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到李宽的质问,和李由的回答,他才琢磨出来,或许事情的源头,正是李由。
李由的出现,打乱了李宽所有的生活步骤,他的父亲不再专注在他一人身上,他的母亲话里话外也开始透露对他的不满,李宽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虽说不是京城大户人家子弟那样尊贵,但在这小小西进县,他已算是独一份。
好好的天之骄子,冷不丁被个小私生比下去了,这小私生还极有可能夺走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他当然不会愿意。
争执吵闹无果后,不知是他自己想岔了,还是有人对他抛出橄榄枝。
李宽就这样走上了犯罪道路。
李宽与蒋氏联手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借机铲除李由,只是或许一开始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其他人。
黄二宝与高槐暂时不知道,但孙箭和孙桐必然是蒋氏想要铲除的,因为他们与蒋氏有着直接的恩怨关系。
蒋氏与李宽各有所需,然后形成了团队作案,等到前面的人都除掉了,现在,重头戏终于来了,李宽终于要对李由下手了。
算算时间,黄二宝的死亡时间,正好就是李宽租下那片山头的时间,而也是李大官人落实让李由去京城开分行的时间。
三则结合起来,已经可以直接断定李宽的作案动机了。
见小男孩没回答自己,李由以为对方也不知道,嘀嘀咕咕的嘟哝:“孙家是做布的,虽然也经营别的行当,但主家业还是布料丝绸等,我们李家是做船运的,货运客运都做,按理说两家人平日关系还挺好,什么时候闹出仇恨的?我回头得打听打听,难道李家还有什么秘密是瞒着我的?”
李由独自阴谋论着,作为一个后来被寻回家的私生子,他在李家的身份极为尴尬,虽然靠着从小习得的街头伎俩,他能勉强凭借油嘴滑舌在李家站住脚跟,可从本质上,李家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与李宽的差别。
李宽是真正的大少爷,李由只是个外人,哪怕担一个小少爷的名头,也还是一个外人。
外人要融入一个不接纳他的大环境,必然得做出很多努力。
李由能在极短的时间同李家上下打成一片,是他的努力成果,背后付出了多少汗水,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到了现在,在李宽认为李由已经取代他,成为李家的继承人时,李由却仍旧独自小心翼翼着,李由的世界,李宽从来不懂,就因为不懂,才在猜忌中走错了路,做错了事。
就像在之前李由说的,李宽就是个傻。逼,如果他肯找他的母亲好好问清楚,后面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在小黎与李由离开后,很快便有衙役寻到了仓库,带走了被绑在一起的两个大汉。
随后还有人去了李宽小院儿对面的巷子,带走了另一个大汉。
三个绑匪带到后,另一边,宋县令亲自领人,上山逮捕了李宽。
理由有两条,第一,绑架李由,第二,出现在案发现场。
柳蔚已经带着文书告诉了李宽,山上的木屋被发现了,屋里的东西他们都知道了,可李宽还是上了山,不知他是笃定了就那几口黏黏腻腻的锅,没人能知道里面是煮过人肉的,还是他在发现背后无人跟踪后,整个人就真放松了。
总之,他在木屋里被抓到,这推翻了他之前的说辞,他说他没上过山,也不知道谁去过木屋,而现在木屋里的就是他,那官府自然有理由怀疑,那几口大锅里的东西,也是他的杰作。
人肉和畜生肉是很容易分辨的,有经验的仵作,有经验的大夫,都能看得出来。
虽然几口锅里的东西的确黏腻,又被煮过炸过,但依旧能作为呈堂证供。
哪怕不出动柳蔚,专业的人还是能证明那就是人肉。
李宽被带走时是懵的,回过神后,他才像想通了似的,将今夜的一切联系起来。
然后,他沉默了。
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吭,显然他想起了蒋氏提醒他的话——不要说话。
在现代,面对这种不配合调查的嫌犯,警方是没办法的,因为不能暴力执法,只能干耗着,还得面临跟嫌犯的律师周旋,非常花时间。
但在古代,就没这么多屁事了!
就连容棱在镇格门审问犯人,都得挥着鞭子打几下!又何况是别人?
李宽不肯说话,只道要见自己爹。
宋县令这个金钱的奴隶,难得一次居然硬气起来,一边差人去李家传话,一边已经对李宽用刑了。
现在已经寅时了,再过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宋县令作为一个老男人,一夜没睡,脸上皱纹都冒出来了,头发也白了几根,整个人透着憔悴。
他不高兴,李宽也别想高兴,横竖已经基本确定李宽是凶手之一,李家是必然会得罪的,宋县令也不管了,打过瘾了再说!
第1295章 堂审()
同样作为一夜没睡的师爷,或许是比宋县令年轻吧,他的精神头倒是不错,还有空跟在宋县令背后,嚷着要一起看审讯。
宋县令有点烦他,问:“你懂什么叫审犯人吗?”
师爷当然不懂,他是个坐班的文职工作者,审讯犯人这种粗暴活,根本不是他会参与的。
但这不是经过昨夜的追捕犯人,他觉得自己也算是出过外勤的武职人员了吗,就很膨胀的非要跟着来审讯室。
宋县令挥着鞭子把一肚子怨气都撒在李宽身上。
李宽虽然人不精明,但关键时候还很拎得清,他就是咬死了不吭声,还用怨恨的眼睛瞪宋县令,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在说——别让我出去,否则这个仇,我迟早要报!
宋县令也算是老官了,他什么人没见过?虽然爱财如命,但他左右还是个朝廷命官,哪里有可能让个商贾之子吓唬住?
李宽越瞪他,他越是火大,手里的鞭子挥得越起劲。
等到李府来人时,李宽已经被打得浑身是血,摇摇欲坠了。
宋县令可算是打够了,随意吩咐人给李宽换件囚服,带到大堂上。
到了大堂,门外已经堵满了人。
李家大少爷被抓了,衙门官差透露,他是杀孙家两位少爷的凶手,此言一出,还没开堂前,八卦的西进县县民们就搬着板凳过来等开戏了,而被涉及到的另一方当事人,也就是孙家,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如此一番,孙家几乎全府出动,再加上百姓喧闹,宋县令一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副人满为患的拥挤场景。
“谁放百姓们进来的?都轰出去!”宋县令不耐烦的吩咐道。
衙头领了命,这就要去轰人,师爷却抬手阻止了:“先问问柳姑娘,柳姑娘没准不惧百姓围观呢。”
宋县令想到昨晚那柳姑娘夸了师爷好几回,师爷现在对对方是忠心耿耿,他心里不是滋味,哼唧道:“那赶紧问。”
再不乐意,他也知道今日这场堂,主要发话的还是小灵童的娘。
他和师爷是跟了李宽一晚上没错,但光是李宽昨夜的行程,并不能完全断定,他就是杀人凶手。
到底还有哪些证据证明他的确杀了人,他和师爷都不知道,只有小灵童的娘知道。
师爷得了令,这就去后堂找人。
而前堂,李夫人看到儿子像个破布口袋似的被丢在地上,她心疼坏了,哭着就扑了上去。
李大官人也红了眼睛,在没找到李由前,李宽就是他的独子,放在心坎里的宝贝,哪怕后来有了李由,到底多年感情,他对李宽还是充满了容忍和宽纵,现在乍一看到长子成了这个模样,李大官人根本接受不了。
滔天的怒气将他头脑冲昏,他咬着牙,对宋县令就放狠话:“县令大人究竟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儿杀人,若是没有证据,凭什么将他伤成这样,这官府,难道不讲究个王法吗?!”
宋县令方才也打过瘾了,现在倒是和煦得很,尤其是面对一直有“生意来往”的李大官人。
他拿出了耐心,也不怪责对方出言不逊,只道:“若是没有证据,本官怎会将他押下,李官人,你有两个儿子吧?”
李大官人心中一凛,左右看看,却没在李家的家眷中看到李由,他顿时捏着拳头问:“你们将我幼儿怎么了!”
宋县令嗤笑一声:“怎么了,何不问问你的好儿子,他昨晚,对他弟弟做了什么?”
李大官人这便看向了李宽。
李宽却什么也没说,或许是被打得太疼了,他只是咬着牙在哭,还一个劲儿的往李夫人怀里靠。
李夫人心疼儿子,搂着儿子对宋县令嚷嚷:“我儿淳朴至善,他能对李由做什么?大人不要含糊其辞,你们究竟凭什么说我儿杀人,他从小胆子就细,往日杀鸡都不敢,怎可能会杀人?你们这分明是污蔑!是陷害!”
宋县令一拍惊堂木,大喊一声:“带李由!”
很快,李由就被两个衙役带了出来。
先看李宽这身伤,是新鲜的,伤的血淋淋、温乎乎。再看李由这身上,经过半宿的沉淀,已经没刚开始看着那么吓人了,但他脸上还是很精彩,一只眼睛高高肿起,眼皮都睁不开。
他吸了口气,捂着自己左边肿胀的腮帮子,对宋县令行了一礼:“见过大人。”
宋县令瞥了李大官人一眼,果然,李大官人很震惊,不知小儿子为何也成了这副狼狈样。
“李由,你身上的伤,从何而来?”宋县令扬声问道。
李由瞧了身后的父亲一眼,又看了看地上抱在一起的李夫人与李宽,深吸一口气,他敛眉道:“大人明鉴,小民这身伤,乃是昨夜被人绑架殴打所致。”
“谁绑架予你,你可知晓?”
李由点头:“回大人,绑架小民的三人口称,他们是受我大哥,也就是李宽之令,要将我……斩草除根。”
“你胡说!”李由话音未落,李夫人就疯了一样嘶吼着,然后她放开李宽,站起来就打李由。
李由身边的衙役立刻将李夫人拉开,李家来的奴婢,急忙三三两两的去把自家夫人搀扶住。
被拉远的李夫人还在挣扎,同时,狠狠的瞪着李由,咒骂他:“我李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儿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小畜生!早知有今日,在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该把你轰出去,轰出西进县,轰出白山洲,你这个小孽种,你这个狗杂碎……”
“够了!”李大官人忍受不了夫人这发狂失控的状态,狠骂一声后,他直接看着李由,问:“你说的是真的?你大哥,要害你?”
李由知道今日他站在堂上,与李宽打对台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并不怕父亲的质问:“大哥的人绑我走时,西街掌柜与我一道,父亲大可问他,是否有此事。”
李大官人还没说话,李夫人已道:“就算真有人绑你,你凭什么说是你大哥做的!你有什么证据!”
第1296章 我这哥们儿为了你可是拼了()
李由看向李夫人,目中有些不忍,他自己也有母亲,虽然他生母对他的照应并不多,但骨肉连心,他能体会李夫人现在的崩溃,所以他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大哥的人将我绑在码头货仓,临近午夜时,他也亲自来了,我亲眼看到他,亲自同他说了话,三个绑匪也已经被衙门拘下了,甚至大哥要朝我下手时,还有另外的目击证人也在。这件事,太多人看到了,您若是还不信,可以问大哥本人。”
若是李由大吵大闹,恶语连连,李夫人还能与他继续嘶吼,偏偏李由的语气很轻,轻得就像平时偶尔带点小东西回来孝敬她时那样,很恭敬。
李夫人本就不是个泼妇,她之前能接纳李由,除开李由本身会做人外,还因为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她自己只生了一个儿子,这么多年,她对相公一直有所愧疚,所以李由出现后,她虽然下意识排斥,可当发现李由知情识趣,也很懂分寸后,她还是慢慢的接受了他。
接受之后,在意识到李由不会抢走李宽的一切后,她对李由就很友善,这是她的性格。
而李由擅长揣摩别人心思,他自然也知道怎么跟李夫人说话,才能让她容易接受。
李由的态度让李夫人无法再发作,她哭着看着从小宠大的儿子,绝望的问他:“是真的吗?他说的,是真的吗……”
李宽本想继续保持着“一言不发”的韧劲,但看母亲竟然真的相信了那小杂种的话,他顿时气得发狂,怨毒的脱口而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只听他的,何时听过我的?我看我才是捡回来的那个,他才是你们亲生的吧!”
李夫人没想到李宽会说出这种话,她愣了。
宋县令适时的一拍惊堂木,又唤道:“传三个绑匪,还有另一位目击证人。”
衙役又去带人。
没一会儿,三个被绑成粽子的大男人被提了出来,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个矮矮小小的小男孩。
审问的过程很顺利,三个绑匪虽然效忠李宽,但他们也只是拿人钱财的打手,并非李家家奴,忠诚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钱多钱少。
而如今大家都落网了,他们自然没理由再替李宽兜着。
三人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所有事都说了,说完就拼命磕头,请求大人饶命。
宋县令嫌他们吵,让他们滚到边上去,又和颜悦色的问最后的小男孩,问他昨晚看到了什么。
小男孩,也就是柳小黎,自然有一套自己的说辞,他昨晚是帮着娘亲去保护李由的,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因此,改了点细节,他把情况说成了——他碰巧撞见了逃跑的李由,也见证了李由被大汉找到,再被带走,然后他尾随而至,最后见证了李宽的到来,还有李宽说过的那些话,他也都复述了一边,情况和那三个大汉说的一样,话里话外,也和李由的口供能对上。
随着小黎的话音落下,堂下没被轰走的百姓们开始叽叽喳喳,交头接耳,大家都觉得,兄弟相残这种戏码,虽然老套了点,但发生在自己身边时,还真蛮有趣的。
百姓们都在前排吃瓜,当然他们能这么没有同情心的吃瓜,也因为没闹出人命,说到底这就是李家人的家务事,别人看个热闹,说点小话,无伤大雅的。
可随后大家就想起来,今个儿他们之所以来围观,可不是为了听李家两兄弟的私怨,不是说李宽杀人吗?还杀了孙家两兄弟?这事儿到底是真的假的?
师爷再出来时,带了柳蔚的话,说这些百姓可以不轰。
宋县令有点不高兴,但又只能敢怒不敢言的憋着,然后再一次拍惊堂木,当堂质问李宽:“李宽,他们所说的,可都属实?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宽还是没做声,他眼睛拼命的往门外的人群里看,视线环顾,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知道实情的宋县令与师爷都清楚,他这是在找蒋氏,他还指望蒋氏来救他。
可是,蒋氏会来吗?
蒋氏当然不会来,事实上,现在她已打包好了行囊,带着小花,上了雇佣的马车了。
孙可贴着后门门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娘亲,蒋氏回头打算关后门时,发现孙可还没走,她拧起眉毛,轻斥着:“赶紧进去,别让人瞧见了。”
孙可不自禁的伸出手,拉住娘亲的衣袖,道:“娘亲,会回来用晚膳吗?可儿让厨房的月妈妈,给娘亲留热菜。”
蒋氏拉扯回自己的袖子,握着孙可的肩膀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只记住一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