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丑是认得娘的,她藕节似的小手抓住娘亲的耳朵,小手指抠她的耳垂。
柳蔚抱着孩子,找了个石凳坐下,看外祖父半晌没回来,她忍不住问女儿:“娘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了?那毕竟,是别人交托给你太爷爷的信物,你太爷爷保护那物半辈子了,现在却……”
“呀。”丑丑抓住娘亲的鼻子,咧着嘴把头伸过去,咬了一口。
鼻尖湿漉漉的,柳蔚擦了擦,道:“别胡闹。”
丑丑睡饱了,吃好了,现在正是兴头上,在娘亲怀里动来动去,摸摸这里,抓抓那里。
柳蔚让小家伙折腾得,原本烦闷的心情也顾不上了,好不容易将顽皮的女儿按好盯紧,那边,外祖父双手背在身后,慢慢的走了回来。
柳蔚急忙起身。
外祖父上前,随手将一本蓝皮白线的书籍递给她。
柳蔚下意识接过,老人又伸手,把她怀中活泼好动的曾外孙女抱了回去。
“仔细些,别弄坏了,你与容棱去商量吧,孩子我来带。”
柳蔚拿着那本书籍,看得出纸张已陈旧泛黄,应当是真的珍藏多年,她把书抱进怀里,对外祖父狠狠的点了下头:“我会找到真相的。”
纪南峥不想说了,抱着还往娘亲那边张望的丑丑,往另一边去了。
柳蔚看着那本书,深吸一口气,郑重的翻开第一页。
一个时辰后,把师父反锁在房间里面壁思过的容棱,又累又气的回了自己屋。
见到柳蔚的第一刻,他就问:“你说有事?”
“恩。”柳蔚心不在焉的应了下,双手托腮,用下巴努了努,示意他看桌上平摆着的一本书。
容棱坐到她旁边,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把那书的封皮念来:“《金刚经》。”
柳蔚把书推到他面前,问:“你看出这是什么了吗?”
容棱迟疑的道:“不是金刚经?”
“当然不是。”柳蔚把书页打开,继续让他看。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容棱念了两句,然后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柳蔚,道:“是金刚经。”
柳蔚道:“内容的确是金刚经,但应该不是,这是张地图来的,我问外祖父要的。”
容棱觉得柳蔚可能瞎了,他指着书中文字,问:“在你看来,哪个字,是图?”
柳蔚“啧”了声,道:“我还没看出来,这不是让你来参谋吗,你倒是瞧瞧,是不是有什么夹页,我觉得这封皮有点厚,要不割开?”
容棱随口道:“割便是。”
柳蔚把书推到他面前:“你割。”
容棱一愣:“我?”
柳蔚道:“这是外祖父的宝贝,我怕割坏了。”
容棱拧眉:“我便不怕?”
“你没事啊。”柳蔚理所当然:“外祖父本来就不喜欢你,你债多不压身。”
容棱沉默。
柳蔚一脸期待的望着他,把它往他那边一直推。
容棱迫于无奈,抬手,按了按书面,判断道:“封皮应是实的。”
柳蔚不信,不知从哪儿摸了把匕首给他,道:“割开看看。”
容棱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挣扎,但最终在柳蔚的怂恿下,他还是拿起了匕首,小心翼翼的把封皮割裂,然后,里面什么都没有,封皮就是实心的。
柳蔚沉默下来。
容棱也沉默下来。
夫妻二人看着已经被他们一分为二的封面,有些面面相觑。
“要不,再试试封底?”柳蔚提议。
然后容棱又割开了封底。
依旧,一无所有。
“难道有什么暗号?看看书页中,可有哪页藏有折痕。”
于是,两人一顿操作,一刻钟后,本就残破不堪的古籍,被他们拆成了一页一页的宣纸,平铺摆满了整张桌面。
柳蔚这下慌了:“还能缝回去不?我还得还给外祖父的。”
容棱站在一旁,凉凉的看了半晌,提议:“再买本新的吧,能买到吗?”
柳蔚捂着额头,失神的坐在椅子上,想了想道:“不如让小黎过来,然后我们离开,他一进屋,我们就说是他弄坏的,他年纪小,还招外祖父疼,外祖父不会怪他。”容棱盯着柳蔚半晌,看她一脸跃跃欲试,竟不是说笑的,忍不住叹道:“关小黎什么事?”
第1531章 容棱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容棱还是比较有人性的。
但柳蔚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以,她猛地站起来,这就要出去。
容棱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回来。
他力道大,柳蔚冷不防,被拽了个踉跄,身子一歪,撞动了桌面。
桌上还摆着容棱之前喝了一半的茶水,水杯抖动,水流倾泻,一下子就将桌上的经文纸给浸湿了。
“糟了。”柳蔚皱眉叫了一声,将纸张拿起来,想擦干,可猛地,她福至心灵,顿时看向容棱。
容棱一愣,心里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柳蔚道:“还没试过水和火呢,说不定是隐形字,来来来,把这些纸都淋一遍。”
容棱一把按住她跃跃欲试的手,深吸口气,叹道:“淋湿了,可就真缝不回去了。”
柳蔚闻言,明显有片刻的迟疑,但最后,理智还是被追寻真相的欲望所冲破!
她把满桌的纸,都浇上了水,然后一页一页的,对照着仔细分辨。
一刻钟后,她失望的重新落座,低声呢喃:“不是水。”
然后又抬起头:“那就只剩火了。”
容棱站在她背后,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
柳蔚豁出去了,点上蜡烛,将软成一片的经纸,又对着蜡烛凑近了烘烤,烧了一会儿,隐形字没出来,却烘出个焦印,差点没燃起来。
容棱把蜡烛吹熄,拉着柳蔚站得老远,才道:“我去书铺买册新的回来,你别折腾了。”
柳蔚一脸复杂点点头,坐在椅子上思考。
容棱不放心,怕自己一出大门,柳蔚把房子都烧了,临走前,他把蜡烛也带走了。
等容棱再回来时,就见柳蔚还坐在之前的地方,眼睛却隔得老远,死盯着满桌的书页。
他将新买的《金刚经》递给她,柳蔚接过后,随意翻了两页,却突然一顿:“这个……不一样吧。”
容棱去看,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同。
柳蔚走到桌前,拿起一张半干的书页,对照着新书,道:“一版是墨印体,一版是铅印体,外祖父这册,是铅字造的。”
容棱闻言也比对了一下,新书上的字体颜色较深,为墨黑色,字迹清晰,旧书上的字体,颜色较浅,偏灰,字迹也较模糊,就这么瞧着,两本书的印刷原料,的确不太一样,但这又能说明什么?柳蔚道:“当下书本典籍,多用雕术印刷,也就是先将范本雕出,再于干净的纸张上拓印,最后装订成册,而对于这类雕本,墨印要比铅印更容易上形,也更固色持久,铅印雕版很少,外祖父这册经书,是多年前就有的,也就是说,当时这册书,用的也是铅印版,可既然墨印是各家书行更常用的印液,这本书,又为何要用铅印呢?难道当时墨印比铅印更盛行?可这也不对,云府也有许多典籍藏书,我曾翻
阅过几本,一些上了年岁的古籍,用的也都是墨印或手抄,也就是说,在几十年前,墨印也是远比铅印更盛行的,那这本册子为何要用铅印,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成本。”
容棱摇摇头,否决她这个说法:“墨液便宜,铅液贵重。”
铅是一种矿石,也是一种药材,古人有言,其体重实,其性濡滑,其色黑,内通于肾。
杏林界常有以铅入药的做法,而铅因作用极大,用处广阔,价格比之随处可见的墨,要高昂不少。
柳蔚却是一笑:“正常情况下,铅的确比墨成本高,可若生在铅矿附近呢?”
容棱一愣:“你是说……”
柳蔚只觉豁然开朗,不禁失笑:“这本书里没有描述地图,它本就是一副地图,现在只需知道仙燕国盛产铅矿的几处重要位置,便能判断出,此书来源之地。”
容棱起身,这便往外走去。
国境地图非同小可,普通书行无权售卖,普通人家不敢私绘,但汝降王府内,却一定是有。
容棱动身汝降王府,柳蔚也没闲着,她仔细的将淋湿的书页细心烘干,又将它们叠成一摞,按顺序摆列,与新书一一对照。
两版书册字体不同,印色不同,但所述内容却是一模一样的。
柳蔚无法从文字中探寻差异,只能在纸张与雕版作者上下功夫。
要制作一个书籍雕版,并非儿戏之事,首先需要足够大的刻印,而刻印作者多会用自己惯常的字体,进行雕述。
墨版的新书,雕版作者在扉页上有所注明,是时下一位雕版世家的传人,用的是正楷体。
而铅版旧书,扉页上标注的作者名,却只有一个代号,称青兰居客,他用的是斜楷体。
青兰是兰花的一种分支,都分布与西北二地,柳蔚大胆的假设,雕版作者或就是西北人?
除了雕版作者,铅印书的尾页,还刻有红章,章上所书为“心知其意,大乘为上”,这是对金刚经的总结要领,经书上落下总结红章,并无不妥,但这红章用的却是小篆。
在通篇雕版为斜楷体时,小篆的章印,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柳蔚还在琢磨那印章细节时,容棱已快去快回,带了一卷长轴回来。
将长轴展开,里面果然是仙燕江山图。
借图时,容棱就提前问过,此时展开,他直接指着左上方的天石州,道:“安邑县,来城县,二县均为铅矿多产地,还有,亭江州的金东县,也有部分石矿分布。”
柳蔚指出铅印旧书的扉页雕作名,道:“天石州与亭江州均位于西北,这位青兰居客中的青兰,也来源于西北。”
容棱拧眉,表情并不好:“天石州占地上千亩,安邑县与来城县各占一半,更遑论亭江州的金东县也占地数百亩,如此去找,依旧是大海捞针。”
柳蔚又指着尾页的红章:“这个刻章,若能找出雕刻之人,那范围应会缩小不少。”
人海茫茫,天大地大,要在两州之内,找到一位刻章匠人,绝非易事。柳蔚也知道并不好找,她继续排除:“金刚经为佛家著名典籍,这类书籍,通常都是由大书行发行,而大书行所用的刻章,肯定不会是找小摊小贩雕刻的,找出近五十年来,两州最有名的雕刻行家排名,应该能有更多线索。”
第1532章 柳蔚平日绝非这么没有眼色()
涉及人口搜找,无疑又是得动用汝降王府的力量。
夫妻俩依着两本《金刚经》的内容,在屋里足足研究了一天。
直到傍晚时,才一同去往王府。
可他们抵达时,先见到的,不是千孟尧,却是领着一队卫兵,正要出门的岳单笙。
见到他们,岳单笙停下脚步,与他们打了招呼。
柳蔚顺势问:“天都要黑了,这是去哪儿?”
岳单笙挥手,让身后的兵先行,才对柳蔚道:“有些事白日不好办,晚上动静轻些。”
柳蔚似懂非懂,但隐约也猜到,应是与很早之前,就在监视千孟尧的几股势力有关。
京城是一切阴谋的源头,不管千孟尧因为什么原因回京,但既然他回来了,自然就要与那些人碰头。
在青云国时,见多了朝廷争斗,利益当先,柳蔚不想来了仙燕国还关注这些,她含糊的敷衍两句,让岳单笙路上小心。
岳单笙离开前,又想起什么,回头问容棱:“祝老先生要离京,你可知晓?”
容棱神色一顿,目光登时森冷起来,问:“他告诉你的?”
岳单笙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白日他来找我,问我要盘缠,当时没带银子……”说着,将银票递给容棱:“你替我给他。”
容棱没接,沉着脸道:“不用。”
岳单笙不解,迟疑了一下,又将银票拿回去,对他们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柳蔚在旁咳了一声,道:“师父也真是的,有事不瞒着小舅,不瞒着岳单笙,独独瞒着我们,太过分了。”
容棱没做声,与柳蔚先进了汝降王府。
千孟尧听说他们要找西南二地近几十年来最著名的雕章匠人,有些错愕:“你们要刻章?”
柳蔚不好说狼族后人之事,只道:“有些旧事要查。”
千孟尧也没想打听,爽快的应诺下来,又问他们用过膳没有,要不要一起用。
两人忙了一天,是有些饿了,便在这儿蹭了一顿。
用膳的时候,千孟尧挺热情的,给容棱夹了不少菜。
柳蔚一开始没觉得什么,后来心里就有些打鼓了,吃到一半,她突然起身,对容棱道:“我们换个位置。”
容棱不解,狐疑的看着她。
柳蔚没解释,推他,把他推到另外一边。
千孟尧又夹了一片木耳鸡,要递给容棱时,发现他离得远了,正要起身,柳蔚冷不丁的一筷子,将那鸡片接过,放进自己碗里,说:“谢谢。”
千孟尧:“???”
容棱:“……”
“喜欢吃吗?”千孟尧轻声一笑,直接让下仆将菜盘换个位置,把木耳鸡放到柳蔚跟前。
柳蔚没发表意见,但之后却没怎么夹这道菜。
一餐饭用得极快,用完后,千孟尧似想到什么,对容棱道:“张大人的信送来了,在书房,容兄要否看看?”
千孟尧处境不佳,容棱算是他的军师,因此听闻是与正事有关,容棱也没多想,起身要去书房。
千孟尧便与他一起去。
可两人刚并肩走了一步,后面柳蔚也默默的跟了上去。
千孟尧面有微楞,看向容棱。
虽说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但终归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柳蔚平日绝非这么没有眼色,但今日,从晚膳开始,她的态度就不怎么对。
容棱也是不解,但她并不会觉得柳蔚这是胡搅蛮缠,毕竟柳蔚睿智聪慧,料事如神,她只以为,她是想告诉他什么,但当着外人又不好开口,故此才做出这番不合时宜的举动,想暗示自己。
心里转了一圈儿,容棱便对千孟尧道:“你先去。”
千孟尧“嗯”了一声,先行离开。
待厅堂里没了外人,容棱才压低声音,问柳蔚:“怎么?”
柳蔚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突然问:“汝降王很富吗?”
容棱愣了一下,不知她这个疑问从何而来,但还是道:“有些家底。”
“岳单笙一声不吭,拿出那么多银票,你不觉得太多了吗?”她说的是进门之前,虽说是借师父盘缠,但眉头也不皱的拿出那么一摞银票,柳蔚自问,她可做不到这么豪爽,而岳单笙是与他们一起到仙燕国的,人生地不熟,大家都是一穷二白,可跟着汝降王后,他
一夜暴富,这富裕程度,大大超乎她的想象。
容棱没闹懂她的意思,更为不解:“所以?”柳蔚将话说开了:“咱们都知道岳单笙心里是在意钟自羽的,我也一直认为,他们的关系,复杂得有些过头,在之前,岳单笙明明一心排斥千孟尧,后来突如其来的,却又答应了替他办事了?鞍前马后,尽
心尽责不说,现在冷不丁的,又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你就不觉得,有些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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