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傍晚。
西进县外郊有间破败的钟馗庙,这庙曾经也是香火鼎盛,但因多年前一场雷雨,将庙堂冲毁大半,庙祝拿不出钱修缮,这庙便荒废了下来。
纪南峥看着满是沧桑的钟馗像,隐约还能记得多年前这间庙宇的盛况,他叹息一声,拍了拍身畔大狼的脑袋,道:“还剩半日路程,今夜便在此歇一夜吧。”白
狼晃晃悠悠的蹲到钟馗像底下,寻了一块较为干燥的地方,拱了拱地上的干草,又看向主人。
纪南峥走过去,席地而坐,轻靠在白狼背上。山
野之外没有食物,老人拿出几张已经放凉的薄饼,自己吃了半张,其他的都给了白狼。
天色将晚,夜色凉人,纪南峥看看天边,隐隐皱眉:“怕是要下雨。”
话音刚落,淅淅沥沥的小雨还真落了下来。
西进县周遭都是穷苦人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在还未入夜时突兀降临,不多时,小小的钟馗庙,便进来好几波人。
先进来的是一位背着竹篓的农夫,农夫看到庙里已经有人了,礼貌的冲老人家点点头,憨厚的道:“俺还想趁着这两日山上静,多拣点柴好去集市卖,未成想碰到这场雨,险些把柴火都浇湿了。”
老人让出自己身边的位置,招呼农夫过来坐。农
夫看着他身边蓝眼睛的大狼,惊恐摇头。老
人也不勉强,看着农夫在离他不远的角落坐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之后进来的是一位猎户,猎户手上还提着两只野鸡尸体,乍进庙内,没先看人,反是注意到那头皮毛油量的大狼。
老人适时的睁眼,拍拍身下蠢蠢欲动的老伙计,对猎户道:“外头雨大,老师傅要不要坐过来?”猎
户盯着那狼两眼发光,又知这狼是认主的,犹豫一下,摇头道:“雨停我便走,不劳老先生了。”
最后进来的是个乞丐,这乞丐浑身脏臭,头发都结成块了,他进来得最是随意,也不与任何打招呼,就闲闲散散的找了个犄角处,躺下就睡,没一会儿还打起了呼。
那打呼声实在是大,脾气好的农夫没说什么,手里还提着砍刀的猎户却有意见了:“能不能小声点,雨下得已经够烦人了,还要听你这磨牙打呼声!”
乞丐分明是听到他的话了,却不止不收敛,还打得更大声。
猎户腾地一下站起来,抓起砍刀就要过去算账。
农夫忙起来当和事老:“都是为了躲雨,这位大哥消消气,消消气。”
猎户还是不舒服,但也没朝农夫发脾气,他又坐下来,冷不丁的开始说话:“有的人啊,就是骨头贱,好手好脚的做什么不行,非要乞讨为生,也不知他爹娘生他出来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丢人现眼的?”
农夫一脸尴尬,那边的乞丐也不装睡了,直接坐起来问:“你骂谁呢?”
猎户瞪过去:“骂你了,怎么的?”
乞丐抄起身边的砖石,站起来就朝猎户过去。猎
户握着砍刀朝他也走去。
两人一触即发,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农夫阻止不及,慌忙的朝钟馗像下,那个从头到尾未置一词的老者喊:“老先生您快劝劝他们吧,都是萍水相逢,可别闹出人命啊。”
靠着白狼的老人家缓缓抬眼,微白的瞳孔内显得浑浊,他没说话,却是看着他们三人,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他
站的时候动作很迟钝,而那边互不相让的三人也停止了对峙,齐齐转头,看着他。老
人叹了口气,撑着钟馗像,有些疲软的问:“何时下的软筋散?”
第1399章 珍珠咕咕!()
三人中那农夫说:“乞丐进来时下的,下在他的衣服上。”
老人轻笑:“何时寻到我踪迹的?”
三人中那猎户没回答,反是拱手道:“我家主子有请大人过府一聚,还请大人赏脸。”
老人问:“你家主子是谁?”乞
丐道:“也是您的学生。”见对方似乎没想到,他又冷讽:“太傅大人心中只有皇上,怕已不记得当初上书房内,您的学生,可还有好几位。”
老人摇头,拍拍白狼的脑袋,问:“可否能让我这个老伙计走?”
再看白狼,狼的嗅觉灵敏,他吸入的软筋散比老人还多,此时它正趴在地上,动一下都困难。
三人没答应,这显然就是不同意了。
千里迢迢跑回来一趟,却还未进城,便被堵在了城外,老人心中叹一句“天意”,却也知道,自己这回是跑不了了。
他看着三人,又问:“谁是肖习正?”乞
丐越众而出,淡淡道:“肖某承蒙大人挂念。”老
人有些唏嘘,这时药效发作,他顿觉身上骨头跟化了似的,整个人站都站不住了。
白狼一颗护主之心冉冉,它坚持着站起来,冲着对面三人威胁似的干吼,可声音低垂,一声还未喊完,又跌回了地上。
老人有些难受,按着白狼的脑袋,在它耳边小声道:“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想法子跑,一定,要跑掉。”
白狼低吼着看着他,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闪着湿润。三
人看时机差不多了,慢慢靠近,想对老人伸手,同时他们也很防备,确保地上的白狼不会突然跳起来袭击他们。
老人轻易的被三人抓住,正想拖延时间为白狼争取逃命时机,却见白狼突然扬起头颅,凉沁沁的眼睛看向头顶的钟馗像,长吼一声:“嗷呜——”
下一刻,一只人脸大小的黑色鸟儿,俯冲一般朝下飞落,鸟儿坚硬的隼角直击三人中乞丐的手腕,一个呼吸的功夫,乞丐手上已多了一道穿透筋骨的血腥伤痕。
“嘶。”乞丐,也就是肖习正猛地一甩手,再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先是一愣,随后勃然大怒。
“哪儿来的野鸟,还会叨人!”农夫说了一句,也看了眼乞丐的手,同时惊愕:“怎么流这么多血?没毒吧?!”
肖习正野蛮的抬手,吸了吸自己伤口上的血迹,将血吸出一大口,往地上一吐,如此的意思,是不管有没有毒,都先把毒吸出来。
叨了人一下,又飞回钟馗像头上的黑色鸟儿静静的看着下方,它黑黝黝的背毛顺滑晶亮,豆子一般的小眼睛四下乱转,转了一会儿,它冲着白狼叫唤:“桀桀,桀桀。”白
狼也看着它,似是想表达什么,但已经没有力气,倦怠的闭上了眼睛。黑
色鸟儿站在钟馗头上气得跳脚,又叫唤:“桀桀,桀桀桀。”下
头的三人看白狼已经昏迷,再瞧纪老也快撑不住了,三人不愿再与个野鸟周旋,对视一眼,道:“先走!”外
面的雨还在下,三人先扶着虚弱的老人上了马车,又回来拖走庞大的白狼,黑色鸟儿就看着他们一番动作,没再出手攻击。可
就在白狼被提上马车后边时,雨夜的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道鹰鸣。“
咕咕,咕咕咕……”同
一时间,一直安分的黑鸟,又从天上飞下来,这回直奔的是农夫,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尖锐的嘴角,钉子似的专往人头脸上扎!
然后,一只成人大小的老鹰也俯冲下来,老鹰伶俐锋芒的尖爪,直抓猎户的头颅,一个爪子,就在猎户头上留下三个伤口,头皮抓破。
“啊啊啊啊……”农夫叫的惨绝人寰。“
啊啊啊啊……”猎户喊得撕心裂肺。
没再被攻击的肖习正忙掏出匕首,想朝这攻击人的两只鸟刺去,可鸟儿灵敏,哪里是他能刺中的,黑鸟更是嚣张,把农夫啄够了,直接调转枪头,又往肖习正脸上扎。
肖习正手里的匕首捏不住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要捡的时候,黑鸟已先他一步,把匕首叼走,咻的一下飞走了。“
妈的,哪来的毛畜生!”肖习正狠骂一声,脸上鲜血淋淋,皆是被黑鸟啄出来的,他怒上心头,再看身边的同伴,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更是气愤。
这时,大雨越发倾盆而下,雨雾中,一道闪电劈下,将他们正前面钟馗庙的招牌,晃得耀眼夺目。钟
馗庙,钟馗,凶神,掌人间生死福泽,擅降妖伏魔,匡扶正义。
肖习正忍不住有点抖,捏着拳头自言自语:“莫不是真的撞鬼了?”
黑色不吉,黑鸟又被某些小地方的流言话本称作黄泉鸟,鹰属凶,性恶,肖习正做了一辈子坏事,却第一次有自己真的触怒神仙,被降下报应的想法,否则,谁能解释这黑鸟与山鹰突然出现的原因?
可那又如何?金银钱财,珠宝荣华,与人间富贵相比,报应不爽,又算得上什么?肖
习正咬紧牙关,也不管两位同伴是否还有力气,他仅凭自己,满脸是血的将昏迷的老人与白狼塞进车厢,然后踢了两脚同伴,见同伴爬不起来,便直接上车,一扬马鞭,驾着车走了。
可他刚走两步,马儿就不动了。
棕色大马长鸣一声,前蹄向上,立于半空,等肖习正仔细去看,才发现马儿的头上站着一只黑鸟,黑鸟一个叨隼,正中马儿眉心,马儿吃痛,挣扎不已,自然不再前行。马
车因马儿的失控颠簸起来,肖习正那位置无依无靠,马儿扭动几下,他便摔下了车,还运气不好的被马蹄踩了一脚。
他疼得痛不欲生,气愤的同时,对天大吼:“有本事一道雷劈死老子,劈不死,便是老天爷你没种!”敢
对老天大放厥词,这胆子也是没谁了。冬
季夜雨本就不如夏夜猛,方才一道闪电,或许是恰逢时宜,但现在,天空平静,却没有电闪雷鸣之象,肖习正正当得意,攻击着猎户的大鹰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抓住肖习正的脚踝,把他拖拽着,直接拉走。
肖习正大声尖叫:“放开我,放开,放开我……畜生!”大
鹰的力气不足以将人腾空抓起,但拖拽几米,却绰绰有余,肖习正被拉着在地上摩擦,正回神时,正前方是一棵大树,接着,他的脑袋与大树紧密相接,意识瞬间丧失。肖
习正撞晕了,农夫与猎户也疼晕过去了,钟馗庙前绵绵细雨依旧没有停歇,可四周却安静了下来。
在这一片寂静的雨声中,咕咕叫的大鹰飞进了破庙中。湿
漉漉的黑鸟,也跟着飞了进去,冬季雨凉,两只鸟面面相觑一会儿,黑鸟气愤的跳起来,跑到马车边,钻进车厢,去啄还未醒来的白狼。是
白狼向它们求救它们才过来的,帮了这么大的忙,白狼居然还睡觉,要生火,要烤毛,毛毛全湿了!
第1400章 无奈!拉了一车飞禽走兽进城()
清晨,山间沁凉,浑身酸痛的老人,是被活生生冷醒的,他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片灰褐色的木质板顶。
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中。
他想坐起身来,却使不上力,左右看看,车厢内只有他一人,白狼不在,那三人也不在。老
人有些恍惚,愣了一下,待身体稍微复苏,方撑起身子,正要撩开车帘瞧瞧外头什么光景,便听“啾”的一声细响。
他愣了一下,低头一看,这才瞧见,自己怀里竟缩卷着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
有猫崽大小,却像耗子一样灰黑。
伸手碰碰,那东西抖了一下,不舒服的左右挪动了一番,而后从翅膀下面,露出半截尖尖的小嘴。是
只鸟?
老人还有些不明所以,自己这是被鸟儿当巢用了?
他拿手去捉,将睡得安安分分的小黑鸟抓了起来,展开翅膀上下的看。
黑鸟被他闹醒,喉咙里发出不舒服的“咕隆”声,待小眯缝儿眼睁开,看到眼前的老人,它方苏醒一般,扑腾着翅膀,挣扎着要摆脱桎梏。老
人没与这小东西较劲,也是怕牲畜叨人,撤手撒开它。
黑鸟趁势飞出车厢,站到对面的树上,引颈长鸣:“桀桀,桀桀桀……”老
人跟着出去,发现已经天亮了,待要下地时,又见马车旁边竟躺着两个血肉模糊的人,他脚步一顿,猛又缩了回去。
“是他们?”认出两人的衣服,老人又是不解:“怎么成了这样?”
四周荒无人烟,只有对面树枝上黑色鸟儿似回答他般,朝他吆喝:“桀桀,桀桀……”老
人听不明白,他下了车,回到旁边的钟馗庙,看了一圈儿,却没见白狼,不禁心焦,正要沿着山边寻找,就见远处一道白影疾驰而来,定睛一看,还就是白狼。老
人松了口气,弯下腰,冲白狼招手。白
狼嘴里叼着只被咬死的野山鸡,见状将野鸡吐了,匍匐着身子,趴到老人脚下。老
人拍着他的头,心中欣慰:“你没事吧?”白
狼仰着脖子,对他低吼:“嗷呜——”
老人微笑,又接连揉了许久狼头。
白狼舒服的眯起眼睛,似很享受主人的抚弄。
这时,对面树枝上的黑鸟飞了下来,笔直的身子落在野鸡头上,小爪子抓了抓野鸡的脖子部位,低头,叨了下去。
白狼较为护食,平日跟着主人赶路,吃不到荤腥,虽是连烧饼馒头也会啃,但是一旦有肉,却是绝不相让的,可现在,一贯把自己的食物当金疙瘩似的藏起来的白狼,竟看着黑鸟吃它的野鸡,动都没动一下。
老人拍拍白狼的头,有些担心:“你怎么了?”狼
生性狠戾,头脑聪明,擅勇斗狠,却也深含自知之明,通常在打不过的敌手面前,狼会委曲求全,不敢造次,可一旦对方是可与自己有一战之力的,它又会无所顾忌,上去就干!在
老人看来,白狼不保护自己的食物,唯一的解释就是,它觉得自己打不过那只黑鸟,会落于下风,因此知情识趣的不与其发生冲突。可
一头狼,怎么会打不过一只鸟?白狼平日也会猎食鹊类,它杀鸟可是一咬一颗头的。
除非,它受伤了,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狼也不会贸然战斗。
老人忙对自己的老伙计一番查探,可看了一圈儿,也没看见它哪里有毛病,正狐疑着,天边闪过一道黑影。
老人抬头,正好看见一头山鹰俯冲而来,直直的落到他前面的马车车顶。山
鹰爪子上抓着一捧东西,东西用荷叶包着,看不清是什么。老
人下意识后退了些,鹰这种鸟类,属凶兽,易伤人,他不想触怒这只山中霸王。同
时他又担心白狼会与其发生争执,白狼太为护主,平日就是有只鸭子冲着他叫,白狼都挡在他前面,把人家鸭子吓个半死,这一只凶鸟,白狼怕是已经将对方视作威胁了。
“白狼,冷静。”惯性的,老人先安抚白狼一声,让它不要冲动。低
头一看,却见白狼正乖乖的趴在地上,低甩着尾巴,仰头看着他。完
全不在备战状态。眼
神毫无防备。姿
势坦坦荡荡。就
像看不见那只凶鹰正用尖锐刻薄的眼神在瞪他们,且随时都会扑过来咬他们一般。
老人:“……”白
狼:“???”地
上的野鸡被叨走了最嫩的脖子肉与翅膀肉,接着,那黑鸟就不吃了,黑鸟从地上飞起来,先用树叶蹭蹭嘴,把嘴擦干净了,就飞到马车车顶,站在雄赳赳气昂昂的山鹰脚边。山
鹰乖顺的松开爪子,被它抓了一路的荷叶散开,里头滚出几颗红果子,黑鸟跳过去找了一颗最大的,小嘴一叨,扎出里面的果肉,慢吞吞的嚼。
吃了肉,又吃了水果,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