走过季无伦身边,看着笑着的男人,叶予心无比准确地伸手在他身上点了两下,然后绕开他就走了。

季无伦呆在那里,怎么也没想到她出手这么快,想转头已经来不及,也不好开口求她,只看着还在房里的人。

花夕尘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做媒人?好极好极。”这般说着竟笑着离去了。

“花楼主,那夜明珠我已取下了。”季无伦背对着门喊了声。

“在哪?”花夕尘的声音已飘至门口。

“楼主只说取下,没说取回。”

“所以你就把取下来的夜明珠给了烟雨楼的掌柜?”

“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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