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未必是县太爷要指点您,可能是尚书大人有话不方便说写下来给您看呢,您先看看再发火也不迟啊!”
许老爷琢磨他的话也有道理,气鼓鼓地展开信笺瞟了一眼,这封信的确是阮尚书写的,简短的几行字尽是客套话,无非是要把阮若诗带走,压根没提要见他许万山。
“好啊,好啊,你不想见我,我也不稀罕见你!”许老爷原本以为阮尚书前来谢罪,没想到他丝毫没有悔意,带走女儿就算了事。
“老爷……”管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只是看他家老爷脸色很不好,犹豫着说完最后那句话,“县太爷说,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要您立即照信上说的做!”
“岂有此理!”许老爷暴跳如雷,随手将信撕成碎片扔出去,“好,好,好得很,从今往后我许万山再也不认这个大舅子,许家和阮家老死不相往来!你,去把那个扫帚星找出来,交给她那混账的爹,要求他们立即从我许家门口消失!”
“呃……是……”管家不清楚阮尚书说了什么惹他这么生气,识相地没再多问,赶紧退下办事去了。
管家走后,许老爷一手打碎了花瓶,一脚踹翻了桌子,气得老脸通红:“好你个姓阮的,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许家,也不想想当初是谁花钱帮你在京城铺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现在出息了发达了,反过来骑在主人头上逞威风。好啊,要断就断个一干二净,姓阮的都给我滚出去,我许万山说到做到!”
管家奉命带走阮若诗,阮氏笑眯眯地一路跟到大门口,纳闷地正想问管家,只见那几个差役见到阮若诗就抓走强行塞进轿子,而她大哥坐在轿子里头都没露,直接吩咐轿夫走人。阮氏眼睁睁看着轿子往阮家的方向去了,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的,缠着管家不让他走,非要弄清楚她大哥和许老爷又在为何事闹气。管家一五一十地说了遍许老爷发火的经过,阮氏越听越不对劲儿,明白过来她大哥来不是救她的,而是要跟许家划清界限,她跌跌撞撞跑回房间,简单地收拾些东西回娘家了。
许老爷气冲冲地找到许老夫人,指责阮尚书对许家不敬,坚决表示要跟阮家一刀两断,无论如何都要休了阮氏。
许老夫人听完没有多大表示,平心静气地安抚气极了的许老爷:“你先坐下喝口茶,别气坏了身子!”
“娘,你说我能不气吗!他姓阮的教女无方,咱家做寿她非要来触霉头,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他当爹的也混账之极,到了咱家门口连句人话也不会说!咱对他们阮家仁至义尽,他们却是欺人太甚!娘啊,你看在阮老太爷的面子上不计较,我可咽不下这口恶气!我要休了阮儿,一定要休了她!”
“又来了,阮尚书做事有失分寸,关你媳妇啥事啊!别说气话,等等吧,阮家会有说法的!”
“阮家只会向着他们阮家人,哪个会帮咱们说话!我要休妻天经地义,就算没有她大哥这档事,我也能休了她!她尖酸刻薄嫉妒心重,她在咱们许家兴风作浪,惟恐天下不乱啊!”
“万山,别说了,不管怎样,阮儿都是你的正妻,岂有休掉的道理!她这些年为了许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掌管账房从没出过差错,要是换了别人,许家的日子能过得这么顺当吗!你听为娘一句劝,阮尚书既然来了,必定得回家住几日,以我对阮老太爷的了解,他不会坐视不管的!你只管耐心等下去,阮家那边会有说法的!”
“娘啊……”
“够了,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许老夫人不想再说下去,许老爷无可奈何只能罢休,想起阮家父女,干的好事就气得头疼,只能啥也不想图个心平气和。
第八十七章 固执己见
许老夫人反对许老爷与阮家绝交,她这么做并非出于忍让,而是相信阮老太爷重视两家情分,不会纵容儿孙是非不分。
正如许老夫人所想,阮尚书强行带走阮若诗回到阮家,等待他的不是理解与认同,却是指责与否定。阮家的几个弟妹听说大哥从京城回乡探亲,纷纷赶来看他,都为这位阮家的骄傲深感自豪。
阮尚书为家人准备了礼物,出手阔绰大方得体,阮老太爷迟迟没有现身,管家说是太老爷身体不舒服正在午睡,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老爷子是不高兴了,儿子几年没回来了,少睡一觉又算得了什么。阮尚书不急着拜见父亲,与弟妹们闲话家常有说有笑格外亲昵。
“大哥,听说今年你和皇上一起过年的啊!”阮家二老爷两眼嗖嗖放光,很是羡慕地问道,“御膳可不是咱们平常人能尝到的呀,可见皇上很欣赏大哥你哪!”
“哎呦,二哥你真是孤陋寡闻,大哥这几年都是和皇上一起过年的,要不他怎么连家都没空回呢!”阮家三老爷把玩着手里的翡翠扳指,喜得合不拢嘴,“大哥早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了,你没看见那县太爷鞍前马后的跟着,如今咱们阮家才是云雀镇的名门,他宋家算得了什么啊!”
“三弟,话可不是这样说,宋丞相当年可是为朝廷立过大功的,宋家祠堂还是先皇御准修建的。若论功绩,为兄远远不及,岂敢与之相提并论?!”阮尚书说得客气,眉眼之间还是掩饰不住丝丝得意。
“嗨,好汉不提当年勇,他们宋家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人走茶凉,就算那位宋丞相再本事,也已经化作一堆枯骨,现今云雀镇权力最大的人是谁啊?!还不是大哥你嘛!”阮二爷狂拍马屁,唾沫星子都喷到他大哥脸上了。
阮尚书尴尬地笑笑,抬手擦去脸上点点唾沫星子,阮二爷没有半点眼色,还在无边无际地吹牛哈皮。阮三爷不甘人后,马屁拍得比他二哥更猛,听得夫人们和下人们掩着嘴笑。阮尚书离开家乡多年,早已沾染上京城儒雅的气息,今日看他两个弟弟不禁觉得粗俗,但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总不好当着家人的面摆官威,反正住不了几日就要走了,便由他们去吧!
“老爷,老爷……”琴儿匆匆忙忙地跑到厅堂,看她家老爷正跟弟妹们聊天,正位上空空如也,很明显阮老太爷不在,她就无所顾忌地冲进去,凑到阮尚书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什么?!”阮尚书剑眉一挑,微微上扬的长眸闪过一丝慌乱,优雅的面容仍是神色如常,缓缓起身向弟妹们拱拱手道,“为兄有些琐事,去去就来!”
“大哥慢走,咱们等你啊……”
“出啥事了,要不要帮忙……”
阮尚书草草应付了事,走出厅堂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他催促琴儿带路,等不及要尽快见到女儿。得知女儿大哭大闹不吃不喝,阮尚书就再也坐不住了,有人说,儿女是上辈子欠的债,今世来向做父母的讨债,他越来越觉得这话有道理。
三个子女之中,最让阮尚书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个小女儿阮若诗,两个儿子相继出仕都很争气,惟独这个女儿诸事不顺。可他偏偏最疼爱她,不忍看她伤心难过,尤其是那桩窝囊的婚事把他气得要命,总觉得对不起女儿。如果当初……
不过,阮尚书现在根本不管有没有如果,听说女儿在许家受辱,他就彻底断了阮许两家结亲的念想。他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吗自降身价送上门去给人羞辱。当日发现阮若诗失踪,他就想到了许家做寿这码事,惟恐女儿做出傻事,放下所有公务连夜赶往云雀镇。
果不其然,他人还没到地方,就听人说许家有人大闹寿宴,急得他连忙派人前去打探消息。知道详情之后,阮尚书简直要气得吐血,区区一个许家,竟敢瞧不上她的女儿,暴发户的儿子居然拒绝名门千金,实在太没天理了。要不是阮氏再三保证许家有意接纳阮若诗,他才不会考虑这门亲事,即使京城到处都是对阮若诗不利的谣言,但他的女儿想嫁,还是不愁没有婆家的。之所以纡尊降贵想跟许家结亲,还不是为了女儿的幸福么,只要女儿喜欢,他也就不计较了!
可是,许家太不识好歹,羞辱他的女儿不说,还逼得她寻死。幸好阮若诗没有大碍,不然他一定要许家偿命。阮尚书越想越气,手指关节攥得“咯咯”直响,女儿若是还不死心,他就直接把她绑回去。
远远地,阮尚书听到声声凄厉的嘶喊,以及摔碎东西的声响,琴儿担忧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加快脚步飞奔过去,双手颤抖地打开门上的锁。
“小姐,琴儿来了,您别生气,我也是迫不得已啊!”琴儿连忙又跟阮尚书解释,“我怕小姐跑出去了,才把门锁起来的,老爷,您别怪我,我不是有意的……”
“行了,行了,你快把门打开……”阮尚书急着见女儿,挥挥手示意她开门,不料门刚打开,就有人从里面冲出来,一头撞进他怀里。
阮尚书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他的宝贝女儿阮若诗,只见她满脸泪痕眼神飘忽,乍一看像个失心疯妇人。阮尚书心痛得快要流下泪来,看那万恶的许家恒把她女儿折磨成什么样子了,阮若诗可是京城第一名媛哪,怎会是现在这副疯癫的憔悴模样。
“若诗,若诗,你冷静点,那个姓许的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为他付出这么多吗?!爹的好女儿,咱们回家好不好?!爹就算找遍整个京城,也要给你找到一位如意郎君……”
“不,我不回去,我要和家恒在一起,他爱我,他爱我的,他只是还没想起来我是谁……”阮若诗压根听不进去,用力挣脱他想逃出去。
“若诗,爹不会让你去找他的,听爹的话,咱们回家,你娘还在家里等着呢,你不声不响就出门了,她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几天还不知道瘦成什么样子了……”
“不要,我不要回去,我只要家恒……”
“别傻了,你跟他是不可能的,别想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跟爹回去,难道你就不想你娘吗?!”
“爹啊,没有家恒我会死的,爹,娘,我对不起你们,女儿不孝,不能跟你回去,你们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混账!”阮尚书忍无可忍,生平第一次打了她,“啪”的一声响,清晰的五指印触目惊心,琴儿吓得捂住嘴巴瞪大眼睛,阮尚书触电般的缩回手,眼底充满了悔意,如果真能打醒这么不懂事的女儿,就算再心疼他也得打。“你就忍心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爹娘把你抚育成人,你只会说这种混账话!”
—奇—阮尚书一顿吼,阮若诗果然不再闹了,垂下眼帘,身子倚着门框,有气无力地缓缓下滑,直到跌坐在地上。琴儿慌忙去扶她,阮若诗只是摇头,她怔怔地望着院子里红艳艳的花儿,泪水再次涌上眼眶。
—书—阮若诗无声落泪,阮尚书看了心酸,蹲了下来面对着她劝道:“若诗,看开点吧,爱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完美,相恋的时候怎么都好,一旦成家你就知道生活不过如此。过日子只要互相看对眼就可以,彼此能够包容才最合适,真实的生活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也没有海誓山盟的美好,只有一日三餐吃饱穿暖,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事足以让你认清现实。我跟你娘成亲之前只见过两面,还不是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不管有没有感情,时间久了都成亲人了,彼此离不开的亲人。若诗,退一步开阔天空,何必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哪,咱们家虽不比王侯贵族,却也比普通百姓好很多啊,普通百姓为吃穿住行发愁,你又怎知王侯贵族没有解不开的心结?!不管怎样,生活还要继续,人来世上走一遭,活得快乐比什么都重要啊!”
—网—阮尚书的这番话句句发自肺腑,阮若诗从没听他说过如此温情的话,听着确实有些道理。人都有钻牛角尖的时候,想到最后还是坚持原先的想法,她苦笑了声,道:“我快乐的源泉就是家恒……”
“你,你……”阮尚书气得跳了起来,指着阮若诗的脑袋叫嚣,“你怎么就说不通呢,那小子给你灌了多少迷药……不像话,太不像话,琴儿,把她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老爷,您别生气,小姐的心结得慢慢解开……”琴儿哽咽地抱住阮若诗,哀声求道,“您给小姐一点儿时间吧,琴儿知道小姐心里的苦,您再逼她,她真就活不下去了……呜呜……”
阮尚书心烦意乱,阮若诗绝望的样子看着格外烦躁,他不耐烦地说:“总之,她要是逃走,我就治你的罪!”
“老爷,琴儿一定好好照看小姐,她不会走的……”
阮尚书走后,琴儿泪汪汪地看着阮若诗:“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老爷夫人都是为你好啊!”
阮若诗摇摇头:“你不懂,你不懂,你不会懂的……”
阮尚书想起女儿憔悴的面容就忍不住心疼,对许家的恨也就更深了,没打算回厅堂跟弟妹们聊天,找来随从安排轿子要去县衙。不把许家搞垮实在难消心头之恨,就算念及兄妹情分,也要他们许家元气大伤。
这时,随从来报,说是阮老太爷请他过去。阮尚书无奈,只得先去见过父亲再说。到了花厅,他才知道除了父亲,还有人要见他,那就是他的妹妹阮氏。
第八十八章 勉为其难
几年未见,阮老太爷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原本就不健壮的身子骨更显消瘦,他坐在花厅的角落里,乍看上去就像是个花农,长长的眉毛遮住下垂的眼角,灰白的胡须贴在胸口上,枯瘦如柴的双手拄着那根花梨木拐杖,身上穿件松松垮垮的长衫,衣服下摆沾到地面,时不时地扫动两下。
“咳咳,咳咳……”阮老太爷眼看儿子来了,脸上没有半点儿笑容,反而气得满脸通红,尖锐的咳嗽声越来越响,整个身子往前倾斜,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爹,爹……”阮尚书看着于心不忍,想起这几年只顾忙于政务无暇看望老父,不由感到自责,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手搀扶住剧烈咳嗽的阮老太爷,一手轻轻拍他的背,“您身子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我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大哥,爹得的是心病!”阮氏冷不丁插句话,下意识地往阮老太爷身边挪了挪,“心病还须心药医,医馆的大夫是治不好的。”
阮尚书瞥她一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爹的身子不舒服就得请大夫,大夫治不好还有谁能治,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爹难受?!”
“子女当然不能看着爹娘受苦,谁要是敢不尽孝道必遭天打雷劈!”阮氏口气不善,根本不给兄长留面子。
阮尚书渐渐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淡道:“爹不舒服你不去请大夫,冷眼旁观不说,还有工夫闲言碎语,你说的对,为人子女不尽孝道真该天打雷劈!”
阮氏多番挑唆阮若诗向许家恒示好,阮尚书以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阮许两家闹翻了,他也决不允许女儿跟许家恒来往,他对这个喜欢招惹是非的妹妹早就充满怨气,再听她说这些冷嘲热讽的话,便将满腹怨气撒到她身上了。
“嗬,说得倒是理直气壮,大哥这些年只顾着尽君臣之义,连家都不回了,父亲头疼脑热的时候你在哪儿,还不是靠我们照看,你何时孝敬过父亲啊?!你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就把爹气出病了,你不自知反而怪罪于我,你有什么资格自称孝子?!”
阮氏平日深得阮老太爷疼爱,但也不敢当面出言顶撞大哥,阮尚书刚被女儿气得吐血,现在又要受妹妹的气,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休得胡言乱语,分明是你挑拨事端在先,现在却又反过来指责为兄!说吧,是不是许万山指使你来的?!不要忘了你是阮家的人,吃了几年许家的饭就学会吃里扒外了?!”
“要不是你攀附权贵不念旧情,若诗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阮许两家更不会水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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