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进来的是孙可,小孙可很懵懂,她是个比较怕生的小姑娘,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里,她很不安,可看到堂上的娘亲后,她又很开心,雀跃的像只小麻雀似的,窜到娘亲身边。
蒋氏看到孙可的时候,还不太懂他们的意思,但她听到那位柳先生接下来的话后,她就明白了。
“可儿乖,告诉叔叔,这是你的谁?”
小孙可亲昵的抱住娘亲的胳膊,甜甜的靠着娘亲的肩头道:“这是我娘。”
柳蔚摸了摸孙可的脑袋,道:“可儿喜欢娘亲吗?”
小孙可点点头:“喜欢。”
“有多喜欢?”
小孙可不会描述了,她呆呆的张大小嘴,过了一会儿,用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个最大最大的圆,说:“这么这么喜欢。”
柳蔚站直身子,严肃道:“可儿撒谎。”
可儿一愣,轻轻的皱起小眉毛,小声辩解:“可儿不撒谎……可儿没有撒谎……”
柳蔚一脸冷酷:“可儿若像自己说的那么喜欢娘亲,那娘亲经常半夜出门,可儿为什么不跟上?”
小孙可让凶巴巴的叔叔吓到了,眼眶一下红了,胆怯的躲在娘亲背后,弱弱的道:“娘亲,娘亲说,让可儿乖乖在家睡觉,醒,醒来,她就会回来了……”
“那可儿知道娘亲去哪儿了吗?”
小孙可看看娘亲,又看看凶叔叔,扁着嘴摇头:“不,不知道……”
蒋氏松了口气。
柳蔚却更凶了:“那你就是不喜欢娘亲,孙可是骗子,是谎话精!”
小孙可一下哭了,坐在地上,捂着小脸,伤心得再也停不下来。
小孩的哭声充斥整个衙堂,别说门外的围观群众,就是堂上的人也都懵了,这柳先生好好一个清隽公子,干啥非欺负一个小姑娘,还把人家弄哭了,真是讨厌死了。
孙可哭得厉害,且发现没人劝她后,更是哭得整个人都开始发烫了,小脸还涨红得快爆炸似的,接着,她就开始打嗝,一边打嗝,一边含糊的反复:“可儿不撒谎……可儿是好孩子……可儿是乖孩子……”
小女娃说的时候,还一直看凶巴巴的柳叔叔,希望柳叔叔能被自己打动,可柳叔叔的脸越来越冷了,眼神更是越来越漠然,就像看一个真的谎话精一样。
孙可害怕极了。
然后,她突然脱口而出:“可儿知道娘亲去了哪儿,娘亲去了染布坊,我们家的染布坊,我偷偷跟在娘亲背后去的,娘亲进了染布坊就不见了!”
此语一出,全堂今日再一次哗然。
柳蔚也终于舒了口气。
而蒋氏则几乎是疯了一般瞪着孙可,抓着她的肩膀吼:“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去了染布坊?!”
孙可一下哭得更崩溃了:“可儿错了,可儿再也不敢,可儿喜欢娘亲,不想离开娘亲,娘亲,娘亲不要生气,可儿真的错了……”
柳蔚则在此时一把将孙可拉过来,护在身后,轻轻的搂着哄她。
“告诉叔叔,你是哪天,看到娘亲去染布坊的?”
孙可不肯说,拼命的摇头。
第1306章 参与杀人,是同谋()
柳蔚跟她保证:“可儿放心,娘亲不会生气,娘亲最喜欢可儿了,对不对?”
孙可想到了从睁眼开始,就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娘亲,有些犹豫的点点头,她是相信娘亲喜欢她的,因为娘亲经常抱她,还总会保护她,所以她也最喜欢娘亲了。
一听娘亲不会生气,孙可就想去看娘亲的脸,证实一下,但这个角度让她扭不过去头,最后又听凶巴巴的柳叔叔一劲儿的哄自己,她考虑了一下还是相信了,就怯生生的啜泣着回:“经常,经常去染布坊,六月,七月,九月,十月,前,前几天,也去了……”
柳蔚替孙可抹干净脸上的眼泪,又叫来小黎,让他带好妹妹。
小黎多识趣的人,马上就明白娘亲的意思,他把孙可拉到边上,却一直微妙的控制着,让孙可的视线里都是自己,让她无暇去看蒋氏。
而那头,柳蔚已经扬声说道:“孙家的染布坊,用的都是近几年打的新井,唯有管事赵五暂住的那间屋子后面,用的是以前的老井,那口老井我下去过,底下是水库流出来的水,相信在场许多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娘都知道,西进县的地下河井道,是用了上百年的。”
人群里立刻有个四五十岁的大叔接口:“对,我小时候还总下井道去玩儿。”
一个人说完,三三两两又有别的人应和。
柳蔚点点头,看向李宽:“李宽,想必你很清楚,地下河直通的地方是哪儿。”
李宽立刻点头:“是我山上租赁的那块地……不对,是蒋氏让我租赁的那块地!”时时刻刻不忘带着蒋氏的名字。
柳蔚又问:“那地是你两个月前租的,但你租的时候,山上就有小木屋,河道边还有一条小船是不是?”
李宽点头:“对,一开始就有。”
柳蔚又看向蒋氏:“早在近半年,或许更早以前,蒋氏你就发现了山上的木屋,你知道那间木屋多年无人,所以你看中了它,甚至在更早以前,就把你托人打好的那把大砍刀挂在了里面,我们在砍刀悬挂的部位,发现了积尘,除了近期被挪动外,那把砍刀附近的尘埃还能保持原有形状,这就说明,它至少在那放了半年以上。”
蒋氏立刻道:“我不知道什么尘埃,什么痕迹,那砍刀我早就给了李宽,我也不知道什么木屋!”
“你放屁,明明是你……”李宽又要吵架。
柳蔚已经打断了他:“你知道。山上有一条瀑布,瀑布下面接通的就是水库,水库往下就是地下河,那种地方,怎么会有条船?那条船能划到哪儿去?只有一条河道,还是用水库接的,这种地方,要船做什么?”
“我不知道!”蒋氏想也不想就否认。
“赵五院子的井下堵了,我下水后发现,下面有一大块石头,好端端的地下河里,通畅了上百年,怎么会有一块那么大的石头?且石头的位置,正好就在井道的底下,像是为了给谁踏脚专门准备的,且那块石头形状并不浑圆,旁边有个小的凸起,那个凸起,是为你栓船而特地准备的吧。”
蒋氏还是那句:“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从那儿走过?”
“当然有。”柳蔚说:“你女儿,方才不是说了吗?”
蒋氏立马看向孙可,她回忆了又回忆,却没发现孙可刚才说了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你莫要胡言乱语冤枉我!”
“衣服。”柳蔚语气很是轻缓:“我先假设,孙可说的你去染布坊,我就假设你是为了通过水道行船上山,那么你要行船,衣服上必然会沾到痕迹。”
蒋氏一愣:“痕迹?”
柳蔚又道:“开了上百年的破旧老井,井壁还能干净?当然那口井很大,足够你富余行动,你或许说你沾不到井壁?但你要经常进出,衣服上怎么也会碰到些青苔,或是脏污,只要把你的衣服拿来,一件件检查。”
蒋氏顿了下,她想说好啊,检查啊,因为她的衣服是经常洗的,这个柳先生是不是傻子?
但她又想到,她的衣服不是自己洗的,有时候是自己洗,有时候冬天衣裳厚,是放到后库,由府里的浆妇洗,甚至还有些时候,薄薄的一两件,她会让孙可洗。
接触她衣服的人太多了,但凡有人留个心眼,此刻都能成为指控她的人证。
她一下很心虚,眼珠惊慌的转着。
片刻,她猛地抬头道:“就算证明我下过井又怎么样?但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柳蔚笑了一声:“我想你弄错了,我的任务,不是证明你杀人,我只要证明你,参与杀人便足够了。”
参与杀人,是同谋。
蒋氏的确没有杀人,就算再颠倒黑白,动手的也的确不是她,可只要证明她出现在毁尸现场,与凶器又有直接关系,还有另一个凶手,也就是李宽的口供证实,那她帮凶的名头就跑不掉。
既是帮凶,又是主谋。
李宽方才也承认了,说一切都是蒋氏让他干的,他这已经算是认同了他与蒋氏属于从属关系,那他们这样,就已经构成了仙燕国律法中连同犯案罪。
两人及多人以上的团伙犯案,无论多寡,按以相等刑责处置。
柳蔚吐了口气,盯着蒋氏尚有些不明所以的脸,道:“你的确很聪明,但你怎么会以为,犯了罪,是不用付出代价的?”
蒋氏眼神颤抖了一下,她迷茫的望着柳蔚,还有些不能接受现实:“我不懂你的意思,我没有杀人,没有……”
柳蔚走到她面前,轻轻的说:“你的衣服我一早便派人去查了,你们府内后库的浆洗娘子,是将所有人的衣服放在一起洗的,她分辨不出哪件是你的,也记不清你的衣服上何年何月何日是否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孙可也是,她那么小,自己的衣裳尚且经常磕碰脏,你的衣服再脏,在她眼里又能有多脏?你说对了,我真的没有证据,什么证据都没有,但你做贼心虚,你自己承认了,这算不算善恶到头终有报?”
蒋氏有些踉跄的往后跌了一下,双目失焦,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柳蔚又说:“今天我就赌一把,赌上孙可对你这个娘亲的爱,真是幸亏她跟踪了你,否则,我依旧没有证据,能证明你与李宽有通奸以外的关系。”
第1307章 告一段落。()
蒋氏被带下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关于她的罪名,堂上并没有定案,今日的堂审只能算初审,凡是与人命牵扯的案子,都不可能草率的一局定论。
倒是李宽的事儿基本落定了,李宽被带下去时,嘴里还一直嚷着“都是那个贱人害我”,他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曝光了蒋氏,那他就应该无罪释放了,而衙门没有释放他,只是因为衙门还不信蒋氏就是元凶。
李夫人知道儿子这一走,怕是以后就见不了几面了,她哭得伤心欲绝,悲情上脑时,摇摇欲坠的就要晕厥。
而李大官人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一言不发的立在那里,整个人仿佛突然老了十岁,他没有说话,没有搀扶哭得喘不上气的发妻,也没理会周遭各种各样的视线,他只是站在那儿,沉默的站着。
衙门外的百姓看了一上午的戏,有看明白的,也有没看明白的,看明白的就跟没明白的讲解,大家还约着,再审的时候也要来看戏。
到底黄二宝、高槐、孙箭、孙桐是怎么被李宽和蒋氏谋害的,大家都非常想知道其中细节。
不止想知道李宽所说的犯案过程,还想知道蒋氏的心路历程。
怎么就有女人,能忍心对自己的相公下手呢?
还有蒋氏竟然是当初苏地主的小女儿,真是一百岁不死也有新闻听。
宋县令下堂后并没闲着,孙家需要安抚,李家也需要安抚,他之前虽然挺有骨气的跟李大官人对着干,但逞一时之勇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钱,还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大家都散了后,柳蔚是最后一个走的。
柳蔚走的时候,左手牵着小黎,右手牵着孙可,带着两个小孩去吃饭了。
选的是一家包子铺,等包子的时候,小孙可用她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小黎:“小黎哥哥,我娘呢?”
小黎没有回答,只是给她布好了筷子和碗,又拿手绢给她擦擦鼻子,才说:“先吃东西,吃完了再说。”
孙可乖乖的问:“吃完了,哥哥就带可儿去找娘吗?”
小黎还是那句:“吃完再说。”
孙可就以为小黎哥哥这是答应了,便乖乖的坐好,等着包子上桌。
包子来了后,小黎看孙可能自己吃,就没有帮她,而是自己蹭到了娘亲旁边,小声气的问:“娘,接下来怎么办?”
柳蔚掰开一个酱肉的包子,一半递给儿子,一半往自己嘴里塞,问:“什么怎么办?”
小黎说:“孙可啊,方才下堂的时候,孙夫人的婢女来找我要人,我特地看了一下,孙夫人的表情,跟要吃人似的,咱们要是让孙可回去了,她还能活吗?”
柳蔚也没想让孙可回孙家,她嚼着包子,咽下去,慢条斯理的道:“案件还没结束前,孙可也算目击证人之一,一会儿吃完了把她送到宋县令那儿,让宋县令安排。”
小黎有点心疼宋县令了:“宋县令会不会不接收?”
柳蔚摇头:“不会。”
小黎狐疑:“娘你这么肯定?”
柳蔚说:“他是个好官。”
他们能想到孙可的处境,那对孙可身世同样一清二楚的宋县令自然也能想到,宋县令作为父母官,不可能不做工作,孙可交给他,他会妥善安排。
小黎见娘亲这么信誓旦旦,自己也放下了心,他回头叮嘱孙可,多吃点。
孙可本来有些吃不下了,但见小黎哥哥这么热情,就又塞了一大包子,还有半碗豆浆。
等到她都吃完,觉得自己的小肚子鼓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吃多了,就有点困。
柳蔚把孩子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道:“睡吧。”
小孙可没有吃过饭就睡的习惯,她很害羞,挂在柳叔叔身上,一直没闭眼,就悄悄的揪柳叔叔的扣子玩。
柳蔚带着她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可孙可到底年纪太小,过了一会儿,控制不住了,还是一点一点的睡了过去。
柳蔚看她睡着了,才转角,把她带回了衙门。
到衙门时,已经没见着宋县令了。
事实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暂时送走孙员外和李大官人后,宋县令立马下班了,但他下班前也叮嘱了师爷,让他别急着走,可能还有善后事宜要做。
所以柳蔚回到衙门时,就只见到师爷了。
柳蔚把熟睡的孙可递给了师爷,师爷小心的将小女娃接过来,说道:“柳姑娘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她。”
柳蔚点头,牵起身边的小黎,道:“那我们先回去了,忙了两天一夜,大家都累了。”
师爷对她点点头。
柳蔚走了两步,师爷却想起什么似的,又在后面喊她:“柳姑娘。”
柳蔚回过头:“还有事吗?”
师爷尴尬的笑笑,弱弱的提醒:“二审与终审的时候,您可要早点来啊?”
柳蔚脸上的笑凝固,解释道:“后面的审讯,应当就是走个过场了,二审之前,该问的,该画押的,该认罪的,牢里都做好不就……”
师爷打断她的话:“不行,您还是得来。”
柳蔚蹙起眉。
师爷拿出杀手锏:“宋县令说了,您不来不给您结钱。”
柳蔚:“……”
……
到最后,柳蔚还是妥协了,带着儿子离开县衙门后,她特地回头看了县府大门一眼,然后对儿子道:“记住了,这种衙门的外快,以后不要接了。”
小黎好奇的问:“为什么啊?”
柳蔚磨牙:“又抠门,又多事,已经说好附送售后保险和结审文书了,却还赖着不放,真不痛快。”
小黎无奈的喃喃:“算了,宋县令也怪可怜的,他们估计都不会牢审,娘你说让他们在二审前在牢里先让蒋氏画押认罪,他们估计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柳蔚啧了一声:“这有什么不会的,蒋氏现在的情况几乎是全线崩盘,这会儿提审她,说话的时候只要言辞重一些,语气厉一些,不过几个回合,她便招的干干净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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