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一怔:原来他那种似看非看的情态,是因此而起……想到苏青的人品性格,样貌体态,真是个端方君子,想到他苦心孤诣,为了月娘的这番执着,又觉得可怜可敬,只可惜如今她已经为人妇,他心底难道还有什么指望?对于古代的男子而言,早早地娶妻生子是正经,这苏青,也算是痴情男子之中的典范了。
她想来想去,自己虽然在心底已经打定离开王家的念头,但是事情还需要一步步来,前路困难重重,再说,就算是真个出了王家,难道那苏青会不介意她曾经嫁过之身?
她心头一阵烦乱,最终皱着眉叹口气,说道:“罢了罢了,真是冤孽……”
当晚上王四鹄喝的醉醺醺回来,抱着月娥,酒气冲天的嘴便向着她脸上凑着乱亲,月娥心头厌恶,躲来躲去,却抵不过他的蛮力,王四鹄将月娥压在床上,便又胡乱扯她衣裳,嘴里含含糊糊说道:“老子买回来的,就是老子的人……你们,统统看着吃不着,老子……让你们看着吃不着……什么苏老大夫,苏小大夫,都不行!”
他伸手扳住月娥避开自己的脸,嘿嘿一笑,说道:“你说是不是?”
月娥厌恶看他,说道:“相公,你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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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四鹄望着她,忽然冷冷一笑:“我人醉了……呃,心可没醉……你想糊弄我,可不成……别在我面前装的规规矩矩、不声不响的,你心底还想着那苏青是不是?”
月娥心底一惊,被他压得难受,却少不得镇定说道:“相公,喝醉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王四鹄低头,便向着她身上亲去,一边含糊说道:“你想也无妨,想也是白想,还不是只在我……”他嘴里污言秽语,手握着月娥胸前,用力拿捏,月娥吃痛,叫出声来,王四鹄嘿嘿笑了几声,身子在她身上蹭动,似乎想继续动作,月娥只觉得如同自己身上撇了条死猪一样,沉重而恶心,拼了命用力将王四鹄向边上一推,王四鹄闷哼一声,倒向床的一边,手脚乱动了会子,嘴里兀自哼唧道:“小淫…妇,过来……”腿伸了伸又停下,终究抗不过酒力,沉沉发出鼾声。
月娥缩在一角,看着人事不省的王四鹄,心里怦怦乱跳,过了一会儿,又试探着轻轻叫了几声,见王四鹄没有反应,才慢慢地爬了过去。
王家翁急怒伤身
在王四鹄因酒醉睡过去这段时间,月娥一颗心砰砰大跳,她屏住呼吸,望着那人睡着了的可憎面目,手抓着那瓷枕头,看看没用便又扔到边上去,扯了那棉被过来,向着王四鹄的脸上作势压下去,将落未落的瞬间,一双纤纤素手只是抖。
脑中浮想联翩,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怎奈却下不了手去。到底并非天生心狠手辣之辈,何况就算杀了他又怎么样?自己也逃不了。想到最后,终于熄了胸口那股邪火,逐渐也安静下来,身上也不抖了,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撒开手去,任凭王四鹄死猪一样躺在床边,自己却去另一边上,和衣卧带愁睡了。
次日王四鹄醒了,发现自己盖着唯一的一床棉被睡在一边,不由喃喃骂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向身上下摸了摸,衣裳也没有脱,立刻就想找月娥的麻烦,然而放眼一看,人已经不在了,料想是早早准备饭食去了,便也顺势起身,整了整衣裳,拿起桌子上的一壶隔夜茶喝了两口,出门外,向着地上随意一喷,算是漱了口。
王四鹄走过庭院,入了厅内,果然见爹娘都已经坐定了正在喝粥,他也随意撩衣裳坐了,一边拿眼睛去撇替自己整理碗筷的月娥,随口问道:“起来怎么不叫我啊?”
月娥说道:“你睡得太死,索性就不吵你了。”
王四鹄冷冷一笑,望着她婀娜的身段在眼前闪过,昨日喝了太多酒,到底是饿了,低下头便也跟着吃起来。
四个人用完了饭,月娥一个人忙碌着收拾下去,正在厨房内刷碗,不留神有个碗边上不知什么时候磕破了瓷,顿时在她那水葱般的手指上划出一道血痕来,月娥觉得一阵钻心的痛,顿时甩了甩手,皱眉将受伤的手指咬进嘴里。
望着面前简陋的大屋,心底烦闷异常,正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月娥索性将碗筷放下,从锅底掏了点草灰出来,覆在伤口上,在没有创可贴紫药水的年代——这也算是便利的方法,又从自己的内裙里撕下了一小块布条,将那伤口草草包扎了起来。
前屋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月娥悄悄地拐出了厨房,正巧看到老张也好奇的在站着,便问道:“张叔,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老张说道:“听着声音,好似是吵嚷了起来,”又说道,“少夫人,这场面您可别出面,省得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月娥听他说的妥当,便点了点头,老张说:“少夫人你站着,等我去看看究竟怎样。”
老张去了不久,月娥慢慢沿着墙边向着那边走了几步,总算也听清楚了些只言片语。有人说道:“王四哥先前是个爽利人,怎么这时侯却给我们推三阻四的,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月娥心头一惊,想到:莫非是王四鹄在外面赌博的那些个狐朋狗党,如今追上门来了?听这口气,是王四鹄欠了人家的银子了。
又有人说道:“王四哥,这已经大半个月了,您不能一点信儿也不给我们啊,当初赌的时候可说的好好的……说罢,今日你拿什么抵我们的债?若是没有银两也罢了,其他值钱的物件东西,拿出来一两个也是可以的,你们王家怎么说昔日也算是风光一时。”
月娥暗地里点了点头,果然她所想的没有错,真个是王四鹄在外头欠了赌债。
王四鹄说道:“牛子,你不要高声,欠你的我自然会还你,你急什么?”
牛子叫道:“不急?我们要吃西北风去了……好吧,王四哥,我也看出来了,你是没有银子给我们啊,这也罢了,就按照当初说的那样,五十两一根手指头,你总共欠了我们二百两,你自个选吧,是左手还是右手?”
这话刚说完,王四鹄还没来得及开口,王婆子按捺不住,杀猪般叫起来:“天杀的,你什么不好做,去做这个?”
听着,似乎是王婆子揪住了王四鹄在质问。
王四鹄说道:“娘,这跟你没关系,你闪开点。”
王婆子哭嚎不已。牛子跟先前那个威胁说道:“少说些没用的,欠债还钱,没钱剁手指罢!”
王四鹄十分为难,终于说道:“两位兄弟,就再缓些日子何妨?”
王婆子色厉内荏地说道:“你们休得在这里胡闹,赶紧给我滚,不然的话,我要报官了!”她作势又叫,“老张,准备报官!”
王四鹄急忙拦住,说道:“娘,此事不宜惊动官府。”
王婆子又气又急,说道:“你这不孝子,你要气死你老娘是不是?”
正在不可开交,忽然听到王老头终于发声,怒道:“都给我住口!”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只听那老头颤巍巍说道:“你们这些狗崽子,别在我家里撒野撒赖,我王家虽落败,县衙里还有几个人情在,闹到那里去,你们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若是四鹄欠的银两,三日内便还给你们……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下次还让我见到你们拉着四鹄赌钱,这县衙便一定要去的!”
那两个泼皮得了允诺,笑嘻嘻说道:“王老爷,您是个德高望重的,说的话,我们听,三日后便来取银两,可别让咱们扑空,您说的都是些大道理没错,但我们自有赌场的规矩,无论如何,到时候没有银子的话,王四哥的手指可要保不住了。”
“混账,混账,快快给我滚……”王老头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捶着地,气急败坏嘶吼道。
假债主就地分赃
王老头发怒,连哄带吓的将那些泼皮赶了出去,才又骂王四鹄:“你这不孝子,素来做点什么不好,你竟去赌钱,现如今县衙里常捉的就是这等人,你休得惹怒了老子,直接将你送了进去,一并甘休!”
王婆子见状不好,急忙说道:“老头子且勿动怒,想个法子是正经。”
王四鹄低着头,说道:“爹你刚才也看到了,个个要我的手指呢,儿子难道是个傻子么?吃了这遭亏,以后绝技不会再犯的。”
王婆子又跺脚,瞪着王四鹄骂道:“你也太不像话了,欠下那么多赌债,你让我们从哪里去拿钱来?”
“目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王四鹄愁眉苦脸,说道:“何况爹说过会给他们的,若不给,我的手指少不得要吃苦了,少不得你们二老想想办法了。”
王老头怒气冲冲,看了王四鹄一眼,也不说话,扭身颤巍巍地入内去了。
王婆子回头也看他一眼,到底先扶着王老头进了房间,两个人掩了门,嘀嘀咕咕,隐隐约约似乎在商议了起来。
月娥听了这一番,若是先前,早就惊得什么似的,如今见惯了王家的古里古怪,也不觉得惊奇,自回到厨房里去忙碌。
过了片刻,那王婆子却忽然出现,在门口上也不靠近,只看着月娥,説长道短,又道:“白白养着,也没什么用,干脆扔出去抵债,也算给四鹄挡了一劫。”
月娥不动声色看了王婆子一眼,也不说话。王婆子曾吃过她的亏,知道她虽不言不语,要动手起来却是防不胜防的,当下吓了一抖,脚步一退,没成想脚底下绊住,差点自那门槛上绊倒下去,她狼狈起来,没了脸,便窜到那窗户后面,隔着窗棂扇,仍旧说道:“你今日就先嚣张着吧,等哪天老娘怒了,就真个把你卖了出去抵四鹄的债,到时候你这小娼…妇在那窑子里被千人骑万人压,才知道老娘的厉害。”
月娥冷冷一笑,说道:“我也算是王家的媳妇,到时候被千人骑万人压,人家少不得也会称赞你们老王家几句,养的好出息的儿媳。”
王婆子正在得意,听了这句话,顿时火上眉梢,怒道:“好娼妇,你嘴硬吧,迟早有一天……”
那声音暴躁着,渐渐去了。
晚上,月娥见王四鹄神色颇为惬意,手中掐着两个铁丸子正在玩耍,哼着小曲在桌子边上,不知想什么,她只怕这人种马性情,又来缠着她胡为,便不声不响到了床边,也不脱衣裳,和衣闷闷地躺到一边去了。
王四鹄回头来看了看她,手中玩着的珠子一放,自己腾身上了床。
月娥心头一震,感觉他一只手已经摸了过来,不由说道:“我今日听到有陌生的声在前边嚷嚷,只是手头上有事,不敢怠慢,是不是谁出了什么事了?”
王四鹄听她一问,懒懒回答:“没什么大事。”
月娥一听,心想:都要切手指头了,还不算大事?难道说是王老头真的把银子交出来了?
便问道:“真的?你别骗我,我听老张头说,老爷气的不轻。”
“你担心那老东西?”王四鹄哼了一声,说道,“他的确是没安好心,恐怕恨不得我死了,好跟你……嘿嘿,”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我究竟是王家唯一的血脉,你又无所出,难道真看我眼睁睁死了?哼,他不管我可不成。”
“真的跟你有关?”月娥装出什么也不知的样子,问道,“到底是怎样,你说给我知?”
王四鹄这才不耐烦地说:“也没什么,有几个一起赌钱的,过来要债。我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老爷子么……”
月娥心头一动,问道:“那定是老爷替你还掉了?”
王四鹄忍了忍,似乎终于埋不住了,才对月娥小声地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张罗……我先前跟你说老爷子藏私,果真是如此的,恐怕他怕我将家产都挥霍掉,最后失了他的棺材本,让他不能风光大葬……哼,藏了那么多,难道将来能全都带了去?咱们现在如此手紧,他还死抱着不放,我自然是要想办法一点一点给他挖出来的。”
月娥听了这话,心头一惊,想道:这话说的古怪,不是说讨债的人来么?怎么又说到他自己?
于是问道:“你说什么?不是说赌输了?”
王四鹄嘿嘿一笑,将她抱入怀中,说道:“你相公我哪里会那么容易输,何况我是有分寸的,怎么输也不过十几二十两,难道真个要输掉二三百两那么多?我……不过是骗老爷子的,只要他乖乖拿了钱出来,我们自出去分了,我的手头上也宽裕点。”
月娥听了这个,心头骂一声“禽兽”,然而这王家父子,却正是禽兽一对,正好遇上,谁也不说谁。
月娥想了会,又说道:“那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又要去赌么?”
王四鹄这次却沉思了会子,说道:“你担心什么,这只是一点儿,老爷子那里还有大头未动呢,嗯……说的也是,在我手里,少不得也都给挥霍了,不知不觉就都没了……等到了手,就给你些,替我藏起来存着,你那弟弟……也不容易,你就看着办给他一点儿吧,——不许多给!”
月娥心底只当王四鹄是禽兽一只,如今忽然听王四鹄竟说出这样良心的话来,倒是忍不住一愣。
王四鹄被月娥拉扯着说东说西,这么许久,那心头的火也散了,抱着月娥,迷迷糊糊说:“好了,睡吧,明儿早起跟老爷子要钱去……”
多情人相顾无言
为着王四鹄的一点善念,叫月娥好一番感怀。半夜睡了,平明起身,王四鹄果然也精精神神的早了起来,月娥望着他兴兴头头出外去,知道是去跟老爷子敲那笔钱去了。这却是他们父子的事,她只当不知的,穿着好了,便要出门去。
此刻已经深秋,她身上上的还是一件薄薄的长裙,原本似乎是蓝色的,大概是经过好多水了,已经褪了色,变得浅蓝起来,外罩灰色单层的夹衫,腰间系一条长巾,朴素无双,出门已经觉得冷,回来找了找,柜子里只有几件夏日的衫子,秋冬的衣裳在边上,一目了然,只有一件小小的花棉袄,跟一件夹袍,月娥有心将夹袍拉出来穿上,想了想,仍推了进去。
掩了门出来,去厨房做了早饭,出来请两个老的吃饭功夫,却听得房间里咳嗽连天,是老头子暴雷似的连声不断在咳嗽,旁边王婆子不停地劝着什么。
月娥站在门口,说道:“公公,婆婆,早饭准备好了。”
王婆子正一肚子火没处发,闻言骂道:“不长眼的娼…妇,没见老爷正病着么?吃什么吃?”
月娥皱了皱眉,巴不得他病死早好,也不说话,悄悄地退了。走到半路,见老张头匆匆地走过来,两人照面,张头说道:“少夫人。”
月娥打量他似是个要出门的,便问道:“张叔,一大早你这是要去哪里?”
老张头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说道:“少夫人,少爷一早上便来闹,逼着那老狗拿了银子出来,便兜着银子出门去了……如今那老狗大概是拿了银子肉痛,又被少爷赌博之事给气的,竟病了,让我去请大夫。”
“大夫”两字,听得月娥略微心跳,眼前不由地出现一张清秀正直的脸来,略一恍惚,才点点头,说道:“吃了饭不曾?”
张叔说道:“吃过了,少夫人去用些吧,不必管那两个。”
月娥说道:“嗯,那你去吧。”
张叔自出门请大夫而去。月娥回到厅内,略吃了一点东西,心头胡乱想着:到底会去请哪个大夫?会不会是……
她心中有一丝的奢望,却也知道无望。只是就好像身处黑暗中的人一样,悄悄地会有种仰望阳光的心思……而苏青大夫,对她来说,就像是一道可望而不及的阳光。
月娥将两个老的没用过的饭食都收拾起来,送到厨房里去,又清洗打扫了一会儿,才到了院子里,看样子张叔仿佛还没有回来,月娥拿了扫帚,把院子里刚刚又落下的叶子给清扫了一遍,昨夜晚降了霜,叶子上面都有一层薄薄的白霜,踏上去,发出脆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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