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太文艺了吧?”
“这是实情。人类能在十里外闻到死敌的体臭,死敌能在遥远距离上感知到人类……”菲斯特正色说:“死敌呼出的空气对我们来说是很可怕的毒雾,死敌的血液唾液能烧穿我们的身躯……”
汤森苦笑连连:“没这么夸张吧?”
“何止如此!我刚才说的那些还只是低级死敌,高级的死敌能够进化,它们甚至能变成人类模样。搞不好,它们还能跟你说几句人话……”
第六节:往昔死敌(下)
“我们从它们身上学习异能,它们也从我们这边偷窃语言、文字等文明成果……早在几百年前,死敌就能伪装成人类偷越黑原边界了,只是数量级少。”
“难道你领教过?”
“十岁的时候,我杀过一只重伤濒死的死敌。”菲斯特郑重其事地说:“打当时那种从内心深处翻起的厌恶,我至今记忆犹新。”
“这样说,他们简直无敌了?”汤森耸肩:“只要呼出口气人就玩完!”
“如果人类没找到克制死敌的东西,肯定就在圣战中彻底灭亡。”菲斯特笑笑:“这是一种功效超强的物质,就是黎明炼炉的制造品,魂晶。”
“就是那些宝石?”汤森把目光放到炼炉下的丝绒盘子上。
“不错,那就是魂晶。”菲斯特点头:“在被光辉教会发现后就,魂晶立即被用于战争。”
“与死敌战斗时,这是必不可少的装备。首先,它能阻隔死敌对人类的意识腐蚀,加大剂量的话,还可以对死敌造成毒害。”菲斯特说:“魂晶可以直接使用,但效果不能算最强。在跟其他原料混合、炼制成制剂之后,它的效果才能真正体现出来。”
“魂晶是炼制出来的,但是那气流……”汤森抬头看:“我是说原料很奇怪。”
“绝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黎明炼炉的原料,都以为那是透明气雾。但这形态是经过工序处理的,并非天然如此。”菲斯特说:“好吧,这也是个秘密,魂晶的原料,其实是人类的情绪剪影。”
“情绪?剪影?”汤森翻了个白眼:“这词分开我倒是理解,但凑起来就抓瞎了。”
“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吧,一个人高兴或是悲伤,其实是情绪起伏变化,这种变化有上限,全满很不容易。可一旦达到顶点,情绪状态会有瞬时的冻结和凝固现象,然后就同人体本身剥离开来。”菲斯特想了想:“这就有点像树上的果实,成熟后自己会掉落,这不伤害人类,不在同一层面。”
“这么奇妙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看看脚下的气雾,汤森心里已经信了。因为气雾光丝带给他的感觉比较轻松自然,熟悉而不亲密,认同却不相溶,这是萍水相逢的味道。
“剥离的这部分,就被称为情绪剪影。”菲斯特说:“圣战后期,在跟死敌作战时,人们发现对方有个奇怪的举动,它们总是会远离那些濒死的人类伤员,不是重伤、也不是已经死亡的,而是濒死的伤员。没能避开的死敌,极少数会立即离奇惨死,其中一例,是被看不见的火焰烧成灰烬。”
“多次试探之后,光辉教会终于发现了情绪剪影的存在,随之确认了死敌这个弱点。”菲斯特说:“如果不是圣战爆发,这个重要发现还不知道要延后多久。”
“所以光辉教会全情投入、全力以赴,对情绪剪影的特点进行深入研究,于是首尊黎明炼炉很快就被制造出来。情绪似乎属于灵魂,所以炼制出来的物品,就被人们称为魂晶。”
菲斯特这几句话里包含的秘密不知有多少:“情绪剪影本身,还有它形成剥离的过程,我们无法看到,但黎明炼炉可以自行收集,你面前的黎明炼炉的收集范围,也就是誓约的最大覆盖范围。”
“我觉得,把这玩意叫成‘灵魂的头皮屑’才够形象。”菲斯特的解说被这句话打断,汤森却笑眯眯的道歉:“这是我的恶趣味,你别在意,请继续。”
汤森的恶趣味多种多样,现在展露是只是其中之一,就是把高妙的事物渣化、土化,比如往鸳鸯蝴蝶文里硬塞山药蛋派描写……
汤森打茬,那是因为菲斯特的解说又有跑题的迹象。
“这不是无关的废话,在对抗死敌的战争中,魂晶不可替代!缺少魂晶,就算能打败死敌,你也必死无疑!”菲斯特严肃地说:“黎明炼炉的另一个重要用途,是为誓约提供能源!”
“誓约?”汤森这才知道誓约的真正用途:“这么说来,誓约是针对死敌的?”
“有誓约的城市,一定有黎明炼炉存在,两者严格对应,而且都无法移动。”菲斯特苦笑:“用誓约来对付普通人,无疑是极大的浪费,就像我们今天那样……时间并不长,却消耗了不少魂晶。”
“因为黎明炼炉各不相同,所以炼制魂晶时,产量属性会有差别,连副产品也不一样。三叉戟家族出产的魂晶,纯度非常高,但数量较少,副产品也有用处。”菲斯特介绍说:“首先,破碎凌乱而无法炼制的情绪剪影,会被炼制成誓约能源。然后,完整严密而无法炼制的情绪剪影,会被炼制成誓约的一部分,就是之前在战斗中出现的英灵。”
“第三种,就是炼制魂晶时得到的冷凝液,它能显著提高某些物品的功效。这是三叉戟家的特产,但离开这个房间之后,就不大好保存。”
“比如说这张假面。”菲斯特走过去,把他的假面浸泡在丝绒盘旁边的小池中:“它名为无知无觉,有感受他人情绪反应的特效,在浸泡过冷凝液之后,它的功效会暂时提升,变得非常敏感。甚至能在很远的距离上发现怀有恶意的人……”
“各种功效加起来,还真有无价之宝的风范。”汤森再看身前的巨大炼炉,心情大不一样。
“要不怎么说它是核心秘密呢?”菲斯特说:“誓约和炼炉,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用途,就算已知的用途,我现在也只能跟你说个大概……”
“你刚才那些解释,已经让我明白它的重要性了。”汤森点点头:“不过情绪剪影……我的意思是说,拿走情绪剪影的话,会对拥有者造成什么伤害吗?”
“没有任何损害。黎明炼炉的收集方式不是掠夺性的,它仅仅是收集,就像微风吹起落叶……”菲斯特摇头:“但情绪剪影也是稀缺资源,十万人的话,每天大概能收集三十个,五十个就算走运。”
汤森留心倾听,此时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总算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菲斯特反问:“你似乎……颇有心得?”
“得到了世界构成的答案。”汤森说:“为黎明炼炉提供原料,这是普通人最大的用处,也是他们最大的悲哀。如果没有情绪剪影,普通人的生活会恶劣到不可想象的地步吧?”
汤森的脸上无悲无喜,根本看不出什么,他总是能隐藏自己的心思。
菲斯特的神色中却有明显的安慰,因为汤森此时的反应,几乎跟他早年得知内情时一模一样。在汤森平抑的语气中,在汤森快速变换的音节里,他终于察觉到了他的愤慨和讥讽。
虽然是个短暂的瞬间,但对菲斯特来说意义重大。这等若是某人的性格密码,它可以变成一把钥匙,打开汤森用嬉笑怒骂堆砌的保护壳,看到汤森的真性情——汤森的嬉笑怒骂,汤森的没正经,曾经令菲斯特头痛到不行。
现在,菲斯特总算抓住契机,汤森跟自己志同道合又或背道而驰,终于就要水落石出了:如果是前一种状况,汤森的阴阳怪气就不再是问题,菲斯特可以容忍。
汤森具备一种天生的、独特的异能理解方式,而且通过鸡肋异能“清场”展示了能力。之后不久,菲斯特就猜到英格玛大师的决定,在这件事情上,英格玛及其坚定。
必须把汤森·奎尔萨纳入保护,荆棘玫瑰必须加入银色海岸!
他实力不算很强,但他总能超水平发挥,而且进步空间巨大。未来无限的奎尔萨王,未来无限的勇者,正该和自己这个贤者并肩站立、护卫银色海岸的旗帜!
一个人的心态有了变化,肯定会反应到的言行中。所以菲斯特的表情和语气都跟刚才不同,稍微“活泛”了一些。这种变化虽然微妙,却真正起到了缓和作用。因为在很多时候,是不是真心实意,是不是心怀善意,对方不借助无知无觉也能察觉出来。
“放大范围看待问题,没错,普通人能提供情绪剪影,所以他们也受到某些律法的保护——以庞大群体的方式;但在另一方面,他们的生活现状与这个无关,因为有权选择的人不是平民。”菲斯特艰难的解释说:
“你要知道,人的喜怒哀乐都是情绪,可不管那种情绪,只要达到极致,就都有可能成为剪影。”菲斯特说:“银色海岸对待子民历来比较宽厚,这不是为了炼制优等魂晶,而是遵从家族传统。”
“你是说……?”
“忍饥挨饿的人,一样会产生情绪剪影,虽然负面属性较多,但收集起来照样炼成高级魂晶……死敌为什么害怕濒死的伤员?因为伤员的情绪非常强烈,绝望、悲痛、愤怒,就像喷薄而出的狂潮、熊熊燃烧的燎原之火……”
第七节:艰难提议(上)
“很不幸,我少年时期跟随爷爷游历,期间还曾经处理过虐杀平民的犯罪团伙。”菲斯特的目光在闪动:“他们不知从哪知道了这个秘密,正试图用这种方式获得完美的情绪剪影。”
“带孙子出入犯罪现场?你家的教育方式真直接,他应该给了你解释?”汤森话里的“他”不含褒贬,指的是菲斯特的爷爷。
“清理现场的时候我得到解释了,善与恶,其实并不复杂,是某人作出选择导致的后果。”看得出来,菲斯特对此印象很深:“有人善良,就一定有人残暴。有人很善良,就一定有人很残暴,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不要后悔,不要恐惧,因为只有见识过罪恶,才能真正理解善良的宝贵。”
“能分辨善恶,你才会选择并试着去维护。”
“你说的是善恶法则?我还以为是守恒定律呢!”正在为难菲斯特,汤森却不经意想起了自己的往事,他的面孔顿时变得有些狰狞:“好吧,我承认,维持这玩意得付出高昂代价!”
“既然是选择,后悔也没用。”菲斯特的回答有些沉重,因为他不知道汤森这话是有感而发。
菲斯特的表情,尽入汤森眼中,但他只是笑了笑却没说话。善恶,或者说包含正义在内的善恶观是汤森的忌讳,他极少触碰这类涉及到自己的话题。
曾几何时,一丁点正义感就致他于死地!
他甚至猜想,善恶正义这类东西,可能跟情情爱爱一样,都是体内化学环境失衡引发的。没错,这是病,一旦发病就无药可治。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何时会发作,如果发病的时机不对,那可要命!
身为首领,汤森想做点什么的话,谁能挡得住?
汤森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个秘密藏起来,讳疾忌医;如果不小心犯了,他会对病症进行伪装;不得不说善恶的时候,他也会把说辞改头换面。
比如把“你这样做不对!”改成“大爷看你不顺眼!”;
比如把“住手!不准欺凌弱小!”改成“混蛋!居然敢抢大爷的福利?”;
至于“以法律的名义、惩治犯罪、声张正义”等等,汤森觉得自己不够干净,没资格喊这些大义凛然的词汇,所以他一律用“私人恩怨”替换之。
如果换个角度看问题,就会发现小人物的无奈和悲哀——平凡身躯承载的正义和善良,只能以粗鄙荒谬的名义出现,还必须像是做坏事一样,各种掩饰、各种顾虑!
“我想问句题外话,”此时,汤森就在说这样的话:“这事怎么说呢,是个人恩怨。”
“请问。”
“有个几万人的小镇,哈维,这算得上群体吗?结果他们被使徒放火烧了个干净。”汤森又恢复到无悲无喜的表情:“我想知道,这种大规模屠杀,是不是光辉教会收集情绪剪影的手段?”
汤森提出这个问题,说明他没把菲斯特当一般熟人对待,谈论第九使徒、光辉教会、哈维惨剧的危害性,其实跟讨论造反差不多……有心人能猜出汤森的内心倾向,至少能猜出他对使徒的仇视根源,而且是不死不休那种。
另一方面,如果菲斯特愿意,他可以在提供答案的时候夹带私货,这就很可能影响汤森。事实上,王子殿下也觉得,汤森对自己的信任有些突然——他不认为这是试探。
“哈维镇的事我听说了,是一场罕见的惨剧。我觉得,惨剧的发生并非是光辉教会收集情绪剪影所致——这种事没有成功的先例,而且他们那去找只多出的黎明炼炉?”菲斯特皱起眉头:“所以我觉得,光辉教会被人设计、第九使徒稀里糊涂出场、替人毁灭镇子的可能性最高。”
“没差别。”汤森如此回应:“只要是他们动的手,那就没差别。”
背后的主谋固然该杀,执行的打手也别想逃脱罪责!
“第九使徒的罪恶很多,他的动机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个胆量——在哈维镇周围近千里,没有誓约之地存在,自然也没有黎明炼炉。”
“没有誓约和黎明炼炉,”汤森疑惑地问:“这跟他敢不敢杀人有什么关系?”
“换个说法,哈维镇跟誓约之地距离很远,所以它位于边缘地带上,就算有情绪剪影产生,也不能被黎明炼炉收集到。”菲斯特语气低沉:“所以第九使徒就觉得哈维镇、还有镇上几万平民毫无价值……杀了他们也不会有麻烦。”
“这么简单?”汤森的笑容冷极了,停顿片刻后问:“这他妈还有……说理的地方吗?”
“如果你够厉害,就能找到说理的地方。”菲斯特说:“苍穹议会接受各种提案,对各种指控进行裁决,审理之后还会派出人员主持处罚。”
“如果我够厉害,直接弄死第九使徒更方便,还需要搞什么提案指控?”
“实话实说,短期之内,你不可能在异能上超过当代大师,所以选择打官司会比较快。”菲斯特说:“变厉害一点,才能逃脱各种意外,亲眼看到仇人被制裁。”
“我不喜欢软绵绵的间接复仇!”汤森眼睛一亮:“或者……我可以买通英格玛,请他去做掉第九使徒?”
“买通英格玛?请他杀几个传教士倒没问题。价钱之类的暂且不说,事实上英格玛大师不能再对使徒出手了。”菲斯特说:“如果再有使徒死在大师手里,光辉教会必然无法忍受,为了那份真神看顾的虚荣,他们一定会对异能师公会宣战的!”
“偷偷杀掉也不行?”汤森又疑惑了:“最多事前不敲锣打鼓、事后也不摆庆功宴。”
“问题不在方式上啊,有本事干掉使徒的人有多少?事后都会被调查,英格玛大师排在第一位。”菲斯特无奈地说:“你大概没见过光辉教会发疯……那种景象,说句翻江倒海都不为过。”
“如果教会的人有这么厉害,你面对使徒和联军时,那种信心又从那里来的?”汤森的问题比较尖锐,而且转到势力经营方面:“你当时不是杀机森森,很想弄死他嘛?”
“我接手银色海岸时,情况已经很坏了,我只能从异能练习里挤出时间管家。维持下来很不容易,所以往常我懒得计较。武力倒是有点,但耗在这很不值,把这份时间用在异能上多好……”菲斯特语气平淡,表情变化也不大:“他们做到这种地步,我还管他什么身份?”
“可我觉得,你那时候还是不想打。”汤森说出自己的判断。
“没错,他们攻上来之前,我还是不想。”菲斯特说:“如果不是今天这个结局,家族在外海的布置就完蛋了——银涛城最大的意义和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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