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识破,仅仅一天,他就被识破了。
他试着张张唇,呢喃着出声,为自己虚弱辩解:“我只是……怕你……”“怕我?”
岳单笙冷笑:“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钟自羽咬牙:“怕你不想见我。”
岳单笙没做声,沉默片刻,问:“张师爷呢?”
钟自羽忙道:“他真的家乡有事,已经回去了,不过临走前……我伪装成他一位旧友,提出可以为他代班,他觉得我可以托付……就同意了。”
钟自羽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张师爷被骗,也不能怪他。
岳单笙不再多说,转身要走。
他双手撑着窗棂,正要再翻出去,后面钟自羽又喊住他。
“岳哥……”岳单笙不悦的回头。
钟自羽紧张的指了指自己的身后:“……走门吧。”
岳单笙:“……”
第1851章 钟自羽3()
第二日,钟自羽一大早就去了海运司衙门。
他内心忐忑,在书房自己的位子上一边处理公务,一边时不时抬头,偷瞄外面。
巳时二刻,岳单笙出现在外头。
钟自羽马上正襟危坐,也不敢偷看了。
岳单笙进来后,目不斜视的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他浏览了几份今晨才送来的文书,看完后,便起身走到门口,唤道:“来人。”
不远处的侍卫过来,岳单笙与那侍卫说了两句,似乎是在商量行程,而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钟自羽还坐在书房里,一时也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
岳哥没将他赶走,但也没像昨日那样,要他跟着。
岳哥就像没看到他这个人,也不与他说话,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钟自羽一蹶不振,本来就不是专业师爷,这下工作效率更慢了。
一上午,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啥。
晌午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役卫从书房门口路过。
他们看到钟自羽还在里头忙,便友好的唤了一声:“钟师爷,该用饭了。”
钟自羽怕被撵走,早上来的特别早,也没顾上用膳,现在中午,他一摸肚子,果然饿扁了。
年轻时候钟自羽身体还挺棒的,偶尔少吃两顿,少睡几个时辰,都没啥问题。
但这不是坐了十几年牢,生活作息都被调整了吗,加上年纪大了,体质消耗不起,他现在少吃一顿都心慌。
钟自羽跟着几个役卫去了后院,厨娘已经将大锅饭做好了,让大家自己拿碗过来排队盛饭。
钟自羽跟着打了一餐饭,举头一看,因为来的太晚了,院子里已经没位置给他坐了。
钟自羽就想学其他人那样,去游廊那边靠着栏杆吃,哪知刚要走,就听有人喊他:“钟师爷,这边。”
钟自羽扭头,就看到边角一张桌子那儿,岳单笙与一位姓马的侍卫头领正在一桌吃,喊他的正是马侍卫长。
钟自羽看到他岳哥,有点犹疑,岳哥没揭穿他,已经是他赚了,他不敢再去岳哥跟前晃悠。
那马侍卫长又喊了声:“这边有位置。”
他这一喊,周围很多人都看了过来。
钟自羽不想这么高调,终究还是磨磨蹭蹭走了过去。
马侍卫长看他过来,便低头对自己旁边的岳单笙道:“大人,他过来了。”
岳单笙头也没抬,就吃自己的,也不搭腔。
马侍卫长也拿不准上司的意思,不是岳大人让他叫钟师爷过来坐吗?
小桌子被坐了三面,钟自羽就坐到最后那面,正好,与他岳哥面对面。
钟自羽头都不敢抬,垂着眼睛就刨饭。
对面岳单笙刚喝了口汤,抬眼时,就看到钟自羽都快把脸埋进饭里,他皱着眉道:“你这是什么吃相。”
钟自羽顿了一下。
左右两边坐着的两个侍卫长也顿了下。
岳单笙又说:“我没教过你怎么吃饭?”
钟自羽:“……”两位侍卫长:“?
?
?”
钟自羽终于把头抬起来了,背也挺直了点。
小时候岳单笙出身矜贵,离家出走去找妹妹时,还是个品貌礼仪面面俱到的富贵人家小公子,而那时候的钟自羽,就是个小要饭的,吃饭都是拿手抓,还刚杀过人。
二人兄弟相称后,岳单笙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教钟自羽仪态举止,那时候的钟自羽,也学的很认真,大概是羡慕小岳单笙的养尊处优和天然贵气,他还会下意识的模仿小岳单笙的一言一行,似乎认为自己学会了,有朝一日也可以脱胎换骨。
钟自羽无父无母,被老乞丐教成小乞丐,后来念书识字,为人处世,都是岳单笙手把手教的。
长兄如父。
虽然教到最后,教出了一个变态杀人犯。
这餐饭钟自羽是在他岳哥的监视下吃完的,等到吃完最后一粒米,他才听到对面的凳子滑动声,岳单笙站起了身,拿着空碗,进了内厨。
两位侍卫长也跟着上司走了,临走前,二人对视一眼,都还记得上司之前的话,略带狐疑的打量了钟自羽一眼。
下午的时候,钟自羽照例还是在书房处理公务,申时左右,岳单笙回来了一趟。
钟自羽这回没像上午那样逃避,而是连忙站起来,直面的唤了声:“大,大人。”
岳单笙不在意的“恩”了声,走到书柜前,翻找起什么。
钟自羽看他忙,不敢打扰,重新坐了下来。
那边岳单笙大概有什么东西找不到,有些烦躁的“啧”了声。
钟自羽马上又坐直了些。
岳单笙回头来,有些不甘愿的问他:“看到上月的商户入税表了吗?”
钟自羽今天才第二天上班,能知道这是啥?
他脸上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岳单笙板着脸说:“一般是张师爷收拾。”
钟自羽忙低头翻抽屉,在自己的位置上找了个底朝天,在岳单笙即将耐心告捷前,终于让他找到了一张写着“四月百家商户”的文书资料。
他忙恭恭敬敬的奉上。
岳单笙接过,看就是自己要找的,随手折叠,便要离开。
但他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对钟自羽意有所指的道:“你不适合当师爷。”
说完,走了。
而书房里,钟自羽低垂下头,心道,果然如此。
岳哥终究还是要赶他走。
岳单笙这回离开,直到下衙都没再回来。
晚上,钟自羽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房间,他从床底下把自己的藤箱拿出来,打开柜子,将昨日才摆好的衣物,一件一件又装回去。
第二日,钟自羽是午时才去的书房,果然,这个时间,他岳哥已经在里面了。
他提藤箱,走到岳单笙面前,将一个褐青色的袋子递过去。
岳单笙皱眉看着他,又看看那个袋子,问:“什么?”
钟自羽满脸丧气的道:“我今日就走,这个,是给你的。”
岳单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拿起那个袋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叠银票。
他挑起眉。
钟自羽怕他不要,忙又改口:“不,不是给你的,是给纪冰的,暂,暂时,放你这儿……”纪冰,岳重茗的儿子,现在住在岭州纪家堡,与纪家人生活在一起。
这些年,岳单笙也只见过一次纪冰,在纪冰成亲那日。
果然,钟自羽呢喃道:“我听说他,成亲了,那时候我在牢里,去不了……”“他也不见得想见你。”
岳单笙嘲讽道。
钟自羽苦笑,同意了这个说法。
岳单笙却又说:“他也不想见我。”
钟自羽一怔,看向他。
岳单笙却没说了。
五年前纪冰成亲,岳单笙去观礼,当时,纪冰从头到尾只喊过他一声“舅舅”,再没与他说过半句话。
小时候纪冰还是很记挂自己的亲舅舅的,甚至还想和舅舅一起生活,但这段舅甥情,是被岳单笙用冷漠亲手割断的,之后,再大一点,纪冰也就再未提过要见舅舅了。
就像被收养的孩子,终究,选择了养父母。
岳单笙将袋子递回去,说:“他不会要你的钱,别费事了。”
钟自羽盯着那个袋子,打商量:“就,就放你这儿,行吗?”
岳单笙不耐烦了:“我为什么要你的钱?”
钟自羽都要哭了:“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钱多,烧手。”
岳单笙:“…………”
第1852章 钟自羽4()
二人之间,一时陷入僵持。
直到马侍卫长进来。
“大人。”
马侍卫长唤道:“黑船贩子里有个人,说要招供。”
岳单笙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直奔门口。
路过钟自羽时,他又停了下,看了钟自羽一眼:“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岳单笙离开后,房间里便只剩下钟自羽一人。
钟自羽看着案桌上还放着的银票袋子,叹了口气,抱着自己的藤箱,坐到了师爷位置上。
闲着也是闲着,他顺手开始收拾桌子。
收拾完自己的桌子,又开始收拾岳哥的桌子,然后收拾书柜,收拾刑案记录,拖地,最后把窗台的花都浇了。
岳单笙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钟自羽正在修凳子。
岳单笙:“……你在干嘛?”
钟自羽忙回头,起身擦着汗道:“我看凳子有点晃,就找人借了锤子,重上了两颗木钉,现在稳了。”
岳单笙:“……”岳单笙又扫了一眼屋里其他地方,地面一尘不染,桌柜整整齐齐,最后他又把目光放到窗台上的蒜苗上。
是的,岳单笙不会种花,听人说书房里放点绿色的植物对眼睛好,他就放了两盆蒜苗。
现在这两盆由于疏于照料,叶子都落灰的蒜苗,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整只苗看起来,都焕然一新了。
岳单笙将手里的文书丢到案几上,随口问:“你一下午就干这些琐事?”
钟自羽喏喏的说:“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岳单笙皱起眉。
钟自羽道:“按理说,我都要走了,也不该看衙门的文书资料了……”“谁说你要走了?”
岳单笙不高兴的道:“张师爷没回来前,你想走去哪儿?”
钟自羽一震,错愕的看着他。
岳单笙板起脸,将案上的文书丢给他:“要走也给我等到张师爷回来后,现在,把口供整理一遍,抄录上档。”
钟自羽捧着那叠口供,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岳哥,你……”“别沾亲带故的,上工时间,叫我大人。”
钟自羽麻溜的改口:“大人,那……”话说一半,他又突然顿住。
岳哥说“上工时间,叫我大人”,那,下工后呢?
钟自羽突然抬头,震惊的看着岳单笙,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话里的歧义。
工作完一天,钟自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偏院的房间。
刚洗漱完,门便被敲响了。
他一开门,就看到外头竟是马侍卫长。
“钟师爷,这两日住得还习惯吗?”
马侍卫长笑眯眯的问。
钟自羽点头:“习惯,马大人有事吗?”
“什么大人,我就是个跑腿的,我是来跟您说,这屋子您不用住了,明个开始,您住衙门对街三号门的四合小院。”
钟自羽一愣,问:“要搬吗?
为什么?”
马侍卫长道:“是岳大人吩咐的,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明日你问他吧。”
钟自羽又问:“那四合院是谁的?”
马侍卫长道:“是岳大人的私宅。”
钟自羽:“!!!”
钟自羽不敢置信:“岳大人,要我搬过去,跟他住一个院儿?”
马侍卫长点头:“应该是。”
钟自羽拼命摇头:“这不可能!”
马侍卫长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只能说:“……是大人吩咐的,您要有问题,还是问他吧……那什么,明日白天我来给您拿行李,您有什么东西,最好今晚就收拾好。”
说完,马侍卫长赶紧走了。
马侍卫长走后,钟自羽还混混沌沌的。
岳哥让他搬过去?
为什么?
岳哥疯了吗?
岳哥中邪了吗?
一整个晚上,钟自羽都没想明白里头的原因,导致他一点觉没睡,睁着眼睛到天亮。
第二天,他顶着一双黑眼圈去上工,但在书房等了许久,也都没见岳单笙来。
晌午时,马侍卫长来找钟自羽拿房间钥匙,说要帮他拿行李。
钟自羽把钥匙交给他,还是觉得玄幻:“真的是岳大人吩咐的吗?”
马侍卫长道:“是啊,您还没问他吗?
哦,我忘了,他去码头了,昨天有个黑船贩子不是招供了吗,他去跟进了,估计下午才会回来。”
钟自羽眼看着马侍卫长真的帮他搬家去了,始终心神不定。
到了下午,申时过后,岳单笙终于回来了。
钟自羽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想问他。
可话到临嘴,又说不出口。
岳单笙看他一脸踯躅,难得主动问:“怎么?”
钟自羽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马侍卫长帮他搬行李的事说了。
岳单笙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点头:“是我喊的,所以?”
钟自羽眼睛都瞪圆了:“……岳哥,你不舒服吗?”
岳单笙:“……”钟自羽还是不信:“不是,可这,这为什么呢?”
岳单笙皱起眉头:“什么为什么?”
钟自羽道:“为什么要让我搬过去跟你一起住?”
岳单笙转头正视他,而后慢慢抱起自己的双臂,有点不懂:“这很难理解吗?”
钟自羽真的无法理解。
他还是觉得岳哥被鬼上身了。
岳单笙瞪了他一眼,走回自己的案几后,一边翻阅文书,一边状似无意的道:“衙门是公家的地方,你虽暂时顶替张师爷,终究不是海运司的人,住在衙门你名不正言不顺,迟早也要搬,既然要搬,家里有地方,不回家去哪儿?”
家里……回家……钟自羽震惊的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岳哥竟是这个意思。
岳哥……竟然,在原谅自己?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看来岳哥真是中邪了!钟自羽考虑了一下,一番深思熟虑,最后还是决定趁人之危,趁岳哥病,赶紧要他命,急忙说:“对对对,回家,那我回家住!”
他语速之快,深怕岳单笙反应过来反悔!岳单笙瞥了钟自羽一眼,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他一脸算计的样子,还是有点不顺眼,就道:“为了庆祝你乔迁,今天晚上留在衙门加班。”
钟自羽:“……?
?
?”
半个月后,张师爷提着大包小包,终于从老家赶回来了,刚回衙门,张师爷就吆喝着给大家分礼物。
衙门里顿时喜气洋洋,马侍卫长也领了一包土鸭蛋,正寻思着晚上回去怎么吃,就听张师爷问他:“我那个同窗呢,钟平崖,他这阵子差事办的怎么样?”
马侍卫长道:“钟师爷啊,他已经走了。”
张师爷一愣:“走了?
为什么?”
“不知道呢,就是突然就走了。”
张师爷吓到了:“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吧?
他什么时候走的?”
“就前几天,这不你的信刚到,说这两天就回来,他就走了。”
张师爷有些可惜:“那他应该是看我回来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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