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玄天- 第115部分

　　　　他又一次进入了没有五感、甚至没有识海的境地，但他毫不紧张，而是抓紧这珍贵的时间，观察此时的一切。

　　　　这种情形他曾经在承阳殿见过一次，各种熟悉的事物全部不见，天地间只余下一缕缕晦涩的气息纠缠萦绕。

　　　　珞宇已经大概想到，这应该是因为他的肉体和精神都变成了虚无，平时接受信息的感官也都不存在了，所以才会“看”到的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当时他并没有细想，这些气息又是通过什么感官观察到的，但是这次的感受就要深刻许多，有了之前“直觉”的启示，珞宇立刻明白，这就是灵魂直观中的世界的样子。

　　　　也就是说，肉眼中纷繁多彩的世界，在灵魂的感知当中无外乎就是黑白二色，当然还有一些黑白混合而成的、深浅不一的灰色。

　　　　珞宇下意识还原周遭事物的本来面目。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准确，他只是试图将这黑白二色的气息与他所知的景象对应起来，但不能说他是在还原事物的本来面目。因为肉眼所见的景象并不是事物的本来面无，也许这种或黑或白的气息才是。

　　　　他的上下左右都是类似的黑白气息，可见平时的听觉、视觉、触觉等可以被加以分别的感官，现在全部是由同一套规则来衡量的——那就是“黑白二色”。

　　　　仔细分辨，他随即发现，其实所谓的黑白二色并不似看上去那样简单。

　　　　当他“细看”某个部分时，他所认为的“黑”，就不再是纯粹的黑，他所认为的“白”，也不再是纯粹的白。黑气之中同时具有着黑和白，白气之中也同样存在着白与黑，不同的只是数量而已……如果它们可以用数量来衡量的话。

　　　　奇怪的是，继续探究下去，他并没有发现新的规律，就只是在不停地肯定这一个发现而已。黑中有白，白中有黑，不论深入剖析多少层，结果依然如此，就好像这些气息能够无穷无尽地分解下去一般。

　　　　直到“看”得头晕眼花，黑不再是黑，白也不再是白，珞宇才不得不退了出来。

　　　　而他无以为继的原因，似乎就是因为他的能力不够。单看他一层一层退出来的时，黑白二色就再次清晰起来，便充分肯定了这点。

　　　　逐渐清晰的黑白二色不断组合，就构成了宏观上的黑、白、灰。

　　　　时间和空间在灵魂的世界里一律无效，珞宇此时的思索没有速度一说。

　　　　在他彻底抽身而退之时，周围黑白二色的气息还是刚刚的那副样子，一丁点也没有变化。而就在他意识回归的瞬间，仿若静止的黑白二色就再次活了过来！。。

　　　　宗主一动不动地盯着珞宇消失的地方，头脑被无数不可思议的念头拥堵，一时竟转不过弯来。

　　　　哪怕知道珞宇得了无形天火，但当这种让他们这代人记忆犹新的火种真实再现时，他的心情还是无比复杂，所有相关的记忆蜂拥而至，几乎占据了头脑中的大半空间。

　　　　其次才是珞宇自身的问题，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他若就这么死了，隐昱峰首座该怎么办？难不成他们所认定的“天选之人”如此轻易就夭折了？

　　　　再其次才是其他细节，比如他分明听说，珞宇在得到无形天火之后，火种就消失无踪了，怎么会突然从命轮之中冒出来？为什么恰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难道它的出现，就只是为了烧死珞宇吗？还是有什么其他关联被他忽略了？

　　　　在他们这代人的眼中，无形天火是世界本源自然孕育形成的，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天道自然的意愿。若是这样一想，此事又或许是在预示着什么？

　　　　……

　　　　就在他被各种杂乱无章的念头团团困住时，一个新的念头脱颖而出，占据了脑海中绝对重要的位置——珞宇已经彻底消失，无形天火为什么还烧得这样旺？释凌冰玉所化的雾气为什么还向那里涌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补充剔除（）　
无形天火依旧翻滚燃烧，释凌冰玉依旧无声融化。

　　　　火气蒸腾而上，冰雾倒灌而下，两者性质截然相反，却奇迹般并未呈现出水火不容之势。

　　　　两种极端对立的属性，两种完全相悖的规律，竟像是在此时达成了某种奇特的协议似的，不再相克相消，而是逐渐达到了相辅相成的完美平衡。

　　　　从冰凉气息的流动方向，珞宇可以判断出哪里应该是头，哪里应该是脚。

　　　　意识回到重塑身体这件事上，他立刻感到，就像上次一样，源源不断的精纯气息正在无形火焰的范围内凭空诞生。

　　　　这些能量与他心意相通，好像本是一体。实际上，它们也的确是他的一部分，只不过是尚未成形的躯体而已。

　　　　能量首先沉积化为实体，组建身体框架，而后便在其中添砖加瓦，形成了血肉皮膜等物。

　　　　就在身体大体成型之际，珞宇恢复了五官的感知。

　　　　现在的他，就像泡在冰水之中。冰水带给他的并不是刺骨的寒意，而是一种温和的清凉感，不断滋生出微暖的生机。

　　　　冰水所浸泡的不止是他的整体，而是将组成身体的每一个细微结构分别包裹。所以说，精纯能量转化为实体的过程，就是在这种“冰水”的环境中进行的。

　　　　凭空诞生的能量毫无杂质，让珞宇感到净无可净，然而“冰水”却非无端存在，它与无形天火相互作用，正在促成一些不知名的变化！

　　　　他熟练地引导着新躯体的诞生，能量沉积的速度逐渐加快，释凌冰玉仿佛受到了这种变化的牵引，下落的速度陡然增加！

　　　　冰雾的流速一波一波不规则地涌来，珞宇就已猜到，这应该不是宗主刻意加快了炼化的速度，而是释凌冰玉自行提前解体。

　　　　每次大股“寒流”冲过，珞宇就像是从灵魂的深处打个冷战似的，从精神到肉体恨不得全部随之震颤一番。

　　　　事实上，这番震颤的确真实发生了。他那尚未完全成形的肉体处在一种隐约抖动的状态，影像亦虚亦实，不断发生着奇妙的改变。

　　　　自动涌来的冰雾渗透了新生身躯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水满则溢，多余的雾气自然而然地从浑身上下的毛孔以及肌肤纹理之中逸散出来，使得寒潭周围的温度再次下降！

　　　　冰雾氤氲，渐渐掩盖了里面盘膝而坐的人影。

　　　　珞宇细细体会，观察自身，发现他的身体与以前大不相同，如果之前只是强，只是刚，现在就是刚柔并济，以柔承刚。

　　　　忽然间，他就明白了身体里的杂质从何而来！

　　　　九转锻体，就是将灵力和药力炼化入体，也是一个补充吸收的过程。再精纯的灵力，再名贵的丹药，也是后天之物，在他用来补充自身的过程中，就会不可避免地带入杂质。

　　　　如此一来，师父让他同时以火焰锻体的原因就呼之欲出了。因为火焰锻体，就是焚烧杂质，去芜存菁的过程。。。

　　　　两种锻体之术，一进一出，一锻一炼，补充则是越填越满，越多越强，排除则是越炼越净，越纯越柔。

　　　　心中明悟，最后的扫尾工作也就更快了起来。当珞宇为自己的新生躯体放下最后一块砖瓦时，他蓦然感到，围绕周身的无形天火骤然一收！而深藏体内包裹着最小微粒的“冰水”寒气，却在同时猛地爆发出来！

　　　　这种爆发，像是被束缚到了极限后的奋力挣脱，也像是煅烧到通红的兵刃浸入冰水，大量寒性能量瞬间挤出体外，形成了一团蘑菇云似的浓厚白雾！整座溶洞随之一震，无数水滴如雨一般纷纷落下！

　　　　冰雾最后的一爆就好像是关键时刻的定音之锤，让珞宇即刻意识到，锻体完成了！

　　　　他没有睁开眼睛，而是迫不及待的感受着新生的身躯。他惊喜发现，不论是组成身体的细小微粒，还是同时新生的识海，都带上了一层与释凌冰玉极其相近的天蓝色光泽。

　　　　释凌冰玉的力量在无物可净的情况下，是以“冰水”的形式填充在身体微粒之间的细小空隙中。珞宇本以为它会留在那里等待日后发挥作用的时机，却不想无形天火就像其他火种一样，在他锻体之时，将释凌冰玉的一部分性质永久印刻在了他的体内！不仅炼进了身体，还同时炼进了神念之中！

　　　　宗主的心情与当日的承阳殿首座完全一样，大起大落，复杂难明。直到珞宇的身影重新完整，他又再三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才终于缓过神来。

　　　　手中虚托的释凌冰玉已经完全消失，他却不记得最后一部分的炼化是如何进行的。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的手臂。

　　　　他并没有动用灵力抚平疲乏，而是像个寻常老者一样，揉了揉酸痛的臂膀，退到一块大石上坐下，静静等着珞宇恢复。

　　　　这次的炼化相当成功，除了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神魂，其他各个方面都达到了意想不到的程度。他现在只需等待孕魂契机，顺便再去研究一番灵力转化的手段，就能以最完美的状态突破养息！

　　　　珞宇睁开眼睛后，首先关注的就是寒潭中的泉水。

　　　　不知是不是那无形天火将浸泡着半截身子的泉水也一同炼化，给他增添了抗性。重塑身躯之后，他早就忘记了运用灵力护体，现在直接坐在水中也没有感到半分寒冷，就与接触普通泉水毫无差异。

　　　　无暇细究寒泉给他留下了什么影响，珞宇倒是一眼看出泉水明显少了很多，只能堪堪没过他的脚踝。

　　　　脚踝？

　　　　顺着脚踝往上，珞宇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截被他挽起的裤腿，他所看到的就只有两条光滑得使他感到尴尬的大白腿！

　　　　这时他才骤然醒悟，他又一次把浑身衣物都给烧了个干净！

　　　　珞宇连滚带爬地逃出寒泉，手忙脚乱套上衣服，心中暗道，以后可要长点记性，再在破境之前淬体，必须要单独一人！

　　　　若做不到……至少也要把衣物放得更近一些！

　　　　若还是做不到……那他就要研究研究，能不能在重塑身体的时候把衣服也一起造出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回忆往事（）　
宗主坐在大石之上，似乎有些乏累。

　　　　到了现在，他也明白了之前所见，那不过就是珞宇在用火焰锻体而已。虽然他从未见过锻体将自己烧个精光的先例，但如今珞宇无碍，也顺利完成了修行任务，他终于可以平静下来整理思绪。

　　　　珞宇自然看出，宗主不是身乏，而是心累。他也没有想到无形天火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自然无法提前告知，心中过意不去，珞宇拱手道：“宗主。弟子……”

　　　　“无妨。”宗主挥了挥手，示意珞宇可以自行离去。

　　　　珞宇本来就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立刻如获大赦，告退离去。

　　　　在迷宫般的溶洞里多绕了几个圈后，珞宇成功地找回了崖洞口，却见一个身影负手而立，似在眺望远山景色。

　　　　此时阴天无雨，厚重的云层横在天上，将所有山头尽数隐去，根本没有什么景色可看。而那云层似乎已经存在了许久，山间气息带着几分密云不雨的烦闷，所以此人不是观景，而是等人。

　　　　珞宇上前几步，问道：“你怎么没走？不会是在等我吧？等多久了？”

　　　　夏佺殷转身笑道：“小半天而已，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去。”

　　　　“还有什么事吗？”珞宇小心翼翼问道。

　　　　“没事，就是不想回去。”夏佺殷晃了晃手中的玉简，“齐云翊这次闭关，我师父也会陪他，我得等他们都消停了，确认没人会来找我麻烦，才能回去。”

　　　　珞宇立刻意识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原来夏佺殷只是在等着眼线通知他什么时候回去，于是无奈问道：“那随便走走？”

　　　　“好。”

　　　　二人步行下山，顺着山涧中的溪水缓缓行去。

　　　　藏圻山脉中藏了太多的奇景美景，随便某个角度看去都能发现美感。珞宇张望着眼前的无名之处，这只是一条冰川融雪聚成的小溪，也是清凝宗内大河上游无数细小的支流之一。溪水并没有大河的汹涌，只是静静地蜿蜒而去。

　　　　本来也没有任何特殊目的，珞宇的步子不疾不徐，悠然来到山脚。可当那溪水的全貌映入眼帘，不知怎的，他就感到一种渴望。

　　　　朝着河岸急行了几步，珞宇忽然站住，又一次把鞋子脱下，挽起裤腿。

　　　　夏佺殷眼神怪异，“你脱鞋干什么？”

　　　　要知道修士过河，先不说直接飞过去，就是想要踏水而去，也毫不费力。何况就眼前这条小溪而言，寻常武者卯足了力气都能一步跨过。

　　　　珞宇回头，语气隐隐兴奋，“去踩水啊！我都好久没有玩过了！”

　　　　刚跑了几步，珞宇又停了下来。

　　　　脚趾微动，磨蹭着脚下的石子沙粒，熟悉的感觉将旧时情景勾上心头。

　　　　他已经记不起多久没有无忧无虑过了，现在他生命中的一切都是紧迫的、重要的、稍有松懈就要承担严重后果的。

　　　　珞宇回味着记忆中的旧事，感到格外的不舍和怀念。就像饥饿的孩子忽然尝到美食一样，珞宇一面流连沙粒滑过趾间的触觉，一面急不可耐地朝着溪水行去。

　　　　“哎——”一脚踏入清凉的溪水，同时也踩了一脚泥巴。但是泥巴还不足以影响珞宇此刻的心情，他毫不在意地在水中涮了涮，就继续趟了下去。

　　　　回头看着仍在岸边犹豫的夏佺殷，珞宇大声叫道：“你怎么还不来！婆婆妈妈的！”。。

　　　　夏佺殷不以为意，实在是看着珞宇自顾自地踢着水花走远了，才不得不十分勉强地卷起裤腿，追了上去。

　　　　珞宇埋头认真地踢着水花，“你不要告诉我你从来没有趟过水！”

　　　　不等夏佺殷回答，珞宇又道：“是我想多了，你这么无趣，从小就被关在小黑屋里修炼，自然是没玩过的。”

　　　　夏佺殷不觉得自己的童年有什么不妥，却也不能理解珞宇莫名其妙的喜好，本想辩上两句，却听珞宇讲起了起往事，便也放弃了辩驳的想法，安静听了下去。

　　　　“小时候我最喜欢我家附近的一条小河了，不论春夏秋冬，我都会跟着兄长一起去玩。春夏可以踩水游泳，秋天可以抓小鱼小虾，冬天还能滑冰。话说，我还掉进过冰窟窿呢！可冷了……”

　　　　这么一听，夏佺殷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生活确实有些乏味了。心中的触动使他沉默不语，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童年，想着若是重来一回，有没有可能活出不同的人生。

　　　　但他想象不出另外一种生活，只要他还是今世的这个出身，他就不可能过上平凡人家的生活。

　　　　想着想着，夏佺殷的心底就冒出了一股久违的寒气。皇宫中的童年生活他已经记不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这种冰冷的感觉。

　　　　他的印象里没有父母，只记得抚养他的仆役和教他修炼的先生。他也曾经有过疑问，但是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不住地给他灌输，他的母亲早就过世了，他是皇子，必须在宫里长大，不能随意见到母家的人；他的父亲是一国之君，公事繁忙，没有重大事情不会召见他；他貌似还有很多理论上的兄弟姐妹，但他基本上都没见过，或者见过也被忘记了……

　　　　直到他慢慢长大，修炼的天赋和成就愈发突出，远远超越了中元王朝所有的皇家子嗣乃至前辈。他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受到了重视，从一个几乎没有出过自己庭院小门、每天都在枯燥地读书练功的孩子，翻身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终于受到了自己所谓“父亲”的召见，在一个对于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