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房檐上,她静听下面的动静。
屋里有人,还不止一个,他们在对话,但因为砖瓦累叠,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似乎在争执。柳
蔚从房檐的前面蹭到后面,沿着墙体往下滑,借着一棵大树的遮掩,凑到了天窗边,从天窗往里面看。屋
里有四个人,汝降王坐在内堂的圈椅上,低垂着头,正在摆弄着手里的宝石匕首。
他的面前站了三个侍卫模样的男子,三人似乎在吵架,吵得青筋勃发,暴跳如雷。柳
蔚听了一会儿,才听懂他们是在吵府邸防卫的事,三个首将,领着三队人马,其中一队跟着汝降王进驻李宅,另外两队人被安置在了别处,但现在,汝降王遇刺了,考虑到之后或许还有危险,或者之前逃逸的刺客会去而复返,另外两队的首将提出他们必须也进入李宅,随时保护王爷安全。
但李宅就这么大,如果三队都要挤进来,那必然是不可能的,现在他们争闹的内容就是,看谁的队伍最后能留下。
其实这种争论很没意思,汝降王才是主子,他一声令下,要哪队留下,哪队就留下不就得了,但那汝降王愣是一言不发的就坐在那儿,任由三个首领吵得不可开交。
柳蔚再去看那汝降王,就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表情倦怠,眼神虚无,明显是一副早已不耐烦的模样,但他却什么都没说,硬撑着不耐,继续听三人无意义争执。这
是不正常的,别人不知道,但就拿容棱来说,同样是王爷,以前容棱出个门,身边带的人可全都以他马首是瞻,有什么需要的,都是直接吩咐安排。从
来没听说过,主子不发言,主子的人身安全,却要交给下属们自己商量的。柳
蔚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但一个王爷,出个门儿,身边却带了三队面和心不合的侍卫,这本来就很古怪,她觉得,这汝降王更像是被软禁了。不
是他带着三队人出行,而是有三个人,分别安排了三队人,在他身边把控他。
看来很多事,果然不如她设想的那么顺利。柳
蔚又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三个首将说来说去都是些废话,就不听了,她从大树滑到地下,摸着路,在小院附近慢慢游走。钟
自羽不在这儿,这是柳蔚观察了半天的结果。
但钟自羽没回客栈,所以他一定还在李宅,他会在哪儿?僻静的地方?
还是岳单笙所在的地方?
应该是第二个,若李宅没有岳单笙,钟自羽不会继续留下,这说明岳单笙的确在这儿,她昨天没看错,但岳单笙是怎么跟汝降王混到一起的?李
宅西侧的小院里,岳单笙没有睡,他站在长廊下,清浅的月光透过树影铺在地上,将石板地面映衬的支离破碎,他就看着那些破碎的光影,怔怔的发呆。老
人半夜出来起夜,看到院子里站着个大活人,问:“不睡?”
岳单笙没回话,只依着墙面,手上捏这个什么东西,转来转去。
老人去了净房,再回来时,本想错开岳单笙直接回屋,但到门口时,他又停下了,到底还是转头,问岳单笙:“这世上,你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岳
单笙看着老人,对上的就是老人睿智的灰眸。
这是个什么都能看透,什么都知道的糟老头。岳
单笙自嘲似的笑笑,慢吞吞的回:“最后悔的,是当年没将我妹妹带走。”老
人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那就去梦里见见她吧,看她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你说。”岳
单笙皱了皱眉,知道这个所谓的“做梦”不是真的做梦。
这时老人已经进屋了,关门前又补了一句:“睡吧。”
岳单笙深吸口气,反身打开自己房间的房门,进去睡了。
……
一个时辰后,柳蔚找到了钟自羽。在
柴房。之
所以发现,是因为门口站着四个守兵。远
远的用暗器击晕了四人,柳蔚凑过去,打开窗户一看,真是钟自羽。她
大手大脚的进去,惊醒了浅眠的男人。
钟自羽先是很激动,看着窗口翻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他的嘴角翘起了笑,然后月光映照,他看到了那身影的主人……柳
蔚确定了外面没人,便看着钟自羽道:“你怎么被抓起来了?哎,不管了,先走吧。”钟
自羽脸上的喜色瞬间烟消云散,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柳蔚,默默的又躺回柴堆里,说:“我不走。”
柳蔚愣了,走近了问:“你说什么?”
钟自羽闭上眼睛,头也没抬:“我不走。”柳
蔚气笑了,自己忙活了一晚上,难道是多管闲事?
她正想说点什么,就看到钟自羽脸上挂了彩,嘴角和眼角都破了,她问:“你真不走?”钟
自羽不回了,翻了个身,假装睡着了。
柳蔚彻底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直接往人头发上一扯,钟自羽没防备,让柳蔚抓了个正着,然后柳蔚就揪着他头发,把他整个人提起来。
钟自羽急忙推她的手:“你干什么?疼疼疼,我不走……妈的,疼疼疼……”
柳蔚懒得管他同不同意,像拖死狗似的,拖着钟自羽头发就把他往大门外拉。钟
自羽也来气了,竟然大吼起来:“有刺客,有刺客!”
“靠!”柳蔚骂了句脏话,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钟
自羽趁她发愣,忙护住自己的头,往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的坐在柴堆里,抱着脑袋控诉:“我不走,我不走,没人让你来找我,我不走!”远
远的似乎有侍卫被惊动了,大批脚步声由远而近。
柳蔚深吸口气,压着气问:“你见着岳单笙了?”
钟自羽捏了捏手指,片刻道:“赶紧走吧,来了不少人。”
柳蔚骂了句:“!”骂完还是赶紧飞上了墙,踩着屋顶,蹭蹭蹭的往外逃。
第1337章 柳先生不会同意的()
柳蔚奔回家,进了房就坐在凳子上倒水。容
棱这会儿还没睡,看她动静大,轻轻搂了搂趴在他腰窝处打瞌睡的丑丑,确定女儿没被吵醒,才问:“怎么了?”柳
蔚咕咚咕咚灌了一整杯水,压着火,把之前的事说了。容
棱听完,眉眼动了动,声音浅淡:“那便算了。”柳
蔚还是气:“我真没想到他还叫人?他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容
棱嘴角噙出一丝笑:“睡吧。”
柳蔚带着一肚子火去洗漱,洗漱完了上到床榻上时还烦。
容棱睡在外侧,丑丑还趴在他身上,柳蔚也怕惊动女儿,不敢再大声抱怨,只压着声音念叨。
容棱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搂着妻子,一会儿拍拍这个,一会儿拍拍那个。
到底得了安慰,柳蔚总算消了点气,把脸枕在容棱腹部,手指搅着他的衣服带子:“早知道听你的,不去管这桩闲事。”
容棱掌心抚着她的发丝,一下一下的揉:“现在置身事外,也不晚。”
柳蔚又抬起眸看他:“不过岳单笙似乎真在这儿,找个时机我得见见他,你说,他若也活着,那其他人……”
当时龙卷风侵袭,太多人生死不明,柳蔚担心容棱,担心小黎,担心丑丑,也担心大妞小妞、明香惜香,还有师父。
这些人现在都没有消息,但会不会,他们也都幸免于难了?
容棱也有这个想法,但他没说出来,有些事不说还能抱有希望,说了,反而害怕失望。这
一夜,夫妻俩睡得都不太好,早上起来时,就听说了另一个消息。亭
江州府尹万立被摘去顶戴,现正被押往西进县受审,人已经在城外了。
因为案情的主因是由万氏引起,切入点是万氏的情况下,万立只能先被带来西进县,只有确定了万氏真的获杀人罪,且万立这个父亲真的为其包庇遮掩过,才能正式对万立在亭江州任职期间的一切行为进行复检。
而顺序就是,要扳倒万立,就必须先定万氏的罪。
西进县这番可是众星云集,小小的县衙门,挤满了高阶大官。
宋县令这个小县令在一堆大人物里是气都不敢多喘,但偏偏,因为万氏的案子是在他管辖地发生,他作为父母官,还必须参与全程审理。
巡按府其实已经接手了部分权利,但部分却不代表全部,因此,万氏的案子审理的还是庄常,副审的也还是宋县令。
万立是在刚过晌午的时候被带进城的,考虑到他之前的职位,押解官差对他很是客气,一路上更是照顾有加。抵
达县衙门后,庄常亲自出来接管嫌犯。他
看到万立,先就笑起来了,而后同其鞠了鞠躬:“见过师兄。”庄
常师承太师罗庸,而跟在罗庸身边最久的学生,就是万立。
万立能得亭江州府尹一职,也是由罗庸当初一手提拔引荐的。万
立长得颇为严肃,没有庄常那么爱笑,一番变故后,他更是心情极差,对着庄常就使脸色:“一两句话的师门情,万某受不起。”庄
常只是笑笑:“今年春天去亭江州拜访师兄时,师兄可不是这个态度。”
万立脸都拉长了:“你污蔑于我,还指望我对你和颜悦色,以礼相待?庄大人怕是欺人太甚!”庄
常叹了口气:“是不是污蔑,是不是陷害,师兄心知肚明,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庄常你……”
眼看两人这是要吵起来了,宋县令头皮发麻的站出来,赶紧打圆场:“书房准备了茶水,万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里面请,有何事,大家里面谈,里面谈。”
万立现在是暂时被述职,说难听点,他顶多也就是个协助调查,案子到底能不能定论还是两说,而这种情况下,贸然得罪万立,绝对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宋县令好言好语的把人请了进去。
到底顾忌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万立没有发火,顺着台阶走了下去,却对庄常更是冷面相待。万
立今日抵达西进县的消息早上就传来了,在西进县的官员几乎个个都收到了风,可现在出现在衙门的,却只有一个庄常,一个宋县令,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哪怕是巡按府内部,也是选择了一番,避免了直接跟万立面的面,把人给得罪死。
这些官场之道大家都心知肚明,没人说破,也就这么不尴不尬的虚与委蛇着。衙
门没办法将万立关押,宋县令特地命人打扫了间客房,让万立暂住,算是给了他最大的尊重。
万立虽说住在衙门里,但房门外还是需要人看守的,看守的人也安排好了,但离开时,万立提要求了:“我要见茹儿。”庄
常一张弥勒佛的脸,温和的道:“不可能。”万
立眼睛眯了起来:“你们对她用刑了?”庄
常不回答,只保持着一张笑脸:“提审上堂的时候,师兄自然能见到令千金。”
万立一步冲过来,揪住庄常的衣领警告:“你要是敢伤我宝贝女儿一根汗毛,我要你在仙燕国呆不下去!”庄
常挥开他的手,一脸轻蔑:“师兄还是先顾好自己吧。”离
开后院时,宋县令能感觉到,万立还在背后盯着他们看,他满头是汗,紧张得手都抖了。而
出了院子,庄常突然止住步伐,沉思一会儿,看向宋县令:“宋县令似乎对柳仵作异常推崇,可否与本官细细说说?”
宋县令没想到庄检察吏会问起柳蔚。
毕竟蒋氏的事情结束后,柳蔚就没再因公事来过衙门。
宋县令不明所以:“大人这是……”
庄常冷笑着道:“万立如此胸有成竹,此案必在着手打点,审理公正上的事,本官可担保不让他投机取巧,可私底下他若还有别的作为,本官想,派你去盯着。”
“我……我我我?”宋县令声音都变调了:“庄大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庄常吐了口气:“就是看你不知道,才想让那柳仵作与你一道,本官与他聊过,算是能看出其是个睿智晓理,逻辑分明的人,他与你一道,本官也放心。”
宋县令委屈的嚷嚷着道:“柳……柳先生不会同意的,您不给她钱,她不会帮您办案的,上回下官雇她,可是花了一千两银子呢,整整一千两啊!”
第1338章 仵作改行,杀猪去了……()
这个说法,很是超乎庄检察吏的意料。“
仵作,不是归府衙调派任命的吗?”没听说过还要单给钱的。
宋县令可怜巴巴的解释:“我们西进县没有仵作,早年倒是有,后来衙门也没出过什么死人案子,仵作就改行,去杀猪了……”
庄检察吏:“……”
现在这么看,问题就有点复杂了,一千两银子,两袖清风的庄大人是拿不出来的,但他还是决定先让宋县令去问问,拉拉关系,说点好话,最好是能让那位柳先生无条件答应帮他们。
宋县令觉得悬,可上级有命,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去。
他去的时候也是不赶巧,柳蔚和小黎在屋里炼药,云想云席也去帮忙了,听说要过一两个时辰才出来。宋
县令不敢打扰,愣是在人家大堂干坐着等。
等的时候有个小姑娘出来给他送了茶,宋县令看那小姑娘挺面熟的,就道了句谢。
谁知那小姑娘突然“哈哈哈哈”的怪笑起来,然后一挥手,把他手里的茶杯摔地上了。
宋县令愣住,人都傻了。
“这……这,这位姑娘,你……”
宋县令妄图跟这位神神叨叨的小姑娘好好说话,可小姑娘不听,摔了茶杯就开始疯疯癫癫的乱窜,一会儿跳到椅子上,一会儿跳到桌子上,还去扯宋县令的帽子。
宋县令忙护着头顶,远离那姑娘,哆哆嗦嗦:“姑娘,本……本官不认识你,你……你有话好好说……”小
姑娘看抓不到帽子,就改去抓宋县令的衣服,看他衣服上有花纹,就去拉那花纹。
宋县令被逼得没办法,直往屋外走,一边走一边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云楚本来在前院浇花,听到声响,好奇的过来看,一看就看到李玉儿追着那位来寻容大嫂的县令大人跑,她忙放下水壶,过去拦住李玉儿:“玉儿姐,你怎么跑出来了?云觅呢?”
李玉儿看云楚过来,就哈哈的笑着,去摸云楚的头发。云
楚的发髻都被她摸乱了,没办法,只能捉着她的手腕,要把她往后院带,边走边喊:“云觅,云觅你去哪儿了?你又偷懒是不是!”
刚喊了两声,就听右侧不耐烦的少年音传了过来:“大白天的,嚷嚷什么?”云
楚看到云觅从侧院出来,刚要斥责他丢着李玉儿不管,就看到云觅背后又走出来一人,深青的长衫,手里拿着长剑,剑眉星目,身姿颀长。
云楚到嘴边的责骂顿时又咽回去了,她小鹌鹑似的埋着头,乖乖的喊:“容大哥。”以
前是叫容公子的,但因为叫了柳姑娘容大嫂,所以自然而然就改了,称呼容公子为容大哥了。容
棱将手里的长剑收了收,看着云楚道:“云觅在学剑,有事吗?”
云觅一直想练武,但别看他平时胆子大,嘴巴坏,但真要让他求着别人教他,他又拉不下这个脸,以前他就垂涎小黎弟弟的武功,可小黎弟弟不提,他也不敢让小黎弟弟教他。容
棱自从身体逐渐康复后,便每日练剑,相反小黎则开始捣鼓各种自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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