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看看左右,将大部分人支到门外,拿了套文房四宝给容棱。
“我说,你记。”
容棱“嗯”了声,将纸展平。
柳蔚取下红妆衣服的带子,一边脱,一边说:“尸体外部无损伤,衣襟穿戴完整,布料无明显褶皱破烂等现象,尸体胸口靠近左心室处,有圆形伤痕,痕迹不深,应该是由硬物击打造成,四肢关节正常,没有明显伤口,足部后跟皮肤有磨损痕迹,微破皮,轻伤,不构成致命……”
柳蔚越检查,脸越沉,等到将红妆脱干净从头摸了个遍,除了发现她脚后跟有个磨伤,胸口有个被什么东西击打造成的淤青,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伤口。
当然,也找不到致命伤。
因为担心没找清楚,看过一遍后,柳蔚又找了一遍,把头发扒拉开,甚至隔着皮肤,摸她的骨头,都没发现任何问题,她一下沉默起来。
是窒息而死吗?如果是窒息而死,那的确没有外部伤口。
但也不对,窒息死亡的尸表特征很明显,因为呼吸受压,动脉闭塞,死者血液不能流向心脏,只能流向头部,会导致头部淤血,面部肿胀,同时因为高度缺氧,眼结合膜下会造成范围性出血。
这些症状红妆并没有,她的脸虽白,却不肿胀,眼底也没血丝,而且口鼻部位,与颈部部位,也没有受压痕迹。
柳蔚一时想不通透,将尸体表象说了一遍,确定容棱记好后,用白布给红妆盖上,又去看绿焉的尸体。
检查尸体前,柳蔚先盯着绿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看完歪歪头,问容棱:“我总觉得她有点眼熟,你认得吗?”
容棱将眼睛从宣纸上移开,往尸体上瞧了一眼,又低下头:“不认得。”
柳蔚不怀疑容棱的记性,他说不认得,那就真的不认得。
将脑子里的狐疑撇开,柳蔚的视线焦距在绿焉的脖子处。
比起红妆的情况,绿焉的脖子那儿,有明显被勒过的痕迹,但是从深浅来看,并不足以造成一个人的死亡。
人在活着的时候,血液循环正常,受伤后,新陈代谢会自主为人体复合伤口,绿焉脖子上的绳痕是粉红的,而非暗红,若是暗红,则说明她被勒住脖子后立即死亡,因为伤痕造成的还原血红蛋白增多,会让伤口颜变深,伴随着血液凝固,这种深的伤口,会停留一周以上,直到尸体开始自然腐坏。
而她的伤口是粉红,这说明她在受伤后,是缓了很长时间的,至少是一个时辰以上。
那时候她没死,身体的恢复系统,在为她自主愈合伤痕,氧和血红蛋白在增多,身体机能主动在为她疏散淤红,所以她的伤痕会变浅。
可她最后还是死了,在受伤后两个到三个时辰左右,那时她的伤痕没有完全恢复,恢复了一半时,死亡造成她血液凝固,逐渐变浅的伤口停止恢复,痕迹保持着粉,就变成了她现在这样。
柳蔚琢磨着这个时间差,又解开了绿焉的衣领,扒她衣服。
同红妆一样,绿焉身上除了脖子上的绳印,也没有其他伤口,但与红妆相同的是,她的脚后跟,也有磨损。
柳蔚又拿起她们的鞋。
鞋不是新鞋,后跟部位软,不会存在打脚的可能,那会是什么造成的?
因为尸体外部特征明显,也不存在内伤与过大外伤的情况,柳蔚没有解剖,她把两位死者的衣服都穿了回去,回头拿了容棱写下的记录,再次翻看。
“你觉得会是什么?”柳蔚问容棱。
容棱没回答,只是在尸体旁看了一会儿,反问:“是否有中毒可能?”
“应该不会。”柳蔚说:“无论什么毒,只要是致命毒,唇和舌头的颜都会呈现过度,毒的本成品,不管是动物毒类,或者植物毒类,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变,两具尸体的喉部,包括手指、脚趾、眼眶,颜都正常,如果是中毒死亡,不可能是这样。”
“如果不是通过服食中毒呢?”容棱又问。
柳蔚明白他的意思,道:“外部中毒,将毒体导入,怎么导入?没有伤口。”
容棱沉默起来。
柳蔚继续翻看记录,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容棱说:“解剖看看。”
柳蔚验尸时,容棱通常是不会提过多意见的,但这次,他却主动要求解剖,柳蔚不禁看向他:“你就这么坚持是中毒?”
容棱没说话。
柳蔚蹙了蹙眉,想了一下,道:“那就剖。”
解剖一具尸体,并不复杂,柳蔚是熟手,操作快,技术稳,她一边整合工具,一边吩咐外面的人,打盆水,拿些干净的布进来。
先切的是红妆,柳蔚切的是她心口的位置,中毒死亡,不管是什么毒,最后都会传到心脏中枢,看心脏,就能看到是否中毒。
红妆的心脏完好,颜正常,没有半点问题。
柳蔚看了容棱一眼,见他没有表情,也没说话,又继续往下切。
切开了红妆整个前胸,将她从中间彻底破开,但里面,胸口到腹部,内脏完整,全部正常。
柳蔚一边擦着解剖刀上的血,一边在穿线,嘴里问容棱:“你为什么怀疑是中毒?有什么想法吗?”
容棱面微沉,眼睛还盯着红妆的内脏。
看他半天没回答,柳蔚又回头看他一眼。
才听男人低沉的音道:“是中毒了。”
柳蔚一愣,睁大眼睛。。。。“”,。
第1030章 这!么!没!礼!貌!()
第100章 这!么!没!礼!貌!
容棱站在她的旁边,手指指着红妆腹部翻开的皮肉,他要柳蔚看的不是内脏,不是骨头,不是错综复杂的隔膜,而是皮肉里面,贴服着**的薄性血管。
“颜,变了。”容棱说。
柳蔚立刻低头去看,这一看,果然发现不同。
她离开刚才缝了一半的尸体,用戴着手套,血糊糊的手仔细翻着那皮肉,因为室内光线暗,她还急忙让人找来蜡烛。
点上蜡烛,视野清楚一些后,她果然看到红妆的血管颜都变了。
红妆的血管带着浅浅的灰,不是青,不是紫,是灰。
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柳蔚来不及思考,忙又去绿焉那边,掀开白布,在她手臂上割了一刀,翻开一块皮。
里头的血管颜正常,她又在绿焉的肚子上破开一块皮。
这回看明白了,果然也是灰的。
她忙在绿焉腰部范围翻找,从肚子,腰,到后背,最后,她果然在绿焉腰眼的位置,找到一个粗针孔大小的细口儿。
那口儿太小,且没有颜,在没放大镜,显微镜的情况下,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就算仔细看,乍一看也像一颗小小的痣。
但偏偏,这就是伤口。
且是致命伤。
“果然是中毒。”柳蔚再看容棱时,眼神就不同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容棱瞥了她一眼,冷静道:“没有外伤,没有内伤,不是中毒,还会是什么?”
“但你那么肯定……”
“既然只有三种可能,不是另外两种,必是最后一种,为何不肯定?”
柳蔚竟然有点无言反驳,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最后叹了口气,她一边给红妆缝合伤口,一边说:“我需要回去翻翻医书,血管,灰,我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什么毒会造成这种效果来着?”
将尸体收尾后,柳蔚一边脱下手套,一边匆匆往外走。
洗了手后,柳蔚脚步很快,是真的急着回去翻书。
可刚走出院子,迎面却突然冒出来个矮个子小孩。
纪冰是来道谢的,本来早上见面就该说的,但当时他没说出口,回去想了一下,后来还是又跑来了。
方才看柳蔚在停尸间忙,他没去打扰,已经在拱门边上等了好久了。
磨磨蹭蹭的扭着手指,他的嘴撅了又撅,最后,总算坑坑巴巴的开口:“昨,昨天的事……谢,谢谢你救……”
“让开。”
不等纪冰说完,火急火燎的柳蔚已经大手一挥,将轻飘飘的孩子往边上一拂,风一般的走了。
纪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睛瞪得老圆了。
小孩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据说是他表叔的清隽男人……会!这!么!没!礼!貌!
容棱倒是看到纪冰了,审视的视线在小孩身上绕了一圈儿,同样未打算做过多停留。
纪冰却叫住他:“等,等一下……”
纪冰心里其实挺没底的,但是他又着急,因此喊完之后,发觉他那位表叔没有停下,表叔身边的另一位男子却回头看他,他不禁紧张。
舔了舔唇瓣,他吞吞吐吐的道:“我,我是来道谢的。”
容棱挑了挑眉,没有作声。
“是我十六叔让我来的,不是我自己想来的,但……但昨天的事,的确,的确很谢谢你们……”认出了男子也是昨夜见过的,纪冰礼貌的对他一颔首。
容棱耐着性子“嗯”了一声,发现柳蔚已经没影了,稍稍叹了口气。
纪冰却又跑上来,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这是我自己做的小药,应急时尚可一用,是谢,谢礼。”
容棱看着那瓷瓶,眯了眯眼:“你们会医的,都爱送人药?”
纪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大概是那位表叔,又撅撅嘴:“我的药和别人的不同,非关键时刻,不可用。”
看小孩说得认真,容棱无奈的将瓷瓶接过。
纪冰发觉这位叔叔虽然脸很严肃,看着很厉害,很凶,但其实人还好,忍不住多说两句:“我不知他与你说了没有,我的功法修习五感,我对五感敏锐,尤其是毒类,我的药,或多或少都带了毒,不可乱服,但关键时刻,绝对比那些寻常的中原药有效,你莫要小觑。”
容棱将瓶子收到袖袋,回身打算离开时,猛地一顿,又扭头看着小孩:“毒类?”
纪冰矜持的点点头,没让自己显得太得意:“旁的也就算了,这世间之毒,便没有我不知晓的。”
看他说的这般自信,容棱沉吟一下,问:“一种进入人体,造成血管变的毒,你可知晓?”
“血管?”小孩不明白这个词。
容棱解释了一下。
小孩懂了,皱着眉摸摸下巴,片刻道:“要是按照你说的,人皮肤下面的细弱经脉便叫血管,那有什么会让它变,我只能想到畏蛇了,是变成灰吗?”
容棱视线顿了一下:“畏蛇?”
“一种毒蛇,在沼泽生存,通常的蛇,多是齿内含毒,畏蛇不然,它全身带毒,皮,肉,蛇胆,都是毒,不过你说的血管变,应当是用的蛇胆毒,有些药研制时需畏蛇胆,我房里还有一颗干蛇胆,是来青州前,在山野村民那儿收的,你可要看看?”
容棱点头:“好。”
纪冰道;“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小孩说完,蹬蹬蹬就往外跑。
等柳蔚辛辛苦苦跑回驿馆,抱着一大堆书,东翻西找时,纪冰已经乖巧的把干蛇胆拿过来,放容棱手边了。
“别用手碰,拿布包着。”纪冰提醒着,递给他一个手帕。
容棱裹着手帕,将小盒子里灰灰黑黑的蛇胆拿出来,问:“此毒可有名讳?”
“应该没有。”纪冰道:“畏蛇并不算稀有蛇,许多湿热森林都有,通常村民捕捉到便卖给城里的药房,这种蛇毒用来制作老鼠药居多。”
“鼠药?”
“对,就是最普通的那种老鼠药,但你说会让血管颜变灰,那毒的分量肯定很重,通常的毒药是令人皮肉变,变灰得,据我所知只有这个,怎么,是有人死了吗?”
容棱看了小孩一眼,道:“两个女子。”
纪冰点点头,顺口说:“那杀她们的,必然也是女子。”
容棱看向他。
纪冰自然的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唯有女子爱用鼠药砒霜这种,药房便能买到的常用毒下药,稍稍有点经验的,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说着又问:“伤口在哪里?”
容棱道:“后腰。”
“伤口大吗?”
“银针大小。”
纪冰点头,笃定了:“凶手必是女子,针针线线什么的,本就是女子爱使的,必然是有人买了畏蛇胆,将银针插入胆内浸泡三个时辰以上,等到毒性浸透,用那银针将人杀害,只是还有个问题,畏蛇尽管全身是毒,药房也通常能买到现成的畏蛇胆,可知晓用畏蛇胆杀人,而非直接买成药的,凶手要不便是对畏蛇极为了解,要不便是对医术略知一二,我倾向前者。”。。。“”,。
第1031章 孕傻的毛病越来越严重()
第101章 孕傻的毛病越来越严重
容棱听小孩儿说的头头是道,不禁与他探讨起来:“按你所言,对畏蛇有所了解的……”
“乡民啊。”纪冰知道他要问什么,打断道:“方才我便说了,普通的乡野村民,都知如何捕蛇。”
容棱明白了,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纪冰怔了一下,忙闪身躲开,不习惯被人这么亲近。
容棱没有在意,将手收回,问:“蛇胆可否卖予我?”
纪冰说:“你要便拿去,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进入北方,这边的药房不好买,我在路经南方时收了一颗,以备不时之需。”
容棱捕捉到一点:“青州药房买不到?”
纪冰道:“从过了两江,便买不到了。”想了想又说:“那凶手或许也是知道北方人很难想到畏蛇毒,才特地用的这个杀人。”
与普通小孩相比,纪冰绝对是容棱见过,最有逻辑性,思想最成熟的小孩,会举一反三,会触类旁通,甚至能给出自己的思考和总结,倒是不愧他在岭州的赫赫大名。
天才制毒师?
或许当真名副其实。
而另一边,驿馆内,柳蔚还在书的海洋遨游。
她心里总是有那么点想法,从看到血管上的灰,心里就有个东西呼之欲出,可话到喉咙,就是说不出来。
这种磨磨蹭蹭的感觉,弄得她很不舒服,因此,她翻书的时候,手劲变得很大。
李茵趴在门缝边偷窥心上人,见心上人焦躁,她特别心疼,亲手泡了壶上好的龙井,怯怯的送进去。
听到外人的脚步声,柳蔚立刻抬头,看到是李茵,又垂下了眼睛。
李茵看他没撵自己,一脸振奋,将茶放到对方手边,小心翼翼的模样。
柳蔚没有心思理她,简单询问:“有事?”
李茵心里紧张,攥紧了手指,指了指她桌上的书,面露疑惑。
“我在找东西。”柳蔚说,心里还在为容棱走了一半,甩了自己的事儿发闷,原以为是两人回来一起找,结果不知道中途容棱跑哪儿去了,等她上了马车,已经没瞧见人影了。
心里不痛快,一个人找起来又慢,她这会儿正心烦。
李茵打断柳蔚的翻找,抓了一本书,抱在怀里。
柳蔚看着她:“你要帮我找?”
李茵连忙点头。
有人帮忙必然是会快一些的。
柳蔚思忖着,就道:“那烦请李小姐替在下看看,此书内,可有记载一种会令人血脉变的毒物。”
李茵开心的应下,搬着凳子,坐到柳蔚身边,坐下后,嫌隔得有点远,又不着痕迹的往心上人那边靠。
柳蔚没注意到李茵的小动作,她全神贯注,在翻书。
终于,半个时辰后,费了九牛二五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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