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实诚恳的大弟子垂着头,双手摆在下摆的正中央,显得拘谨而不自在。
而在他的鼻梁上,正中央,正印着一道红痕,看起来很像是被什么钝物抽打过一样。
这个发现让灵霄派掌门心底有一点细微的不舒服,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而打人的人完全没有顾忌到他这位灵霄掌门的脸面,让他感到一种深刻的不爽,因此,话语中就多了一点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不爽:“谁打的?”
“嗯?”张涉水没反应过来。
——在灵霄派掌门眼中,他就是在装傻。
“我问你,你鼻梁上的红痕到底是谁打的?”
张涉水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触碰到了红肿,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气:“我不小心摔的。”
灵霄掌门心底冷笑一声。
……这样的话,说出来也要有人信啊!
灵霄掌门合拢了手中的请帖,或者,换一个方式来说,叫做喜帖。喜帖上缔结良缘的人,一个叫做余琏,乃是灵霄派派中的长老,其辈分之高,灵霄掌门撇开这个掌门的名头,也要规规矩矩地称呼一声前辈;而另一位,则在短短几天之内颠覆了很多人的三观——前魔道天阴脉主,现正道太衡剑派弟子,更是以风流多情勾搭了苏婴,余琏,谢庐溪等人后,以倾(ni)国(zhe)倾(shi)城(zai)的(dou)祸,最终在修行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然而,灵霄掌门之想把这群人全部都挖了一个坑给埋了。
——这群丢人现眼的渣渣们。
没错,说的就是余琏。
一门双魔主难道是一件好事吗?不,这摆明了就是他这个掌门的无能,自己门派里的人才留不住,全部叛门。叛了还不算,全部都跑去了魔道做了魔主,换做其他人会怎么想……教导无方?识人不明?不能容人?
灵霄掌门觉得这两人就是他命中的孽障。
没错,还包括大自在天——
哪怕他和大自在天,或者称为鹏鹏,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也一样。
灵霄派掌门又看了一眼张涉水,这位勤勤恳恳的信使依然一脸懵懂,很显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显然是考虑不到灵霄掌门的忧伤。灵霄掌门深吸一口气,远远地眺望了一下殿外还在稀稀落落下雨的天气,思量着如果说“雨太大出不了门”这样的借口,能不能搞定不去——但是不去又能如何,也只是能让人更加的看轻灵霄派的掌门而已。
世界上总是充满了让人想要逃避的事情,但悲哀之所以是悲哀,在于它无处可逃。
作为一个资深的拖延党,虽然灵霄掌门没有办法彻底的避开这件事情,但拖延几天还是可以的。然而,几天之后,他又陡然后悔了——作为一派之长,灵霄掌门收到消息的时候比其他人早几天,但是他非要拖到晚几天,于是,就赶上高峰期了。
“千年难得一遇的双修大会门票大放送!一张只要六百九十九块灵石,走过错过不要路过。”灵霄掌门缩起脚,一个背着大包小包的散修险些踩他一脚。
然而四周的人群委实太多,更有几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家伙存在,对比而言,灵霄派掌门的那张秀气的脸就显得十分无害,偏偏他又穿着非常漂亮的法衣——这对于灵霄掌门本人来说,算是便衣出行,乔装打扮,朴实得令人心酸。
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世界上的穷鬼多的可怕。
不过一会儿,灵霄掌门身边就围了一大群年纪不大修为普通的散修,他们大多数都长得容貌秀丽,即使普普通通,也认认真真地给自己涂了腮红——至于那效果,灵霄掌门不想具体描述。
他有点坐立难安。
啧啧,看左边的那个少年,皮肤白皙,灵霄掌门看了他两秒,他就羞涩地低下头来,露齿一笑,然后灵霄掌门看着他牙齿缝里的菜叶,感觉背上有一种酥麻感爬过;再看看右手边的那个小姑娘,五官标志,然而她左脸上长了一个痣!只有一个!不是对称!这怎么能忍?!强迫症爆发的灵霄派掌门恨不得跪下来,拿着笔再在她右脸上再点一颗痣。
更别提那些衣领歪掉的,那些扣子扣错的,那些不走寻常风故意穿着一点也不对称的衣服的,还有一些天生就不爱干净的。
好在,对于干净这一点,灵霄掌门已经经过了紫云观的那位……修炼懒道的王雪禅的洗礼,已经能够忍住不露出厌恶之色了。
不过,说起紫云观,远远看去有个人影挺眼熟……卧槽……
灵霄掌门连滚带爬地就想遛,但是他委实给自己选了一个不方便溜走的位置,身边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散修,如众星拱月,一时之间,他还真的没法悄无声息地从里面蹦跶出来。所以,灵霄掌门被抓了一个正着。
“哟,小杨啊……好久不见。”另外一位显然不知道什么叫爱干净,什么叫爱整洁,直接从人群里挤了进来,一只手就逮住了灵霄掌门的后领。
灵霄掌门呆住了。
他洗手了吗?他洗手了吗?他洗手了吗?
因为这个问题真的很重要所以必须重复三遍。
——这个人是那个邋遢之神王雪禅的徒弟啊,谁知道会不会被师父教导了一些奇怪的理论。所谓名师出高徒,但还有一个说法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拿灵霄派自己举例,比如吧,有一个不靠谱的师父叫做余琏,后来他的徒弟也事实证明,各个不靠谱。
……哦,对了,这个不包括张涉水。
灵霄掌门除了偶尔嫌弃他过于木讷,听不懂潜台词以外,没有什么不满的。
灵霄掌门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打飞何道之拎着他领口的手,冷冰冰地,极力表现出他们俩人不熟的气质说:“请喊全名,不然就用尊称。”
何道之笑嘻嘻地蹭过来:“干嘛这么生疏……而且,你确定要在这个地方喊你的……嗯,那个?”
他指灵霄掌门这个称呼。
灵霄掌门下意识地扫了一圈,不由自主地沉默了。没错,都是余琏带出来的歪风邪气,他相信自己如果真的在这个地方暴露了身份,很可能就没法完整一个的走下这艘云舟了——呸,他就应该早几天出门才对,早几天还有专门的贵宾专用云舟,又气派又宽敞,然而现在都已经被人租完了。或者他驾驶门派自己的云舟也可以,只是云舟这种东西,不就是讲究一个排场,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跑过去,委实太难看了。至于为什么不带一些弟子撑个场面……
呸,他才不给余琏这种逆弟子撑场面呢!
就是要他知道,他狠狠地得罪了灵霄掌门,掌门人他很记仇。而且,万一……好吧,不是万一,是已经有人带起了这个不良的风气。万一他带着弟子过去,那弟子看着这场面好气派,心生向往怎么办?
从此以后,魔道的门生就被灵霄给包场了?!
那他还做什么掌门,干脆和余琏去抢魔主好了……不过,说起这个又是一个伤心事,就算是灵霄掌门有心要抢也不行,因为他打不过。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灵霄掌门不由沉默了:“那你可以称呼我外号。”
不是灵霄掌门自夸,最起码,他的外号还蛮好听,叫做明月客,虽然出处是因为他为人处世实在是挑剔,被人吐槽天上广寒宫,方才容得下你这么一个洁癖加对称加强迫症,来了这么一个名字,和余琏的枯坐童子一样,都是带着一点嘲讽的。因此,这么称呼的人不多,知晓的人就更少了。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灵霄掌门沾沾自喜。
看看他这个外号,多么温雅,多么出尘,比余琏那个俗气的东天剑尊要好多了!
……是的,他也就只能从这上面来找自尊了。
哦不!才不是!他比余琏强多了!要不然,凭什么他是掌门,而余琏不是?
而何道之并不知道,短短的几秒钟,灵霄掌门内心中已经转过了几千个念头,他只是呆呆傻傻地愣了一下:“你有什么外号?……死傲娇吗?”
……这什么鬼?
灵霄掌门气的脸都红了,这人罪该万死,而且:“……什么叫死傲娇啊!”
哪有用这种一听就知道不是好词的词拿来当外号的!正道中用来揶揄的外号不少,但是基本上取得都很含蓄,单纯只是看表面的话,基本上都看不出嘲讽的意思。灵霄掌门恶狠狠地盯着他,如果何道之不在这里给他一个交代的话,他一定会狠狠地让他好看。
“死傲娇啊……”何道之依旧是笑嘻嘻,“这是陆尘潇发明的新词。”
灵霄掌门冷冷地盯着他。
“你可别不高兴,现在大家都以成为一个‘死傲娇’为傲呢!这是陆尘潇形容谢庐溪的话,对了,他是怎么说来着……哦,没错,叫□□在心头口难开。你总知道谢庐溪吧,和他沾边的词,应该不算什么坏词。”
就算不是坏词,你也给他闭嘴!
……而且,什么叫□□在心头口难开啊?!
他什么时候有爱啦……哦,不对,应该这样——他什么时候口难开了,他一向是很坦陈的好不好。
灵霄掌门很想和何道之聊一聊做人的道理,但对方一脸无所谓,显然,至少是吊儿郎当,何道之还是继承了王雪禅的优良传统的。而且,所有试图教紫云观做人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悔死了,灵霄掌门也就不做这个“看着陷阱往下跳”的活儿了。
他沉默了一下:“那谢庐溪就让别人这么喊他?”
“没有,他为了这个称呼险些和陆尘潇拼命,闹了一场决斗要陆尘潇闭嘴。”
“输了?”
“赢了。”
“那你们怎么还一口一个死傲娇的?”愿赌服输的基本素养呢?!
“这就是你不懂了。”何道之一脸我很懂地凑过来,“所谓打死不承认自己是死傲娇,也是死傲娇的一个表现呢!”
灵霄掌门不由自主地沉默了。
——这相当于一个屎盆子扣在头上,他妈的还不能反驳的意思么?
不,还是有办法反驳的。
灵霄掌门斜着眼睛盯着何道之,冷哼一声:“死傲娇。”
他为自己的聪明伶俐沾沾自喜着。
……
后来,等着云舟驶向了目的地。
下了船之后,灵霄掌门惊讶地发现,竟然全天下都变成了死傲娇。
……怎么办,心有点累。
第112章 番外双修大会2()
所谓掌门,就是拼死也要争抢一个脸面。
……
灵霄掌门原本以为,他来就是露个面的——表示一下灵霄派的掌门还没有被这群混蛋给气死。然后喝杯茶,优哉游哉地气死一大群老魔们:毕竟正道们这么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的地盘上走过,不能打,不能碰,偏偏还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这么一想,灵霄掌门就觉得爽的不行。
然而,灵霄掌门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是过来做正事的——
他左手边坐着太衡剑派的掌门,灵霄掌门只记得他姓严,具体叫什么因为没有人用,所以忘了。这位严掌门和(自认为)朴实无华的灵霄掌门不同,呼啦啦地带了一大群人,每一个都全副武装,戒备以待,时刻准备着一言不合拔刀相砍。
有这样一个肉盾在前方扛着敌人,最爱在后面蓄大招的灵霄派修士表示很高兴。
……但这绝对不是表明,灵霄掌门就很喜欢坐在太衡剑派的旁边。
尤其是太衡剑派还正处于一个被点燃的炮仗的状态下。
灵霄掌门多少也能理解一些太衡剑派的感受,被人打到家门口了,能忍吗?不能!就在他们憋大招的时候准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嗯,事情解决了——但解决者趁火打劫,拐走了他们家的姑……哦不,汉子,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能忍吗?不能!但偏偏……偏偏……
这个汉子的身份暴露出来了,是太衡剑派以前砍死的一个敌人。
这感觉就像是被人当面喂了一口shi,然后告诉你,这个shi是救你的,请感恩戴德。
……妈的,就算对方是个老实人,也会生生被这件事恶心吐了,更何况太衡剑派……不提他们人私下里的素质,但从整体门派的作风上来说,那就是一群有事拉上家伙打死他们的暴力杀胚,大街混混。
脸面有损?打打打。
念头不通达?砍砍砍。
而太衡掌门之所以没有先和余琏干上一架,爽了,再坐地谈感情——是因为他家里出了一个委实让人操透了心的娃娃,年纪很小,天赋不错,声势却已经超越了他们这群老家伙。没错,灵霄掌门说的就是谢庐溪。
对,在过去,灵霄掌门曾经跨过谢庐溪钟灵毓秀,灵气逼人。
他只想把这段话吞下去。
这委实是他这段时间听这个名字已经听到耳朵长茧了。
陆尘潇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从某种意义上,红了,但从另一个意义上,一点也没有红——对于一个“名字不能说的”,非要挤眉弄眼嘿嘿一笑会心地“你懂得”这样的人,大家就算是要八卦,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很正直。
姑娘家们对于这种姘头神多的角色,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异议,除了偶尔私下里传递一些写的绘声绘色,还附带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看到的插图的小本本以外,可以说是风平浪静。但谢庐溪就不一样了,灵霄掌门大致地总结了一下,大致上,女修们分为三个派系。
一个主张破镜重圆,一个主张我行我上,最后一个则热衷于全世界乱拉鸳鸯谱。
灵霄掌门原本对谢庐溪的印象很淡,始终处于在一个长得秀静的暴力狂上。但突然有一天,他手下的一个颇为倚重,平时也很有分寸的女修,突然问他——知道谢庐溪的事迹吗?
嗯,知道这个人,他怎么了?
然后这位女修掏出了手帕,装模作样地在一点泪痕都没有的眼角擦了擦,唉声叹气道:“那是个痴情的苦人儿~~~~~~~”
这声音被主人可以捏出来的尖细娇柔,一咏三叹,一个抖动里摇摆出无数种欲说还休的情绪。当时,灵霄掌门就觉得背上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如同有蜈蚣爬过。而且,灵霄掌门既不觉得他苦,太衡这种想揍谁就揍谁的风格让他羡慕很多年了;也不觉得谢庐溪是什么所谓的“人儿”……不,这世界上有谁是“人儿”啊!这种称呼也太奇怪了吧?!
灵霄掌门还没有从那种麻麻的感觉里舒缓过来,就被扯着灌输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理论。
灵霄掌门,觉得,他倚重的那位女修,疯了。
你的含蓄呢?你的稳重呢?你的大家闺秀呢?都被狗吃了吗?
然后,在“与民同乐”一起挤云舟的这几天,灵霄掌门不得不承认,他门里的那位,确实还是很含蓄,很稳重,很大家闺秀的——散修已经疯了,放飞自我,放飞想象,天马行空,浪荡不羁。没错,能这么一口气地看正道的笑话的情况,可真不多。
灵霄掌门摆脱了门派里的那个“乱拉鸳鸯谱”的(都拉到他身上了,这是多有想象力),然后又遭遇到了另外两个派系的人。
明明都是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好姑娘,打起架来不要命,骂起人来更让人退避三舍。一个骂一个是婊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姿色,另一个骂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们是拉出来的东西还要捡回去尝尝……一辈子都活的温文尔雅的灵霄掌门,觉得自己的下限都快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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