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情了?”谢庐溪下意识就探头偷窥。
诸恶老祖哪能这么简单让他看到,手指一搓,直接化成了纸屑。随即,他正了正颜色:“我有事要忙,你自行离开吧。附近有你同派之人在活动,你可以自行联络他们。”
“等等——”谢庐溪刚刚这么呼道,诸恶老祖就在他面前化作一道遁光消失了。他愣愣地看着诸恶老祖远去的光,愣愣地说,“可是我还……”
一柄剑从天空中掉下来,正中谢庐溪头顶,铛的一声,砸得谢庐溪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小声地反驳:“不是这个啦。”
“我还……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
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随即很失落地低下头,叹息一声。若不是陆尘潇靠他够近,不然真的恐怕听不到这句话:“此去一别,何时能再逢?”
谢庐溪的伤感没有两秒,他怀里的鹦鹉小绿就呱啊呱的大叫起来
第十五回曾忆否(三)()
这件事,对于诸恶老祖仅仅只是一个后手安排中断放弃了而已。但对于谢庐溪而言,这位偶遇的前辈虽然性格恶劣了些,但确确实实将他从骄傲自满的情绪中打了出来:
谢庐溪并不是生而知之的天才。
他想专精一项技能,也是需要漫长时间专心致志地学习,和枯燥无味的重复练习的。
于是,陆尘潇在偶尔瞥见的几个画面中,无一例外都是谢庐溪辛勤苦练的场景。梅花娇艳,玉笛横斜,长剑回旋。而人也一日出落的比一日冷清寂静。派中前辈喊他出去转转,都被谢庐溪婉言谢绝了,他是这么说的:“我原本天赋便不好,如果再不努力,再不笨鸟先飞,如何修道有成?”
陆尘潇站在快被噎死的太衡掌门身后,同样觉得无语凝噎。
谢庐溪不缺天赋,一个不缺天赋的人,如果还能耐得住寂寞和辛苦,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是相当可怕的。
当然,这让谢庐溪原本就有些高岭之花的性格,越发变本加厉。虽然太衡剑派的同门彼此之间感情很好,但毕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做,离多聚少,最终陪伴谢庐溪最久的,反而是那只杂种鹦鹉。
陆尘潇多多少少能理解这种感情了,也能明白为什么鹦鹉大爷会有这种臭脾气——一句话,谢庐溪宠出来的,他严于律己,但从不严于律鹦鹉。
当然,理解是一回事。但如果有机会,陆尘潇也不会真的放过那只臭鹦鹉的。
谢庐溪的这段记忆里没有诸恶老祖,但陆尘潇自己清楚他那时候都在忙什么:阴谋,掐战,抢资源抢地盘。魔道的每一天都很热闹,无数人死亡,而剩下的人踩在死尸上前进,就像养蛊,最毒最凶残,或者说最幸运的那个才能笑到最后。
很显然,诸恶老祖没能笑到最后。
相对比而言,他不够狠,不够坏,不够两面三刀,不够八面玲珑,绝大部分的势力都依附在魔主大自在天身上。所以,当大自在天离开魔道之后,树倒猢狲散,诸恶老祖的倒台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实际上,诸恶老祖自己也很清楚这件事。也许有小头目能够逃脱,但其中绝对不会包括诸恶老祖。
谁都不会放一个心腹大患走的。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所以,诸恶老祖必须死一次,死的够壮烈,够夸张,够辉煌,够得上一位魔道大能的死法,才能让人疑虑尽消,搏出那一线生机来。
而实际的情况是,他撞上谢庐溪只是一个意外。
剑,被打磨的十分光亮的剑刃,微微倾斜,朱红色的鲜血汩汩蔓延过来,滴答一声,落在地面上。谢庐溪拔出自己的剑,鲜血如喷泉一样喷涌出来,随即又沉寂下来。在这一路上,他像是收割稻谷一样结束了很多年纪不大的魔修。而在谢庐溪的身后,几个太衡剑派的年轻一辈正在补剑,将那些有着奇怪保命方式的魔修赶尽杀绝。
几分钟之后,一声巨响,大地震颤,洞府深处冒出几道法术的光华。
谢庐溪下意识地停住了手,往震动发生处望去。
他身后缓缓走来一个面容英俊的青年,对比于谢庐溪的清爽轻松,他无疑显得狼狈许多,半个身子上全是泥泞血肉,步伐也有些颤抖。但他脸上依然带着灿烂的微笑,像是正午的太阳,站在了谢庐溪身后,感叹道:“真是激烈啊。”
“……”谢庐溪一言未发。
青年道人也没有指望从闷葫芦一样的师兄口中得到什么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真是遗憾,虽然参加了这么一场除魔的行动,最终也只是在边缘看护一下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真正的大魔交手。”
站在两人身后的陆尘潇翻了一个白眼。
——果然,太衡剑派全都是战斗疯子,没有例外。
谢庐溪总算是给了一点反应:“李潇水师弟,只要勤加训练,就一定能有那么一天的。”
这话说的……陆尘潇默默在心中腹诽谢庐溪,不知道他是真听不懂,还是装作听不懂。不过,李潇水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陆尘潇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李潇水就是那副画像里的人,他的便宜师傅李洄鱼曾经让他和太史飞鸿对那张画像跪拜过。
这样一想,陆尘潇忍不住多打量了几下这位青年道人,果然,他五官确实和李洄鱼有几分形似,但气质却天差地别。
李潇水似乎还想叹息些什么,但下一秒,远方的洞府几乎被连根掀起。七位太衡元婴修士结成的剑阵被撕裂了一个口子,一道血光冲天而起。两人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看去,在谢庐溪的视野中,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个血红色的人影,双手张开,无数血红的法术光华就如同飘扬的绸带一样从他手指之上绽放升腾,妖异美丽。
李潇水愣愣地盯着那个方向:“那个人……就是诸恶老祖吗?”
谢庐溪没有回答,只是在看清了诸恶老祖的面庞的那一瞬,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神色一冷,握紧剑的手颤抖一下,随即又没了声息。李潇水被他突然散发的冷气冻了一下,尴尬一笑:“谢师兄战意盎然,虽然谢师兄修为高深,但是对战经验不足,还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谢庐溪随即化作了一道剑光,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了。
李潇水目瞪口呆地留在了原地:“我……我,啐,不说脏话不说脏话,但是谢师兄你真的这么冲上去了?!”
随着谢庐溪地点的转移,李潇水很快就化作了一点模糊的光影。而诸恶老祖本人则快速地放大了。他注意到了谢庐溪的靠近,但对于对方发出的远程攻击,只是微微偏侧了一下脑袋,就闪过了。他神色淡漠,注视谢庐溪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自不量力的傻瓜。
而陆尘潇现在看向过去的自己,只有捂脸的冲动。太猖狂了,太装逼了……
……简直就像是在看自己的黑历史一般。
而且,这种神色,无疑在宣告一件事情。
诸恶老祖完全把谢庐溪忘记了,一干二净,什么也不留。
都说自己最容易原谅自己,陆尘潇也特别能谅解此刻的诸恶老祖。总所周知,诸恶老祖本来就喜欢俊俏优秀,刚刚踏入修行路上的小青年。因此,当初的琼鬼子才打趣他总和漂亮的小孩子纠缠不清。在和谢庐溪分别之后,也有很多长相俊秀,能说会道的魔道新秀试图在陆尘潇这边崭露头角,谢庐溪长得再好,搭配上他那个沉闷的性格,在诸恶老祖心中的记忆犹如早晨露水一样易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对于谢庐溪,却并不是什么能够轻而易举掠过的事情。
他完全无惧于诸恶老祖飘荡在周身的血色绸带,举起长剑,剑上剑芒吞吐不休,硬生生地斩出一条能够接近的道路出来。然而那些绸带们滑溜溜不受力,轻轻一荡又从背后席卷而来——但谢庐溪无所畏惧,他的剑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即便是诸恶老祖一时之间也被他的气势所摄,手上的行动满了半拍。
而这半拍,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血色长带嘶啦一声,直接穿透了谢庐溪的躯体,然而,千钧一发的时刻,谢庐溪刚刚好避开了致死地带,他没有刻意,只是诸恶老祖自己错失了最好的时机。而谢庐溪的攻击,去势太狠,用道太老,虽然威力很大,但是失却灵活,轨迹别人一眼勘破。诸恶老祖轻轻松松地,失之毫厘的避开了。
就在那一瞬间,两人的距离极其靠近,撑死也不过一掌之距。
近到彼此都能数出对方的眼睫毛。
诸恶老祖的头发被风吹地飘向谢庐溪的脸上,而对方神色愤怒,他咬牙切齿地说:“你骗了我!”
过招一触即离,两人纷纷往后跌去,落到了距离对方十几米的空中。诸恶老祖显然是听到了谢庐溪的话,但他没能听懂对方的含义,只是略显无辜地挑挑眉:“骗……你是谁啊?”语气之轻蔑,别人活活劈死也不值得同情。
围观着这一切的陆尘潇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应该不是他的错吧……这绝对不是他的错吧,明明只有几天而已,谢庐溪你耿耿于怀是不是有点太过了点,说真的就算换一个凡人,你问他十年前的今天认识了谁,和对方都说了啥,这凡人都不一定回答的出来吧。更何况,修真不计年,基本都是按照百年百年计算的,何,何必呢……
谢庐溪的回答是,铿锵剑鸣。
即便和今天有着百年多的光阴距离,陆尘潇依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而诸恶老祖伸出手,捞住了几根断了的头发,很明显,他最终还是估算错了谢庐溪的出剑威力,耍帅不成。但同时,他的目光也微微一凝,显然对谢庐溪重视了起来:“想杀就杀,我就是不喜欢正道这一点,明明见到魔修就杀,还非要找光明正大的借口,呵。”
谢庐溪身上的冷气又寒了几分。
陆尘潇旁观了全程,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到底有多作死。
忽然的,陆尘潇听到了笛声,笛声悠扬,一声接着一声,犹如缥缈升腾起来的细烟,吹而不断,一路滑往心底去。石落清潭,波澜顿起。陆尘潇下意识地奇怪,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笛音,这和他的记忆不符合。
而下一秒,这四周的场景顷刻之间就破碎了,一个被白雾笼罩的人影出现了。
他困惑而茫然地将头转向了陆尘潇。
“你是……诸恶老祖?”
“……”不行,谢庐溪反应过来有人进入了他的心神之中了,他正在醒来,如果被谢庐溪抓住个正着,陆尘潇简直没法想象自己的下场,尤其是他刚刚全程围观了自己的作死。他下意识地往更深处逃窜,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唤何道之。
但这里是谢庐溪的领域。
天地之中,上下颠倒,左右消失,长短逆转。陆尘潇往前窜了几步,瞳孔下意识的扩张。在他的面前,原本应当在身后的谢庐溪已经站在他身前,他身上的迷雾小三了不少,能够依稀看见他犹如鸦羽绸缎一样的长发了。而陆尘潇此时此刻地奔跑方向,正是往谢庐溪怀里撞去——他如果撞结实了,恐怕谢庐溪立刻就能彻底的醒来。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手拉住了陆尘潇。
第十六回金鹏()
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就要被谢庐溪抓住了。
陆尘潇脱险了之后,仍然忍不住地后怕,虽然以谢庐溪的性格而言,即使被抓住了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上的担忧,但是这之间牵扯到的很多东西,陆尘潇不解释清楚,恐怕难以顺利脱身,更何况,心神中本来就是一个修道人的重中之重,被人贸然进入,和公然宣战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更何况,谢庐溪似乎还认出了陆尘潇的马甲。
精通魂魄操控的陆尘潇不会动手脚?
呵呵,这句话陆尘潇本人都不会相信,但令他觉得自己脑子进水的是,如今,他满脑子只想离谢庐溪更远一点,尤其是那个见鬼的道侣缔结。剩下的,他半分也不想沾染了——出来混的,总要还,过去的陆尘潇的总是想着借用他人的力量来重回巅峰。但随着事态的发展,弊端也显露出来了。
——曾经的诸恶老祖,虽然身边不乏助力,但彼此基本都是交易往来。更重要的是,诸恶老祖有足够的力量压服他们,一点小小的感情上的纠缠根本不算什么。就好比尚非雀,若不是她傍上了苏婴这根大腿,恐怕现在还不会被诸恶老祖放在眼中。
但现在,情况陡然调转了过来。
陆尘潇原本的实力大退,虽然现在略有进步,但和之前仍旧是一个天一个地。而相反的是,他现在招惹到的人,原本就在诸恶老祖之上的余琏和大自在天就不说了。和他相差不远的谢庐溪也一日千里,让陆尘潇深深地感受到一种无奈。
按理来说,陆尘潇夺舍重修,虽然中途有弯路,有阻挠,有陌生的领域,但作为一个曾经站在世界最高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他的见识和心性足以应付这一切。但与此同时,他也受到着远超旁人的压力——就像是一条龙,它的世界始终位于九天之上,而现在在地上滚着吃土,哪怕能把狮子老虎打的满地找牙,也不会因此感受到多少快乐。
这就是心界所带来的变化。
这种情况,很难以好坏来划分。一方面,它始终指引着陆尘潇往更强,更厉害的方向发展,不迷茫不自傲,单单这一条,就可以称赞一声“道心甚坚”,超越旁人许多了。但反过来,他在意的始终是修真界的那顶尖的一撮人,横向又有太史飞鸿这个怪胎至死不渝地打击他的自信。时日一长,陆尘潇自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任何人的自信都不是凭空生出的。
所谓强者越强,正是因为一个原本天赋异禀的人,在刚刚接触于一个领域时,很容易就得到了正面的反馈。一旦建立了一种良性循环,越战越强,最终走向巅峰。也是在这种不断的实践中,自我摆正位置,正确评估,从而选择对自身最有利的行为。
而陆尘潇的不幸则是,夺舍重修之后,他非但没有如同其他重练马甲的重生者那般,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提前一步步步领先。相反,他还需要不断的努力去赶上原本已经非常强大的老古董们。太史飞鸿也迫使他把原本的一点自傲给收拢了起来。
当然,人有适应性,自然也会不断的调整自己。
但陆尘潇这段时期遭受的打击太多,已经严重动摇了自己的自信。从胆大妄为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只希望自己的麻烦越少越好。这在修行中也有专门的称呼,心劫。是劫,也是机遇。只是这种心态刚刚萌芽不久,陆尘潇尚且还没有意识到。
何道之内心也是后怕不已:“真悬,就差那么一点点。”
而这边,陆尘潇从心惊胆战中镇定下来,他看着琼鬼子的故作姿态,忍不住心底冷哼一声——他对何道之不熟,但对于琼鬼子,那是对方张开口就能清楚他的下一句话是什么样的熟悉:“你真的是无意把我落下的?”
那么关键的时刻把他救下,若说陆尘潇觉得一点猫腻都没有,那才是对他的侮辱。
何道之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胸口:“我好心救你,你竟然如此怀疑我,真是让人心寒。”
这装模作样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陆尘潇眼角一条,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如今他还有事求对方,还不是翻脸的时刻。何道之估计也是心中对这一点很清楚,才这样有恃无恐地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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