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自羽话音刚落,容黎已经起身反驳:“在意她,是在见到她之前,风景论,不成立。”
钟自羽一愣。
容黎道:“问你也是白搭,你的确不太懂。”
钟自羽:“……”容黎转身离开。
钟自羽在后面,把吃剩的梨,砸在他关上的铁门板上。
“啪”的一声,声音还不小,就是没有唤回离开人的一个侧目。
容黎出了牢房,目标明确,直往别馆。
进了别馆,他找到了熟人,问:“公主呢?”
熟人就是昨天帮容黎骗公主到花厅的丫鬟,她立刻道:“在厨房。”
容黎抵达厨房时,就看到桂花树下,穿着粉裙子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的……看一头白羊,喂一只小狗,吃奶?
身边的丫鬟,适时的道:“文清公主的婢女,方才出门采买回来,就带回这只小狗,好像是在哪儿捡的,快饿死了,文清公主就带着小狗,找后厨要了一头母羊,让小狗喝羊奶。”
容黎再顺眼看过去,就见文清公主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想去摸摸小奶狗的背毛,但似乎又怕这样会打扰小狗进食,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伸爪子,去撸了一把母羊的大脑袋。
母羊不高兴的“咩”了她一声。
小公主忙把爪子收回,又讨好的对母羊道:“对不起嘛。”
她娇小可爱的一小团,这么蹲着,还没拉直了斜躺的母羊大,母羊没跟她计较,倒是低头,用鼻子拱了一下吃奶的小狗,就像平日看护它的羊崽一样。
容黎就这么远远的看着,脑中不其然,想起一道画面。
一团湿漉漉的小东西,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轻轻的重量,红红的鼻尖,她哭得狼狈又绝望,沉沉浮浮的荡在水面时,她害怕的钻在他怀里,但上岸之前,她又鼓起勇气睁开过一次眼,他与她四目相对,就在那一刻,小东西眼里濒死的崩溃,突然,转变成了委屈与庆幸。
容黎不知她当时在想什么。
但上了岸后,她叫他神仙小哥哥。
所以,她之前应该是在祈祷吧。
祈祷有神仙救她。
最后,他去了。
第1838章 容黎后记26()
文清公主没想到这人昨天来,今天还来。
当她见到游廊下,那颀长干净的身影时,吓得一个屁墩儿,坐到了地上。
旁边的母羊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吃奶的小狗,头都没转一下。
文清公主惊慌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裳上的灰,心虚的用眼角瞄那边的人。
年轻的男子慢慢朝她走来。
文清公主深吸口气,指尖揪着裙角,内心如万马奔腾。
“在干什么?”
男子清淡的问。
文清公主咽了咽唾沫,哆哆嗦嗦的指了下地上的母羊和小狗。
小狗连吃了半天奶,这会儿终于有些饱了,它蹒跚的在母羊肚子下拱了两下,终于喊起来,嘴角的灰毛沾了奶渍,看起来就像两簇白胡子。
小奶狗亲热的靠着母羊,仰起头时,又看到旁边巨人似的一男一女,然后一步三晃的,朝两人走来。
容黎盯着脚下的小狗。
小狗在他脚边闻了半天,然后又走到文清公主那儿,同样闻了半天。
容黎没管那小东西,盯着文清公主,说:“我昨日与你说的……”话还没说完,淅淅沥沥的细密水声,突然响起,接着,他的脚踝,一片温热。
他低头,凶狠的目光,直射小狗。
小狗撇脚在他腿上尿完后,还蹬了蹬后腿,条件反射的想用什么东西盖住。
但它力气太小,蹬不出什么花,只蹬飞几粒泥土,斑驳的盖在容黎的鞋面上。
容黎极力忍耐。
文清公主已经快吓疯了。
她忙将小奶狗抱起来,后退几步,仓皇的道:“它它它是不小心的!”
容黎目光,从盯着小狗,到盯着她。
怀里的小狗对自己所做的错事,还一无所知,它趴在小公主怀里,踮起两条前腿,支着上身,用鼻子,去够文清公主的下巴,想舔她。
小公主没让它得逞,还伸手按住它的脑门,对它低斥:“你闯祸了……”小狗哪里听得懂,它只以为主人在跟它玩耍,它还热情的摇了摇自己短短的,秃了毛的尾巴。
“给我。”
容黎伸出手。
文清公主又后退一步,解释:“它……它真的不是故意的……”容黎皱起眉:“让你给我!”
文清公主快哭了,抗争的抖着肩膀,摇头。
容黎上前一步。
文清公主拔腿就跑。
很显然,她不会成功,后领又被揪住了。
文清公主觉得这人就是大魔王!单手把文清公主带回来,另一手一捞,就把她怀里的小奶狗捞了过来。
文清公主急忙回身,想抢回来。
容黎后退半步,一边推着文清公主,一边拎着小狗的颈毛,看着它,“啧”了一声。
文清公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宰了小狗,眼圈都要红了。
年轻的男子却只是叹了口气,将小狗轻丢到地上,回身,看着文清公主,将她的手拿过来,摊开,看她的掌心。
果然,掌心里有一些红印。
小奶狗脏兮兮的,是流浪狗,身上不知有多少细菌,还敢抱,是怕不得皮肤病吗?
“痒不痒?”
他摸了摸那红印,问。
文清公主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垂下头,才纳纳的回:“不,不痒……不对,有,有点痒了……”她说着,忙挠了挠手心。
哪知这一挠,白皙的手腕露出来,手腕上,也红了一片。
容黎脸色漆黑。
文清公主不敢得罪他,只能怂着头。
容黎牵着她的手,说:“这里没药,药铺才有,走。”
他拉着文清公主走过游廊,等走到人多的地方,文清公主才回神,先是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而后指尖缩了缩,忙想抽回来。
容黎回头看她,她加大力气,真的把手抽回来了,然后不肯走了,就站在那里。
容黎有些不悦。
文清公主低垂着头,盯着他的鞋面:“你要不要先……”“不碍事。”
容黎道。
鞋脏了,自然就要换,但别馆不可能随时备有新鞋,换别人的,他更不习惯。
容黎又伸出手,拉过她的,道:“先回去擦药。”
文清公主往后缩,挣扎。
容黎一把将她拉过来,在人来人往的前院,在许多走走停停,欲言又止的下仆面前,对他说:“最严重的皮肤病,手会烂掉,因为太痒,先会挠破外皮,然后里面的肉翻出来,肉的纹理参差不齐,血混着肉碎,卡在指甲里,再里面,是骨头,骨头不是白骨,是红骨,因为太痒,骨头也会痒,挠啊挠,就……”“我去!我去!我去!”
文清公主几乎是尖叫着说道。
容黎满意了,嘴角露出一丝笑,牵着她,堂而皇之的走出别馆,上了外面的马车。
一路上,文清公主都死盯着自己的手,好像错眼一秒,里头的红肉红骨就会翻出来,她怕得都忘了忌惮身边的人,期间,还拉着那人的衣角,要哭了似的问:“不会真的烂掉吧?”
“说不准。”
容黎淡淡道。
文清公主真的要哭了。
一路回到清乐堂,清乐堂外面掌柜、大夫,坐了不少,还有病人挤挤攘攘,络绎不绝。
容黎依旧牵着文清公主,在众人面前穿行而过。
这是文清公主第一次在外面不带面纱,花容月貌令在场男男女女,多少有点看愣神。
直到容黎将她带进内堂,幕帘外的目光,才被彻底隔绝。
容黎让文清公主在厅里等着,他进去换了双鞋子,顺便把衣裳也换了,才拿了药出来。
那药是木青色的陶罐装着的,打开盖子,里面是黄色的膏物。
容黎净了手,用手指挖出一些药膏,均匀的涂抹在文清公主的手掌上。
文清公主只感觉这药膏凉凉的,涂着很舒服,慢慢的,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
涂完手掌,就是手腕。
他卷起她的衣袖,一手托着她细嫩的腕子,拇指摩挲了一下,另一只手,才沾了药膏,覆盖上去。
整个过程,他的表情都很专注,文清公主几次想问他问题,但都被他严肃的表情震得不敢搭腔。
涂完药,容黎让她不要乱动,自己去后面洗手。
洗手的过程中,容黎忍不住扬唇笑了,大概没想到,手烂掉这种话,她居然真的会信。
他故意洗了很久的手,才慢条斯理的回去,原是想看她愁苦没脸的模样,哪知一出去,却先听到一道熟悉的女音,轻描淡写传来。
“又不是天花,烂什么烂?
我看看,也不红啊,那狗脏,你摸完痒也正常,洗个手就行了,还擦什么药,哦?
小黎非要给你擦的?
他有毛病啊?”
容黎绷着一张脸,沉默的走出去。
厅堂里的人见到了他,高兴的喊了一声:“小黎。”
容黎死抿着唇,盯着那人,看了很久,才蹦出一个字:“……娘。”
第1839章 容黎后记27()
柳蔚和容棱是因为定州旱情的事回京的,两人一开始也没料到旱情影响会那么严重,还以为有朝廷赈济,熬过夏天,情况怎么都会有好转。
哪知这次还涉及缺粮问题,弄得朝廷居然要向番商购粮。
柳蔚和容棱接到消息,马不停蹄从南疆赶回来时,才知道粮食问题已经解决了,但已经快到京都了,回都回来了,顺路回趟家吧。
柳蔚今日一早就到家了,但小黎不在,只有母亲纪夏秋在。
柳蔚和容棱就想陪老人家说说话。
哪知老人家张口就喷:“儿子不肯成亲,你们就一点不着急?
成日花天酒地,在外面乐不思蜀,儿子是不要了?
儿子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什么,他不想成亲?
他不想成亲,你们一句都不会劝?
是打定主意,要他孤独终老,当个孤寡老人,临老到死,身边连个端茶递水的儿女都没有?
等百年过去,你俩倒是死了清净,留他一个人在世上吃苦受罪,那你们生他出来干什么?”
老人家越说越火大,把柳蔚容棱吓得头晕。
容棱赶紧找了借口,说要去镇格门视察。
柳蔚灵机一动,也忙躲到了清乐堂。
柳蔚在清乐堂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儿子回来,她就想问问儿子,到底是做了什么,把他外祖母逼成这样?
刚才柳蔚在药铺库房查看存货,就听外面人说,少爷回来了。
她出来一看,没看到儿子,倒看到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正一脸严肃,神情紧绷的盯着自己的手。
她一问,便有了后面的事。
柳蔚也几个月没见儿子了,看儿子高高大大,手脚俱全的,她就放心了,顺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道:“过来让我看看。”
容黎满脸沧桑的走过去。
柳蔚捏了捏儿子的肩膀,想学一般的母亲那样,说一句“瘦了”,表达一下自己还记得儿子几个月前是胖是瘦的心情,但她犹豫了很久,终究没说出那两个字。
因为她真的不记得儿子几个月前到底是胖是瘦了。
讪讪的收回手,为了掩饰心虚,她忙转移话题,看向旁边的文清公主:“这位是?”
刚才就聊了两句,她还不知这姑娘的身份。
按理说,擦药啥的,应该是小黎的病人。
但病人为什么会带到内堂来?
容黎绷着脸道:“文清公主。”
“啊?”
柳蔚愣了一下,这才上下打量小公主,越看越惊奇:“仙燕国的,文清公主?”
文清公主这会儿脸上已经扬起了笑,本就明媚的脸庞,因为这笑,更显娇艳,她显然还记得柳蔚,但毕竟是多年后的重逢,她不好太自来熟,便只是腼腆的点头,温笑着答应:“姨姨,是我。”
喊姨姨,完全是根据辈分猜测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喊对不对。
柳蔚看这小姑娘又娇俏,又可爱,也是打心眼里的喜欢:“你怎么会来青云国?
你一个人来的吗?”
从深山老林出来,消息无比滞后的柳蔚,连购粮案进展都是前几天才知道,仙燕国公主来青云国联亲这事,对她来说更是今日头条。
文清公主耐心的与柳蔚说了自己的来意,但没提联亲,只说是代表仙燕国使团,出使青云,不日就要回去了。
柳蔚很遗憾:“这就要回去了?
多玩一阵嘛。”
文清公主稍稍抬眼,看了眼柳蔚身后的容黎,弯起的唇角稍微塌了塌,而后又重新扬起,道:“使团过两日就要出发了,下次有机会再来。”
柳蔚何其敏锐,自然看出了她表情中一瞬间的不自然。
她回头看了眼自家儿子。
容黎却听她说过两日就要走,眉头当即皱成一个“川”字。
因为有柳蔚在,容黎与文清公主没有再单独说过话。
柳蔚倒是拉着文清公主,问了许多纪淳冬的事,文清公主一一答了,又道:“于文大人那里,有纪大人给纪老太傅的信,他说会转交给您。”
柳蔚点点头,看时辰不早了,又问:“你住在哪儿?”
文清公主说:“皇室别馆。”
柳蔚一拍身边的儿子,道:“天快黑了,送人家回去。”
容黎立马起身,目光紧紧的盯着文清公主。
文清公主被他这么有压迫感的看着,有点怕,但她没带婢女出来,自己不知道怎么回去,必然还是要有人送的。
容黎领着文清公主上了马车,放下车帘时,他不知是不是眼花,看到了他娘站在清乐堂门口,斜倚着门框,对他挑了一下眉。
马车行驶,车厢里,容黎还在想他娘刚才那个表情,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周围有些安静得过分。
扭过头,他就看到文清公主不止快把自己挤进角落的缝隙里了,还一脸紧张的正在放轻呼吸,似乎想借此,掩盖自己的存在。
容黎眉头又拧了起来:“你过两日就要走?”
安静许久的车厢,乍起的声音,令文清公主本能的颤了一下。
她犹犹豫豫的道:“……是。”
容黎问:“不是说下个月吗?”
文清公主把锅推到使臣身上:“他们说……早点走……”“你怕我?”
他突然问。
文清公主心里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面上,却是违心的摇头:“怎,怎么会……”容黎挪动一下身子,坐过去一点。
文清公主头发差点都炸了。
容黎见此,又坐过去一点。
文清公主崩溃了,好声好气的打商量:“你……过去点……可以吗?”
“不可以。”
容黎回答得十分专横,甚至坐得更过去了,直接贴到了她身边。
文清公主要哭了。
容黎垂眸,一把拉起她的手,看着上面因为融化,而干涸的药膏,用手指摩挲了一下。
文清公主想抽回自己的手。
容黎问:“我吓唬你,你生气了?”
文清公主忙摇头,她哪敢生气,惹都惹不起。
容黎把她的手,困在自己的手掌中,捏得紧紧的,说:“下个月再走吧,给我点时间。”
文清公主好奇,他需要什么时间?
“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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