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立那边虽说是被软禁,但外面的消息还是能传进来,他并未知会过女儿揽罪,更不知女儿为何将十多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掀出来说,他的第一反应是,认为这是巡按府那些老狐狸在讹他,但随即,秦远川亲自来衙门,着急的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他才确定,茹雪竟然当真揽罪了。秦
远川的状态看起来很差,对着一向敬重的万大人,他难得的一次发了火:“除了巡按府那几位油盐不进的大人们,其他地方,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甚至司马大人那边也来了信,说会站在咱们这头,可现在突然闹这么一出,之前联系好的几位大人都打了退堂鼓,有的称病,有的称事,个个均称不见客,甚至将之前送的礼都退了回来!”
说到这里,秦远川深吸一口气,疲惫感与背叛感双重夹击,他狠狠的按着眉心,一锤桌子:“究竟小姐为何要突然交代罪行,大人您难道没跟她说,让她好好闭紧嘴巴?!”
气急攻心的指责脱口而出,万立沉默的看着秦远川,仔细注视他每一寸表情,目光幽深且危险。说
实话,女儿揽罪,万立受到的冲击很大,但冷静下来,怀疑的对象也昭然若揭,女儿与秦远川的关系他一清二楚,茹雪突然交代,必然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秦远川。
万立一直不太信任秦远川,但碍于身边会办事的人实在是少,秦远川不会讨好卖乖,却比那些只懂溜须拍马的无能之辈好上十倍百倍,因此他也没说什么。
但终究人心隔肚皮,哪怕秦远川是他的左右手,万立也不可能将他当自己人那么信任,尤其是现在出了这种事,他怀疑的第一人,自然就是秦远川。可
秦远川不知是恶人先告状,还是当真无辜,一通脾气发得万立无话可说。就
在气氛逐渐凝固的时候,秦远川又说话了:“用药吧。”
万立看向他,眼睛眯成一条线。秦
远川道:“大人不是有那种灵药吗,让人暂时咽气,假死托生。”
万立皱眉:“你要本官给茹雪吃?”
秦远川深吸口气:“否则还能有什么法子?先诈死过去,死无对证,届时再加以周旋也容易些。”
现今这个时候,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万立已经无法相信秦远川。“
此事本官再想想。”秦
远川一脸烦躁:“事不宜迟,大人,大局为重!”
万立又盯着他看了许久,眼里试探、斟酌,什么情绪都有。
秦远川也不逃避,与他对视,眼里满满都是真诚,还有不加掩饰的焦急,这是因为同气连枝,他害怕被万茹雪拖累而产生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万立还是没给出确定答案,外面却传来敲门声。
这是个暗号,秦远川来见万立,本来就是避着人的,打点了县衙的衙役,但会面时间不可能太久,外面现在在催了。
万立合了合眼,稍稍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摆摆手道:“你先走吧。”秦
远川还想再说点什么。万
立已不耐烦:“待本官确定好,自会命人通知你。”
秦远川没办法,只得不甘不愿的离开。一
直到离开县衙,回到客栈,秦远川脸上的焦躁都没褪去,而这样的状态,他持续了两天,这两天,除了去见万立,他还四处奔走,去了许多如今在西进县暂居的官宦居所,忙忙碌碌,呕心沥血,花出去不知多少银子。
而这些,自然也被黑暗中那双监视他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两
天后,县衙后院,万立的房间。
侍从恭恭敬敬的颔首,将这两日秦远川的一举一动,据实相报,末了补充一句:“秦大人应当的确无疑。”万
立没做声,眼睛看着窗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侍
从耐心的等着他吩咐,直到过了好半晌,才听万立轻笑出声:“若他的确无疑,那也就罢了,要是当真是他做的,那他如今一言一行,便是故意做给本官看的,你说,本官真的养出了一只小狐狸吗?”
侍从不敢轻易回复,只沉默了一会儿,斟酌道:“秦大人一向效忠大人,多少年来,从未违背,小的实在不敢相信,在如今关键时刻,秦大人会出卖大人,况且,他与大小姐又是……又是那种关系。”
万立扫了那侍从一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侍从便不敢说什么了,但心里还是认为,大人这是多心了,那可是秦远川秦大人,在大人身边多年的老人,他要出卖大人,何必等到现在?要出卖不早就出卖了?
总之,万立现在是无法信任秦远川,但他也没抓到秦远川吃里扒外的证据,也只能静观其变,万立一边思索对策,如何抑制女儿揽罪带来的后续问题,一边又要堤防,防止秦远川倒打一耙,反咬他一口。
而就在整个西进县都因为万茹雪的交代,而陷入不同程度的紧张刺激中时,汝降王千孟尧暂居的李府,发生了一件大事。深
夜时分,李府,走水了。
第1378章 通天的大火,就烧破了这么块皮?()
一场大火,在所有人耽于睡梦时发生了。通
天的火光,惊住了打更的更夫,紧接着,便是敲锣打鼓的呼喊。这
晚的西进县,家家户户基本都被惊动了,柳蔚站在屋前,看着远处隐隐冒起的黑烟,问身边的容棱:“这是不是太冒险了?”容
棱给柳蔚批了件外衫,将她搂了搂,搂到怀里:“他们自有分寸。”
柳蔚叹了口气,顺势歪在容棱肩上:“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恩。”容棱漫不经心的回:“人都清开了,除了千孟尧,不会有人受伤。”柳
蔚“啧”了声:“这是下了血本啊,要是烧毁容了怎么办?那不是因小失大?”容
棱轻笑一声:“岳单笙与师父还在呢。”柳
蔚又点点头:“这倒也是。”李
府的大火,是在下半夜被浇熄的,万幸的是,火势虽大,但没人丧命,可倒霉的是,起火的地点是汝降王的寝房,听说是半夜蜡烛倒在纱幔上引起的,所以不可避免的,汝降王受了轻伤,左臂手肘被烫坏了。那
清俊无双的玉面王爷缠着一只胳膊,面色漆黑,眉目幽深,那模样,活像要吃人似的。原
本还想上门慰问的各路官员,立刻偃旗息鼓,打算等天亮了再来看看。
而李府内,汝降王发了一通大火。
跟在汝降王身边的人都知道,汝降王不轻易发火,他是个喜欢用冷言冷语,阴阳怪气来表达不满的人,他不会直接骂人,更不会直接打人。而
今天,他做了。
将大厅的案几一把掀翻,任由杯盏碟瓷撒了一地,他再起身,一脚踩碎破裂的瓷片,走到下方的侍卫首领面前,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
男人的手劲,又是盛怒中,把那侍卫首领扇得脸都歪到了一边,腮帮子肿了,嘴角还泛起了血丝。“
是你做的,对不对?”千孟尧平静的问,眼睛里却像淬了火似的,他咬牙切齿,又抓住是为首领的衣领,大吼一声:“现在坐不住了?开始想要我的命了?是不是!啊!是不是!”一
通质问,侍卫首领很被动,他低垂着头,咬牙直接跪下,磕着头告罪:“属下该死,还望王爷息怒!”千
孟尧一脚踢在他身上,把人踢到一边,抬眼却看向厅内其他人。厅
里的人很多,都是侍卫,三股势力的都有,千孟尧扫过他们,眼睛红出了血丝:“谁吩咐的,谁要我的命,说!”
所有人齐齐低头,无人吭声。千
孟尧抬手按着自己的眉心,深吸口气:“不说吗,那便是都有份了。”“
扑通”一声,所有人齐齐跪下。千
孟尧看着他们,抿紧了唇,握着拳头:“你们不说我也知晓,是他对不对,一国之君,呵,让我发现了点旧事,便恼羞成怒,还以为要等到我回京再动手,没成想这就忍不了了?这么快就想除掉我这个眼中钉了?啊?”最
先被打的侍卫首领几乎立刻喊道:“此次事件实属意外,皇上从未想过伤害王爷,我等出京以来,一直奉皇上之名保护王爷,皇上一直将王爷当做珍爱的晚辈……”“
这是什么?”千孟尧抬起胳膊,露出自己绑了伤口的手肘:“珍爱的晚辈?这个珍爱法?”侍
卫首领要冤枉死了:“这次大火,属下会尽快查证,务必给王爷一个交代!”“
你查?”千孟尧冷笑:“自己查自己?”
这是非赖上他们了,侍卫首领简直百口莫辩。“
起火原因是蜡烛倒在了帐幔上,而那帐幔平日都是拢起的,偏今夜,王爷特地命人放下来……”
千孟尧立刻看向他:“你这意思,是说本王自个儿活该?”
侍卫首领忙磕头:“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只是其中或有隐情,还请,还请王爷给属下一点时间,天亮之前,属下必给王爷一个说法!”
千孟尧还是气怒,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犹豫一下,他发了一回善心:“好,天亮之前,本王等着!”现
在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因为房间被烧毁,千孟尧只得临时住到偏院。岳
单笙站在偏院门口,身上穿着亵衣,困得没精神。
千孟尧进入院子时,看了他一眼,表情不冷不热。
管事为千孟尧临时安排的屋子,就在岳单笙隔壁,等回了房,千孟尧以疲惫为命,把人都撵走,侍卫们平日还厚着脸皮的不愿走,但今个儿却不敢捋虎须,屁都没放,老老实实的出去了。人
一空,千孟尧便卸了一身的戾气,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看着门外的岳单笙:“你倒闲适,也不担心本王遇险?”岳
单笙眼皮都没掀一下,静静的看着他:“王爷这不是好好的吗。”千
孟尧哼了声,抬了抬自己胳膊:“受伤了。”通
天的大火,就烧破了这么块皮,还值得特地说?有这么娇气?
岳单笙没吭声,脑子又想到了钟自羽那浑身上下的疤,钟自羽就是个身上没一块好皮的小混混,但以前那些伤还是小打小闹,最严重,最深、最惨、最重的那道疤,却是蔓延了他整个后背。
冷不丁的又想到了当初割他后背的过程,岳单笙有些失神,当时钟自羽一言不发,疼是肯定疼的,但就是没叫,也不知倔强什么,就盯着他,眼里又是痛苦又是伤心。多
想一会儿,岳单笙就开始烦,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现在钟自羽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又变成了一副遍体鳞伤的样子,总让他,渐渐心软。重
茗的死是因他钟自羽,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可推脱,这么大的仇恨摆在面前,他却对自己的仇人心软?岳
单笙觉得自己真是傻了,小时候那些情分,难道还能记一辈子?做错了事就该受罚,他要钟自羽死,是没错的。但
下次,他应该,会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对他仁慈一点,让他死得,舒服点……
“喂。”千孟尧敲敲桌子,拉回了岳单笙的思绪。
岳单笙回神儿正好对上千孟尧视线,沉默一会儿,他抿了抿唇,走过去坐到千孟尧面前,拉过他的手。千
孟尧不明所以,问:“做什么?”
岳单笙替他解开缠着的布,同时解释一句:“我有别的药,好一点的。”
千孟尧“哦?”了一声,另一只手支着下颚,盯着岳单笙的侧脸,似笑非笑。
第1379章 容棱,炫妻()
李府起火的事,闹到天亮。第
二日一早,容棱如期去到李府,刚进府门,就看到院外大批侍卫,有的匆匆忙忙,有的交头接耳,看起来个个都很忙碌。进
入主院后,这种情况越发明显,而千孟尧所在的正厅外,平日总会站着的两三个侍卫首领,现在也见不到人影了。
容棱知道昨晚的计划应该是成功了,他面色平静的进去,看到了厅内正在用早饭的千孟尧。
大概是因为心情好,千孟尧吃了很多,看容棱来,还招呼他一起吃。容
棱说在家吃过了,又不着痕迹的炫耀一句:“柳蔚说这两日天凉,给我熬了参肉粥。”千
孟尧本来还吃得挺香,闻言就把碗筷放下了,偏头盯着容棱看:“容兄一日不提嫂夫人,是不是会死?”
容棱眼皮都没抬,一点反应没有,就坐到旁边的圈椅上。
千孟尧吃完,那边岳单笙也过来了,三人看着厅外忙忙碌碌的一片,岳单笙问:“今夜前,消息能来?”
千孟尧估算道:“应当吧,总要让我息怒。”所
居之处闹了大火,火势庞大,险些要人性命,汝降王大发雷霆,命侍卫连夜调查,可一夜过去,却什么东西都没查到。
内心焦躁的同时,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侍卫们,已管不了火到底是谁放的了,他们只知道,汝降王这次是借题发挥。这
明明只是一个意外,但他就是要小事化大,这不是他没事找事,却是他故意为之,特地给京里面那三位爷找晦气。这
个时候,这三股势力若不想与汝降王撕破脸,便必须做点什么,来挽回关系。
千孟尧昨夜特意提到了一国之君,显然是在挑选中,把这个屎盆子扣在了皇上那股势力的脑袋上,因此如今,三股势力虽然都焦急,但其中最急的,还是皇上那一片儿。千
孟尧做了这么多,原因有三,一,让皇上顾忌他的关系,放弃插手万立案件,二,给皇上一个下马威,告诉他,自己没那么好欺负,三,做给另外两股势力的人看,告诉其他人,他千孟尧,也不是颗小白菜。
一举三得,若是成功了,也算为他之后回京,奠定了一些有利基础。
至于到底有没有成功,消息今夜之前,应当就能收到。苏
家抄家之事,乃千孟尧所为,事后他买下了苏家老宅,却在之后转卖他人时,被万立谴派的秦远川购得。
秦远川是为万立跑腿的小卒子,但万立这只嗅到了气味的狗,却是在为皇上办事。千
孟尧几乎可以猜到,苏家之事,前前后后,或许在多年前,皇上已调查得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清楚了。其
实,说穿了,苏家这事是个小事,过去这么多年,也没起什么波澜,对千孟尧来说,根本无关痛痒,对皇上来说,也只是查了那么一回,随即发现没什么价值,便抛出脑后了。可
偏偏就这么一件小事,让千孟尧知道了,皇上在多年前调查过自己,而他知道皇上调查过他这个讯息,在之前,也多次隐晦的在侍卫们面前表达过。
这就是被人监视的方便之处,他想表达什么,只要不经意的透露一点,该知道的人,自然就知道了。而
前面之事,只是一个引子,真正应该爆发的时机,是这次的大火。
千孟尧知道了皇上不信任自己,多年前便调查自己,他不高兴,这段时间说话一直尖酸刻薄,侍卫们为此噤若寒蝉,而这个时候,府里着火了,偏偏谁都没受伤,只有千孟尧受伤了,生死面前,平日还算彬彬有礼的王爷,变得狂躁起来,发了火,打了人,打算撕破脸皮,不死不休了。
可偏偏,皇上也好,另外两股势力也好,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真的没人想要烧死千孟尧。
但千孟尧不信啊,就赖上他们了,尤其是皇上,他就咬死了,非说是皇上干的。而
这个时候,如果皇上不想现在就撕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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