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夸他?
容溯沉默了片刻,把眼睛移向了别处,嘴角稍微扬了扬。
这女人,也不算是个瞎子。
一路上,柳蔚话题不断,一会儿说京都局势,一会儿说青州之战,容溯听她喋喋不休的,最后提到小妞时,他沉着脸说了一句重话:“你安顿好了,便将小妞送回来,本王已认了她为养女,他是七王府的人。”
柳蔚摩挲着下巴,盯着容溯打量。
打量被她看得不自在,挑起眉:“做什么?”
柳蔚问:“你是恋童癖吗”
容溯没明白:“什么?”
柳蔚又不吭声了,半晌,换了句话问:“你对小妞,似乎真的很好,可一个人对另一个好,不会是完全没有理由的,你对小妞好的理由是什么?”
容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我对她好?”
柳蔚一愣。
容溯道:“古庸府时,便是你将她塞给我,忘了?”
柳蔚更楞了。
她发誓,她绝对没把小妞交给容溯,那时候,因为钟自羽的关系,小妞在古庸府着实受了一场大罪,当时她忙,小妞精神又出现问题,容溯是驿馆里最闲的一个,在其他人没空的时候,容溯也会好心帮着照料一下小妞。
后来大概因为他与小妞的相处多了,每晚哄小妞睡觉的也都是他,因此小妞对他也产生了些自己都未发觉的雏鸟情节,可柳蔚真心认为,这种情况必然是一时的,至少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容溯会真的收养小妞,甚至把小妞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柳蔚陷入沉默。
容溯看柳蔚不吭声,反倒不舒服,质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蔚斟酌着又问:“小妞长大了,你会为她定亲吗?”
容溯不解她怎么想得这么远,道:“孩子还小……”
“小妞今年都十岁了,若十六岁出嫁,十二三岁就可以相看,十五岁定亲也算刚刚好。”
容溯没做声。
柳蔚又问:“你有属意的人家吗?或者你想让小妞嫁到你们家去?我记得你有三个儿子……”
“这是以后的事。”容溯推脱道。
柳蔚看着他,半晌,冷笑一声。
容溯不喜欢她这个笑声,充满了讥讽,他问:“你究竟是何意思?”
“我只是想不明白。”柳蔚道:“你为什么对一个不是你亲生的孩子,这么执着。”
两人的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
直到进了宫门,柳蔚换上了宫女的裙装,之后又行了一路,两人也未再聊过什么。
眼看着前面就是昭和宫了,柳蔚已经准备要和容溯分道扬镳了,容溯突然又开口:“我有过一个女儿,不过死了。”
柳蔚猛地看向他。
容溯抿了抿唇,似乎在回忆:“那个孩子,很奇怪。”
柳蔚不懂这个形容词:“奇怪?”
“见了我,她会发抖。”
柳蔚无语:“你吓着人家了吧?”
容溯敛了敛眉:“尚在襁褓,见了我,便哭,便颤,仿佛天生与我相克。”
柳蔚都要服了:“小婴儿最敏感,谁最不像好人,就怕谁,你还有脸说你女儿奇怪,你才应该检讨检讨,是不是你自己太奇怪了。”
“我一直都这样。”容溯一板一眼的道。
柳蔚忍不住要和他讲道理了:“那你还自豪上了?你看容棱,以前也是冷冰冰的,见了谁都没好脸色,现在呢,你知道他多疼丑丑吗,丑丑又有多喜欢他吗,哦,丑丑是我们的小女儿,你没见过,算了,你别见了,我怕你再把我女儿吓着了。”
容溯:“……”
柳蔚继续道:“为人父,对子女和对外人,是不能一样的,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小妞是第一个亲近你的孩子对吧?我记得那会儿在古庸府,她晚上要在你身边才睡得着,也是她当时太依赖你了,而这种依赖偏偏又是你从未体会过的,所以你对她,就格外上心,甚至对比自己亲生子女还好。”
容溯没回答,他指了指前面道:“昭和宫到了。”
马车在拐角的位置停下,柳蔚下了马车,临走前,又瞪了容溯一眼,道:“跟谁学不好,跟你父皇学,你对待子女的方式,同乾凌帝对待你们这群皇子有什么区别,可你看看,乾凌帝死了,谁为他流过一滴泪?冷暴力,也叫家暴!”
柳蔚教训完容溯,也不看他难看的脸色,大步流星的朝着昭和宫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时,柳蔚被侍卫拦下了。
昭和宫出事这么久,一直没人探听到里面的情况,说明此地的防卫,早已到了铜墙铁壁的状态。
柳蔚掏出一枚令牌,这是尚卿殿的令牌,容溯给她的。
侍卫看了令牌,并未有松懈,仍一脸戒备的道:“太后寝殿,闲杂人等,不得擅入,你来昭和宫所为何事?”
柳蔚看了看左右,悄悄往前靠了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一只红色的蝎子,从里面钻出来。
侍卫大惊失色。
柳蔚道:“太后娘娘的怪病,需得靠此蝎救治,这是皇上特地为太后娘娘寻来的秘药,嘱咐奴婢,必须亲手交予太医。”
两名侍卫互觑一眼,其中一个道:“你是说游姑娘?”
游姑娘?
柳蔚在短暂的停顿后,颔了颔首:“不知游姑娘现今可在殿内?”
“游姑娘出宫寻药了,并未在宫中,你把这瓷瓶交给我,待游姑娘回来,我替你转交。”
“不行。”柳蔚捂着瓷瓶道:“皇上有令,此药价值连城,若是不慎丢了,一干人等,人头难保,况且,这可是关乎太后娘娘性命的大事,这位侍卫大哥,您真敢,接手这瓷瓶?”
她这么一说,侍卫果然也怕了,犹豫一下,只得道:“我替你叫树甄姑姑。”
柳蔚大概记得这位树甄,好像是孙氏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柳蔚确定对方不曾见过自己的真面目,淡定的同意:“劳烦了。”
第1738章 嘲笑她!讽刺她!()
那名侍卫离开后,没一会儿,领着一位行色匆匆的年轻女子出来,树甄看到柳蔚,将她上下打量一圈,警惕的问:“你是尚卿殿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柳蔚道:“姑姑未见过奴婢,奴婢却是见过姑姑,奴婢入宫七年,早年间还在昭和宫当过差,不过只是在外殿洒扫,这人来人往,树甄姑姑不认得奴婢,实属正常。”树
甄还是觉得她可疑,柳蔚适时的将瓷瓶递上。
树甄接过瓷瓶,正要打开时,柳蔚拦住她:“这蝎子有毒,皇上特意嘱咐,游姑娘不在时,不可将其放出。”
这段时间,总有三教九流的人来昭和宫打探消息,树甄见多了,也更加谨慎了,看着这枚瓷瓶,又看了看眼前面生的宫女,树甄沉默片刻,还是不打算放她进去:“东西交给我便是,你走吧。”
柳蔚微微颔首,请了安,转身便要离开。
可走了两步,她又停住,回过头问:“敢问姑姑,太后娘娘这两日可仍有呕血,呕虫的毛病?皇上挂念娘娘安康,可身子不虞,又政事缠身,实在不好过来请安,便让奴婢来时问个清楚。”
问出这句话时,柳蔚是冒了险的,没人知道孙太后的恶疾究竟是什么症状,容溯也不知道,但容霆或许知道,所以她现在打的是容霆的幌子,按照外祖母说的反噬症状,在试探树甄。
如果孙太后真是被反噬了,那她这么说,完全没问题,可若孙太后不是被反噬的,那她这就是暴露了自己。树
甄并未发现不妥,呕血呕虫之事,皇上都是知道的,所以对方问了,她也只以为是皇上问的。虽
然不喜皇上竟将太后的现状告诉一个小宫女,她还是回道:“娘娘这两日比之前好些了,不过人还是昏昏沉沉的,时醒时睡,东西也吃不下,偶尔喝两口粥,命都是靠人参在吊,你回去禀报皇上,就说若是他抽得来空,还请他多来见见娘娘,与娘娘说说话,也好让娘娘知道,皇上心里还是惦念她的,莫要听外面那些流言蜚语……”
柳蔚敏锐的道:“树甄姑姑所谓的流言蜚语,莫非是宫里最近谣传的皇后娘娘自缢之迷,这,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皇上可从未对太后娘娘有过半丝不敬之心,皇后娘娘那纯粹是咎由自取,树甄姑姑您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没有嫡子,又忌惮秦贵妃,自打皇上登基以来,她不止一次自荐枕席,还带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民间偏方,说是吃了,便可令皇上雄……雄风大振……可这些药,哪个不是有虎狼之患,她,她,总之皇后娘娘,她实在是不知羞耻,而这次她自缢而亡,分明也是皇上不想给她脸面了,她一时想不通透,才羞愧自尽,这,这与什么杀鸡儆猴,什么皇上要肃清后宫,连带要将太后娘娘一干势力全数铲除,当真是半点关系都没有……这些流言,全都是子虚乌有的鬼话连篇啊!”
“竟是如此?”树甄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惊住了,拉着柳蔚道:“你再与我细说细说,别了,你随我进去,与太后娘娘说,你仔仔细细的,将你知道的事,都说予太后娘娘听。”
柳蔚被树甄一路拉着,畅通无阻的进了昭和内殿。此
时孙太后正好是醒着的,小宫女正在用筷子,一点一点的往她嘴里顺米汤,而孙太后自己则双目定于头顶,整个人,死气沉沉,枯瘦如柴,大半头发,竟已变为花白。柳
蔚远远的看着孙氏,目光慢慢的变得凌厉。树
甄凑到孙太后耳边,小声的与她说了两句什么,随后又转首,唤道:“你,你叫什么来着?”柳
蔚道:“奴婢姓孙,小名,草时莳。”她
话音一落,睡在床上的孙太后猛地睁大眼睛,她努力偏动着头颅,往柳蔚的方向看去。当
她见到柳蔚后,一双乌青浑浊的眼睛,极速睁大,她浑身颤动着,破败风箱一般沙哑的嗓子里,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你……是……你……”
孙莳这个名字,自打孙太后成为皇后,便再未用过,整个昭和宫,哪怕是树甄,也并不知晓孙太后曾经还有另一个名字。
柳蔚往前走了两步,立在床榻前面,对着孙太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树甄姑姑,奴婢就说了吧,奴婢曾在昭和宫当过差,姑姑不认得奴婢了,太后娘娘却还记得,太后娘娘记性真好,是奴婢,奴婢是孙莳啊。”孙
太后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她的手在床沿附近摆动,想去抓树甄的衣服。
柳蔚快她一步,一把握住孙太后的手,满脸轻柔的道:“娘娘,您果真还记得奴婢,那您还记得,奴婢当初,是为何被调离昭和宫吗?”
孙太后看着眼前的柳蔚,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貌,看着她充满恶意的眼睛,她拼命的抖动身子,仰头去寻找树甄的身影。
可柳蔚的位置,完美的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树甄看过来的角度。
柳蔚继续道:“因为奴婢姓孙,娘娘您也姓孙,奴婢犯了您的忌讳,便无缘再伺候您了,这件事,一直是奴婢心中的遗憾,太后娘娘您待人亲和,为人慈祥,对咱们这些奴才都是顶天的好,奴才们谁不巴望着能伺候您,所以啊,虽然奴婢现今去了尚卿殿,但心里,终究是一直记挂着昭和殿的,娘娘,您说这样好不好?奴婢改个姓,换了姓氏,不犯您忌讳了,您让奴婢回来伺候您成吗?”
孙太后使劲的挣扎柳蔚的手,她想离她远远的,可恶,太可恶了!她
知道她还活着,也知道她不日就会回京,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昭和殿?她为什么会在自己卧病在床,动弹不得的时候,恣意妄为跑到自己面前来,甚至用“孙莳”这个名字,来嘲笑她!讽刺她!
她凭什么敢这么做!她以为自己是谁?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
里是皇宫,她是太后!她
是一国之后,她是天下之主!!
皇城是她的地盘,所有的人都要效命于她!她要下令,命大内侍卫将这贱人抓起来,冠她一个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她要她成为自己的阶下囚,就如她的母亲当年那般!
可孙太后说不出话,心里即便知道,只要说一句话,一切就可以完成,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开不了口,为什么她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柳蔚将一枚细弱无痕的短针插入孙太后手上的穴道,她握着孙太后的手,继续说着之前的事:“改姓什么好呢?姓纪?姓柳?还是姓白?娘娘,您替奴婢拿个主意,您觉得,这三个姓氏,哪个好?”
第1739章 怀疑的种子,真的不会开花结果吗()
树甄觉得这个叫孙莳的宫女很奇怪,她推开她,皱着眉道:“娘娘身体虚弱,你与她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做什么?”树
甄从柳蔚手中夺走孙太后的手,再将孙太后的手放进被褥里,掖好了,才对柳蔚道:“你将最近那些流言,都与太后娘娘说一遍,让娘娘好好听听。”
柳蔚看着孙太后口不能言的样子,退到一边,编造了一套冠冕堂皇的谎话。等
她说完后,树甄眼睛都红了,对孙太后道:“娘娘,您听到了吗?皇上不是厌弃于您,皇上心里还是尊敬您,爱戴您的,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子虚乌有,皇上是您的亲生儿子,与您自然是一条心的,娘娘,奴婢求求您,您不要听信那些不实的谣言,游姑娘说了,您不能生气,不能动怒,您只有保持心情畅快,咱们才能治好病,才能痊愈啊。”树
甄堪称苦口婆心,一门心思都在怎么调节自家主子的心理情绪上。
孙太后觉得树甄废话真多,她揪着树甄的衣袖,眼睛狠狠的瞪着柳蔚的方向,她在给树甄暗示。树
甄似乎接受到了这个信号,她先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柳蔚,然后又回头,一脸体贴的介绍道:“这个宫女叫孙莳,现在在尚卿殿做事,她就是皇上跟前当班的,所以她说的话,必然就是皇上的意思,娘娘,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他只是身子不虞,才不好过来,这不,今日皇上就派这个宫女,给您送了药来。”
说到这药,柳蔚又张了口:“太后娘娘,那是只红蝎,是皇上派人千辛万苦才寻获而回的,据说只要炼成药蛊,便能药到病除。”树
甄和柳蔚差点就一条心了:“娘娘,您听到了吗?您的病就要好了,游姑娘回来,咱们就要让她立即制蛊。”
孙太后气得都要翻白眼了,她从揪住树甄的衣袖,变成用指甲去抠树甄的手背,树甄有些吃痛,手稍微往后缩了缩。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宫女的禀报:“树甄姑姑,游姑娘回来了。”
柳蔚立即看向殿门方向,树甄也猛地从床前站起来,拿着那只小瓷瓶,往外走去。
带树甄一离开,柳蔚又走到了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太后。孙
太后与她四目相对,恨得咬牙切齿。柳
蔚这时倾了倾身,佯装给孙太后掖被子,实则凑到她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说道:“呼尔托忍真有那么容易战败吗?容棱离开青云国多年,早已没了实权,容溯又被你全力镇压,连出京都不易,江南四州,数十万蛮军,你的人,究竟为何败的这么快?你真的认为,容棱是战神降世,能所向披靡吗?”孙
太后深深的喘气,想张口说话,但依旧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柳
蔚又贴心的为孙太后正了正枕头:“你想放弃容霆,自立为王,那你认为,容霆又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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