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下做什么。”纪夏秋叹息。
这么多年,一直避着,到底还是害怕,害怕相见,迎来的不是母女重逢,而是骨肉决裂。
纪夏秋又开始失神。
红姐儿将发髻梳好了,看主子在想事,唤了一声:“坊主,小姐爱吃您做的糕果。”
纪夏秋意外。
红姐儿说:“在客栈相逢时,您吩咐风叔给隔壁送去糕果。小姐接了没多久,就亲自上门道谢,接着又提出为您看诊,临走时,没要诊金,要的还是那糕果,这会儿时辰还早,坊主可要亲自下厨?”
纪夏秋登时站起来,直接就往门外走。
下楼,问了下仆,再往厨房走。
纪夏秋忙活起来,红姐儿在一旁打下手,忙忙碌碌,又是调梅汁,又是采新露,揉了面团,上了蒸炉,盯着火候,是一点不敢错了眼睛。
天才开春,早晨的凉气未散,纪夏秋站在那里,等着糕果出炉。
红姐儿去外头拿了张椅子过来,让主子坐下歇息,时不时又拿着扇子,去扇扇灶火。
“这么匆匆忙忙的,梅汁都是现调的,用的也是驿馆里晒的干梅,不是家里的山梅酱,味道会不会有差,她会爱吃吗?”不满意材料,看着锅上冉冉的热气,纪夏秋有些不放心。
红姐儿嗅着糕果清甜的香气,心说,手艺在那儿,虽说有些差距,但肯定也是香甜溜酸的,必定好吃。
但红姐儿知道坊主只是激动,这才吹毛求疵,也就不劝了。
做糕果做的专注,一时就没注意天,等到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
纪夏秋看着自己这锅糕果,眉头蹙了起来,看来,是赶不上了。
梅糕出锅的时候,又过了两刻钟,热腾腾的,味道扑面而来。
纪夏秋亲自摆了盘,放进食盒,期间因着盘子热,还烫了手,端上梅糕,两人一同出去,原以为外头已经散了,毕竟,一顿早膳,是吃不了多久的。
可一出来,却看到硕大的方桌,坐满了人,桌上满满的饭菜摆着,筷子动都没动过。
纪夏秋直直地看着大厅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停住步伐。
“娘。”说话的是柳陌以,今日忽然得了他“哥”兼主治大夫柳大人的恩准,能下楼吃顿饭,他这会儿正兴奋。
母亲来了,这是柳陌以昨夜就知道了的。
昨夜付子辰给他送药时,就说了,他当时就想下楼去看,却让付子辰拦住,说是他敢出门一步,有人会直接打断他的腿,他听了就开始怕了,忍了又忍,只好回床上继续躺着。
本想今个儿求求付某人,好歹让他跟母亲说两句话,当时一声不吭从家里跑到京都,母亲必然是担心他的。
没成想他还没开口,某人突然善心大发,直接把他拎下来用早膳,还说,他母亲在厨房亲自下厨。
柳陌以高兴得不得了,脸上这会儿还带着笑。
柳陌以开了口,纪夏秋与红姐儿也回神了,红姐儿倒还好,纪夏秋却紧张,一动不动,眼睛总往柳蔚那里看。
柳蔚也看着母亲,脸上冷冰冰的,说:“坐。”
纪夏秋立刻应了声:“诶。”然后,捧着食盒里的盘子就上了桌。。。。“”,。
第975章 看向柳蔚,你叫我娘什么?()
第975章 看向柳蔚,你叫我娘什么?
桌上还有其他人,容棱、付子辰,一个坐在柳蔚身边,一个坐在柳陌以身边,最边儿上,方若彤与李茵也在。
方若彤看看柳陌以,又看看那位端着糕点的夫人,眉头轻轻拧着,心思变得又深了。
李茵则浑身不自在。
纪夏秋上了桌,柳陌以立刻开口:“娘是何时来的,怎会知晓我在青州?此次娘身边只带了红姐姐吗?没有旁人伺候了?”
他问得殷切。
纪夏秋看儿子一眼,又把眼睛别开,去看柳蔚。
红姐儿代主子回答:“少爷您别急,夫人是前日到的,咱们先是听说您去了京都,还到京都找了一趟,又听说您到了青州,这才转道儿来的青州,夫人身边带了奴婢与风叔,风叔在客栈,一会儿就过来。”
柳陌以听了,便点点头,又有些委屈的望着母亲:“娘可怪我,不告而别?”
若是这里没有柳蔚,纪夏秋怕是会直接伸手拧儿子的耳朵,像小时候一样,教训他,让他吃吃擅自离家出走应得的教训。
但柳蔚在这儿,纪夏秋下意识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与儿子太亲近,便随意道:“不怪,你也长大了。”
柳陌以认为娘在说反话,一下就垂了眸子,耷拉下脑袋:“娘要骂便骂,孩儿听着。”
纪夏秋说:“不骂你,用膳。”而后咳了一声,对众人道:“都用膳。”说完,还亲自夹了一块梅糕。
柳陌以自觉的把碗端起来,往前递了递。
纪夏秋夹着糕果,却是越过了他,小心翼翼的递到柳蔚面前的盘子前,轻轻放下。
放下后,看柳蔚瞧了眼自己,纪夏秋有些紧张的说:“趁热吃。”
柳蔚微微颔首,算是致谢。
纪夏秋松了口气,又夹了一块,到自己碗里,慢慢咬了一口,确定味道虽不如在家里做的,但也还算不错,才又谨慎的去看女儿的表情,生怕女儿不爱吃。
柳蔚尝了一口,似乎有感受到对面母亲的目光,到底抬起头,点头道:“很好吃。”
纪夏秋这才算是真正笑出来,立刻端起整个盘子,往女儿那头放:“好吃就多吃些。”
桌上本来就放满了菜,这突然要挪盘子,自然有些麻烦,付子辰想动手帮忙,容棱却已经直接站起身,帮着岳母大人将盘子放好了,又对其颔了颔首,很有礼貌。
纪夏秋对容棱印象很好,笑说:“你也吃。”
容棱郑重的点了点头,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后,立刻道:“比宫里的御厨,做得可口。”
纪夏秋顿时笑开了。
柳蔚则默默瞥了自家男人一眼,心想,之前在客栈自己抱回一袋子糕果海吃时,是谁死也不肯尝一口,说一点也不喜欢的?
容棱吃了一块,的确就没再夹了,纪夏秋面上不显,心里却的确是不愿他多吃,这本来就是做给女儿的,谁吃多了,做母亲的都不乐意。
柳陌以那碗,在饭桌上方停了好一会儿了,看母亲确实没有一星半点要给他夹东西的意思,神焉了焉,将碗搁下。
这时,一双筷子夹着一个拳头大的饼,放到他的碗里。
柳陌以眼睛一亮,马上抬头去看,以为是母亲,但却对上了付子辰清隽的脸庞。
喜悦一闪而过,失望再次笼罩。
“……”付子辰是忍了又忍,才没把那饼又夹回来的。
这顿早膳,柳陌以最后也只吃了一块饼,一碗清粥。
中途他还想吃鸡蛋,但柳蔚给拦下了,说早膳不能吃那么多。
柳陌以只好半饱的停了筷子,眼睁睁看着别人吃。
一顿早膳,吃不了多久,柳蔚在自家母亲殷勤的目光下,是把整盘糕果都吃完了的,不过一盘也就八块,而且不算很大,吃了也不撑。
吃完后,大概因为那酸甜的口感,柳蔚的确开胃了许多,又喝了碗清粥,这才落筷。
李茵吃了一半就没胃口了,她总觉得不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夫人对她家相公那么好,她心里毛毛的,有什么不详的预感,在心口笼罩。
用膳间隙,她很想问问方若彤,这位夫人是不是认识她相公啊,但她碍于现在是在装哑巴,不能人前说话,就只能憋着,独自一人一头雾水。
早膳用过后,柳蔚当即下令:“陌以回房。”
柳陌以道:“我有些话,要与我娘说。”
柳蔚不留情:“我与母亲有事要谈,你先回房,乖。”
柳陌以还是不愿意:“我说完就……”话到一半,他突然顿住,而后直直的看向柳蔚;“你叫我娘什么?”
柳陌以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睡多了,导致耳朵不好。
因此,问出这个问题时,柳陌以是一心等着柳蔚解释的,哪怕说一句“抱歉,口误”也好,可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眼瞅着一盏茶功夫已经过去了,却未得到任何回答。
大厅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
柳陌以的视线从付子辰,到容棱,再到柳蔚,最后到他母亲,一一划过,却只看到一排低垂的眸眼。
最后,打破这寂静的是柳蔚:“回房去。”
指使的语气,端的是高高在上的严厉。
若是平时,柳蔚这么一说,柳陌以就听了,但这会儿,他没动,只是木木的看着柳蔚。
柳蔚皱了皱眉,又说:“听话。”
柳陌以还是没动。
柳蔚有点下不来台了,目光犹豫一下,转到母亲身上。
纪夏秋与女儿的视线相对,眼眸定了一下,偏头道:“陌以,回房。”
柳陌以这回不沉默了,直接问:“你们是不是,有何事瞒着我?”
付子辰看气氛尴尬,出来打圆场,他走到柳陌以身后,抬手去揽他的肩膀:“听长辈的话,有何事晚些再说。”说着,就把柳陌以往楼梯那儿拉。
到底气力悬殊,柳陌以本就是个挺弱的身子,此时又大病初愈,内虚亏损,付子辰没用什么力道,随便一拽,就把这纸片儿似的人给拽走了。
拉扯着上了楼,柳陌以还有些不乐意,频频回头去看,却每次都被付子辰硬掰过脸,最后直到被关回房间,他也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回应。。。。“”,。
第976章 没外人的时候,还是叫亲近些()
第976章 没外人的时候,还是叫亲近些
柳陌以被撵走后,纪夏秋与柳蔚也上了二楼。
房门一关,母女二人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方若彤与李茵都回了房间。
李茵坐不住了,立刻就问方若彤:“那位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与我相公又是什么关系?娘?”
方若彤也不知晓,但不妨碍大胆猜测:“那位夫人不是说,夫家姓柳吗……真巧,和你相公,同姓!”
李茵的脸马上就白了。
方若彤又道:“可以确定的是,那位夫人是那位小柳公子的母亲,那位小柳公子,之前一直在房间养病,你我都未去探过,就是不知他与你家相公,又是什么关系。”
“只是伤患与大夫的关系。”李茵立马表态,信誓旦旦:“我听过他们说话,算不上亲密,有些生疏,他唤我相公,都唤柳兄,你说,要他们真是……真是兄弟,必然不会这么唤的,对不对?”
“也不一定。”方若彤实事求是:“方才你家相公不是亲口唤了那位夫人一句母亲?那小柳公子一脸懵懂,显然也是不知内情,没准儿,他们当真有什么关系,只是在今日之前,还未说开?”
李茵扶着桌子一角,勉强站稳身子:“你说,我早上那些话,那位夫人听到了吗?”
方若彤抿了抿唇:“就算那位夫人没听到,红衣婢女也听到了。”
李茵两眼一黑,瘫倒在地,彻底爬不起来了。
另一间房里,柳蔚与纪夏秋,都沉默着。
这样的沉默维持了很久很久,最后,柳蔚先打破,说道:“陌以,从不知晓我的存在?”
纪夏秋愣了一下,立即便解释:“刚开始瞒着他,是看他身子弱,怕他成日胡思乱想,后来,则是因他的脾性。”
柳蔚问:“脾性?”
纪夏秋有些无奈:“这次他去京都,你可知为何?”
此事,柳蔚还当真知晓:“说是要找一位兄长。”
纪夏秋点头:“陌以重情,在他病重,随时都要撒手人寰时,有人出现,救了他的命,还陪着他一起长大,他认了这份情,为此,死心塌地,记住了那位哥哥,在那人离开后,便上天下地的找。那人的一切叮咛,他都熟记于心,重情本是好事,可他偏偏……”
“偏偏脾性单纯,容易受人利用。”柳蔚替母亲补上后头半句,垂下眸子:“记得人的恩情,的确没有不对,可记的偏执了,就是大问题,岳单笙是吗?这人我知道。”
纪夏秋立刻看着女儿。
柳蔚语气不太好:“岳单笙的事迹,我听了不少,但这人太过神秘,至今未得缘一见。”
纪夏秋声音有些沉:“不见,也是好事!”
柳蔚听出了这话里的深意,却未多问,只道:“陌以怕是幼时太孤独了,您不告诉他我的事,也是对的,若他知晓这世上还有个姐姐,怕也会来找,那时免不了会入京,但那京都,不是他该去的地方,京都里的一些人,也不是他该来往的。”
纪夏秋有些意外柳蔚会说这样的话:“你,是知道什么吗?”
“什么?”柳蔚反问。
纪夏秋坦白道:“关于,柳家的一些事……”
柳蔚想了想:“若您是说关于杀父之仇,我的确知晓一些。”
纪夏秋定定的看着女儿,一下哑了声音。
柳蔚直接道:“一开始知道时,难免惊讶,后来也就麻木了,明白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已成的事实,便将事都压到了心底,彻底成了心底的事。那时,我不知您仍活着。”
纪夏秋伸手,握住女儿的手。
柳蔚没有回握母亲的手,也没推开,只是这么任母亲抓着,片刻后,吐了口气,声音有些疲惫:“我其实,并不想追溯太多,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过好便够了,您说呢?”
柳蔚灵魂附在这具身体里,对原主的亲人并无太多感情,但眼前的母亲,却是与现代的一模一样,这份感情,真真切切,仿佛隔世再见。
纪夏秋什么也没说,哭了,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柳蔚给母亲擦掉眼泪,说:“父亲的仇,您说报就报,陌以的身子,要仔细调养,您体内的老灶症,也要治,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纪夏秋点头,再开口时,声音也沙哑了:“我做梦都不敢想,你会与我说这些,会愿意原谅我,当初……我不该将你留下,可是我……我……”
这种幸福突然降临的感觉,让纪夏秋哭了好一阵,仍旧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一个好梦,梦得人不想醒来。
……
柳陌以是在晚膳前,再次见到他母亲的。
母亲的眼睛周围是红的,眼睛里还有血丝,鼻尖也是红的,手里捏的锦帕,甚至微微潮湿。
他看得出母亲哭过,但拿不准是为什么,便只好先行沉默。
“你的身子,可好些了?”纪夏秋出声问道,声音因为哭久了,而变得有些怪异。
柳陌以听着,老实回答:“好多了,只是柳大人说,暂时还不宜多下床走动。”
纪夏秋点点头,下意识的用手里的锦帕,又擦了擦眼角,没有擦到眼泪,便放下来,继续说:“以后不要叫柳大人了,没外人的时候,还是叫亲近些。”
柳陌以愣住,稍稍坐直了些身子:“亲近?”
“可想知道你们的关系?”纪夏秋问。
柳陌以当然想知道,但是又莫名的觉得紧张,最后犹豫一下,竟然摇头:“暂时不想。”
纪夏秋懵了:“为什么?”
“娘。”柳陌以攥了攥被子一角,将里头的棉花揉的乱七八糟的,才说:“爹过世那么多年,娘有心想再找个人,儿子是不该反对的,只是您是否应当先将对方带来让我瞧瞧?而非越过长辈,先从晚辈下手?”
纪夏秋看着儿子,一时没懂儿子的意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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