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爹在里面,”汤森看了他一眼,平静的目光中仿若有点点星火:“也要杀。”
“遵命!”军官终于确定了命令,立即敬礼转身、小步跑向队列——军官肯定不是反应迟钝的人,之所以恍惚全是勇者殿下的原因,是因为勇者殿下的语气太柔和,神情太平淡,这都跟“杀”字完全不搭边啊……
直至这时,军官才猛的回想起来,勇者殿下从头到尾就没打量过俘虏,他好像只关心手上那半支烟——军官在队列中段停下,昂首宣布:“注意!这是勇者殿下的命令!”
“我们押送的联军俘虏将被处以死刑!就是现在、由我们执行!”
这时候,好多俘虏还在犹豫是否跟汤森这叛徒打招呼,冷不防听到军官嘴里蹦出这命令,所以刹那间,他们就像被晴天霹雳打中脑瓜似的,全部陷入呆滞状态。
因为他们脑子里根本没这根弦——死?死刑?执行死刑?!
高层当俘虏或者投降,并不危险,相反是另外一种离开战场的方式。因为在战争结束之后,高级俘虏可以被家人赎回,虽然代价非常高昂,但能买回条命却是千值万值。等他们回家之后,该谁的身份还是谁的,该谁的财富也还是谁的……
因为能赚钱,战胜方都会把高级俘虏当真神那样供着,有吃有喝不说,还有异性给你玩。但他们休想在汤森手里拿到这种待遇。
“说笑吧?”有人完全消化不了这消息,还呆滞着呢:“你们真顽皮……是说笑的吧?”
“我是联军高层、高层!”有的人迅猛的爆发:“我真是高层!我有豁免死刑的权力!在别人手里当俘虏,是吃喝玩乐样样不缺,从没听说有处死的!你们这是乱搞!会犯众怒的!”
“我相当于中将级别、我要应有的待遇!”有人奋力挣扎:“你们不能杀我!这不合规矩!”
“我有钱!我有大把的钱!”有人哭求乞命:“我给三倍赎金!五倍!十倍!”
“立即执行!”押送他们的军官雷厉风行,对这些威吓利诱无动于衷:“全部执行!”
在声嘶力竭的喊叫中,最前面的俘虏已经被士兵们推出队列了。士兵们对这事的兴致很高,动作麻利,他们卖力把俘虏们往空地上拖、往地上按,还用战靴猛踢他们的膝弯。
汤森很悠闲,他找了个破马鞍,放稳,坐下,翘起腿,夹着烟头的手就轻轻搁在膝盖上。
在他正面不远处就是行刑地点,押过来的俘虏们洋相出尽,疯的在跳、傻的在笑、狂的在骂、怕的在哭……各种疯狂,丢脸手段也挺全,把士兵们累得气喘吁吁。
好多听到动静的人跑来旁观,大家看了联军高层们的表演很解气,同时又很愤慨,听说还是高层呢,结果就这风格?真是比山贼都不如!
汤森娴静安坐,他无悲无喜,眼皮都不眨,像等着幕布打开的严肃歌剧爱好者。
这些人,必须死!
俘虏们挨刀之前,跟他是面对面,这距离不但能交谈,眉目传情都没问题。但要被砍脑袋,这些高层肯定没有闲情逸致,嘴里也只会喷粪:“汤森·奎尔萨!你这个混——”
战刀呼啸而至,骂声戛然而止!
“哧——”鲜血喷溅出来,然后“淅淅唰唰”洒落一地。
汤森在血光后抽烟,神色平和……
“哧——”鲜血喷溅出来,然后“淅淅唰唰”洒落一地。
汤森在血光后抽烟,目光纯净……
“哧——”鲜血喷溅出来,然后“淅淅唰唰”洒落一地。
汤森在血光后抽烟,气息悠长……
“禀报勇者殿下!”军官再次站到汤森面前,敬礼:“联军高层五十七人,全部执行完毕!”
“联军高层就这点?”汤森轻声问:“战场上死了多少?”
“目前,我们确认他们战死了三十一人。”
“那就还有二十九个。”汤森和蔼地说:“去把他们找出来,杀了。”
“遵命!”身上溅满鲜血的军官立正行礼,大声回答:“我们保证做到!”
汤森站起来,拍拍军官的肩膀,径直离开。
汤森只是汤森,他不能使世界和平,也不能阻止每场战争,但至少他能在自己参加的战争获胜之后,惩罚那些犯有战争罪的人——如果以前没有这种罪,那么现在就有了;如果以前没人见过这种事,那么今天就能开洋荤长见识。
这样走着,汤森感觉胸中的郁结稍微减缓了一些,但他隐约知道刚刚是个转折,他改变了一些事,甚至改变了自己的选择……或者这就是……命运。
有组轻缓的马蹄声从汤森身后靠近。
接着美少女学徒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导师……”
汤森转头过去,发现身后的骑士是碧翠丝,她手里捏着截绳子,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怎么了?”汤森不禁疑惑,但他马上就明白是为什么,她大概以为使徒跑了是以为自己的绳套出了问题,这是鼓起勇气跑来请罪的,于是向她招招手:“过来吧。”
碧翠丝下了马,走到汤森面前,乖巧的站好了。那造型狰狞的头盔低垂着,失去所有威势。光滑的金属表面,沾染了星星点点的猩红血迹,完全说明之前的战斗是多么惨烈。
“我没……我没把导师交代的事情做好……”
“没做好?”汤森很清楚,自己以前对待碧翠丝的方式有点过火,她心里必然有阴影。别的少女都敢跟自己说笑撒娇耍赖皮,但碧翠丝几乎没有,就算偶尔跟大家一块起哄也放不开。
刚刚看完杀人,汤森笑起来有点硬,于是伸手拍拍她的头盔:“那又怎样?”
“导师?”碧翠丝惊疑不定:“你这话……我不明白。”
“这话不难懂。”汤森脸上的笑容渐渐从生硬转为柔和,连声音也有类似变化:“碧翠丝,你觉得天会塌下来吗?比如,在你事情没做好的时候。”
“大概……不会?”碧翠丝继续惊疑不定。
“天当然塌不下来,这才是最真的道理。”汤森解下她的头盔,看着她的眼睛说:“导师又不是怪物,一样会犯错、一样不讲道理、一样乱发脾气……如果以后困惑了,就想想这话,不管怎么样天都塌不下来。”
“是……”
“战场是分生死的地方。你能活下来,你没受伤,我这个导师高兴还来不及,我会有不满的理由吗?当然没有!”他伸手拍拍碧翠丝那满是硝烟的脸:“我是你的导师,你是我的学徒,关系不一样。别的什么玩意跑了就跑了、没了就没了,又有什么所谓?”
碧翠丝没想到汤森会用这种态度对自己,两眼渐渐湿润。
“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别想太多。”汤森笑着对她说:“学着放开点,洒脱些,也许有朝一日你会惊艳绝世,要独自出发去寻找自己的道理。”
碧翠丝连连点头,说不出话。
她看着汤森翻身上马、在绯红日光下离去,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很温暖也很温柔。碧翠丝一直看,一直看,直至泪光盈盈的双眼失去汤森的踪迹为止……
她心中对导师的单纯敬畏,从此就渗进了暖暖的阳光,包含了温柔和关切。
但碧翠丝并没注意到,自己此时也站在绯红的日光下,更不知道自己也被无数目光所注视,这些目光里的感动的惊叹,就跟碧翠丝目光里的感动和惊叹差不多。
穿重甲、佩重剑的美少女,伫立在战后的空地之上,站在血染的狼藉之上。这是反差极大、却异常感人的画面。
她单手环抱头盔,微微翘首遥望远处。厚重的盔甲撑出一个宽大而夸张的轮廓,然而包裹在钢铁里面的身躯,却那么柔美……像出淤泥的白莲、像悬崖上的玫瑰、像暴风雨后的彩虹……
她视野里都有些什么?她静谧柔和的目光在端详什么?是绵密的硝烟?是被鲜血染红的原野?还是抗争不屈却满是伤痕的赤诚之心?
不需要知道答案,因为问题本身就已经让注视她的人们感到满足。
看啊,她黑绒披风沉坠地面……
看啊,她柔柔长发随风而动……
“我的女神……天啊!”城墙上有人发出喜极而泣的声音:“我梦中的女神出现了!”
“别胡说!”旁边立即就有人出来打断他:“那位美丽勇武所向披靡的女士,就是勇者殿下的弟子!不是你的女神!”
“就算这位女士是女神,也绝不可能跟你有任何关系!”
“就是,更别提你的梦了!她摆明是我们大家的女神、是整个银涛城的女神!”
“是我们银色海岸的女神才对,整整十个女神!”
“那不是……呃?”正待凑上去打趣的人被脑后传来的声响惊动,他转头看看,然后指着城内方向咋呼,那边正有人骑着快马冲过来:“战斗不是都打完了吗?为什么还有从城里冲出来的急报?”
“看错了吧?”军官换了个方向张望,随即疑惑的转头问:“城里有地方在打吗?”
“城里没有战斗,完全没听说啊……”休息的士兵纷纷站起:“外面的消息?”
“不会。”军官摇头说:“如果是外面的消息,来的应该是等级更高的执事。”
第五节:遗痛徐徐(下)
急促的蹄声,在战斗结束之后响起,意义有点不同。
传递急报的是个等级最低的执事,他身穿红色条纹上衣,全力控制着快马,顺着街道冲出了城门。因为速度太快,他差点撞在城门拐弯处,但他根本顾不上周围的惊呼,直奔殿下的铸印旗去了。
正在铸印旗下处理杂务的菲斯特抬头了。跟荆棘玫瑰重新联系上过后、正向铸印旗走去的汤森也抬头了。虽然两人的表情有些区别,但心里的想法却差不多。
我们,好不容易才撑过来,拼死战斗才保住这个结果!难道还有什么狗屁事没解决?难道还有什么狗屁人物跑来找死?
——果真如此的话,那就成全你们!!!
汤森会这样想毫不出奇,他有一肚子暴戾找不到地方撒;但王子殿下嘛,其实他很少有这种直接给人结果的想法……此时此刻会有,是因为菲斯特的心情非常糟糕。
他不是汤森那种奔放性格,情绪来得慢点、去也去得慢点。在艰苦卓绝、跌宕起伏的战争过程中,他要关注的事情千头万绪,方方面面的情况汇总起来,注意力根本不够用,所以不会被私事和个人情绪牵扯。
但在战斗结束之后,这份迟来的煎熬可就更有劲了。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顺利的事情也挺多,甚至大局正得到巩固——使徒毕维尼逃了,联军也已经瓦解掉,银涛城方面当然不会客气,虽然人手非常紧张,但执事和军方还是拼凑了几只规模不大的部队出来,配合荆棘玫瑰的军队展开追击行动。
这种追击的目的,不是为了在某个期限前扩大战果,而是为了防止溃军找到机会进行收拢整顿、从而再次拥有战斗力——与此同时,执事们将战争结果通报给西海岸所有部落和地方势力,号召西海岸人赶快行动起来、一起来痛打落水狗。
简单地说,就是要累死他们、饿死他们、拖死他们……最会可能会有几个家伙溜掉,但联军这个庞然大物不可能离开西海岸。
跟以前那些不痛不痒的诏令不同,这是百年以来,银涛城第一次以“贤者”和“勇者”之名联袂发出的银色海岸敕令,号召力是毋庸置疑的。
手里拿着这个结局,菲斯特内心也没有半点欢愉,反而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悲怆。
没错,银涛城坚持下来了,银色海岸也还存在,但它不是胜利者,因为这种强加于人的战争不会有胜利者!
只能说银涛城没失败,只能说大家拼了老命,把损失和悲痛降到最低……
满城伤逝的哀切,正一点点凝聚;失却亲人的痛苦,正一丝丝沁出……作为银色海岸的象征,菲斯特不可能置身其外,单独品尝胜利的滋味。
更何况,菲斯特的爷爷,老贤者的死讯大概是真的。
战争不会放过谁,伤痕也会印刻在菲斯特内心,他痛,却又不能表露。他甚至不能像平民那样,为亲人的命运痛哭流泪,因为他不是平民,他是银涛城的象征。
所以有人飞奔过来说勇者殿下杀俘时,王子“啊!”地叫了声才说:“居然不给我留点!”
汤森正是考虑到战后伤痛,才决定去瞅瞅菲斯特,毕竟只有他知道什么是战后综合症。一般不好的话抽他两下,很不好的给他讲俩冷笑话……毕竟两人并肩战斗过,这份交情不容易,即便不是铁打的,也比普通关系来得牢靠。
快马急报到达铸印旗时,汤森还差着好大一截路,穿行战场的速度不比散步快多少。不过汤森能看见送信人的神情,小执事脸色紧张,在菲斯特面前说话时有点张牙舞爪。然后他就看到菲斯特假面上光影闪动,显然情绪起伏、或者动了什么念头。
人在悲切当中,很可能拿某些事当止痛药用,但效果没这么快。所以汤森觉得是真出事了——汤森的判断标准跟常人不同,他觉得要认真对待的“事”,放普通人身上绝对是“大事”或“灾难”。
果然,菲斯特听了急报就转头下令,间中还向汤森招手,示意他走快点。
汤森加快步伐赶到,菲斯特没跟他客气,开口就说:“我们要赶紧进城!”
汤森本想先问清楚什么事,但菲斯特已经转头过去喊人带马,跟着又对自己的随员说:“战后事务都转给宫殿执事。”
“殿下要带多少人去?”随行将领抢在汤森前面询问:“总得带点人手吧?”
“带部队没用,保持联络即可!你们注意安排防务,有突发状况去找嘉斯汀!”菲斯特从近卫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上去后,对汤森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样?还有余力吗?”
菲斯特这句话问出口,汤森的脸色就有点变了——问有没有余力,就说明接下来要动手。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城里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他俩亲自去打、普通部队都帮不上忙?
这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异能师公会、西海岸分会的总部。
汤森为什么变了脸色?是因为他想起件很惊悚的事,他今天还没见过玛西亚!
举城反攻的时候,各支队伍里都有从分会冲出来的异能师和学徒帮手,这种现象很有迷惑性,让汤森以为分会内部的事情已经解决——挺顺理成章的想法。
战斗结束后,他还奇怪玛西亚干嘛去了,因为无论情况如何,她都得首先联系自己才对。所以,在他来找菲斯特之前,还吩咐两个美少女学徒去联系……现在的情况无需分析,玛西亚应该还在分会里面。联系不上是因为她行动受限!
想到分会里还有个上面派下来的大师、再想到两边不对付,汤森如何能不心急?
“不用担心。”汤森的目光变的很凶恨:“杀人的办法太多了。”
汤森这话菲斯特绝对信,所以他在递缰绳的时候小声说:“这次不同,要听我安排。”
汤森不置可否,上马提缰就往城里冲。菲斯特跟在后面,速度也不见得低,好在街道因为战事清空了,正常情况下不知得撞上多少人——虽然用异能飞过去更快,但很不安全,而且两人也需要时间恢复。
汤森很着急,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玛西亚留在银涛城,完全是为了策应荆棘玫瑰,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汤森怎么原谅自己?又怎么向她那位拽老爹交代?
但渐渐地,汤森的脸色变得阴沉而平静。
露出这种表情,就说明他对此事的处理态度已经出来了:如果玛西亚少了根头发,那对方就得赔只手出来,要是她身上有个伤口,那对方就得留下小命!
美少女学徒不断从后赶上,汤森接过她们递来的包裹,就在马背上换了黑皮甲,再把各种异能道具给装备好;后面的菲斯特虽然没啥特别动作,但也在频繁下令,甚至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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