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起来很不搭调,什么叫特殊又正常?”
“特殊,是因为一家人的职业区别很大,每个人做事情都不同。”汤森叹了口气:“正常,是说父亲像父亲,母亲像母亲,哥哥像哥哥。”
“明白了!”玛西亚洋洋得意地站起来,很豪迈地拍拍汤森的肩:“你没有姐姐!”
察觉到肩上传来痛楚,汤森并没有反应过来,但瓦胡却超水平发挥,完美的表现出部落人的狡诈,他嘿嘿地凑过脸,叫了一声:“玛西亚姐姐……”
“乖啊……”大姐头拍着瓦胡的肩。
“你敢占我便宜!”汤森这才醒悟过来,但好像为时已晚。
一夜的紧急审问,特别是后半夜汤森加入之后,沃尔夫·布雷恩那脆弱的心理防线完全崩溃。他一半招供是一半倾诉,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都说给汤森听了,这将近二十年的经历颇多悲痛苦楚,说到动情之处,他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但此时在他身边的人都有一副铁石心肠,沃尔夫·布雷恩再惨,跟荆棘玫瑰的人还是有很大差距。所以大家该干嘛干嘛,在黎明到来之前,他的资料已经被整理得七七八八了。
基本上,沃尔夫·布雷恩是个命运坎坷的人,他的真实经历就像阿诺之前打探到的那样,而且在少年流浪途中吃了更多的苦,甚至被人抓去当过奴隶,还险些被饿死。好在他母亲小时候曾经教过他识字,也教过他点花拳绣腿,紧要关头这些东西救过他的命。
他之所以回到银涛城,一方面是听说王子殿下招募护卫队,另一方面也想要回自己的房子——因为他真的不能打,在势利的佣兵团里已经混不下去了。
还好,沃尔夫·布雷恩在外面用化名,否则汤森等人还要另花一翻功夫去掩饰。
“安排两班人,对他进行疲劳审问,有什么新进展随时通知我。”汤森走出地牢时如此吩咐:“大家都精神点,我们要开工了。准备马车,我们先去异能师公会。”
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吃了早饭,进了异能师公会之后直奔引导用的院落,把十个少女一顿训斥,然后再花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七个人做了引导,汤森就进房间来研读资料了——门一关,汤森就和自己的随从之一对换了衣服,以去市场上挑选水果的借口离开了异能师公会。
拐过几个街角,汤森钻进近卫雇来的马车,小副官们早已经摆好了他需要用的器具。
汤森先将几种植物枝叶混合染了头发,再将一种极薄的海兽透明皮质覆盖在眼珠上,让自己的眼珠看起来变成碧绿色,又在嘴里塞了两片韧性十足的水果切片,再做些细微修饰……脸部轮廓看起来就比较相似了。
在修眉、加眼影、涂脂抹粉之后,汤森已经跟沃尔夫·布雷恩有了九分相似度。
换了一身利落的武士服,再把晾干的头发梳起用银环束好,一个全新的沃尔夫·布雷恩就出现在小副官面前——捧着镜子的小副官都看傻了。
在罗莎琳大旅社外下了车,汤森进去开了个小房间,然后才拿起一柄正主儿用来装门面的佩剑,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护卫招募地点去报到——他当然不认路,但一路上都有近卫。
招募公告上已经说了,通过初选的人要报名参加下一轮终选,这个报名时间并不固定,从今天开始,持续三天随到随考。但汤森认为态度端正的人都会在今天报到,而且像沃尔夫·布雷恩这种处于半饥饿状态的人,通常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报到地点是外城的东北方向,以前是个小型佣兵团的总部,里面有个大操场,靶子什么的也有几个,倒是符合武技考试的需求。汤森远远望着那个破败大门,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
他在心里默念着——从现在起,我就是沃尔夫·布雷恩,一个受生计压迫、不得不跑来这里混饭吃的倒霉蛋。我识字,吃过苦,见过血,而且宣称是贵族后裔!
他的步伐在悄然变化,他的气质在缓缓散发。
在转出街角到大门这段不到五十米的路上,汤森已经从一个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路人,变成一个眼神略带张扬、内心中却隐有不安的年轻武士——抓住佩剑的手指用多了一点力,所以指节有点发白,接近大门时他暗暗咬着牙,所以看上去嘴唇抿得比较紧。
但他的步伐没有紊乱,他坚定地走上台阶,对挡住大门的彪悍武士说:“我来参加终选。”
“你没走错,王子殿下私人护卫队招募的终选地方就是这里。”体型剽悍的武士叫住了要往里面走的沃尔夫·布雷恩:“喂!小子,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沃尔夫转头,专注地看着彪悍武士:“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有别的意思,”彪悍武士轻蔑地看着他:“我就是让你意思意思。”
“我没有意思来意思意思。”沃尔夫·布雷恩摇了摇头:“你懂我意思吗?”
“那可就没意思了。”魁梧武士走过来,用慢动作低头,伸出一只手去撑住大门,然后转头凶狠地瞪着这个并不强壮的对手:“我就是这意思!”
如果他挡住的人是汤森,汤森多半是下面一脚让他蹲边哀嚎去,但沃尔夫·布雷恩不行,这位同学是个武技稀松、脸上没有杀气的半调子,他肯定不会使用暴力来解决问题,一个以贵族后裔的身份混迹街头的人,他应该有鲜明的个人风格。
“做人做事都要讲道理,亏本买卖谁都不会做。”沃尔夫·布雷恩冷着脸说:“王子殿下都没跟我意思,我拿什么跟你意思?你说是不是这意思?”
“小子,难不成你还想欠账?”彪悍武士冷哼一声:“想过去,就要给现的。”
“多新鲜呐!”沃尔夫同学瘪瘪嘴:“这叫不见兔子不撒鹰,懂吗?”
“不懂!”彪悍武士的眼睛又鼓起来了。
“那利息你懂吗?”沃尔夫同学脸上带着点冷冷地笑:“你开价多少?”
彪悍武士便秘似的“嗯”了个长声,然后说:“三金!”
“三金?你以为你在卖官呢?三银就顶天了!”沃尔夫同学咋咋呼呼的跳起来:“写条子,我选上了给你一银的利息,没选上的话一拍两散各不相欠!”
“写个屁的条子!我要现的!”彪悍武士不答应。
“要现的就是断我生路!”沃尔夫同学叱着牙,手里的佩剑往前移动了一点,抓住剑鞘的指节苍白:“我要是你,就得想想这笔买卖是不是划算。”
“小子你想吓唬我?”彪悍武士一愣,然后冷笑着说:“利息要两银!”
“拿纸笔来。”沃尔夫把佩剑挂到腰上:“我给你打条子。”
“你等着。”彪悍武士走了两步回过头来说:“你敢进门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没问题,我就站在这。”沃尔夫点点头,非常的配合:“你叫什么名字?”
“杰达!”彪悍武士走得比较急,声音已经去远了。
“杰达?”沃尔夫转过身来,脸上神色已经变作倨傲:“你要出名了……”
不过一分钟,街角那边过来一个武士打扮的小个子,他走上台阶,歪头瞟了沃尔夫一眼就要往门里走。
“喂!”沃尔夫叫住小个子:“小子,你什么意思?”
“我来应招的。”小个子停下脚步:“你什么意思?”
“没说不让你应招。”沃尔夫冷冷一笑:“什么意思?我就是让你意思意思。”
“你居然……”小个子惊诧地说:“居然敲诈来终选的武士?”
“说敲诈多没意思。”沃尔夫用尾指掏着耳朵:“不想进去的话,你可以回头啊。”
“你!”小个子咬咬牙,考虑再三,终于伸出手,艰难万分地从怀里拿出块手帕,层层打开,用两根指头捏了一枚看不清花纹的小金币,依依不舍地递到沃尔夫摊开的手心里。
“别说我不照顾你,里面有个木桩似的家伙,戴黑帽子那个,他是个卖考题的。”沃尔夫掂量着这枚小金币的分量:“早买早过啊……”
“谢谢!”小个子暗中怒骂:“请问你是……?”
“我叫杰达。”沃尔夫挥挥手:“赶紧进去,别妨碍我收钱——喂!小子,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第二个被拦下来的是个瘦高个,长像奇特,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那种,他在沃尔夫的吼声中打了个激灵,做出了防御姿态。
“什么意思?意思意思!”沃尔夫同学干这事真是有天赋:“懂吗?规矩!”
“跟我要钱?知道我是谁吗?”瘦高个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我可是帐篷南区金鸡部落大酋长的小姨子的亲弟弟的童年玩伴!”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沃尔夫举起手,张开。瘦高个摇头,表示不清楚。
“这叫巴掌,打在脸上很痛的。”沃尔夫阴阴地笑:“你想试试吗?”
两双眼睛的对视之中,帐篷南区金鸡部落大酋长的小姨子的亲弟弟的童年玩伴屈服了,他孝敬了半个金币,也得到“某人在卖考题”的温馨提示。
然后,沃尔夫的声音就没停歇过。
“喂!小子,你什么意思?”
“喂!小子,你什么意思?”
“喂!小子,你什么意思?”
等真正的杰达从一伙不知来路、叫嚷着要买考题的人中间脱身回到大门时,沃尔夫同学打着补丁的钱包已经赚满了。他把五个银币放到彪悍武士的手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优越感说:“五个银币,是这意思吧?”
杰达用一种哀怨的目光看着他。
走进大门之后,沃尔夫还回头过来说:“哦,我可一步也没动过哟。”
“我……”杰达满口牙齿都快被自己咬碎了,他紧攥着手里的银币:“我饶不了你!”
“尽管放马过来,本人随时候教。”沃尔夫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施施然的穿过前面的院子往主楼走去。
他进门,绕过一面宽大的屏风,抬头,看到一个人站在屋子正中。而那些给自己交过孝敬的软脚虾们,正垂头丧气地站在他身后两侧,像是被严厉的教训过了。
厅中伫立的人,他穿着干练合体的武士服,腰间挂着一柄精美的单手佩剑,正用他那双冰冷的眼睛打量着沃尔夫·布雷恩……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有灿烂蓬松的金黄色长发,有清秀俊美的五官,有刚毅坚定的神情。
这个人,就是跟汤森抢过烤鸡的乡下土贼!
第一节:土贼你好(上)
算起来,沃尔夫·布雷恩已经是汤森的第三个掩饰身份了,他之前两个掩饰身份是倒霉蛋一号汤森·瓦胡嘉·塔塔,还有二十年前彻底悲剧的黑纹夜枭阿尔瓦。
但与之前的假身份不同,沃尔夫是专门为护卫队招募而准备的,目的性很强。
用谨慎的眼光看,他的身份不清不白,但这正是他初选过关的重要因素。因为这身份太像一个暗探了,而且是那种不上不下的中层暗探。对于现在的银涛城来说,对于王子殿下来说,沃尔夫这种人最应该被看管控制起来。
可一旦过了这个门槛、为了达到自己的真实目标,汤森又必须洗去身上的暗探嫌疑。不然的话,他不但弄不到情报,自身的安全也会成问题。因此,他利用了杰达的讹诈,事实上,这正是菲斯特王子特别为大家准备的“考题”之一。
汤森敢用掩饰身份在大门口狐假虎威收钱,是因为“沃尔夫”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命人,有钱不捞天打雷劈啊!
但在狡猾的狐狸眼中,这种举止不符合暗探的做事原则,因为太出格、太引人注意了,暗探肯定不会犯这种错——同理可证,犯这种错的人就绝不是暗探。
自污加自洗,这弯子绕得让人蛋疼,但条理清晰,逻辑合理,做吧!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汤森揣着讹来的钱,施施然穿过前面的院子,带着微笑走进主楼。绕过一面宽大的屏风,他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大厅正中。
这人很年轻,他穿着一身干练合体的武士服,腰间挂着一柄精美的单手佩剑,安静伫立在厅中。汤森看他到时候,他正用不太友善的目光打量着“沃尔夫·布雷恩”。
本来没事的,此情此景汤森早有预料,但他想不到,世界很奇妙——站在他面前的人,有一头灿烂蓬松的金黄色长发,有清秀俊美的五官,有刚毅坚定的神情。
没错,这个人,就是在梅林关前跟汤森抢过烤鸡打过架的乡下土贼!
出现在这里,这个人应该是护卫队的高层吧,那为什么……在这个瞬间,震惊之后的汤森心神电转,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脸上却小心翼翼地挤出点笑容,被胶水覆盖的脸上浮现出被“识破”的尴尬,然后装模作样的抬手整理着衣襟,干咳了一声。
“乡下土贼”的脸色很平静,但嫌恶的目光却泄露了他的心情。
原因很简单,沃尔夫在门口敲诈他人的行为已经被他看在眼里,他也对这个人身份初步作出了判断——这家伙不可能是暗探,当然也不会是良民,他就是一个卑鄙下流的墙头草、滚刀肉、搅屎棍!
在很多“做正事”的大人物眼里,这种人别的什么都不会,就是专门给人添堵甚至添乱。
“乡下土贼”眼神中的严厉在加重,“沃尔夫”神情更加拘谨,他又咳嗽了一声,用自己那闪动的、贼兮兮的目光打断了这片沉闷阴郁的氛围。
“名字?”“乡下土贼”的锐利眼神微微回缩:“说出你的名字。”
“我是沃尔夫,沃尔夫·布雷恩。”汤森挺直了腰,扶着剑柄的左手向上抬起,在肋骨下端轻轻一磕,同时把眼皮微微向下一合:“很荣幸见到阁下。”
在说这句话之前,沃尔夫给人的印象是萎靡甚至可以说是猥琐的,但在开口之后,他的气质已经变了,就像一柄缓缓出鞘的长剑,正把自己那种金属的璀璨展现在众人前面!
“我真没看出来,”土贼的目光闪了闪,回答上稍有停顿。其实让他吃惊的并不是布雷恩这个姓氏,而是汤森说话时的态度和礼节:“你居然有姓。”
“从幼儿时期开始,家母就一再告诫,本人是布雷恩家族的后裔,具备正统的家族血脉,作为继承者,我应该时刻牢记这点。”汤森抬起了目光,脸上的窘迫和慌乱都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谦逊与自信:“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听闻阁下闪耀着光荣的名讳?”
如果两个不认识的贵族碰面,又没有共同信任的介绍人的话,验证的手段之一是验看徽章。但汤森的掩饰身份布雷恩是个没有徽章的破落户,所以只能用询问姓名这种低级方式了。
汤森这也等若告诉对方:本人没有徽章,你就别费那劲了。
“菲利克斯·波顿。”土贼收起脸上的调笑,回了一个简礼:“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布雷恩不是本地家族,最近的一支是在几千里外?”
在汤森目前收集到的情报上,波顿家族虽然处于银涛城上层势力行列,但远远不是如日中天那种。这个家族传自外海的某个岛屿,族人数量比较少,平时行事显得低调而神秘——土贼是波顿家的人,却不辞辛劳地跑来这个三流护卫队里做事,真是令人费解啊。
但任何令人费解的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前提是你得撑过这个关口才能知道缘由。
“阁下的渊博知识令人折服,没错,布雷恩家族最近的一支也很遥远。从银涛城出发的话,陆路四千七百里,海路三千六百里。”汤森点点头:“我走过一次,但遗憾的是,早在几年之前,布雷恩家族这一支就向更内陆的地方迁移了,听说去了光辉圣城附近。”
“那你为什么不跟上去申诉,拿回自己的东西?即使最后只能得到一枚最简单的徽章,也算是一个有力的证明。”土贼把左手搭在剑柄上,微偏着头看汤森:“就好像现在这种状况,如果你就能用徽章证明自己,至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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