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箭……”浑身上下打量着他,确定他完好,我才不免想笑。若是真的有人想暗杀他,必然是射要害的,可他身上穿着元非锦给的金丝软甲呢,刀枪不入,自然也抵挡得住弓箭。而那箭头上有血,又怎么可能是射中了他?我真是糊涂了。
他却不理会我的话,只冷笑一声道:“朕的叔伯们找了一圈都找不到,等着朕曝尸呢!”
我吃了一惊,他说的什么胡话?
忙道:“曝尸倒是不会,只是三年一次的冬猎硬是让皇上整成了一场闹剧。”
他横了我一眼,敛起了笑,浓黑的眸子一瞬间平静了下去,半晌,才沉了声开口:“闹剧倒是未必,朕会让他们相信朕还在围场里,想朕死的,想朕活的,都会鱼贯而入。”
他这话里,另有深意。想他活的,自然会拼了命去找他。想他死的,会想趁机刺杀。
“等深夜,朕的人会悄然撤出来。届时,让人打开连着观兽台的那道围栏。”他说得漫不经心,却是让我狠狠地一震!他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把猛兽放入围场中。若是真的有人潜入,那后果不堪设想。
回想起它们撕碎活鸡的场面,谁见了都会觉得惊悚的。
在林子里,没有什么能跑得赢那些猛兽。更别说是人。
阿蛮进来的时候,瞧见他在我的房内,吃惊不已。我示意她不要出声,她这才上前来,低声道:“娘娘,奴婢只端了盘点心来。”
是香喷喷的小米糕。
元承灏倒是先伸了手,拿了一块吃起来:“朕也饿了,没吃过东西。”
我这才想起来:“常公公呢?”
“在外头找朕,还没回来。”他说得理所当然。
叹息一声:“今日,太皇太后也很担心皇上。”
他才咬下一口,怔了怔,到底没有说话。
让阿蛮去外头守着,他起了身,换了常服,舒展了双臂:“还是穿这个舒服。”
那是自然,那身铠甲冷冰冰、硬邦邦的,看着就不舒服。
第四卷 凤栖铜雀台 代罪囚妃【15】
我方才紧张着,此刻又突然松懈下去,浑身的汗意一下子起了,有些不舒服。抬手,解开了扣子,他的大手伸过来,却是握住了我的手,我吃了一惊,听他道:“不许脱。”
错愕地看着他,就是睡觉也得脱衣服啊,他却说不许脱……
“臣妾……想换身衣裳。”
“等下再说。”他还是不让。
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连换身衣服都要我等一下。他却坐了,夜渐渐深了,他却仿佛有些不安起来。
“皇上……”
“朕没事。”他还嘴硬。
我忍不住问:“皇上希望在围场看到谁?”
他怔住了,我不知道是他没有想过,还是他也不想真的看到谁。
又等了会儿,听得有声音从我的床底下传来。我惊得猛地站了起来,他伸手揽过我的肩,将我拉过去。然后,我瞧见一个侍卫从我的床底下爬出来,不,确切地说,是从我床底下的暗道出来。
惊诧地看着边上的男子,怪不得他不让我脱衣服,是怕会有人突然出来!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房间的床底下居然有暗道!看来这房间也是为我精心安排的呢。
“如何?”他问着。
那侍卫过来,跪下道:“皇上,所有的人都撤出来了,只是……”他顿了下才开口,“候爷不肯出来,属下们没看住,他转身消失了。”
心下一沉,元非锦!
他揽着我肩膀的手猛地收紧,狠狠地踢了侍卫一脚,怒骂道:“混帐,朕千交代万交代要你们看好他!这会子来告诉朕人丢了!”
侍卫爬了起来,依旧跪下:“属下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他气得不轻,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元非锦是因为担心他,找不到他,必然不肯出来的。白日里,我还求着他进去找他呢!此刻想起来,我心里也有气了。
“皇上若早些告诉了他,哪里能出这样的事?”
他咬着牙:“他若知道了,骗不过别人的眼睛。”他是在告诉我,元非锦不知道,才像,是么?
“滚!”侍卫又从我的床底下消失了。
“皇上……”现在怎么办?
他阴沉着脸,半晌,竟然俯身下了暗道。我大吃一惊,忙拉住他的衣袖:“皇上做什么?”他要回去么?!
“朕不去,他就死定了。”他愤愤地说着。
“可是……”
他却已经拂开我的手:“朕养了它们,总还有点灵性的。”他说着,人已经消失在我的眼前。
和凶禽猛兽讲灵性……就算它们有,也泯灭不了那些不得已地生俱来的野性。
咬咬牙,跟着跳了下去。
下去了,才越发地错愕。下面的暗道盘根错节,我不知道它们分别能通向哪里。竖起耳朵,才听见前面的脚步声。当下没有多想,抬步跟上去,脚步声停了下来,我暗吃一惊,隔了会儿,那脚步声又起了。
走了好久,才瞧见出口。
爬出去才知那出口靠着一个半坡,前面,已经是密集的林子了。略微惊讶,原来直通了围场!看来这里就是元承灏“失踪”的地方了,回头看了看,出口很好地隐秘在杂草丛中,不捋开这些杂草是不会性理的。谁都不会知道围场里还有暗道,所以,谁也不会发现这个。
远处,猛兽的吼叫声隔着风声传来,有些骇人,我倒是并不怎么怕。
元承灏就走在我的前面,我没有迟疑,忙悄然跟上去。
走了几步,前面的树丛里传来细碎的声音,循声瞧去,见那里,露出两只发着光的眼睛,接着,是那传自于胸膛的低鸣声。
元承灏明显停下了脚步,我听见它冲过来的脚步。当下没有多想,抬步冲上去。
“皇上小心!”紧紧地抱住他,将他扑倒在地。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是本能地将我抱冯,利索地翻了个身,将我的身子压在身下。身后那只虎忽而变得温顺起来,离我们一丈远,它停了下来,朝我们看了看,终是呜咽着走了。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忽然一掌扇了下来,骂道:“不想活了!”
我哪里是不想活了,我是怕他出事。捂着半边脸,委屈地看着他,他不看我,只用力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幸好那畜生还认得出朕!”他说得愤愤的,“没有朕的准许跟着朕进来,朕回去一定要宫倾月好看!”
明明在他眼里犯错的是我,他却是要治姐姐的罪。呵,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可今日,我不怕。我,不能走。
元非锦还在这里,他也在这里。
那大掌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将我拖在他的身边。
“跟紧了,否则,让它们吃掉朕也不救你!”他还在生气,气我擅自跟着他下来。
反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他的十指微动,却是扣得我更紧了。抬眸,见他的目光看向前方,我们没有举火把,只能凭借着微弱的光在林子里寻找元非锦。
这里,除了偶尔从远处传来的猛兽的吼叫声,便静悄悄的再无其他。我忽而无比地担心起来,不知元非锦是否遭遇了不测。
他亦如我一样,眉头皱得更深了,抿着唇再是不发一言。
越发深入,空气里开始变得寒冷起来。我忍不住呵着气才能感受那瞬间的一点温暖。
又行一段路,有声音自一侧划过来,我一惊,他已经揽住我的身子避过甩过来的那道寒光。我惊呼了他一声:“皇上”,他可是动不得真气的!
扶住他的身子,他低低喘了几口气,听得那声音自黑暗中传过来:“皇上……”
元非锦!
“小王爷?”眯起了眼睛,才隐约瞧见倚在树干旁的元非锦,他也不问我为何在此,只急声道:“皇上快走,这里……这里有刺客!”
有刺客,这是一早就料到的事情。
元承灏却是一把推开我的手,上前扶住他,低声问:“伤到了哪里?”
“臣弟没事。”他还逞强。
跟着上前,天色太暗,只能隐约看见面前的人,还有通过声音辩认对方的身份。元承灏伸手过去,在他的身上摸索一番,大约是确定没有外伤,他拉了他起来,动作却是微微一滞。却只是极短的时间,他背过向,将元非锦背了起来。
“皇上,臣弟可以走。”他的声音低低的,似是窘迫。
元承灏没有说话,只走了一步,忽而瞧见那插在树干上的箭矢,喊我拔了下来。这时,听得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吓得屏住了呼吸声,不是野兽的脚步声,是人!
“受了伤,跑不远,仔细找!”
三人谁都没有再动,只倚着树干缓缓蹲下身。
一阵虎吼声随之传来,接着,贴着地面,传来粗壮的脚掌跑来的声音。侧脸看向元承灏,他似乎是微微松了口气。果然,不多时,那些人便匆匆离去。
沿着原路返回,帮忙捋起了长长的草让他们先进去。关上门,走了一段路,里头已经有灯光了。
元承灏放下背上之人,我忙扶住他,小声问:“皇上怎样?”手,抚上他的胸口,感觉他的心跳渐渐缓慢了起来,心下紧张,方才元非锦那一剑,让他在一张一弛之间提足了气避开。
他一手撑着墙壁,喘了几口气,只叫着:“非锦。”
我回眸,见元非锦靠着背后的墙,才欲开口,“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
“小王爷!”我吓了一跳,见他已经软软地倒下去。
元承灏的脸色一变,俯身下去探上他的脉搏,他撑着眼睛笑:“方才幸好忍得住,否则那些猛兽若是闻着血腥味儿来了,可……可就遭了。”
“胡闹!”他骂着。
他却还是笑:“皇上没事就好。”
转向元承灏,原本心里还是有怒的,可看见他同样苍白的脸色心里又着实不忍起来。在听闻元非锦没有出来,他只身返回围场中,谁还能责怪他什么呢?他捡起了我丢在地上的箭矢,手上微微动力,只听“啪”地一声,箭头和箭身分成了两段。他微微皱眉,却是不曾说什么。
我此刻也管不了这个,伸手向元非锦,小声道:“小王爷还能坚持么?本宫扶你走。”
他点点头,挨着我的身子起来,我吃力地抵住他的身子,扶着他朝前走去。身后的元承灏看了我一眼,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元非锦靠着我,他的脸几乎贴着我的了。我躲不开,只听他压低了声音道:“阿袖也是……进去找皇上的?”他如此问着,心情似乎很好。
怔了怔,若是让他知道我和元承灏就是从这里出去的,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第四卷 凤栖铜雀台 代罪囚妃【15】
我不答,他似是又想起什么,问元承灏:“皇上,这暗道……”
“闭嘴!”他喝断他的话。其实,怕是他自己都没有那么多的力气来说话了。不免,回眸看了身后的男子一眼,他一手扶着壁沿,见我回头,他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扶着墙壁的手。
暗叹一声,我只是担心他,又不是想看他难堪的样子。
这一回,没有去我的房间,而是直接上了元承灏卧房。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别院的每一间屋子下都有一条暗道,一直连到地上,交织成一个巨大的迷阵。即便上头有人发现下面的暗道,走了下来,若没有人带路,也是出不去的。我不得不感叹这个设计者的厉害来。
常公公守在出口,第一眼见是我,他的眸中抑制不住的惊愕。接着,瞧见元非锦惨白的脸,他终是忍不住叫出声来:“侯……侯爷!娘娘,这……”
扶了他上去,我才转身,将手递给元承灏。他朝我看了片刻,才直直地伸手上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上,一丝暖意都没有,我拉了他上来,才欲开口,却听他道:“让隋华元给他看看。”
常公公忙过外间请了隋太医进来。
我扶他过塌上坐了,瞧见元非锦已经被扶上床,才叫了常公公过来。
“皇上的药。”只一句,常公公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忙点了头,行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过来,将药放入水中化开,小心地递过来。
我喂给他喝,他只抿了几口,摆了摆手。
“皇上。”常公公担忧地扶着他,回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元承灏却示意他此刻不得叫隋太医过来。我起身坐在了塌边,朝常公公道:“公公先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皇上心里记挂着。”
若是元非锦出了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否则,也必不会亲自入林去救他出来。
“皇上好歹再喝点。”这药治不了他的病,却可以减缓他的痛苦。
他略摇了头,苦涩一笑:“觉得朕很没用?”
怔住了,好好的,他怎的说起这个?
摇头,狠狠地摇头。
我怎么会觉得他没用?受伤非他所愿,隋太医亦是穷尽毕生所学在救他。
“朕难受,咽不下去。”他的心跳依旧缓慢,目光,却是看向元非锦,又言,“朕方才查看过,没有外伤,内伤,需要调理。”
喉咙有些难过,他从来一个人,却还要花了心思去在乎那个他心里的弟弟。
端了药碗起来,含了一口在口中,俯身过去,覆上他的唇。他说难受,咽不下去,那我喂他。
他似是怔住了,眸子略略撑大,却是笑了。修长的十指,悄然缠住我,冰冷的感觉,从我的指尖一直蔓延至心头。
喂了他几口,他的舌尖会探上来,动作温柔,与以往吻我的时候相差甚远。这个时候的他,乖戾得一如孩子。
将空碗搁在一旁,我才扶他靠在塌上休息。
起了身,行至床边,隋太医仔细地检查了好几遍,这才起身。他只径直朝元承灏走去,我没有跟过去,坐在元非锦的床边,他还醒着,睁着眼睛看着我,开口便问:“皇上也受了伤?”
我只“唔”了一声,这种事元承灏若是想告诉他,自己就会说,否则,我若是说了,他又得找我的麻烦。元非锦又紧张地开口:“皇上如何?那些人招招毙命,皇上功夫又不好,咳……”他说得急,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按住他的身子,宽慰他:“皇上只是轻伤,没什么要紧的。”
闻言,他的眼眸亮了亮:“是了,我怎么忘了,皇上穿了金丝软甲的!”
我一怔,压低了声音道:“小王爷若是不把它给皇上,兴许你自个儿也不必如此。”
他有些自信地开口:“这一掌在我身上就这点程度,若是是皇上身上就不得了了。”比起方才,他的中气倒是足了很多。可我依然听得出他逞强的话语,什么叫就这程度?若是我和元承灏没有找到他,谁知道他一个人还能撑多久?
“那些人把你当成了皇上,你为何不辩解?”
他皱了眉:“把我当成目标也好,省得去找皇上的麻烦。”所以,他咬死不说。可他怎知,元承灏根本不在里面。
但我不会告诉他,因为他想要保护的这个人,在听闻他在里面的时候,没有犹豫,也亲自返回去救他了。关心则乱,不是么?
“娘娘怎的也会在那里?”他终于还是想起我来。
才欲开口,听得元承灏起身的声音。我略吃了一惊,他却并没有来这里,而是由常公公扶着去了外间,然后,听闻有人进来,接着,杨将军的声音传来:“皇上,别院和各大臣的院子里,只陵王带来的侍卫少了四名。”
屏住了呼吸听着。
元承灏将此事交给了杨将军是我没有想到的,此刻知道了,心里却是高兴的。我一直觉得杨将军能为他所用,他会效忠于他的。
元非锦更是吃力地撑起了身子,我按着不让他起来,他的脸色沉了下去,抓着我的手开口:“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元非锦又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来?
况,和围场的那些刺客交手的,也是他元非锦一人。
有多少人在里面,他最是清楚不过。
“是不是……弄错了?”他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我不说话。
外头传来元承灏的声音:“师父,给朕传陵王来。你派人给朕搜他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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