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的确是个值得嫁的男子。
倘若真的嫁给了她,也许……自己的一生会很幸福的吧。月娥心想。然而,苏青喜欢的,应该是以前的月娘……而自己的性子,跟月娘毕竟是不同的,倘若苏青不喜欢现在的自己,那么……岂不是害了他?更,他是个清清白白的男子,值当有更好的人,而她却是下堂之人,纵然月娥自己觉得离婚而已,没什么,但那是现代人的思维。而古人的心理,毕竟是不同的。苏青家怎么也算是有头有脸,当初只因为月娘家来历不明,苏老先生就一力拦着,如今又怎会回心转意再点头?虽然纵容着苏青至今未曾婚娶,但也绝对不会容许他娶一个被休掉的女子的。
因此,就算心底有一万分的想要跟着苏青,但是月娥却始终硬不下心肠来做这个决定。
错里错错亦无悔
大概世间男女之情,情到热烈,仿佛飞蛾扑火,在所不计。月娥身为一个现代人,来到如此险恶地方,心底早就把什么七情六欲都泯灭了,只求先保住性命,其他半点也不敢想象。然而苏青的出现,仿佛天边彩虹,在最绝境里,给人一丝宽慰。月娥并非铁石之人,耳闻目睹一切,怎会一点感念都无。只不过她心底知道,此刻自己最要紧要做的就是先保住自己跟姚良,在此之前,其他的,都是附加奢望而已。
面对苏青拦路,月娥心底百般不舍,面上还是要做出舍的决然来,踌躇反复,忍耐再三,只说道:“苏大夫你有更好前程,何必为了月娥耽搁?月娥自己知道,我已经是下堂之人,是再配不上好人家的。怎么能连累苏大夫?”
说着之时,只管低着头,做这种决定,着实为难人,月娥说着,心里揪痛难忍,虽然跟苏青相交不久,却如同认识了数年一样,只好死死忍耐。生怕望着苏青的脸,会忍不住落下泪来。
苏青听了月娥的话,急忙说道:“月娘,你是明白我的心的,我这么多年的心事,任谁也不肯娶,为的是什么?我只恨当初晚了一步,今生今世或许也没指望了,谁知道老天垂怜,让你可以离开王家,我怎么能一错再错?爹娘那边若是不许,大不了赶我出门,何况因为我这么多年的孤身一人,爹虽然不说,心底也是暗暗悔恨当初没许我留下你的……月娘……”他着急起来,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下来。
月娥只觉一颗心好像被油煎一样。偏偏这时侯周围有几个过路之人,知道苏青跟月娥是有些前尘内情的,便站定了脚,遥遥地想看热闹,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月娥又是感动又是为难,索性低了头,只当什么也听不到,咬了咬牙便要向前走,苏青不敢伸手碰她,只跟着大退一步,跟着叫道:“月娘!”声音颇大。
月娥脚步一顿,说道:“苏青,你我没有缘分,何必!”苏青站着不动,说道:“只要你肯留下,又怎会没有?”月娥抬头怒视着他,说道:“就算你愿意娶我,你家中爹娘毕竟也还没有十分愿意,你娶我不打紧,若因我而背上忤逆罪名,难道我会同你过得快活?”苏青一时哑然,月娥刚要向前走,却不妨旁边姚良伸手将她拦住,叫道:“姐姐……”
月娥转头看向姚良,问道:“小良怎么了?”姚良看了苏青一眼,说道:“姐姐,且慢一慢再走,如今我的手有些痛,昨日苏大夫说让我今日回来再看一看的……”
月娥一怔,苏青看了姚良一眼,仿佛想起一事般,急忙说道:“不错,我一时忘了,小郎的手不能轻以待之,月娥……”
月娥看了看姚良包扎的严实的双手,她可以对自己狠心,但是对姚良却是万心狠不起来的,看了看小良的脸,满怀的欲走之意化为云烟,终于叹一声,说道:“也罢,就先请苏大夫帮你再看一看,反正也是费不了多少时间的。”
苏青闻言,肩头微微一抖,姚良答应一声,却转过头来,对苏青说道:“苏大夫,有劳您了。”
苏青的目光同姚良相对,略点了点头,说道:“快请入内吧。”
月娥和姚良跟着苏青进了药堂,一径进了静房,苏青让两人坐了,才将姚良的手上纱布慢慢地解开来看。月娥也跟着看过去,望见姚良如干枯树枝开裂般的手指,忍不住难过的扭过头去,苏青说道:“昨日我也说过,小郎的手伤的甚重,最迟三个月是不能做重活的。”月娥闻言说道:“这是自然。——他的手会完全好么?”苏青点点头,说道:“只要我来诊治,是保管好的。”月娥听了这话,心头一怔之下,微微苦笑,说道:“这话……莫非不是苏小大夫来治疗,日后便又不愈之患?”苏青略微沉默,才说道:“我不是乱说恐吓你……月娘,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的方法,小郎的手若是起先不让我着手,自然有别的大夫来下药方……只不过,经过我的手来诊之后,再让别的人来接手,那接手的人若是个高妙的也罢了,若是个外强中干的,亦或者庸医,不清楚我所用的法子,要用了别的……反而会容易下错了药,于事无补是好的,最怕的就是适得其反。”
月娥听得一阵紧张,姚良却说道:“姐姐不必担心,若是姐姐要走,我自会跟着,这双手就算以后不用大夫来看,慢慢地让他将养着,也始终有好的一日。”
月娥心底为难。苏青说道:“小郎不要如此说。你这手伤的厉害,昨日来的时候,我发现伤口溃烂,也亏得你及时来了,若再拖延上一段时候,溃烂入骨,这手也就废了,更别提再好转。”
他是大夫,经年行医,自是一身的权威气势,此刻严肃说来,顿时月娥跟姚良都被镇住,半晌作声不得。
最后月娥苦笑,说道:“那么……我们只得留下了么?”
苏青望着她,说道:“月娘,你去别的地方,也是人生地不熟,小郎的手又不能做活计,将来怎么为生?不如暂且留下,等我将小郎的手调养好了,你要去要留,都由得你。”
他这话说的诚恳。月娥想了想,便对苏青说道:“这个我明白,但是……我先前急着要走,其实是有原因的,苏大夫你明白,王家那人,不是个好的,我怕我留下,他对我有所眷恋,若是知晓我在何处,来骚扰的话……”
苏青听她这样说,便说道:“这个你且放心,王四鹄虽然浪荡,但是毕竟有礼法关着,你已经被他王家休掉,莫非他还敢上门来闹不成?王家族长也是不准他如此的,月娥你若是担心,就住在……”月娥脸色微变,苏青察言观色,咳嗽一声,立刻说道:“不如先住在镇子上的客栈里……三两日,我托人找一所僻静的房子,你若是愿意,就搬了去住,若是不愿意,就现在客栈里栖身。”
月娥听苏青这么说,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叹道;“也只有如此了……”忽然又皱起眉来。
这一次苏青却是不明白了,倒是姚良,说道:“苏大夫,这虽然是好办法,只可惜,我身上并无多少银两,怕是不够的。”
苏青这才了悟,洒然一笑,说道:“这个不劳忧心,所用的,我先出便是了……嗯,大不了日后小郎的手好了,做了活计之后再来换,小郎的品格我是相信的,也愿意出一份力,请万勿推辞。”他对姚良说着,最后却看向月娥。
月娥见他如此的打算周全,也只好缓缓点了点头。原先她想快些离开,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小郎的手的确不好,就算出了天水镇去了别处,要开始生活,谈何容易?若是个古代的女子,早就只顾哭死去了,幸而月娥是个现代人,自有一股不顾一切大胆去闯的志气……但是细细想来一切,却真是一句话——万事开头难。
如今苏青开了这个口,又有个正当的理由,月娥也只好答应了。
苏青见她表态,顿时喜得露出欢容,月娥同他见过几次,从未见他有过高兴的神色出现,这人惯常都是冷清甚至带一点孤傲的,虽然后来她知道他这份孤傲,是故意装出来,为保她周全的。如今看苏青突然笑起来,这笑容真是如暖阳一样,让人的心也活了起来似的,月娥虽然心中苦闷,却因见了苏青这笑,只觉得留下来其实也未尝不可……
苏青派了个能干的仆人,要去镇子上的客栈要房。本来他是想说让月娥住在自己家中的,然而看着月娥乍然变了的脸色,才反应过来地确有诸多不妥,才赶紧将话咽了下去。
苏青又将姚良的手换了药,重新包扎好了,又带了两包药给小厮,一并带了银两,去吩咐那客栈老板每日给姚良熬药,若是有什么银两短缺,只顾来药铺取就是了。
苏青做了这一切,全不让月娥累一点心。末了月娥跟姚良自去客栈栖身。苏青想了想,便回家去了。
这边月娥跟姚良到了客栈,安置好了,姚良便来跟月娥说话,问道:“姐姐,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不太妥当?”月娥怕他多心,便说:“小良说什么?”姚良面色忐忑,说道:“姐姐一心想走,却因我留下……”月娥微笑,说道:“傻孩子,说什么……你的手是一定要养好的,将来要养活姐姐,自然要郑重治疗好了。这段时间又有什么,苏大夫说的也是,王四鹄应该不至于会厮缠上门的吧。”
姚良点了点头,片刻又说:“可是我知道……姐姐你不愿意留下。姐姐,苏大夫真是好人,姐姐为何要离开他?”月娥心头一动,问道:“小良觉得……苏大夫是我的良人吗?”姚良点点头,说道:“我自来没见过苏大夫这样长情的人,他对姐姐,的确是真心,若姐姐跟了他,他定会待姐姐极好的。”
他的确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月娥却觉得:他并非是自己的。
只是跟姚良说这些,却是没用的,晚上吃了点东西,便让姚良早早休息去了。月娥在灯下,沉思了一会,觉得自己总不能一直都呆在客栈里什么事也不做,然而她是个现代人,古代女子会的针织女红……一窍不通,那现在要做点什么呢?
月娥苦苦思索要赚钱发家的法子,想来想去,想了十几种法子,都觉得不太妥当,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第二日月娥醒来,熟悉整理了一番之后,正要出门做“市场调查”,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问道:“借问一声:那被休的王家媳,可正是住在此地的?”
说来意书记求情
且说月娥正想收拾出外,刚打开房门,就听得外头有人问道:“借问,那姚娘子——可在此地?”月娥心下一怔瞬间,掌柜的已经回答说道:“怎么,您要找姚娘子?不知是为了何事?”原来这掌柜事先得了苏青吩咐,若是有等闲的人来打扰,便要问个清楚再说,所以才如此谨慎。苏青是怕王四鹄真的得了消息来胡缠,特意吩咐了的,掌柜的得了苏青银两不说,只因苏青平日为人甚是和善,实在是妙手仁心,救人无数,邻里都很爱戴他,所以务必要卖他这个面子。
掌柜一问,那人是个见惯场面,心思老到的,略微一想,便明白其中意思,便笑,说道:“难为你如此费心,不过你不认得我也就罢了,我便跟你说了,我是受镇长所托找人而来,并无恶意。”
不光是掌柜惊讶,里头的月娥也暗自皱起了眉,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受镇长所托,又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因为王家之事吧,那王家的休书已经好端端写了,再没有反悔的道理。
当下月娥站住脚只是听。却听掌柜也疑惑问道:“这话怎么说?是镇长的意思?为了什么呢?”那人说道:“罢了,我不耐烦说两次,你若不放心,只管带我去见那姚娘子,我自有说法。总不会害她。”
掌柜的为难说道:“若不说清,怎么知道您老的来意是什么呢?不瞒您说,小人受人所托,若是这姚娘子有什么差错,小人承受不起呀。”
那人啐了一口,说道:“少装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实话告诉你,我这次来,只有好事,并无歹意。快快带路,迟了的话,镇长一怒发作了起来,小心派人来掀了你这店!”
掌柜的听了这话,才急忙说:“您老也是个急脾气,小人又没有说不带路?只是问清楚总是好的。”
那人笑着说道:“闲话休提,带路带路!事成之后,有的你好处。”
但凡这商人之辈,总是以利为先的,掌柜的一则碍于镇长的威势,二来为此人言语所动。急忙唤了小二,头前带路。
月娥此刻进退不能,想了想,还是退了回去,将门一关。
果然不一会的功夫,就有人来敲门,月娥说道:“谁啊?”只听掌柜的说道:“姚娘子,有客见!”月娥说道:“什么事?我不见生人。”掌柜的说道:“是镇长派人来,有要事。”月娥便不做声,那人见状,便隔着门说道:“姚娘子休惊,敝人奉镇长之命前来,是相求姚娘子一桩事情的。”
月娥怔了怔,这人居然说出“相求”两个字来,她却是做梦也没想到的,不知会有何事?但是镇长,却是得罪不得。月娥略微一思考,便起身来,将门微微打开,后退一步,才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请尊客进来说话吧。”
门扇打开之后,那人定睛向内一看,只见门边上不远,站着个美貌的小娘子,若单单说是“花容月貌”并不足以形容其美,论起“倾国倾城”,又太过轻薄唐突,总是看一眼就觉得立刻惹人心爱,不由地一时怔住,脱口而出说道:“怪不得……”
月娥听了这话突兀,便抬眼看向此人,只见是个中年长髯的男子,生的也持重老成。而此人对上月娥双眸,心神飘飘荡荡,好不容易地又回转来,一瞬间似乎在九重天兜转了一回,忍不住叹了口气。
掌柜的见他人不动,便说道:“大人,您请进。我去叫人上茶来。”
月娥见掌柜的欲退出去,急忙说道:“掌柜的,我一介女流,不好就单独跟男子相处,麻烦你留下做个见证,另麻烦请我弟弟姚良前来。”
那人见月娥神色端正,言谈自若不俗,心头更是惊讶无比。来的路上还心怀忐忑,此刻见了月娥,那来此的主意便即刻再无迟疑了,心头欢喜想道:“如此镇长真有救了。”打定了主意要让此番来意做成。
掌柜的闻言,果然留下,又让小厮去把姚良请来,月娥后退回床边,背对着众人坐了,姚良同掌柜的,连同那中年长髯的人坐在桌子边上议事。
那人不敢再看月娥,生怕看了便错不开眼,只对姚良说:“这位便是小郎?果然生得俊秀,在下有礼了。”
姚良虽然小小年纪,但早先码头上做工,也见惯了些迎来送往,官面上的对付,自然懂得如此处理。便也略微拱手,不卑不亢说道:“小子便是姚良,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见姚良对答有致,跟先前月娥的举止真是交相辉映,堪堪一对端正有礼的好姐弟,便点头笑道:“在下名唤张桥,乃是镇长身边的书记官。”
姚良目光一动,急忙说道:“失礼,原来是书记大人。”
张桥含笑摇了摇头,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姚良说道:“不知书记大人来寻我姐,有何事情?”
张桥才说道:“事情原是这样的……小郎也知道,再过三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北极紫微大帝圣诞,县衙下令,让四周六镇都尽心准备,庆贺大帝圣诞,并且设置了彩头五百两,若是准备最佳的镇子,便会获得这五百两的赏金,但是赏金倒是小事,镇子的颜面才是大事。是以往年几届,六镇镇长无不挖空心思,备上上好节目,以求庆典头彩……这一回,镇长原准备了诸仙大会……如今人选各自齐备,只缺一个。”
姚良一惊,问道:“紫微大帝圣诞的庆典?莫非这缺了的一人,要让我姐姐出面?”
张桥说道:“小郎聪明,说的正是。”
姚良摇头,说道:“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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