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看着那支发簪,定睛一会儿,又低下头:“对不住,我不懂公子的意思。”
这回的语气,却比之前软和了许多。柳
蔚明白了,她将刚刚从魏俦那儿抢来的银袋子拿出来,豪气的拍在桌上,低低的道:“今晚之前要。”
马大夫脸上终于再度露出笑容,她伸手将银袋子包住,掂了掂分量,满意的放进抽屉里,还热情的问:“少夫人这回,可有合适人选?”
柳蔚立马听出这话里的内容,她眼珠一转,叹息一声:“少夫人吩咐我去找,可这西进县我也不熟,不知,马大夫可有相熟的?放心,人若是好用,介绍费,也是少不了您的。”马
大夫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她道:“我这里倒是还有几个人选,我看看。”她
说着,就翻开一个册子,找了起来。
柳蔚看不清那册子里写的什么,而在马大夫翻找的时候,她也随口提醒:“像张麻子那种就很好,方便,直接,没有后患。”马
大夫点点头,册子停在其中一页,她道:“洪三。”说着,她把册子那页撕下来,直接递给了柳蔚。柳
蔚看着那页纸,纸上写了洪三的名字,还有他家人口,他的住址等等。
将纸折叠起来,放进口袋,柳蔚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今晚之前,老鼠药。”马
大夫也站起来送她:“放心,一定。”
出了马大夫的小院儿后,钟自羽不禁好奇起来:“那包银子,你还真给她了?”柳
蔚心里也隐隐作疼:“权当放在她那儿的,里头是六百三十二两五钱九文,我记得。”钟
自羽问:“不抓她?”柳
蔚摇头,一边往前走,一边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抓回去也定不了万氏的罪,还打草惊蛇。”
“那老鼠药?”“
今晚你来拿。”钟
自羽脸色沉了沉,不太高兴的样子:“你不要总让我跑腿。”
柳蔚嗤了声,扭头看着他的脸,反问:“那你还能干什么?”钟
自羽噎了,卡了一下壳,才问:“现在去哪儿?”
柳蔚懒洋洋的模样:“文喜街三号巷。”
文喜街三号巷,以前也叫苏家巷,只因这条巷,在十多年前,是属于苏地主家的。
随着苏地主被抄家入狱,这条街被衙门收回,之后辗转,又卖给了一个京城商人,再然后,这里就成了文喜街,成了一条暗藏春色,销金腐骨的……那种街。
柳蔚鼓励的拍拍钟自羽的肩:“一会儿就到你发挥了,不要给我丢脸。”
并不知道文喜街是什么意思的钟自羽:“???”
第1313章 能用嘴解决的事,千万别用银子()
文喜街里有青楼。
一开始钟自羽以为柳蔚要让他进青楼,他还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猜测这个时辰青楼是不是没开门?后
来他才知道,他要去的是舞坊。不
同于青楼带出的贬义,舞坊里头虽然也是莺莺燕燕,但看起来,稍微有格调一点。
进去前,柳蔚还特地跟他说:“古庸府的八秀坊你不是门清得很吗?这里肯定也没问题,对自己有点信心,加油。”钟
自羽颇为无语:“以前我也不常去八秀坊。”柳
蔚“咦”了声:“那你平日干什么?”钟
自羽一本正经:“教书。”
柳蔚:“……”柳
蔚认真回忆一下,好像记得这人的老本行的确是教书,就是白天教书,晚上杀人,业余生活有点太充实了。柳
蔚推了他一下:“进去吧,该打听的没打听清楚前,不准出来。”钟
自羽到底进去了,白日舞坊也是开业的,钟自羽去的这家叫华萃阁,门面瞧着很大,生意也不错。
一进大门,就听到里头传出曲调声,再往里走,就能看到大堂中央翩翩起舞的十数娇俏女子,她们个个穿的妩媚多姿,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华万千。华
萃阁很像青楼,但里头的姑娘却都卖艺不卖身,她们唱曲儿跳舞,吟诗作对,能陪客人做一切高雅或低俗的娱乐,却就有一样禁忌,那就是陪睡。钟
自羽进去后并没有人接待他,他便漫不经心的往人群最多的地方走,走过去,才看到里头是一位美貌姑娘同一位书生公子在拼对联,两人一来一往,说得天花乱坠,也引得周围许多人谈笑围观。
钟自羽好奇的打量了一圈儿围观群众,发现这里面真正看起来像读书人的,少之又少,更多像是外地来的商客,穿的倒是锦衣华服,可脸上身上,一举一动,透出的都是商人的铜臭味。钟
自羽不是来玩乐的,他记得自己的任务,因此,逛荡了两圈后,他便开始锁定目标。他
在角落靠二楼楼梯的地方,堵住了一位教习娘子。
舞坊的姑娘以卖舞为生,但舞不是天生就会的,华萃阁是文喜街最大的舞坊,这里的教习娘子,自然也不会少。钟
自羽堵住的这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打扮得很低调,被拦下来后,她有些不高兴,盯着这个陌生公子的目光很警惕。
钟自羽与她低声说了几句,对方甚至没听他说完,就摇头要走。钟
自羽又拦下她,再说了几句,对方还是不乐意,最后,钟自羽塞银子了,对方这才停下来,跟他对起话来。打
听消息是要花钱的,柳蔚进门前给了钟自羽二十两,明说了,只有这么多,省着花,并且一直劝他,说能用嘴解决的事,千万别用银子,挣钱真的不容易。钟
自羽现在一口气花出去十两,但也算有成效,因为这位教习娘子真的给了他不少答案。
在华萃阁呆了大半个时辰,等到银子都花没了,钟自羽终于出来了。
出来时,柳蔚先就打量着他腰间的荷包。
钟自羽立马把荷包取下来,翻过来给她看,里面空空如也。柳
蔚发自内心的长叹一声,而后有些疲惫的问:“都打听到了?”钟
自羽点头,自信满满。蒋
氏的母亲叫王氏,王氏不是良家女子,她是因为苏地主与其夫人耗尽半生,只生了一个女儿,无子后继,无奈之下,被纳进苏家的小妾。王
氏在没进苏家门前,是个舞女,有着婀娜的身段,玲珑的舞姿,她曾是华萃阁的台柱子。当
然,当初的华萃阁还不是现在的规模,那时候西进县还没有多少做娱乐生意的,青楼都只有一两家,舞坊这种给人家感觉与青楼相似的存在,更是少之又少。
华萃阁那时候就坐落在苏家巷,每个月收租时,苏地主都能见到华萃阁的姑娘们,当然,里面就有王氏。
后来,顺理成章,一个想纳妾生子,一个想攀附权贵,就一拍即合了。一
开始苏地主很满意王氏,因为王氏看起来比体弱多病的苏夫人健康很多,他相信他们能生下儿子,可不幸的是,王氏生的也是个女儿。
但王氏不信邪,她希望母凭子贵,所以她一直没有放弃,她回过华萃阁好几次,求以前的姐妹们,给她找些药。
“当时我们都劝她不要给自家男人吃那种药,那种虎狼之药,多吃几次,还不把人底子都掏空了?况且苏地主当时也不年轻了,本就是勉勉强强,还这么折损身子,这不是要人命吗?”那位教习娘子是这么说的。
“后来呢?”钟自羽问。
“后来。”教习娘子冷笑道:“后来她不听,她说只要生了儿子,她就能取而代之,当上正夫人,我们念在姐妹一场,就给她找药了,不过还没等她再怀上,苏家就出事了……”苏
家出的到底是什么事,外面流传着很多版本,最真实的,当然就是得罪京中权贵的那个版本。但
华萃阁里,却有人提出不同说法。
那个教习娘子笑了起来:“京中权贵是真,但,这里头还有别的秘辛。”钟
自羽疑惑:“嗯?”教
习娘子搓搓手指。钟
自羽心领神会,又给了她十两银子。那
教习娘子倒是没直说,而是把钟自羽带到另一个地方,见了另一个人,是个后厨的老婆子。那
老婆子记性好,有人问以前的旧事,她也不藏着掖着,只当个八卦就说了。“
别人不知道,我们这个年纪的还能不知道?自从王氏给苏地主吃那药之后,苏地主的脸色啊,就越来越差,到后来我们再看到他时,就跟那鬼怪话本里的僵尸似的,脸是白的,嘴是黑的,人瘦的不像样子,我们老板当时说,身子亏成这样,别说生儿子了,以后怕是连起都起不来了,所以啊,王氏发现自己生子无望后,她就……就……”
“就什么?”
“就跟他临县的兄长串通,摆了苏地主一道。”“
摆了一道?”柳蔚听着钟自羽说到这儿,脸上已满是讥讽:“怕是要命的一道吧。”
钟自羽看着她,并不惊讶:“你猜到了?”柳
蔚嗤了声:“不然让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从知道蒋氏是红粉姑娘的妹妹后,我就纳闷,当初红粉落到那步田地,怎么算都是王氏间接造成的,一个是亲娘,一个是同父异母,十年不见,没多少交集的姐姐,蒋氏特意给红粉报仇?可能吗?”钟
自羽挑了挑眉:“但她的确这么做了。”
“所以是有原因的。”柳蔚语气凉薄:“愧疚,心不能安。”
第1314章 这么美妙的事,为什么不笑()
钟自羽笑了笑,不得不说,某些时候,他是很佩服这个女人的。她
洞悉事态的本事,太多男人都比不上了。“
说是愧疚,不算吧。”钟自羽杀人成性,他将杀人看成一种艺术,他也的确运用了这种艺术。
他做的灯笼千姿百态,他用那些人的皮,扎出了一个个在夜晚美轮美奂、绽放光芒的星,他对杀人犯,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和看法。
这也是柳蔚带他出来的原因,并非仅仅让他跑腿,而是她知道,在关键时刻,钟自羽的一些话,会对她起到点睛的效果。
通过一些旁人的片面之词,他们无法准确的了解当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但柳蔚有一条她的看法,她认为蒋氏是出于愧疚,才对红粉的事耿耿于怀,甚至替她报仇。
但钟自羽有另一个看法。“
人性本恶,一个杀人碎尸的凶手,如何会对人心怀愧疚?”
柳蔚皱了皱眉,对他这个说辞的前半句并不赞同,但也懒得纠正:“继续。”“
王氏摆了苏地主一道,她为了生子,找上她的兄长,要她兄长去京城带回另一种药,一种能让她再度怀孕的药,但失败了,而京城的糜烂,腐朽了王氏兄长的心,他在京中,欠下了十万两债务。”柳
蔚猜着后续:“那笔债务,是苏地主还的?”
“不。”钟自羽眼底露出嘲弄:“王氏偷了苏家的地契。”
从华萃阁得到的内容就是这些,王氏为了怀上儿子,无所不用其极,在那一年,她的女儿六岁,苏地主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已到了近乎不育的时刻,王氏与她的兄长勾结,打算走偏门,她势必要让苏地主在死之前,在自己肚子里再留下一个种。
当然,不管这个种是男是女,最后,她都会把这个孩子变成儿子,变成苏家唯一的独子。
可王氏的兄长进了一回京城,却闯了大祸,欠下了十万两银子的巨债。因
为兄长是用苏家的名头进京行走的,这笔债,落在了苏地主头上。
王氏替他还了那笔钱,她偷取账房的钥匙,盗出了田契地契。
解决完一件事后,王氏的兄长却并没有就此收手,他甚至变本加厉,最后,得罪了京中某位权贵,那位权贵扬言,要他不得好死。
真正闹出大祸后,王氏的兄长赶回了西进县,但权贵的鹰犬,后脚也追了过来,再然后,苏家莫名其妙的遭到了报复,王氏兄妹着急忙慌的卷走最后的钱,远走高飞了。
“这件事,别人不知道,我们怎会不知?不光我们,咱们华萃阁的老板也是知道的,当初她与王氏也算姐妹一场,出了这桩事后,才知道她把人家苏家坑成了什么样子,真是个祸害精,嫁了人就这么糟践夫家。”那
位厨房的老太婆说到这里时,还很义愤填膺。
而教习娘子,也在此时叹息一声:“苏地主,真的挺好的,华萃阁那会儿刚起业,去到哪里都受人诟病,那些男客,个个当我们是青楼女子,尽做些龌龊举止侮辱我们,若非苏地主看不下去,在苏家巷便宜赁了间大阁楼给我们,将我们这些弱女子庇佑住,这华萃阁,怕是早就散了。”
苏地主的人品一直是饱受县民拥护的,这方面柳蔚也打听到不少,提到苏地主,个个都是交口称赞,没有一个说不好的。
可偏偏,好人就是得不到好报。钟
自羽眼底满是讥讽:“王氏美艳多姿,嫁给苏地主时不过十八九岁,后来生下蒋氏,卷钱离开时,她也顶多二十四五岁,正是女子最皎洁的年华,哪怕带着女儿改嫁,也必然有人要,但她过得好不好,与蒋氏的成长,却没丝毫关系,我们都知道,蒋氏是远嫁过来的,在孙家她受尽委屈,试想一下,王氏若真的那么在乎她,蒋家若还疼惜她,怎会让她婚后落入这步田地?”柳
蔚明白了:“你是说,蒋氏报复的目的,在于自身,和她姐姐并没多少关系?”
“愧疚没有,怨恨肯定是有的。”杀人犯,没有谁是不怨的。就
是因为怨,才会杀人,才会犯法,才会用人命去填补心里的那股发泄不掉的浊气。“
她怨恨自己的母亲,怨恨她将苏家毁掉,怨恨她将她,从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家二小姐,变成寄人篱下的蒋家继女,在孙箭对她不忠时,在看到万氏因为娘家的势大,而为所欲为时,她的不忿和怨怼,造成了她最后的扭曲。”
柳蔚盯着钟自羽,看他说这些话时,脸上那掩盖不住的兴奋,她有些无语:“你可以不笑吗?”
钟自羽眼睛亮晶晶的:“这么美妙的事,为什么不笑?”柳
蔚抿着唇:“你笑的很变态,我想打你。”钟
自羽笑容立刻凝固,半晌,他恢复正常,面无表情的继续说:“红粉只是个借口,我想,她对红粉应该是产生了同理心,她认为自己和红粉一样,红粉也是从高高在上的苏家大小姐,成了青楼艳妓,最后红颜薄命,香消玉殒,她也一样,从苏家二小姐变成孙家苟延残喘,名不副实的二少夫人,这种同理心,让她下意识的将自己与红粉放在了同一立场。所以,她不是替红粉报仇,她是替自己报仇,至少心理上,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这
个解释也是说得通的。柳
蔚敛了敛眉,再看钟自羽时,脸上露出笑容,果然,心理专家再经验丰富,和真正的罪犯比起来,还是有许多力所不及的地方。
钟自羽把蒋氏的心态分析得很好,柳蔚能感受得到,如果是她自己,是分析不到这么精准且合乎逻辑的。
柳蔚看着钟自羽,一脸满意:“说的不错!”钟
自羽并不喜欢她的眼神,冷漠道:“不用夸我。”柳
蔚想了想,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糖,递给他:“给你吃。”
钟自羽皱起眉头:“我不吃糖。”柳
蔚直接把糖纸剥了,递到他嘴边。钟
自羽僵了僵,最后还是半信半疑的吃了,吃的时候很谨慎,怕糖里有毒。
而柳蔚看他吃了,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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