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聪脸一阵红,一阵白。
半晌长叹道:“禁军统领北宫出,御中左监武峥嵘在清河一死一伤,一时间又找不到心腹之人,是以这两个位子俱是虚设。再者就算有人接替,功力也超不过武峥嵘、北宫出,遇见象你们这样的高手却是一点用也没有。”
王羲之盯着刘聪奇道:“你不怕我们杀你么,看你胆色,倒不愧为一国之君。”
刘聪道:“朕冲龄之时便在马背之上征战四方,历时四十多年,如今又已是将死之身,何惧之有,倒是两位胆子大得出奇,无视皇宫禁地,擅闯而入,真不怕死么?”
王羲之道:“就凭你这禁宫羽林防卫,只怕尚难置我等于死!只不过我有点奇怪,堂堂一国之君,防卫怎的如此薄弱!”
王绝之哈哈笑道:“他正有计谋要施,若无人替他去办,他这番布置岂不白费心机!”
刘聪咳咳两声,叹道:“琅琊狂人人虽狂,心思倒也慎密,朕让你闯关见朕,正是有事要你替朕去做。”
王绝之厉声喝道:“你是利用弓真来胁迫我么?”
刘聪道:“我没有本事防得了你,又惹你作甚,我若用弓真胁迫你,只怕你立刻将我十三位皇子抓起来胁迫我,这等事,朕绝不会做!”
王绝之冷笑道:“你倒也聪明!”
刘聪叹道:“你人虽狂,心却不硬,朕虽怕你,但朕心知只要朕不招惹你,你绝不会动手杀我。”
王绝之哼了一声道:“那也未必,王绝之行走江湖之际,不知杀了多少与我无冤无仇之人,你凶残暴戾,却也该杀!”
刘聪叹道:“莫说朕此时已是风中残烛,延喘残缓,你不忍杀朕,就是当日在清河你有力杀朕,但却未杀。况且,弓真的消息朕立即告诉你,算是对你有利,是以朕断定你绝不会杀朕。”
王羲之心中直是惊呼,难怪琅琊狂人在江湖中名头最响,连这羯胡皇帝也坦言直说怕他,江湖之中,主动招惹他的只怕不多,这种自由自在,慷慨往来,虽没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的气势,但任性而为,快意恩仇,直抒胸臆,却是任何人都比不上来。
王羲之心道:“狂人生涯也不错,只可惜我尚有重任,不能学十九哥那样。”
王绝之冷冷笑道:“你分析事情倒也在理,不过王绝之有时连自己都管不住,脾气上来了,那倒也说不定!”
刘聪不再兜圈子,轻声道:“弓真去了长安!”
王绝之一怔道:“弓真去长安作甚?”
刘聪道:“当然是去救那个什么张天师的女儿!”
王绝之脸色一沉道:“这可是你使的诡计么?”
刘聪摇摇头道:“这次乃五斗米教之计,张天师以为朕不久于人世,而粲儿暗弱,借口合五斗米教之势,双方互利共安天下,欲与朕联姻,送女入朝,实则暗藏祸心,以期朕死之后,攫取朝政,取粲儿以代之,兵不血刃,夺朕天下!”
王绝之叹气道:“这张天师也太小看你了,你虽荒淫,但谋略尚还有些。岂有识不穿之理!”
刘聪听了王绝之的言语,也不着恼,只是继续道:“信奉五斗米教者大多是汉人,张天师与我联手,岂不要大失教众,毁了他数百年根基,以五斗米教之数百年根基,冒险一搏,本就不当!”
王绝之怒道:“于是你就将这张逍人转赠刘曜,好让五斗米教计划落空,并诱使弓真去刺杀刘曜。”
刘聪似乎已经很累,端了口气,方才道:“我哪里知道弓真乃张逍人的朋友,我之意思本来是想以张逍人安抚刘曜,再者能使五斗米教与刘曜结仇!”
王羲之奇道:“你不怕五斗教与刘曜联合,更加对你不利么?你不怕五斗米教恼羞成怒,转而与你为敌么?”
刘聪从床上坐起,冷冷笑道:“那张逍人我也见过,人生得十分漂亮,可性子却刚,朕一见之下,本来也想纳之为妃。”他本病体,一口气讲至此,却无力为继。
王羲之心中暗道:“这家伙病体沉疴,却色心不死,倒也算得上色中之雄!”
刘聪歇了口气又道:“无奈,她性子太烈,又身具武功,我若动粗,恐怕她一时寻了短见,岂不让我惹上个大麻烦!”
王绝之忍不住笑道:“我以为你何时转了性,只不过是一个大美人忽然间变成个刺猬,摸不得,碰不得。”
刘聪叹道:“正是如此,与其看着心痒,摸着刺手,倒不如将她送给刘曜,那刘曜与朕同样性子,见了这等美人,哪有放过之理,他又年轻气盛,重兵在手,顾虑绝无朕多,是以必定霸王硬上弓!张逍人性格刚烈,受辱之下,绝不苟活,既然如此,朕还担心做甚!”
王羲之勃然变色道:“你好毒的心!”
刘聪淡淡道:“你道若是张天师计谋得逞,朕之后代会有一个存活么?就是朕,也必会被他从皇陵中挖出鞭尸,以慰天下五斗米教教众,表明其忍侮负重,不惜牺牲女儿之意,从而广收天下之心!”
王绝之叹道:“这等诡谋心机,欲成霸业者都有,倒也无法说清谁是谁非了。”
只听刘聪道:“但我实没想到弓真会是张逍人的旧识,那日弓真持剑闯入皇宫,倒把朕搞迷糊了,详问之下,方知内情,于请于理,于国于势,我都要告诉弓真实情!”
王绝之冷哼一声道:“好一招借刀杀人连环毒计。”
刘聪道:“如果你是朕,你觉得到底怎样做才算是对?”
王绝之一愣,侧头想了一想,只有摇摇头。
依当时情形,刘聪只有告诉弓真实情,王绝之叹口气道:“这招借刀杀人使得的确让人无法责备。”
刘聪又道:“这以后的变化却对朕愈来愈有利,朕已听说弓真为救你而七日不歇,赶往金城,想来你闻听弓真赴险,必有所为,那刘曜恐怕有得消受了!”
王绝之、王羲之相顾愕然,他二人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布局。
刘聪又道:“御马房里已为二位配了快马,朕希望你们不要去得太迟!”
王羲之忽道:“除了那弓真,可还有人来谋刺你么?”
刘聪道:“以朕风中残烛之体,英雄不屑,小人却无能,是以朕尚能苟活下来。”
王羲之道:“你最好能多活几日,谢天之弟谢玄,已准备亲手取尔性命为兄报仇了!”
此话已是在半空中传来,王家易学易步易趋奇妙无比,只闪得一闪,两人身形便已不见。
刘聪设计果然周全,王绝之明知是借刀杀人之计,无奈事关弓真性命,不去不行,遂只得按刘聪安排,从御马房里牵出两匹大宛良马,跨上继续向西奔行。
马如天行之矫龙,人如姑射之长风。
两人两骑,白袍白马,王绝之和王羲之纵骑狂奔,一刻也不曾歇息,逢关闯关,遇阻破阻,向长安疾驰。
马行驿道,双骑绝尘。
王羲之道:“谢玄乃稳重之人,他在平阳未对刘聪下手,想必是因弓真之故,此时必护在弓真左右!”
王绝之道:“刘曜岂是刘聪,此人残暴乖戾,手下控弦之士二十多万,本身又具有一身高明功力,弓真即是有谢玄相伴,也不啻于羊投虎口,危险已极!我们只怕是赶得晚了!”
王羲之脸上色变,道:“当真如此危险么?”
王绝之道:“如若刘曜像刘聪那样易于对付,以石勒之威,他又何需顾忌,只怕早就称帝称孤,哪会隐忍襄国、上党!我只希望我们赶得不算太迟。”
马行如飞,两人边行边叙,第二日晚间,已行至长安。
刘曜兵驻长安,戎卒二十八万五千余众,临渭水扎营百余里,钟鼓之声,沸河动地,自古军旅之盛,未有斯比。
连着数日奔驰,天气又热,王绝之和王羲之两人身上的白袍早已不成颜色,酸臭之味,已然隔空逼人,臭得让人难以忍受,但两人却兀自未觉。
王羲之遥遥已见刘耀之营,不由长叹道:“难怪六叔九叔不敢提议北伐中原,单观这刘曜军威之胜,便知仗不用打,输的必是江左!”
王绝之道:“那倒未必,战者,以勇制胜,祖逖,刘琨两人兵不多、将不广、城不厚、池不深,却能与石勒、刘曜相抗数年,实是勇猛之故,只不过江南很难再找到像刘琨、祖逖这类人了。”
“来者何人,是否有军牒在身,如若再靠近半步,便以奸细论处,格杀无论!”当王绝之二人转过一个山脚,便听有士兵喊道。
士兵从山脚隐蔽处穿出,看来,刘曜行军深谙行军布阵之道,即使没有战事亦是丝毫不肯放松。
王绝之转头对王羲之道:“只怕等会有一场恶仗开战!”
王羲之头一昂道:“我们总不能老挑着刘聪这样的软蛋捏,总得要找个硬的碰碰才好,不然,那架打得又有什么意义!”
王绝之面上露出奇色,仿佛今天才与这个二十六弟王羲之认识一般,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怎改了个脾气,如我一般。”
王羲之笑笑道:“有时我觉得你这种脾气很好,无遮无拦,随心所欲,总有说不出的痛快感觉!”
那队兵士见王羲之二人不答,尚自谈笑自若,不由怒喝道:“尔等究系何人,如若再不回答,我们就开弓射箭了!”
语毕,那为首之人大手一挥,身后那队兵丁齐齐将箭搭起,对准王绝之二人。
你道此时这些羯胡之兵为何变得如此“良善”,看见汉人装束的王绝之二人而不立即扑杀。
原来刘曜之性嗜杀,普通汉人早已被杀绝,只剩下或有头脸,或有权势的少许汉人高门,即使如此,那些所谓有头脸钱势的汉人在刘曜手底渡日,也需小心再三,深怕触怒了这位魔王,倾刻间巢覆卵碎,家破人亡,哪里有胆在军营附近行走,因此往来与此地的汉人多半有势可仗,或与刘曜有郎舅之亲,或是军中派出细作,是故巡军军士有此一问。
王绝之见兵丁又问,遂沉声静气,缓缓喝道:“我来此地,乃为寻找刘曜,你等可速速通报!”
声音不大,但百里之内,俱皆可闻。
“大胆,竟敢直呼王爷之名,敢是找死么?”
王绝之之言首先激怒了对面为首的军官,观其旌节,军官职位竟然不低,乃是散骑都尉,那军官大手一挥,二十余名巡检兵丁齐齐向王绝之举箭射到。
王绝之大喝一声,鼓足真气,一招“潜龙勿用”使出,他与王羲之两人身周十丈便如围了一道气墙,羯胡士兵射来的利箭,只穿得入两人身前三丈余远,便力竭而落。就连那名军官,虽臂力惊人,却也只能射到两人身前一丈五尺处,再前进半分,也是不能。
这些羯胡士兵行军打战已有近十年历史,何曾见到过如此怪异之事,睁大眼睛,仿佛白日见鬼一般。
第二章 视万军如无物
王绝之方才声音传出,已在刘曜军中起了轰动,此时便有二路士兵向山脚而来。
二路士兵仿佛极有默契,一路由左包抄而至,另一路切断王绝之两人退路,只一刻间,便形成合围之势,将王绝之两人团团围住。
两路合围之后,从众人之中策马行出两位将军来。
两位将军方才听闻王绝之的喊声,心知王绝之定非常人,倒也没过份跋扈,抱拳道:“在下中山王制下骠骑将军刘策,骁骑将军刘雅,恭候大驾,不知阁下何人,找我家王爷又有何事?”
王绝之道:“我乃琅琊狂人工绝之,此乃我族弟王羲之,我们有事相见中山王,望将军引路。”
琅琊狂人王绝之名头极大,凡是习武之人俱有听闻,刘雅、刘策乃刘曜手下两名战功赫赫之将,功力自是不俗,岂有不知之理,当下俱是一惊。
刘策老于计谋,当下道:“你找我家王爷何事,但请说明。”
王绝之道:“听说我的朋友弓真已来长安,不知是否落于他手,我想当面问一问他!”说罢,王绝之死盯着刘策的脸,看他脸色是否有变化。
刘策脸上果然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但施即便恢复了原色,王绝之眼力何等之尖,早已把这一变化放在心中。
刘雅名字虽雅,实则一点也不雅,方才一惊之后,细细将王绝之打量一番,只觉王绝之倒也长得平常,此时自己手下几万将士,岂能让这汉人将气势压倒,遂冷哼一声道:“我家王爷何等尊贵之身份,岂能说见就见,那弓真早已被我家王爷擒下,逼向他那几招稀奇古怪的剑招呢?”
王绝之心中暗叫一声:“苦也!这弓真的确太莽撞了。”
王绝之只顾心中责备弓真,却不责备他自己,他自己何尝不莽撞,此番入长安,两人独对二十八万军队,他居然硬闯。
王绝之看了王羲之一眼,忽的出声道:“挽弓挽强!”
王羲之自然明白王绝之之意:挽弓挽强,擒贼擒王!
眼前是无边无尽的兵营,就算这些兵上伸着脑袋一个个让王绝之两人去砍,只怕也会将王绝之两人累死。只有擒住敌军主帅,这些兵士方会投鼠忌器,至于见不见得到刘曜,救不救得回弓真,只能走一步行一步了。
白影一闪,两人一左一右扑向刘策、刘雅,使的功夫自是那轻功身法第一的亦步亦趋。
刘策、刘雅乃刘曜族弟,两人俱是天生神力,勇猛善战。招法也学诸于刘曜,是以功力应变俱都一流。
二人一见王绝之两人从马背上暴射而起,便知二人目标是自己,只是刘雅粗莽,刘策精明,反应不一。
刘雅心想:“人人都说王绝之功力超群,名列四大奇人之位,今日我倒会会他,看这厮功力究竟有多高,想必是带点疯狂,被那些汉人夸大了许多。”
刘雅做如是想,不但不退,反而迎了上去,挺刀向王绝之劈去。
王绝之见状心中暗自欢喜:“不逃就好,如若逃开,我倒需大大费番功夫才能将你拿住。”
刘雅的刀威势十足,与他相距数十丈远的胡人军士俱都觉出他刀上的杀气,一股劲风过体,竟有冷飓飓的感觉,齐齐在心中赞道:“我若是刀法也能习得如刘将军这般威势,也不枉习武从军一场,也能建番功业!”
王绝之见刘雅此刀劈出,倒也有几分威势,自然不会硬接。
王绝之退。
刀气划过,地上现出一条宽约一尺,深约半尺,方圆三丈的沟痕。
第一刀刘雅落空。
紧接着,刘雅的第二刀劈出。
此刀拦腰而出,如若劈实,王绝之定会变成数截,这一刀里尚含着三个变化:斜抹,直挑,倒拖。
王绝之只有再后退,避开第二刀。
刘雅心中叫道:“琅琊狂人乃浪得虚名之辈,看我一刀斩之!”
刘雅的第三刀又横斩而过。
王绝之还是退,这一退已经快至弃马之处,已是退无可退了,偏偏这时王绝之脚下一个踉跄。
刘雅狂喜,第三刀尚未所完,便回刀向王绝之腰间一抹!
这第四刀比方才三刀更急更快,向踉跄不稳的王绝之腰间抹得更稳。
王绝之步法不稳,身形步法已不能再移,刘雅脸上已露出笑容,仿佛已看见江湖四大奇人之一的王绝之被他切成两半,甚至那血喷出多高,他都能感受到。
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王绝之忽的向下倒去。
刘雅心中叫道:“早已料到你这一招变化!”
手中刀一抖,刀向下沉,还是划向王绝之的腰际。
但刘雅的这一招尚未施出,王绝之平躺的身形忽的如被射出的快箭,倒飞着直向刘雅射去。
快,快得无以伦比,快得使刘雅刀招落空。
刀招落空,防守空门大开,王绝之脚尖轻轻向刘雅腹间一点。刘雅顿觉一阵酸麻,未待刘雅倒下,王绝之一个倒翻,已将刘雅抱住。
这一变化突如其来,其惊险亦到了毫颠。〖:。wrshu。〗
在场近二万余名羯胡士兵看得目瞪口呆,发不出半点声响。
刘策却是老好巨滑,心知此乱世之际,正是弱肉强食之时,江湖名声岂有虚至,若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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