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凌帝则觉察出了什么不对,到底是多年的上位者,对于危险的敏感,永远比任何人都深。
乾凌帝看着越国候,眼神晦涩复杂,像是要将人看透。
越国候分明感觉到乾凌帝的视线,却没有转首,只是继续看着柳蔚,等柳蔚说下去。
“臣当时,第一怀疑的,便是那人。”柳蔚说着,对乾凌帝拱拱手,一脸真诚的道:“在此,臣有一事,要向皇上请罪。”
乾凌帝淡缪的看着柳蔚,表情没有任何起伏。
把这话头牵引到权王身上,乾凌帝一时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柳蔚低垂着头,再道:“臣对凶手的身份有了怀疑,遂,私自调查过。调查那人,便不可避免的要牵扯裳妃娘娘,因此,臣……去过裳阳宫。”
果然,此言一出,乾凌帝表情难看了。
乾凌帝锐利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柳蔚,声音,冷的宛若冰冻:“柳卿,倒是有些在多生是非了。”
这一句“多生是非”,听得满朝文武一惊。
完了,自己后宫的女人,与自己的死对头勾勾搭搭,皇上本就不高兴过了,这柳大人还非要再把这事儿给挖出来,这……这不是给皇上触霉头吗?
一下子,朝堂百官再一次静若寒蝉。
而引起圣怒的始作俑者,却一脸无辜。
柳蔚埋着头,真诚的道:“此事,的确是臣僭越了。臣也明,尽管臣是一心破案,但方法用的不对,依旧是个错。臣今日请罪,不求皇上恕罪,待真相解明后,臣,任皇上处置,绝无半句怨词。”
柳蔚说的如此诚恳,乾凌帝若真在这个时候,逮着柳蔚为破案而不懂规矩来说事儿治罪,怕是也不得百官之心,这借口,也站不住脚。
今日,当着朝内百官的面,乾凌帝倒有些后悔了,后悔为何要柳蔚朝堂上破案,虽说其中的确有为难之意,但如今他这九五之尊进退维谷,失了退路。
乾凌帝在沉默了半晌后,到底压着火气,道了句:“柳卿,到裳阳宫查到了什么?”
柳蔚立刻道:“查到的东西,很多。”
说完,看乾凌帝没有制止,柳蔚就继续道:“当臣前往裳阳宫时,裳妃之事已经过去许久,宫内也早已荒芜,但让臣意外的是,里面,竟还真发现了线索。”
柳蔚说着,走到玉屏公主的身前,掀开公主脚那边的白布,里头,放着一个卷轴。
柳蔚将其拿出来,举起说道:“字画。”
而后,柳蔚将字画展开,又道:“此画,乃是一幅美人图,而画中之人,不知可还有人识得?”
那画作一展开,满朝文武皆探头去看,年资浅的,看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不因其他,只因这画中女子,竟身穿后宫贵妃服饰,那也就是说,此人乃是皇上的某位宫妃。后宫女子,又哪里是前朝男子可以随意瞻仰的,哪怕是画像,也是不可。
而年资长一些的,却在看了那女子的容貌后,唬了一跳,顿时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乾凌帝看着画中之人,本就阴沉的脸,再一次压得更沉。
画中之人,如此清晰熟悉的容貌,乾凌帝又怎会不认得,而就因认得,乾凌帝才不想再看。
柳蔚也不等任何人表态,直接便道:“画中之人,乃是一位已薨的贵妃娘娘,妃号为敏,而这位敏贵妃,不是旁人,正是裳妃娘娘的嫡亲姐姐。而这裳阳宫的前主人,也是这位敏贵妃。”
裳妃的嫡亲姐姐,已薨的敏贵妃,怎地話头又说到这上了?
严震离摸着下巴,问道:“柳大人可是说,这画中的女子,与案情有关?可敏贵妃不是已去世许多年?莫非,还能是凶手不成?”
柳蔚摇头:“侯爷误会了,下官的意思是,敏妃娘娘的画像,怎会出现在已经荒废的裳阳宫墙上?侯爷可看,这画像保养得宜,显然是有人特意保存,而既然是精细保存的东西,又怎地会随意出现在那破乱不堪的地方?”
严震离明白了:“柳大人是说,这画,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将画挂出来之人?柳大人,知晓那人是谁?”
柳蔚笑,却没有回答。
严震离一看这表情,就猜:“知道?”
柳蔚不隐瞒了,最后还是点头:“知道,且那个人,就是整个案件的关键。”
“怎么说?”
柳蔚转首看向九五之尊,道:“在此之前,还有一事要解决。臣现在只是将案情的起源,追溯,逐一说明。关于凶手,关于幕后之人的身份,不怕直言,那是另一档子事,需从长计议。”
有人听不下去的,收紧了眉头很是急躁的道:“还请柳大人,直言说明!”
柳蔚看向那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
第798章 脑中同一时刻,都浮现出权王的模样()
第798章 脑中同一时刻,都浮现出权王的模样
柳蔚看着太子明显青白的眼眶与凹瘦的双颊。
其实,之前柳蔚就瞧见太子了,太子如今重病在身,一个治疗不妥,去见阎罗都是有可能的。
还有太子此时说话的语气,动作,分明是患有焦虑症的症状,看起来,重病不止掏空了太子的身体,还影响了太子的心理,他不仅需要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还需要一个心理辅导员,否则,这般摸样,过不了几天,身体没崩溃,心理得先崩溃了。
仅看太子一眼,柳蔚就收回了目光,太子病重,柳蔚早已知晓,之前未管,将来,自也不会管。
作孽多了,报应在身罢了。
太子开口了,柳蔚便直接道:“案情的追溯,第一,便是敏妃,因着这幅画像摆出来的时间太过巧合,画像的保存度又不合常理,臣只能想到,这是有人将臣的注意力,往这上面引。那姑且不管这人是故意错误引导臣,还是好心为臣指路,此处作为源头,都应当无错。第二,便是裳妃娘娘,敏妃的画像出现在裳妃宫里,裳妃难逃怀疑。第三,便是玉屏公主,公主的死因古怪,死状可怖,行凶者故布疑阵,处处是疑。第四,便是沁阳公主,沁阳公主之死与玉屏公主厉鬼索命的流言,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第五,自然就是最后的月海郡主,关于月海郡主,实则臣也问过林大人,但因着月海郡主之案不由臣负责,臣也并未僭越太多,只问过后,却发现郡主死因,怕是另有牵连。郡主死前,手上拿着一样东西,而那东西,也曾出现在沁阳公主寝殿。那么,从顺序上来看,这几桩案子,桩桩接连,且桩桩有关,臣大胆推测,几桩案子,实则,幕后主导者,乃是同一人!”
柳蔚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无数双眼睛投向了她。
所有人的死亡,都出自一人之手?
若没听错,便是这个意思。
按照以上几人的死亡时间来计算,仿佛这样的推测,可能性真的很大,但若真是如此,那幕后之人野心勃勃,敢一口气将两位公主,一位郡主,两位贵妃都牵扯进来,其影响深远,手笔庞大,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所有人脑中几乎同一时刻,都浮现出权王的模样。
难道,这些当真都是权王所为?
好啊!好啊!玉屏公主,沁阳公主,包括月海郡主,可都是权王的亲侄女,这都能下得去杀手,足见此人心中早已无半点人性可言。
一个绝情决意,人面兽心的畜生,这样的人,他怎有资格谋朝篡位?就算真是让其篡位成功,他能有胸襟容纳百官,有手段治理我朝?
这样的人,就算给他成功,他也终究是个暴君罢了。
百官几乎都在此时,燃起满腔的怒火。
而柳蔚却在此时,话锋一转,道:“几桩案子若是一人所为,那破案便需连环破。其后,臣深究那八卦图,将之前那些死亡的宫女,包括沁阳公主寝宫的位置,逐一排列,最后发现,若是凶手真要为玉屏公主献祭,那凶手下一个要选的目的地,就是随香宫,心萝公主处,于是,臣设下陷阱,引诱凶手。”
柳蔚说着,已有人按耐不住,追问道:“可有抓到凶手?”
柳蔚看向那位提问的大人:“是抓到了,也是没抓到,抓到那人,叫琴儿,乃是玉屏公主的贴身宫女,臣发现,琴儿对玉屏公主,有着病态的崇敬,琴儿一心以为公主不是薨了,而是羽化登仙去了,但登仙之路漫漫,需要一些阳间助力,才能让公主顺利成仙,所以,这琴儿,便自以为是的开始按照有人给她的图纸,选择性的献祭一些人,以为那就是为公主好,包括沁阳公主,也是在这琴儿的献祭名单中,只是可惜……”
柳蔚说到这里,看向了一直从方才到现在,都没派上用场的杭公公。
杭公公明白,到自己开口的时候了,这便打了个千,恭恭敬敬的接口道:“回皇上,回诸位大人,那琴儿本一直在内务府的大牢关着,但却在一次审问对峙时,她……畏罪自尽了。”
其实这件事,杭公公早已向乾凌帝汇报过,还因此,而惶恐上要把他发配惠州。
但今日这一说,显然不是说给乾凌帝一人听的。
杭公公嘴皮子好,宫里老人儿了,见乾凌帝没阻止,便将琴儿的死因,过程,又详细禀了一遍。
朝上百官听着,个个眉头紧皱,有想的浅的,就想着,莫非凶手,就这么死了?
有想得深的,则注意到柳蔚说过的,琴儿是按照有人给她的图纸在杀人,那么那个“有人”,才是重点。
等杭公公说完,严震离再次开口:“死无对证,那琴儿,莫非就是柳大人今日召集百官,要给出那个交代?未免也……”
柳蔚摇头打断,道:“自然不是,那琴儿幕后,是有人的。”柳蔚说着,看了周围一圈儿,又转向乾凌帝,道:“皇上,臣请求皇上召见向易,向公公……”
钟自羽的身份曝光后,柳蔚曾怀疑,真正的向易,许是已经被钟自羽弄死了,但两日后,却传来消息,说是钟自羽出现在御花园。
柳蔚当即便远远的去看过一眼,但也只是远看,并未近观。
实际上,琴儿是个棋子,向易又何尝不是,但向易这颗棋子,显然比琴儿要重要得多,摆放的位置,也要慎重得多。
柳蔚之前没有缉拿向易,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今日,才是收网的好时候。
柳蔚这话一出,百官们不少人都愣了。
这皇宫之中,尤其后宫,究竟是藏了多少不堪之事?竟牵扯出如此多的人来。
百官中有不知向易其人的,但在宫中做事的小太监小宫女们,都对向易的身份绝不陌生。
这位向公公,可是太妃身边的大红人。
而乾凌帝,在听到向易的名字时,看了柳蔚一眼,那目光,深得可怕。。。。“”,。
第799章 杀意,已是越发明显()
第799章 杀意,已是越发明显
堂堂青云朝九五之尊,身上带着的秘密,自然不可能少。
乾凌帝登基,走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的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多少黑水,是世人无法估量的。
所谓,知子莫若母,对于乾凌帝背地里干的肮脏事,知晓最多的,正是太妃娘娘。
一而再,再而三的让那太妃远离,将太妃摒弃在宫外,乾凌帝做了许多,甚至曾下杀手,打算将太妃彻底铲除,以绝后患。但时时防备,终究也是落得一个防不胜防。
柳蔚立在朝堂之上,提起向易,这让乾凌帝下意识的排斥。
向易就是太妃的狗腿子,牵扯上向易,此事,后续必与太妃有所干系。
乾凌帝厌恶太妃,恨不得将太妃除之而后快,但,乾凌帝又绝不想将这种皇室母儿矛盾,阴暗纠葛,公布在朝臣面前。
乾凌帝缓慢地眯起眼睛,看着柳蔚,那尖锐视线,仿佛是在表达,柳蔚若敢说一句僭越的话,他便能立刻,令其人头落地!
大殿内的气氛,因着九五之尊的表情,而变得更加微妙。
朝臣人精儿们,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明了,此向公公背后,只怕是不太简单。
朝臣彼此对视,窃窃私语。
柳蔚却只是毅然决然的看着乾凌帝,乾凌帝若不召见向易上殿,这案子,便没法破下去。
向易是个关键人物,也是本案最大的枢纽。
柳蔚的目光太过大胆,而乾凌帝盯着柳蔚的眼睛,透出的杀意,已是越发明显。
戚福在旁边悄悄唤了一声:“皇上……”
戚福的声音不大,但乾凌帝听到了。
乾凌帝只是沉吟着没有回答,目光还是看着柳蔚,过了良久,才冷声道:“召,向易。”
柳蔚闻言,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浅笑。
……
向易被带上殿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很不好,眼底有严重的一片乌青,仿佛几天几夜没睡过般可怕,哪还有柳蔚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模样。
柳蔚走到向易面前,向易耷拉着脑袋,没有看她,只盯着自己的鞋尖,目光痴痴呆呆的。
柳蔚唤了一声:“向公公?”
向易没有反应,只是弓着身子,瞧着一副奄奄。
“向公公?”柳蔚又唤了一声。
向易这才稍稍动了一下,抬起眼皮,看着她。
向易的目光很是怪异,眼皮稍有耷拉,视线却极为尖锐。柳蔚知道向易能听得到,向易也知道今日叫他前来,是做什么。
柳蔚问:“公公的模样看起来,昨夜似乎是没睡好,可是夜半受了什么惊吓?还是忆起了故人,久久无法入眠?”
上次柳蔚远远地看向易时,就发现他的精神不好,但还不到现在这个地步,不知这几天,他又经历了什么。
向易没经历什么,只是午夜梦回,总是听到有人唤他,待他再四处寻找时,却寻不到那记忆中的影子。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精神支撑。
向易也有。
很久很久以前,他的支撑是那个求而不得,只可远观,不可近视的女子,那人高贵典雅,美艳无双,只消看她一眼,能陪在她身边多一刻,便能让他神池梦怡,甚至为了那女子,他将自己身子未阉干净的真相,都告诉了她,只盼能得她一个青眼,哪怕是在她无缘圣宠时,空虚寂寞时,拿他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但那人是何等高傲,何等神圣,他的示爱,在那人看来,不过一个听听罢了的笑话,她听过了,笑了一下,道了一句:“那以后,可得好好隐藏,莫要露了马脚,引来杀身之祸。”
这便是她对他最后的忠告,最后的仁慈,接着,她将他送走了,送去了太妃宫,美其名曰是为了他的前程,实则,不过是不想他近在眼前,碍了她的眼。
可饶是如此,他也忘不了她,放不下她。
用尽一切手段往上爬,使尽全力收藏她用过的东西,画过的画作,她的一切,都让他痴迷,眷恋。越是无法触摸,就越是割舍不断,那个女子,是他一生的执念,一年十年,成千个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刻能放下对她的思念。
但那人,最后死了。
他甚至未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
他的世界仿佛崩塌,那股支撑,没有了。
那段日子,是向易做梦做得最多的日子,夜晚念着她的名字,摩挲着她的画作,但那时候,他还年轻,还没有一死了之,与她共赴黄泉的勇气。
于是,他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活在对她的思念中,活在无尽的痛恨中。
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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