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刚才冲进去是为了救我养的狗。”季无伦浅笑了下,那位叫实的中年人手里那把刀可不是不沾血的摆设,当时刀光杀气十足,亏她睁着眼说瞎话。若不是肖雨的命令,那人肯定会砍碎他们俩的。本就被仇家追杀,在房间里发现陌生人藏匿,任谁也不会放过。
叶予心微微纳闷,“怎么你什么时候养狗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和另三个人在一条街上。
“季无用!”叶予心右手一动,手指间已捏了三枚银针,直直往男子身上插去。
季无伦斜斜往汇合的地方飞过去,一边叫出来,“恶毒的女人,居然真的动手,不会还涂了毒的吧!”
“你个百无一用,还敢跑!”说着手里的银针已经破空追过去。
季少若是闪开又怕伤到身后不远处的微倌,只好在夜色里勉强接住了三枚银针。
等两人落定,微倌才看清哥哥脸上身上都因为在火场跑过落了灰,本来偏白的面容有些地方黑乎乎的看起来有几分好笑。叶姐姐穿着男子装束看起来英姿飒爽,只可惜了那头漂亮的长发,也亏得姐姐舍得。
“我们庆祝一下吧。”叶予心看着肖雨提议。
“怎么庆祝法?”肖公子浅笑着问了句。
才刚逃过一劫,实不认为值得放松警惕,可那位叶小姐真不是个怎么靠谱的人。但若是抗议,自家公子少不得会让他住口。
“我去拿几壶酒。”季无伦接了口,看脸色心情很好。
“那我去厨房偷些鸡鸭什么的。”叶予心接着说。
“然后野炊,西郊汇合。”季无伦和叶予心异口同声,拍了一下掌两人就各自往一个方向飞掠而去了。
、奇、微倌一路和肖雨同行。
、书、肖公子怎么都不敢相信,那样相互了解和默契的两人,相识还不足半月。
、网、抱着偷来的酒的季公子和提着厨房洗好的鸡鸭的叶姑娘在往西郊去的路上相遇了,两人相视而笑。
“敢问季公子为何放心季小姐和肖公子同行?”肖雨那个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能被人那般追杀,而且季小姐分明是倾心一片,这位季公子莫非不吃醋?
夜色下,白衣的公子一如她初见时的离世谪仙,在山林间穿行,男声依旧温婉如风,“那是她的人生,轮不到我指手划脚,要喜欢要跟随也都是她在做决定。”
叶予心微微走神,然后轻笑出声,“那你呢?”
“我只做我要做的事,跟着她保护她,尽心而已。”季无伦转头笑着问,“倒是我很好奇,一片小叶子飘到这江湖要做什么?”
女子抬起头仰望星光,眼中光彩耀人,“我这个人一生只做一种事,这种事必须包括两个要素,第一是自己想做,第二是有趣。”
“原来小叶子也有广阔江湖路。”男人嘲笑了句,只是话音里听得出几分欣赏几分祝福,还有对自己的几许怜惜吧。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这庆功宴,是摆不成了。
西郊外,没有找到本该在等他们的人。
7
7、第七章 。。。
“天皇皇,地茫茫,水中月,雾里殇,清血缘,诛邪皇。”
七月底的树林里,风也有点寒了,可这样凄冷幽怨的歌声响起来,才让人觉得彻骨的冰凉。这歌曲好似蒙着轻纱的女子,听不甚分明却又萦绕耳旁,消散不得。
“公子。”实幡然起身,眼里已明彻如火。
肖雨微微叹了口气,开口时是不容抗拒的命令,“寻隙带季小姐离开,我殿后。”
实还没来得及反对,就听到季微倌开口了,“不,我要跟着你,我会保护你。”实立刻动手在女子后颈轻轻一砍,“少主,季小姐与我们无关,他们也不会为难的,不如藏起来就好,属下保护您离开。”
肖雨狭长的眼扫了实一眼,实顿时觉得浑身冰凉,“他们把季小姐托付给肖雨,我绝不会让人伤她一根头发。那些人还伤不到我,你是想违抗命令吗。”
实跪地扶着晕过去的女子,“少主,您不是肖雨,您是霄凛。若是平时自不用说,可您现在受了重伤,运气恐怕留下病根,一世被折磨。”
“左护法。”肖雨轻声叫了声,站起身来,“走。”
男子的发冠好像是被狂风吹散了,林子里阴阴地漫起黑灰色的尘雾,只霄凛的眼在黑色里越发清亮耀人,那是一双冰蓝色的魔眼。
“天皇皇,地茫茫……水中月,雾里殇……清血缘,诛邪皇……”歌声随风而来,像是离了很远,又好像就在耳旁。
忽然轻啸之音响起,好似箫声清泠,又似笛音清越,林中立刻传来惊叫之声。
“啊!是什么!”“不要慌……”“滚开!”……
软轿已走到霄凛正对面,轿上的人命人点起灯,就看到四周狂舞的树丛和四处乱飞的虫鸟。霄凛身上蜿蜒爬上一条长蛇,顺着腿一直盘旋到颈项,而那悦耳动听的乐声,正从男子口中发出。
如若他用乐器,只需夺下即可,可偏偏霄凛用的是这树林里最多最常见的东西——树叶。而且含在口里的树叶,除非死人,否则想从口里撬出来,是不可能行的。
林中灯火通明,中咒的人不知在砍杀什么,有的自己杀了自己,有的忙着杀死同伴,有的神志不清砍着没有动的树干。
毒蝎落在软轿中的人脖子上,那人伸手拿了开来,他还不至于被这种东西毒死,绿色眼眸看着正对面的人,“好,看你还有几口气可活。”
话音未落,霄凛身上的长蛇已直扑向软轿而去,那人拔剑来挡,只一瞬,对面的人就失了踪迹,乐声止息,整个树林像是死寂一般的沉。
互相砍杀的人慢慢止住动作,再看树枝没有乱舞了,有毒的昆虫蚂蚁也死了大半。有人开始呕吐起来,断臂断腿上的血还在流。有人这才发现自己残疾了,大声尖叫打破了沉静。
“追。”妖异的声音响起,软轿里的人闭了眼,他不信这么点地方,霄凛能逃过他的手掌心!不过是时间问题,他要耐心。
季无伦和叶予心生了火。本来他们不该生火的,至少肖雨他们就没有点过火,在夜里点火太容易被人找到了。
火光照亮了周围,叶予心开始烤鸡鸭,季无伦还在拾柴。路上散落着刚砍断的树枝和树干上清晰可见的新的剑伤,这里肯定发生过恶斗,而其中之一方,肯定是肖雨和微倌。
叶予心开了坛喝了口酒,递给季无伦一块手帕,手帕上染了血。“应不是微倌妹妹的血。”
季无伦把手帕放进怀里,开了口,“地上的土翻动过,看来死了不少人。”翻动过的土是为了掩埋血迹,否则天亮时岂不吓人。
血腥味很淡,好似有人用了香料驱散,那香味撩得人心痒。
吃着烤肉,季无伦略微笑了,“被很多人注视着用餐,感觉如何?”
叶予心扫了他一眼,“平日不也如此么。”他们每次下馆子,因为打打闹闹,总是被店里的人严密注视着,就怕祸及到自己。
今日他们却没有斗嘴。
“放心吧,肖公子是正人君子,微倌妹妹定然无恙。”叶女侠笑着安慰喝酒的男人,随手丢开了鸡骨头,正砸中旁听的一人。
两人好似未察,慢慢喝多了。季无伦躺下来望着天开了头,“小叶子,你说肖公子现在可有危险?”
“不知道啊,不过听肖公子说,他是要去滇西的,他家乡在那边。”叶予心理直气壮说着谎话。
季无伦侧过头看一眼躺在身边的女子,她嘴边还沾着油渍,“我们也跟过去吧。”
闭眼休息片刻,已是天明,两人上路,继续往东北方向的苏州进发。
“……你是说,他们说霄凛往滇西去了,自己却到了苏州?”男子面如桃花,声音也妖媚,折了一枝玫瑰,一双碧眼里闪过阴狠,玫瑰就化成了黑灰色凋零了。
“是,正是如此。”
“没用的东西。”说完这句,男子就已翩然离去,可汇报的下属却跪在地上发着抖流着汗直跪了一整晚也没敢动。
进了城,身后尾随的人仍未离开,两人在烟雨楼摆了一桌。
苏州城内有两大名楼,烟雨楼为其一,另一则是风花楼。这两座名楼都有其来历,不止经营酒楼,幕后都是名震此方的武林世家。
江湖中人都说,过苏州不入二楼实乃焚琴煮鹤之举,更过于买椟还珠之愚。
三杯下肚,两人难得好言相向。
“暂别过,风花楼前等君来。”叶予心笑着开口道别。
季无伦想了下,家里的确安排他在这边有些生意上的事,“只不知小叶子在此有何事?若是游山玩水,同去也可。”
叶予心摇摇头,望着楼外水波,“有些有趣的事要去做,无用你好好忙完自己的事,若十日后等不到我,就自己去找那‘采花贼’吧。”
十层楼上,女子踏栏杆而去,男子远望江上烟波,眼中也蒸上了水汽。
8
8、第八章 。。。
“劳烦杜伯伯了,这几年织锦坊行情看涨,杜伯伯操心了。”随着老人家往账房去,季无伦说着客套话。其实苏州这边有心做大脱离杭州总行已是去年年底就有迹象的了,他这次过来不过是警告这些个老人家们,做事悠着点,能好好活着总好过趟进棺材里去。
闲下来的时候,管事的人找了位姑娘陪他同看苏州山水,只是站在西山缥缈峰峰顶,望着远处树丛林影,季少心中牵挂着微倌,为她和肖公子担心,也有些忧心那片小叶子。
还记得那日烟雨楼上,她看着烟波时眼里带着向往和决绝。她说只做自己想做的有趣的事,恐怕就算那事会让她丧命,她也会去做的。
还记得那晚她落定在院子里,摇摇晃晃整理衣衫时,就清楚明白这人肯定是个好人。哪怕她仗剑相向的时候,也根本毫不怀疑。轻信会致命,却绝不是对她。
第七日,他已去了风花楼。风花楼在湖心,四面临水,隔湖与烟雨楼相望,入内须得乘船。
季无伦一直在等。虽然心焦微倌的事,但他相信,她说过会来汇合,就一定会来的。
和季无伦分开后,叶予心先在苏州城里逛了半圈,到了晚饭时间,就去了一家三层楼高的豪华酒楼,上了顶楼点了菜用过饭喝过酒,没有钱付款,就走到柜台处喊了掌柜的,“叫你们家老板出来。”
掌柜的是个留着长须三四十上下的尖酸商人,神色镇定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可知道我们家老板是谁?”
叶予心扫了他一眼,“当然知道,不就是南宫家的二少爷么?”
“哦,敢问姑娘高姓大名?”掌柜的放下了手里记账的笔。
叶女侠拍着柜台昂首挺胸,“本姑奶奶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河南包容心是也。”
若是季无伦此时站在她旁边,肯定立刻倒地,这女人闹大笑话了。
掌柜的哼了声,“听姑娘口音倒不像河南人士。”
“那您看着,我像不像是专门来找茬的呢?”叶姑娘温婉一笑。
“那就要看姑娘究竟是何意图了。”掌柜的对小二使了个眼色。
南宫家的家主在七月三十过五十大寿,届时要金盆洗手将衣钵传给大儿子。
没有请柬者不可入南宫家为南宫老先生祝寿,因而叶女侠才逼不得已用了那个方式。被带进去的时候正是南宫庄主发表江湖感言的当头,叶予心看着他根本不像是是已有五十高龄的老人家,上前拱手说——
“不才琅琊山叶予心,恭贺南宫庄主五十大寿。只是在前辈金盆洗手前,晚辈有一不情之请。”叶姑娘举止斯文得体,说完就抬头看着精神矍铄的老人,习武之人,五十岁并不算老,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
南宫庄主脸上有道刀疤,那是早年风华的证明,“叶姑娘有何事需要老夫相助尽管开口。”
叶予心扫视了一眼前来祝贺的各路英雄,不止这江南江浙地带,似乎西北大漠那边也来了不少客人。“晚辈祈与您一战,不论生死。”
她此言一出,满场皆惊。且不说这小娃娃江湖上无人识得,琅琊山也没多少人听说过。可大家都知道,这南宫家偌大的家业,南宫庄主南宫瑾的名气,可不是吹出来的。早二十年南宫瑾正是江湖上热传的年轻侠客,无人不敬无人不仰。
虽年事已高,可南宫瑾的内功愈发精进,一柄灵霄宝剑也愈发清鸣了。
这也是南宫家历数十年而蒸蒸日上的原因。
比武推迟到八月初八,其间一周,南宫瑾让叶予心住在庄里,也算是给时间让她想清楚。而南宫瑾已然金盆洗手,代替他比武的就是南宫家的大公子南宫玉。
叶予心是没什么意见的,初八的话估计刚刚好,若是活着,就去风花楼找他,然后再陪他去找那个“采花贼”肖公子,以及微倌妹妹。
若是没有能走出南宫家,她还真有些不甘心,这江湖,她才刚刚看了一角。只是这件事,她决计要做的,师父告诉她那件事后,她就没有怀疑犹豫过。而且也该是时候知道,自己究竟强到什么地步。
只是和季无伦闹着玩的话,她一辈子也不会赢的。
初八那日下了雨,季无伦一直等到初十都没有看到女子身影。
雨帘和烟波交叠,季无伦在想微倌,自小孤苦无依的微倌,初遇是她站在花园里淋雨,看到他的时候身上已全湿了,发着抖怯怯地问,我可以回去了吗。
若是她再不来,就是不愿再和他同行的意思了吧,无华宝剑也已还给他了。
至于前路,她说滇西,应该是没错的。那夜树林里虫蚁的残尸碎骸,应是有人施了偷心夺魄的武功,而那些和幻术一般的东西,滇西苗族最是擅长了。
只是这一次他若独自上路去了,不知是否还有重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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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初十的当晚,季无伦站在风花楼门外吹风望江水,微风拂过,江水不平,层层涟漪撞进人心底,由不得人不心慌。
凌晨已经过了,季无伦幽幽叹了口气,看来初八那日传说不假,只是她若是胜了那场比试,现在又去哪了呢?为何不来与他汇合,是嫌他拖累她的江湖成名之路了吗?她并不是那种人,也绝非为了成名。
季无伦等不下去了,摇了船过河,下船就看到倚着树的女子。她仍旧穿着男人的衣服,手肘和胳膊上有几处剑伤,衣服都划破了,血染红了大片的布衣。只是她带着笑,望着他说,“不过刚过凌晨,无用你就等不及要去救你的微倌妹妹了,真是让人伤心。”
季无伦也笑,走过去要扶她,“我本来还想着,南宫家有些什么宝贝,让你那么舍不得,正打算去分一杯羹。”
叶予心笑得很得意,好似在问,怎么,已经听说姑奶奶的业绩了。只是脸色终究是白了,印着月色惨白得吓人。“可能没办法陪你去抓采花贼了。”这句话落,整个人已经跌到季无伦怀里。
男子的笑也僵死了,那一刻忽然觉得无助。深更半夜连打更的都看不到,最近的医馆也有点远。季无伦抱起已经开始发凉的人,就要狂奔去找大夫,不论开门没开门,有救或没救,他都已打算如此做了。
只是才卯足劲,还没奔出多远,就看到夜色里踏月而来的白衣公子。季无伦停下了脚步。
花夕尘是苏州风花楼的现任楼主。风花楼历任楼主都穿绿叶红花之色织就的彩衣,可花夕尘花楼主爱穿一身白衣,江湖皆知。
可能是机缘,可能是命中有福。
“小叶子你真是走运呢。”季无伦在听到她无事后就说了这么一句。
去道谢的时候,花夕尘让他拿一物相抵,季无伦开玩笑说,花楼主不会是想要无伦这条贱命吧。花公子摇头,指着江上烟水,然后手指抬高到对面相望的烟雨楼。
“我要你只拿一块木板,借一次力,取下烟雨楼顶上的那颗夜明珠。”
叶予心昏迷养伤那两天,季无伦就日夜在两座楼间往来。只是落过几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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