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带我过宫府去。
家人们果然都在,管家惊喜地迎我进去。爹和姐姐急急出来,瞧见身后的元承灏,忙跪下行礼。
又请了他上座,他始终不曾说话。我也顾不上他,只拉着姐姐问了好多的话。其实,她不说我也看出来了,她哪里像过得不好的样子呢?
爹说这次我不把璿儿带来让他觉得很遗憾,他都没怎么看过孩子。我悄然朝元承灏看了一眼,璿儿还小,要带来渝州,怕是太皇太后也不同意。她虽不喜欢我,对着璿儿,却是喜欢得紧的。
夫人因为病着,也没出来见人。我也没进去看她,我与夫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苏衍外出就诊去了,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
见了元承灏,规矩地行了大礼。
元承灏终是笑着道:“这在宫里的时候都不曾见你对朕这样。”
他只淡笑着:“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不指明我也清楚,那时候元承灏折磨姐姐,苏衍没下重手杀了他就很便宜了,还能想着他对他有多恭敬啊。可如今,他在他眼里,就是皇上,还是成全他们的恩人。
在宫府喝完了一盏茶,才起身出来。
夜里,睡在辛王府的床上,我因为第一次睡在这里,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身侧之人,也不曾睡着,听见他翻身的声音,却是也不说出来。
伸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他干脆坐了起来:“朕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
跟着他坐起来,开口道:“那就去看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这次来渝州,怕也是为这个。况,此刻杨将军也已经下去休息了。
平常的时候突然来渝州,怕别人起疑。每年只在这个时候,他因为是惯例来这里,谁也不会多想的。
起了身,与他一道出去。
寻至后院,那口井依旧完好地在我们面前。准备了火折子下去,一直到那边的出口,他忽而又迟疑了。我也不说话,陪他站了良久,他才拉着我上去。
整座院子都是漆黑的一片,连着一丝的光亮都不曾见着。就算所有的人都睡下了,可怎的也不见回廊上的灯笼点燃呢?
我吃了一惊,身侧之人已经大步上前,寻至许太后的房间。一把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辛王妃的房间,也一样。桌面上,甚至都已经积起了厚厚的灰尘。
大约,在我们离开渝州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走了。
其实,我倒觉得她们走得好。走得干净利落,才能不给他带来麻烦。那次,若不是出现意外,她们一辈子都不会让元承灏知道这一切的。
所以,事情过去,她们又选择了离开。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担忧地扶着他,他却推开了我的手,独自转身出去。
在院子里站了良久,他忽而又回去。
在辛王府里,从大门出去,还牵走一匹马。
杨将军带了人追出来,他只厉声喝着他们谁也不必跟。只抱着我策马狂奔出去。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无非便是辛王的墓地。
辛王的墓地很是偏,夜里跟着他来,我倒是也没怎么害怕。在辛王墓的左侧,明显有一处凸起的地方,因为没有立墓碑,看起来不太像一座墓。可,我与他心里清楚,定是许太后将他葬在的这里。
他活着的时候,许太后抵死不承认他的身份,如今死了,能将他安葬在这里,许太后也算开了恩了。哪怕,他的坟前,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元承灏在坟前怔怔地站了许久,忽而转身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紧紧地锁住。
迟疑了下,抬手回抱住他的身子。
两个字,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出声,唯有周围轻微的风卷起的片片尘埃,发出让人几乎觉察不到的细微响声。
回去的时候,天都几乎已经亮了。
杨将军带着人守在门口等着我们回去,见我们无恙,杨将军才算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一次,在渝州只待了两日便离开。我倒是吃惊,他来渝州,怕还不曾待过这么短的时间吧?以为他是要回京,他却是吩咐走了离京城越来越远的方向。 杨将军几次问他要去哪里,他都不曾说话。我干脆就不问他,反正,他去哪里我都会中跟随左右。
走了八日,跟上的风沙渐渐地大了起来。
我有些吃惊,莫不是,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漠北么?我越发不解好端端的,他来这里作何?
我们在一个叫烟六镇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很小的小镇,站在镇头就几乎能看穿到镇尾。寻了客栈住下,元承灏似乎在等什么人,等了三日,他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
隔日,便问了一个地方,找了当地的车夫赶着马车过去。杨将军带着人只远远地跟着,他不许他们靠近。
马车再往前,这里的房子已经很散。马车,在一户院落前停下了。
他扶我下了马车,上前,轻推开篱笆做的门。迟疑了下,终是入内。
有人听见声音跑着出来,是个姑姑,年纪看着比我还要小。她皱眉问:“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找谁?”
我怔了下,侧脸看着元承灏,他也不说话,径直上前。那丫头急了,拦住他道:“喂,你们想做什么?”
我略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却不为所动,伸手推开面前的丫头。
“灏。”小声叫着他,突然带我来这里,也不说找谁,今日的他真奇怪。
“喂,你们再进去,我……我喊人了啊!”丫头分明是害怕的,颤抖着声音叫。
面前的房门被人推开了,探出女人的脸来。她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可发髻却已经见了银丝,看着,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符。
而我,在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元承灏脚步的步子忽然停下了,只抬眸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女人也已经看见了我们,看见了他。看了良久,她忽然笑着跑出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笑着开口:“镡儿回来了?”
脑子“嗡”的一块,她唤他什么?
镡儿?!
那,是除了许太后和辛王妃,再无人会叫的名字。
她不是许太后,也不是辛王妃,她是……
不,狠狠地摇头,她是叫“镡儿”,可她叫的根本不是元承灏!
握着他的手本能地收紧,我不曾想到,她竟然会在这里!猛地抬眸看向身侧的男子,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转而,想起那晚在渝州的时候,那人临死前,曾与他说过话的。我早该想到的,必然和他们的娘有关。
“镡儿,娘等了好久。”她很开心,拉着他进门,亲自给他倒茶,一面又道,“这次,你见着你父王了么?有没有告诉你父王她们的阴谋?镡儿,你也一定要告诉你父王啊!王妃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靠着我的儿子才坐稳那位子!还有太后娘娘,她们……她们……都想害死我们!”她说着说着,也不笑了,眼眸里滚出泪水来。
怔怔地看着她,她疯了。
以为辛王还活着,以为辛王一家都还好端端地在渝州。
元承灏端着茶杯的手狠狠地收紧,见他的胸膛起伏着,是愤怒了。
为了太多的事情。
她还拉着他的衣袖:“你可要听娘的话,不能让她们活得自在!想杀我们,想杀我们……”
她心里满腔的恨意,就算她如今神志不清,依然恨着。她甚至不给孩子取名字,许太后只允许留一个孩子,她竟也叫那人“镡儿”。那是怎样的恨意啊,我忽然觉得害怕。
握紧了元承灏的手,他忽然起了身,大步出去。
“灏!”追着出去,听得那女人的脚步声也跟着出来,她越过我,径直跑过复查,还是拉着他,问道:“这么快就要走么?镡儿要小心,娘等你回来啊。娘等你回来。环儿,送少爷出去。”
方才那丫鬟上前来送客,一面嘀咕着:“都说了我不叫环儿,还老叫我环儿!”
穿出了篱笆门,马车还停在外头等着,杨将军他们也远远地看着我们。
他的手有些冰凉,我担忧地看着他,小声问:“没事吧?”
他不语,只摇着头。
想必他等这一日,等了许久了,却不想他来了,那个他所谓的娘根本就没认出他来。她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报仇。
抱紧了他,低语着:“灏,我们回去吧,回宫,我们的孩子在等着我们。”
他深吸了口气,点着头:“好。”
从烟六镇离开的时候,杨将军自始至终都不曾问过一句关于那女人的话。马车行了大半日,忽而慢了下来,隐约的,似乎能听见迎面了有马车过来的声音。
外头,杨将军开口:“皇上,末将象是……看见了王爷。”听他的声音,象是不确定的。
我也惊讶,元非锦怎么会来这里?
他叫停了马车,那边的马车也停了下来,见元非锦跳下马车来,他的身后,果然跟着叶蔓贞。他只小跑着过来,皱眉问:“皇上这么快就走?”
他低咳了声道:“朕等了你三晶了,便自己找了,反正这镇子就这么点大。”
他的话,才让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会知道她在这里,原来是元非锦!
是了,我想起来了,他交代他去办的那重要的事,就是这个。
元非锦很是委屈,压低了声音道:“臣弟不是要摆脱她么?这事哪能叫她知道,是吧皇上?可……臣弟厨师甩不掉她,还耽搁了那么多天。”
元承灏倒是没有生气,抿唇而笑:“你没本事甩。”
他半张着嘴,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叶蔓贞上前来,规矩地行了礼。很久不见她了,这次见了,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是感觉她变得不一样了。
目光看向他们的马车,透过半掀起的车帘,隐约似乎瞧见车内还有人。疑惑地皱了眉,元非锦回了头,道:“话说回来,来的路上遇见一个可恶的贼!”他说着,回身掀起了车帘,“看他还长得人模狗样的!”
我不禁问:“他偷什么?”
叶蔓贞取了身上的一块玉佩出来,轻声道:“在太皇太后那见着的,她说我若喜欢便拿了。”瞧着,那玉佩似乎被人摔过,从中间裂开,之后是找了工匠重新黏合的。那图案,像龙,却又不像,也不知是什么。
却在这里,有马蹄声远远地传来,接着有箭矢飞射而来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周围侍卫的刀剑均已经出鞘。
那箭矢却是“当当”两声,恰好射断了绑着马车上人的绳索。好精准的箭法!远远地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哥,快走!”
话落,方才马车上之人已经闪身逃离。
元非锦大叫着追,可,杨将军没有追,元承灏也没有下令。
疑惑地回眸,良久良久,听得元承灏冷笑一声,却是开口问:“师父,方才那少年,像不像一个人?”男子的目光随着那少年的背影瞧去,将我揽入怀中,继续道,“像不像……先帝?”
我狠狠地一震,先帝?
众人俱惊,杨将军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他却忽而笑道:“朕吓着师父了。回宫。”
回宫。
我不知道他说出这二字的是下了多大的功夫……
————全剧终!
清韵:番外
成风(1)
恩,写番外好,写番外不会搭上原来的情节……但是山寨的一个已经发出来了。所幸他还在审核,就让他不要出来了吧!
写成风的番外,我对这朵男子现在是充满了执念啊……忍不住八一八先辈们的那些事儿。还是请大家当笑话看。勿要当真,谩骂表扬随意,表扬的我接着,谩骂的我也接着,然后,
然后……它们都成为浮动的。
一点点的发,要不会出不来。谁让浪叔那啥呢……
杨成风的老爹是个嘛俺也忘了,也懒得去找前文,就随便弄个身份好了。大家莫怪呀。
作为刺伤重大的酱油党,两朝元老,先帝的好兄弟,当今对上的师傅,帝姬的先生,这么闪耀的身份却被一群更加闪耀的人掩盖了本来的锋芒,我十分淡定,为毛我会这么淡定,哥,
哦不对,是叔,笑而不语……
先祖爷爷杨二狗跟随先祖皇帝打下江山,最后一战,从火里把先祖皇帝背出来,赢得了元氏江山,也赢得了我杨家跟元氏世代共荣,先祖爷爷没读过书,但是讲义气,会打仗,先祖皇帝登基后,亲撰“用兵如神”四个烫金匾额赠与杨家,并为爷爷赐名………杨如神,封定国公爵位,世袭罔替。杨家一时成为望族,先祖爷爷为报帝恩,终身练兵,死在练兵场上,送回杨府时,先祖皇帝来看,先祖爷爷求先祖皇帝撤回爵位,世代只做御林军统领,挂帅出征,,光用兵,不领赏。还有,还有,先祖爷爷的原话:杨二狗不识字,承蒙圣上隆恩,赐名如神,终究只是个将死之人,死了也只做鬼,成不了神。因为神,都有文化。据祖宗们代代相传,先祖爷爷倒在病榻上,当着先帝,最后一句话:文。。文刀武什么虐。练兵之外,都他妈去给老子读书!!眼睛一闭,闭上了一代传奇。
据说没几日,先祖皇帝亦驾崩,果然削了杨家的爵位,并且再赠一匾:文韬武略,惟杨所止。百十年风霜岁月,挂于杨府正厅, 我和他,亦是相识于匾额之下。
排行老五,上有四个姐姐,远嫁,我是家中嫡长子,恩宠有加,杨家百年,风光却不减当年,虽说祖父和父亲分外低调,有仗打时,出兵远征,皆凯旋而归。见帝领赏,却不求加爵。闲暇时间读书遛鸟,听戏逛园,不议朝政,不结党派。祖上赚下来的那份宅邸被爷爷和爹爹种了一院子各式花木,间杂零落,颇有些意趣。依循古例,留了一处练兵场,杨氏子孙便在这里习武读书,以为国家所用。
大雪恣意,天地梨白。我在院子里冻得吸鼻子,父亲在一旁赏梅,顺便督促我练剑。外头人来报:太子驾到,爹爹整整衣襟,着人给我穿戴整齐,出去接驾,行大礼毕,进入正厅匾额之下,正对着主次落座,当然太子在主位,我们在次位。太子脆生生的说道:杨公请起。我和爹抬起头来,嗬,不过是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孩子,一脸的不甘愿:“师父每次见本宫,都要行如斯大礼,老祖宗教育,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本宫岂不是也要给师父还父子之礼?”
爹急忙跪下:“君臣之礼,不敢逾越,师徒之说,乃是殿下抬举微臣。”
太子从鼻子里哼了声:“迂腐,罢了罢了!”然后看向一旁的我:“这就是杨小公子?”此时,我正愣愣的看向他旁边的小人,比我约莫小个几岁,皮肤雪白,吹弹即破,小小的身子塞在宽大的侍卫袍子里,眉目如炬,一脸清明。一看就知是哪位显贵人家的孩子,再显贵,也只能给更显贵的人当奴才,他父亲想必用尽心计才让他成为太子的侍卫吧。想到此,不免不屑的“扑哧”一笑,接着,就被爹爹按住脑袋,“硄硄”的往地上砸:“犬子无状,唐突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成风(2)
太子长叹了一声:“师父如此小心,摆明是把本宫当做外人。本宫可是不高兴的紧哪!”
爹爹的头埋的更低,瑟缩着身子:“太子殿下恕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师父,您哪,忒小心,忒没出息,我看,真不如杨小公子,你,”他指指我道:“站起来,走近点”
我站起来,昂头,直视,直视他旁边的那个小人儿,小人定定的看着我,不喜不恼,灿然一笑,风月无边。心里没来由的一紧,这笑,并非出自内心的笑。太子见我盯着这小人儿看,亦扫了他一眼:“你之前见过他?”
我道:“太子的伴读,我怎么会见过,只是觉得他好生娇嫩,倒像个女娃。要不,就是瓷做的。”
“哈哈,”太子扭头看向小人儿:“于烨,人家不单说你是本宫的伴读,还说你是个女娃呢!看来你这趟溜出宫,赚回的身份可不少!”小人儿羞的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你,你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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