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理解了,苏衍心中的恨。
谁也不会原谅一个父亲抛弃自己的孩子,去照顾别人的孩子。
自古,忠孝难两全。
心下微叹,不管怎么样,我依旧佩服隋太医,更感谢他在元承灏身边的十六年。
翌日,听闻杨将军过御书房找了元承灏,二人在御书房里待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在隔日的时候,传出杨将军离京镇守边疆的消息来。
太皇太后破天荒地没有再为难灵阙,还让杨将军带走了她。
正如我想的,他没有带温颜玉走,而让我吃惊的是,连着云眉,他也一并没有带走。偌大的将军府,从此只剩下两个女人。
那件事之后,温颜玉不再入宫来了,她再笨也知道是贤妃算计了她。那日她的态度告诉我,对杨将军,她是真心侍奉的。不管爱与否,她都是希望杨将军能够好好的。只有他好,她才是富贵一生的将军夫人。
转眼,已至五月,好在之前我害喜不严重,而如今,四个多月的身孕,再加上衣衫渐薄,再是瞒不住。
后宫众人看我的目光里,羡慕和嫉妒并存。
嬉笑着,这些我早就预料到了。
“妹妹可真忍得住。”贤妃温柔的笑容里越发地凛冽起来。
我谦卑地笑:“不是嫔妾忍得住,实在是不得不忍。娘娘有了身孕后,还有人睁着眼睛想是害娘娘您。嫔妾又怎敢陷自己于危险的境地?”
她低笑着:“当初是害本宫的是废后叶氏,那也是早就查明了的,况她已死,妹妹真是杞人忧天了。”
我但笑不语,当日的真相是什么,没有人比她贤妃还清楚。
“娘娘,出来的久了,该回去歇关合并。”贤妃身侧的宫女菱香小声提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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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了头,这才扶了她的手转身,又小声道:“皇上才亲政,后宫嫔妃们多为皇上开枝散叶是喜事,可不必要遮遮掩掩的,你肚子里的,又不是孽种。”她的声音悠悠的,似是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我只站着瞧着她的背影,阿蛮皱眉看着,眼底已然是怒意。
我嗤笑一声,这种无谓的气我才不会生。孽种,也不是她一人说了算了。有本事,好就去元承灏的面前试着说说,看她也是不敢的。
回了神,才笑道:“快走吧,别让姐姐等急了。”
与阿蛮过了北苑,柏侯煜却是出宫去了。姐姐见我过来,急着过来道:“等了你许久不见你来,怕是有什么事情,差点就要出去找你了。”
握住她的手:“看看,我一点事都没有。”
姐姐点了头:“当然没事,快过来坐下,这几日可有乖乖地吃东西?”
我忍不住抿着唇笑,自她知道我有了身孕以来,简直唠叨得像是上了年纪的嬷嬷。整日管这管那,比阿蛮还要管事。
“不许笑,我可认真地问你呢。”她拧了黛眉。
她这才放心,伸手过来替我把脉,一面道:“让苏衍教了我把脉呢,我觉得可快了。她看起来很高兴。
我心里觉得温暖,听她又道:“他为吝啬地不想教,还说若是我都会了,就用不上他了。”
笑着看着她,提及苏太医的时候,姐姐满脸的幸福。
“对了。”她似想起什么,忙起了身道,“我准备了些点心,去给你拿来吃一些。”
“姐姐,我不饿。”伸手拉住了她。
她却是笑:“你不饿,里面那个可饿了。”
被她得有些窘迫,终是松了手,由着她去。
取了点心回来,二人只坐着聊天,姐姐房里熏香也不点了,怕呛着我。有些倦了,便和姐姐二人一起爬上床,窝在一个被窝里睡一会儿。
从小到大,我与姐姐,还不曾这般亲近过。那时候,我们关系再好,终究是身份有别,连同桌吃饭都是不能的,更何况是同榻而眠。
她帮我掖好了被子,小声道:“这天热了,睡着的时候却是最容易着凉了,可得当心着点,不能胡来的。”
让她唠叨着,可我却觉得好幸福,被宠着的幸福。
从北苑回去的时候,恰巧见柏侯煜回来。
我倒是怔住了,只为了他今日的打扮。不是西周男子的着装,他的衣服,窄袖、高领,系于腰间的宽大腰带上绣关麒麟的图案。案纹栩栩如生,色彩艳丽。
与他给我的浅色素雅的形象完全相反。
他已经近前,开口道:“娘娘这便是要走了么?”
才回了神,笑言:“是啊,本宫待得也久了。殿下这身打扮是……”
“哦,这是我家乡的服装。”
此事,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不明白的是,如今在西周呢,他好端端的,怎就穿起这个来了?有句话说得好,入乡随俗,来了几个月,他却又穿回了自己的衣服。
见我不说话,他却忽然又问:“娘娘今日看我,可还觉得有跟安歧阳相似的地方?”
一句话,便是叫我怔住了。
半晌,才看着他,低声问:“郡主见了,怎么说?”
他笑着:“郡主说,差点没认出我来。和初次见我的样子,相差甚远。”
略怔了下,我与芷楹郡主一样,首先想起的,便是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做对比。
我终是明白了,是那王府的偶遇,他在我和芷楹郡主的心里,总有那么一个抹不去的安歧阳的影子在他的身上。
是出今日,他会问我那样的问题。
他在努力摆脱安歧阳在他身上的影子。
低低一下,我开口道:“不是相差甚远,是根本不同。”
他愣了片刻,才又笑:“娘娘这话,我爱听。”
不免笑着问:“郡主不曾跟殿下一道入宫来么?”
他才记起什么:“倒是忘了,她说是先过馨禾宫看看娘娘的。”
我也正要回馨禾宫去。听他如此说,忙径直回去。芷楹郡主果然不在我宫里,进去了,见她起身过来:“娘娘再不来,我可就不等了。”
目光,落在她摆放在桌面上的东西,我不禁皱了眉:“日后来看本宫,只管空着手来,再别带什么东西。”
她跟着我进来,笑着开口:“这些可不是我准备的,是云眉托我带进宫来的。”
怔了下,问她:“云眉好么?”杨将军走后,我将近二个月不曾见过她了。又是那件事,我也不希望云眉入宫来,太皇太后会觉得不高兴的。怕她会为难云眉。
芷楹郡主点头道:“她挺好的,空了在府上做些孩子的衣服,说是要等着日后给娘娘的孩子用的。”
我笑道:“这才多大,她就想着那些了。”
“再过五个多月,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失了我坐下,她忽而转了口,“不过个把月,贤妃快要生了呢。娘娘您说,她会生皇子还是帝姬?”
不曾想她会提及贤妃的事,略怔了下,才笑:“怎的好端端的说起这个?”
她的脸色微沉:“我倒是不希望她生个皇子,若真的生了皇子,太皇太后更加有理由逼着皇上给她进位了。”
低眉垂笔,芷楹郡主是不知道,不管贤妃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帝姬,那皇贵妃一位,元承灏早就许了太皇太后是要给贤妃的。
“娘娘怎的还笑?”芷楹郡主皱眉看着我。
略摇了头:“没什么,郡主不该这么敌视她。”
她冷笑道:“叶家姐妹没一个好的。”她怕是又想起了安歧阳的死,还有贤妃冤枉我在给温颜玉的胭脂里放麝香的事。
才欲开口,听得外头仅仅叫着皇上来了。
与芷楹郡主一道起身行了礼,他已经大步上前来,笑着开口:“楹儿也在?可是难得了,朕出为你入宫来,必然不是来这里的。”
他的话,说得芷楹郡主一阵尴尬。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这才又低咳了一声道:“朕是许久不曾见你了,今日见了,心里高兴。”
芷楹郡主这才笑了:“楹儿知道了,这就告退了,不扰皇上和娘娘。”她说着,福了身子退下去。
我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他却不出为然地转身,拉着我入内。
“皇上今日可曾吃了药?”一面跟着他进去,一面问着。
他“唔”了声,皱了眉道:“隋华元逼着朕吃了两个月的药,让朕几乎要出为朕成了药罐子了。”
瞪了他一眼,才又道:“皇上最近可觉得好点?”
他轻笑起来:“好得很!朕觉得若下次再看见非锦,定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我忍不住笑出来,他还记得去岁月夕的时候输给元非锦的事情呢!
拉我在榻上坐了,他长叹着:“腾是许久不曾见他了。”
这许久到底还有多久,谁也说不出来。
侧脸看着他,隋太医给他调理了两个多朋,他的气色比那时候好了太多。此刻握着我的掌心暖暖的,很舒服,也让我觉得安心。
他忽然道:“朕倒是怀念和你下棋的日子,今儿有空,朕和你对弈一局?”
笑着看着他:“皇上真好的兴致。”
“嗯,朕早上和年嫔下棋,输了她一局。朕想着,还是你的水平差她一些。”
“那皇上就想欺负臣妾?”
他越发地开心:“大家各凭本事,怎么能说是朕想欺负你?”
我哼了声:“臣妾今日累了,不想下棋。”
“怕输给朕么?”
“皇上都不怕输给年嫔,臣妾怎么会怕输给皇上?就是累了,不想下罢了。”每次和他下棋,他都会耍无赖,让人不服都不行。
他却说不逼我,一把将我横抱了起来:“那朕陪你休息。”大步行至床边,轻将我放上去,自己飞快地爬上床来。
我闭了眼睛,身侧之人却依旧静不下来,转了身,浑身上下都开始不安分。先是伸手揽住我的腰,身子贴上来,然后那气息离得我近了,我未及睁眼,他的薄唇已经印上我的。
撑了撑眼眸,他却仿若无睹,温柔地吻着我。
他的舌尖卷进来,动作很轻很慢,见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他竟含糊地说着:“朕吻朕的,你睡你的。”
气结地看着他,他如此,叫我怎么睡昨着?
抬手去推他,他立马道:“不睡了么?那就起来下棋。”认真地看着我,他的眼底分明就在笑。
咬咬牙,我忽而也跟着笑起来。主动含住他的唇,樱唇顺着他的肌肤滑下去,解开他的龙袍,我一路吻下去。他的肌肤带着颤意,大手猛地握紧了我的手,听他的呼吸声渐渐地急促起来,我肆无忌惮地挑战着他的极限。
他终是按住了我探向他的另一只手,抬眸,见他的双颊红得有些异常,他分明很难受的样子。我笑着撤了手,低语着:“皇上看着臣妾作何?臣妾如今可是不方便侍寝的。”
“谁教你的这些?”话语有些愤恨。
我不免想笑,谁教的?还不是你元承灏么?
拼命地深吸着气,他有些烦躁,猛地坐了起来。看他用力地扯开了衣领,瞪了我一眼,终究是别开脸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又回过头来看我。
“皇上怎么了?”我好笑在看着他。我分明是知道的,却要故作不知,他生气着,我就喜欢看他憋屈的样子。
他愤愤地说着:“你给朕等着!”
依旧躺着不动,等着你,他还能怎么样?
他有些愤怒,有些生气,看着我的眼神里,透着无可奈何。那种进退不得的感觉,却让我觉得欢畅。
傍晚,在馨禾宫用了晚膳,他却又说要过御书房去处理些事情。
送他出去,御驾停在外头等着。常仅仅扶了他上去,我才要转身,便见一个宫女急急跑来,大声叫着:“皇上——”
皱了眉回身,见那宫女已经近前来。
元承灏抬手掀起了帘子,宫女上前跪在他的面前,脸色银白,只哆嗦着开口:“皇上,贤妃娘娘被帝姬的花球绊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第四卷 凤栖铜雀台 代罪囚妃【33】
宫女的话,叫我吃了一大惊。元承灏已经猛地掀高了帘子,沉了声道:“常渠,过慧如宫去!”
我动了唇,见他的脸色低沉,此刻,只拂手落了帘子。御驾忙掉转了身,那宫女急急爬起来跟上去。待御驾行得远了,才听得身侧的阿蛮轻唤了我一声“娘娘”。
直直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御驾,我只果断地转了身,道:“叫拾得公公去打探打探。”方才元承灏走的时候没有叫上我一道,我还是不要过慧如宫去的好。
毕竟,我与贤妃的关系不好,听闻她出事,我急急地去,后宫之人见了,又不知怎么想我。
阿蛮点了头,忙下去吩咐拾得公公。
我只抬步回房,蘅儿进来给我倒了茶,才小声道:“娘娘若是累了就先休息,皇上今儿大约不会来了。”
只低头抿了一口,我也知道元承灏不会来。只是我此刻睡不着,我想知道贤妃的情况。手中的茶杯缓缓地握紧,被帝姬的花球绊倒,她的孩子……究竟是会如何?
见我不说话,蘅儿也不再说话,只安静地侍立于我的身侧。
而我,这才想起帝姬来。
这时,阿蛮刚好自外头进来,朝我道:“娘娘,公公出去了。”她说着,取了一侧架子上的披风给我披上,又言,“娘娘不如过床上去歇着,公公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奴婢方才在外头站了会儿,见远处好多的灯笼都往慧如宫的方向去。”
我也不问什么,只道:“阿蛮,你过储钰宫去看看帝姬和姚妃娘娘是否有事?”
阿蛮怔了下,才点了头出去。
蘅儿扶我起了身,行至床边,我忽而道了句:“只不知宣去贤妃宫里的太医是谁?”
蘅儿扶着我的手微微一滞,她却是道:“娘娘出为是苏大人么?”
瞧了她一眼,我只抿唇而笑。
若是苏太医,他会如何做?
蘅儿却是道:“娘娘放心,就算为了小姐,苏大人也不会做些乱来的事情的。”
点了头,我倒是希望这样的。
她扶我上床,才又道:“贤妃娘娘快要临盆,这个时候摔一跤,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轻抚关小腹,我忽而缄默。纵然贤妃作恶,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一条小生命啊。我的潜意识里,并不希望他出事。至于贤妃,那就听天由命吧。
阿蛮见我如此,忙道:“娘娘也别想太多,您先歇一会儿。”
点了头,不再言语。
在床上歇了会儿,便见阿蛮回来,有些气喘,看起来是赶得很急。却只道:“娘娘放心,储钰宫并不曾有事。”
略一思忖,想来是太皇太后的思绪全在贤妃身上,今日是没空去管这件事情的起因。否则,既是帝姬的花球绊倒了贤妃,太皇太后势必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阿蛮点了头,才又道:“想来也是的,娘娘还是休息吧,您如今,可累不得的。”说着,朝蘅儿看了一眼,示意她也一道出去。
寝宫内,只剩下我一个人。放了心,靠在身后的垫子上,盖好了被褥,身子渐渐地暖起来。手依旧抚在小腹上,恍惚中,我竟似乎感觉到孩子动了下。呵,嘴角微动,孩子还小,也不会动的。只是,那一刹那的感觉,那么那么的真实。
真实得我觉得满满的幸福,即为人母的幸福。
设身处地,若是我的孩子出事,我该如何地心痛?
有了孩子,没来由地激起我的母爱。
喟叹一声,闭了眼睛,阿蛮说得对,我不该多想的。那些,都与我无关。
朦胧中,竟有了睡意。
这时,外头忽而传来嘈杂的声音,似是有人闹事。猛地睁开了眼睛,开口叫:“阿蛮。”
隔了会儿,不曾听见阿蛮进来,我不免又唤了一声。
阿蛮依旧没有来。
迟疑了下,起身下了床,打开门的时候,见院中几个人奋力拦着一名女子进来。定睛看清了,竟是储钰宫的萱儿。她此刻已经见了我,忙哭着叫:“馨妃娘娘!馨妃娘娘救救帝姬!”
听她提及帝姬,我只觉得心头一震,忙疾步上前:“都放开她!”
宫人们忙松了手,阿蛮回身见我出来,忙转身过来。萱儿哭着跑上前,跪在我的面前哽咽道:“娘娘,太皇太后找人带了帝姬过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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