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令她心急的,是快艇上四名摇奖水手,趁她往船头之际,竟然一齐弃桨入水,泅水遁去。
如今既陷重围,驶舟之人又逃得于干净净,除了徐文兰正替慧心渡力,不能惊扰中断,就只有满船尸体,和她一个活人。
但是,凭她一人只剑,又那儿是欧阳珉等人敌手?
东方莺儿心念及此,额上已冷汗并流,正无计较,目光过处,忽然发现舱中还有一个被制住穴道的人。
那人却是身为万毒教水师堂主的梅斐。
东方莺见将他从舱里提到船尾,用剑尖抵住咽喉,然后解开他的哑穴,沉声道:“姓梅的,听说你父亲当年名列洞庭三剑之一,也算得正道中成名剑客,不幸死在万毒教手中,你不思报复父仇,反而投效仇人,腼颜事故,是何道理?”
梅斐神情冷漠,闭目自答道:“人各有志,你要杀便杀,何必多问。”
莺儿道:“杀你不过举手之势,但我却愿给你一条求生之路,只要你能设法让我们平安脱身回到岳阳,我就饶你一命,你看如何?”
梅斐睁开眼来,望一望前后来在湖面的万毒教船只,微笑道:“原来你们已经无处可去,才想到求我相助,可惜现在进退之路俱绝,艇上又无水手,也救不了你们。”
东方莺儿道:“你身为万毒教堂主,执掌水师,怎会没有方法助我们脱身?”
梅斐沉吟一下,道:“方法虽有,只怕你不肯相信。”
东方莺儿忙道:“什么方法,你且说出来听听?”
道:“现在湖面都被船只隔断,万难冲得过去,唯一方法,是移舟泊岸,先登上君山,然后再谋脱身之策。”
东方莺儿冷笑道:“你倒想得不错,把咱们骗到岸上,好让欧阳珉来一网打尽,是不是?”
梅斐道:“我原说须你们相信才成,你试想想,现在你们共仅五人,其中两人已死,一个内伤沉重,万毒教终年在湖上来去,水性纯熟,若不弃舟登岸,除了束手受擒,别无他途。要是弃舟登岸,群山虽是孤岛,未必没有活命之路,我言尽于此,信不信全由你们自己了。”
这番话,听得东方莺儿暗暗点头,心忖:正是,与其束手受擒,不如背水一战,君山虽是孤岛,岸上动手总比水面上方便得多,看来这姓梅的未必是存心骗我!
思忖再三,毅然拍开梅斐穴道,说道:“眼下也只好相信你一次,但我要事先警告你,无论在船上岸上,不许你离开咱们一步,没有变故就罢.一旦有变,我总不会放你脱身。”
梅斐站起来,耸耸肩道:“人各有志,你们与万毒教为敌,跟我姓梅的什么相干,正像我甘心腼颜事仇,也跟你们不相干一样,但目下你求脱险,我求活命,彼此目标一般,却不妨合作一次。”
他运目略一打量形势,*起一栖长桨,在桨孔边坐了下来,又向东方莺儿招招手,道;“姑娘既想脱身,也请来同尽一桨之力如何?”
东方莺儿无奈,提了长剑,也在梅斐左侧坐下,一手握剑戒备,一手*桨划水。
快艇很快向君山下移去,不久已抵岸滩,梅斐收桨下舟,东方莺儿回头张望,见欧阳珉等大小船只将近百艘,也转航向君山追了过来。
梅斐自动去抱起铁剑书生马森培的尸体,正要下船,却被东方莺儿喝住,道:“等一下,我没叫走,不许你先走!”
梅斐微笑驻足道:“姑娘最好快些,若被后面船上看清楚咱们只有三个活人,以后就更难作为了。”
东方莺儿探头入舱,恰值徐文兰替慧心渡气助力方毕,正喘不已,忙低声叫道:“兰姐姐,快抱慧心姑娘下船,再迟就来不及了。”
徐文兰听了一惊。顾不得调息,俯身抱起慧心,窜出舱来,一抬头,登时诧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不像岳阳?”
东方莺儿道:“现在没时间细谈,赶快下船,别再耽误了。”
徐文兰回头望见湖面船只,这才恍然领悟到事情的严重,匆匆抱了慧心跃上岸去,东方莺儿背起百忍师太遗体,也和梅斐先后弃舟登岸。
三人各负一人,飞步奔到一堆岩石后,东方莺儿才简略地把弃舟原故说了一遍,徐文兰道:“方法固然不错,但君山不大,假如被欧阳珉率众包围,挨地搜查,咱们仍是瓮中之鳖,迟早被他们发觉。”
东方莺儿道:“如今也顾不了许多,咱们趁机调息一下,不得已时,只好跟他们背水一拼了。”
徐文兰叹道:“早知如此,昨日无论如何也要劝住姑姑,不想半日之间,竟落得一败涂地,连姑姑遗体,也须弃在荒岛之上—一”
说到这里,不禁又簌簌泪下。
东方莺儿劝慰道;“事已如此,后悔有什么用,好歹设法能平安脱身,会到韦公子,再议替她老人家报仇,依我说,咱们且把姑姑和马公子尸体掩埋起来,留下暗记,一则动手时不致分心,二则纵然落败而死,也不会让她老人家遗体落在万毒教手中,兰姐姐,你说好不好?”
徐文兰含泪额首道:“唉! 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就在岩石下,寻了处干燥之处,急急挖了两个大坑,含泪将百忍师太遗体放进坑中,正要掩土.东方莺儿偶一回头,方知岩石后竟不见了梅斐人影。
东方莺儿大吃一惊,切齿道:“咱们只顾难过,竟被他趁机逃走了!”
徐文兰道:“他原是变志事仇的人,怎能信任,由他去吧!”
东方莺儿道:“让他逃了不要紧,他却把马公子尸体也带走了,慧心姑娘醒来,叫咱们怎样向他解释—一”
正说着,忽见海斐伏腰疾奔而到,手中却不见了马森培的尸体。
东方莺儿大怒,挺剑跃起,刚待叱骂,梅斐抢着道:“两位姑娘快随我来,此处不甚安全,前面有一处极隐密的洞穴,十分宽敞干燥合用,且躲过半日,待天色入夜以后,再设法弄船脱身—一”
说到这里,忽然发现那个土坑,连忙摇头道:“这怎么行,岸边沙上松浮,岂不轻易就被发觉,快些起出来。”
不由两人开口,径自跃落土坑,将百忍师大尸体抱出坑外,又堆土把坑填平,然后抱起尸体,伏腰低头,又奔离岩石。
东方莺儿和徐文兰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眼睁睁看他忙碌填平土坑,负尸而行,这才互相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目光,彼此耸耸肩头,默默抱起慧心,跟着也离开了山岩。
梅斐沿着岸边疾行,绕过一片芦苇,拔草前行,来到一块大石之下,推开大石,果然有个洞穴。
原来那洞穴正当芦苇深处,君山余脉至此截断,三面临水,一面依山,形势不但隐密,而且因正在湖岸转角之处,无论从岸上水面,都决想不到这儿会藏着人。
徐文兰抱着慧心,首先低头钻进洞口,东方莺儿紧跟着她也跨了进去,不料这洞竟外窄内宽,地上满铺细砂,洞中还有一个较小洞穴.倒像前后两间卧房似的。
铁剑书生马森培的尸体,仰卧在外洞壁角,尸体垫着一束芦苇茎梗,内洞壁下,也有芦草,显然是梅斐特别准备的。
到这时候,东方莺儿才发觉自己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梅斐如有异心,又怎会作这些细心安排,这么看来,他的投效万毒教,越发令人可疑了。
徐文兰将慧心安置在内洞芦苇上,梅斐已将百忍师太遗体送来,一井放在内洞,东方莺儿亲自掩妥洞口大石,回头却见梅斐坐在外洞石壁下,正低头包扎肩上剑伤。
他身上伤痕约有七八处,血污遍体,都是慧心和铁剑书生闯关时所伤,本已凝血结痴,方才一阵奔驰运力,伤口又被震裂,此时正汩汩流着血。
东方莺儿迟疑了一下,缓缓走到他身边,带着十二分歉意道:“让我替你包扎,好吗?”
梅斐似乎大感意外,连忙堆笑道:“不!不!怎敢劳动姑娘。”
东方莺儿脸上一阵红,亲手撕下衣角,跪在地上,替他拭血包伤,一面低声道:“刚才是我疑心大多,总把你当作敌人,实在没想到你倒是真心愿助我们脱险—一”
梅斐笑道:“在下是万毒教堂主,姑娘以在下为敌,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不对?”
东方莺儿道:“话虽如此,但你既然离开了咱们,尽可逃走,为什么又安排这地方,让我们藏身呢?”
梅斐道:“常言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下答应过姑娘共渡危难,自不能食言反悔。”
东方莺儿笑道:“听你这么说,咱们现在共渡危难,本是朋友,将来仍然还是敌人?”
梅斐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在下虽然无心与姑娘为敌,但是—一”
话声未毕,忽然住口,用手指一指洞口。
东方莺儿霍然回头,侧耳倾听,只听洞外人声喧腾渐近,显然欧阳珉等业已蹑踪追上君山,不知怎的竟寻到了洞外。
她探手轻轻拔出长剑,退到洞口边,贴壁而立,凝神而待。
片刻之后,人声已到近前,忽听欧阳珉的声音喝道:“这儿芦苇新被割去一大片,附近必有藏身的地方,大家散开仔细搜查,决不能容那几个贱婢躲过了!”
许多人哄然答应,步履纷纭,四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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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独角火蜊
东方莺儿紧握剑柄,屏息静气贴壁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过了片刻,洞外突然有人尖户叫道:“在这儿了,这块大石下泥土留有移动痕印,欧阳护法快请过来看看!”
随着叫声,许多人一齐都到了洞口。
东方莺儿心头怦然狂跳,紧紧握着剑柄,目光却满含求助的回头向梅斐望去。
但她甫一回头,却发现梅斐正屹立在自己身后,表情凝重,宛如一尊石像。
东方莺儿虽是江湖位女,此时孤掌只剑,眼看强敌将至,一样难掩女孩子娇弱本性,有一个男人站在身边,便不由自主产生出依赖之心,轻声道:“怎么办?他们已经发现洞口了!”
梅斐略一沉吟,道;“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闯进洞里来,你身上有没有霸道些的暗器?”
东方莺儿道:“姑姑身上,有少华山独门‘闭穴银须针’,不知道合不合用?”
梅斐道:“快去取些来,越多越好。”
东方莺儿将剑交给梅斐,自己奔人内洞,匆匆从百忍师太尸体取了一大把银针,又顺手取了慧心的三刃剑,重又奔回洞口。
这时,洞外大石已在缓缓移动,显见欧阳泌在运功搬动大石,准备人洞搜查。
梅斐见道:“闭大银须针”细如牛毛,一把足有千百支。”
大喜道:“咱们熄了火光,洞中黑暗,欧阳珉必不敢冒然进入,你躲在黑暗中,见人就发银针,不可作无益消耗,万一发射不及,便咳嗽为号,由我用剑劈他出去。”
两人刚刚商议妥当,只听‘嘿’地一声,一股亮光激射进来,封洞大石,已被欧阳珉掀开。东方莺儿心里一惊,脚下疾退两步,纤掌扬起,一蓬银针约有十余支,业已向洞外电射而出。
梅斐急道:“珍惜银针,每次只发一枚,千万不可多耗!身形一转。举剑贴壁而待。”
那一蓬银针射出洞外,闷哼声处,一名万毒教徒应声跳滚开去,洞外人声喧哗,都叫道:“注意暗青子,洞里果然有人!”
欧阳珉扬声喝道;“小辈们已成釜底游魂,还不乖乖出来受死,尚敢负隅抗衡么?”
东方莺儿轻声问:“喂,咱们要不要骂他一顿?”
梅斐忙嘘道:“别理他,也别说话—一”
欧阳珉怒骂一阵,见无人回应,低低吩咐另一名身手比较矫捷的手下道;“见我挥手的时候,冲进洞去,掩守洞口。”
那名大汉点头应了,抱一柄厚背鬼头刀,悄悄掩到洞口侧面蓄势而待。
欧阳珉大声叱喝道;“百忍贼尼已死,你等困守死洞,迟早难逃本教掌握,不如皈归,老夫保证你等安全,都不失厚禄重位,何苦守着那老贼尼死尸,大好青春,与山士同朽。”
一面说着,一面挥手示意,那大汉刀身一抡,快如石火电光,冲进了洞口。
东方莺儿紧捏着一支银针,只见人影闪晃,立即屈指弹出,那根针细如牛毛,破空无声,不歪不料,正射着大汉咽喉。
梅斐及时飞起一腿,‘蓬’地踢中那人小腹,那人哼也未哼一声,仰身侧翻出洞,摔在地上,早已直挺挺断了气。
欧阳珉检视尸体,勃然大怒,喝道:“第九舵舵主,率舵下弟子冲进去。”
一个黑衣壮汉躬身一礼,扬手招了招,另外十五名大汉迅即跃出,整整齐齐排成一列,第一名执剑,第二名提刀—一以后一柄剑一柄刀,立刻组成一支形如蜈蚣的纵队。
欧阳珉提起那具死尸,交给第九舵舵主,说道:“用他作盾,以挡暗器。”
那现主接过尸体,用左手挽着死尸腰带,掩护身形.长剑一挥,低头疾向洞中冲去,后面十五名舵下徒众,左刀右剑,挥动起来,就像百足蜈蚣一般,紧随着冲进洞口。
东方莺儿连发三针,均被死尸挡住,那舵主大吼着当先撞进洞口。
东方莺儿咳嗽了一声,挺剑而上,和梅斐二人同时出手,两柄剑一绞,那舵主只顾前面暗器,措手不及,一条左臂登时被海斐砍落。
他痛哼着扭头一看,认出竟是水师堂堂主,惊得失声大叫,转身便跑。
无奈身后现下徒众正跟踪冲入,两下迎个正着。
梅斐咬牙道:“留你不得!”长剑就势一送,那舵主惨叫一声,被剑尖透胸而过,登时气绝。
其余徒众大乱,纷纷自相践踏.夺路奔逃,后面的无路可逃,又死了三四人.前面的连滚带爬退出洞口,一个个心胆俱落,狼狈不堪。
欧阳珉直气得顿足怒骂不休,从腰间撤下龙须带,便想亲自出手。
一名教徒低声禀道:“护法暂请息盛怒,洞内狭窄,敌人又死守洞口,难以硬攻,不如堆集芦苇,放火烧他们出来。”
欧阳珉想了想,道:“那就快些动手,同时派人回船,瞩令多遣人手前来协助,今天捉不到几个小辈,我即不姓欧阳。”
东方莺儿在洞中听见,焦急地道;“怎么办这石洞是个死洞,如果真被引火熏烧,如何是好?”
梅斐道;“不要紧,咱们可以在地上挖坑,闭住呼吸,把鼻口俯伏地上,或者用布巾浸湿,掩住呼吸,只要挨到天黑,就不怕了。”
东方莺儿道:“好人虽然能忍耐,受伤的人怎挡得烟火熏烧?”
正无主意,徐文兰突然在内洞叫道:“莺妹妹,快来一下。”
东方莺儿顺手将‘闭穴银须针’交给梅斐,转身奔人内洞,却见慧心正吃语喃喃,身躯蠕动,似乎要醒过来的样子。
徐文兰低声道:“她在吃语中,一直反复叫着韦松哥和马公子的名字,假如清醒过来,咱们怎么向她劝说才好呢?”
东方莺儿道:“当然实话实话,不必隐瞒”
徐文兰道:“但她自幼随姑姑长处深山,名为师徒,情谊不逊母女,现在姑姑死了,咱们怎忍眼看她为情践扬,一至于此。”
东方莺儿道:“不忍也得忍,眼下咱们都处境殆危,能不能活着离开君山,谁也不敢预料,怎能顾得这些儿女伤情之事。”
忽然语声一顿,又道:“依你说,该怎么办呢?”
徐文兰叹道:“处境殆危,我何尝不明白,但我宁可自己替她死,也不顾再看她心碎肠断时的凄惨景况,所以找你来商议,最好编个说儿,暂时瞒瞒她,就说马公子并没有死,只是重伤垂危,现在被万毒教掳走,你看可使得?”
东方莺儿沉吟道:“唉!想不到她多年闷居荒山,压抑得太久的感情,竟至一发不可收抬,从前为了韦少侠一句顽话,负气离开少华山,如今马公子为她而死,自然难怪她悔恨难泄,要是暂时瞒一瞒她,自是很好,可是——”她回头望望外而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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