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进了二月,天气逐渐转暖。前些日子路上还冰雪冷硬,这才三四天过去,便已经融化一大半了。光阳和煦,凉风扑面,是这些天里难得的好天气。
入夜时分,方才到了幽云半山。宁歆儿与宁朝暮分别骑在风雷与轻云背上,其余四人牵马而行。
刚过雪线,便见前方影影绰绰的人影迎面而來,火把光焰明明灭灭,在凛冽的山风之中颇为脆弱。
那迎來之人不消片刻便到了近前,恭敬行礼之后,那领头之人说道:“陆师兄,岳师兄,掌门师伯心忧夜冷天寒,便派我等前來接迎你们。此处有软轿三顶,请三位姑娘上轿。”
说罢便转身让开,只见身后随行之人确是两人抬轿一顶,正躬身落地等他们上去。
待得宁朝暮与宁歆儿上了轿子,花夭夭上前走了几步,却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旋即转身回到岳烬之身侧,温言说道:“烬之,你身子未好,这天一冷更是难熬,还是你去吧。我武功在身,不必寻常女儿家,骑马随着你们就是了。”
岳烬之面上略微有些动容,刚想推拒,却被陆水出言打断:“夭夭姑娘之思确是让我汗颜,是我忽略了师弟身子未好这点。如此的话师弟你便不要拂夭夭姑娘的好意了,你先入了轿子让师弟们将你们送回师门,我与夭夭姑娘几人在后随后便到。”
说罢,接着又褪下了身上大氅,为花夭夭又披上了一层。颇有君子风度。
岳烬之见此,只能无可奈何,抬脚便往轿子去了。此处山风甚猛,他本身便有些气血不足,若是再多站一会儿,怕是真要出个什么好歹。一旁宁朝暮正掀了轿帘儿往外看,听得花夭夭又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献了三分殷勤,心里亦是气不打一处來的。
待得岳烬之上了轿子,岳越颇为应景的在几人身后打了个喷嚏,之后抬起头來,若无所事地揉了揉鼻子,抬眼瞟着天空,无不讽刺道:“露水姻缘果然是露水姻缘,见一个爱一个,献殷勤从來不落人后”
这嘟嘟囔囔好一阵还未说完,便紧接着又是接连几个。
陆水面上脸色已是颇为难看,几近铁青。他自鼻端重重地哼了一声,当下便牵着风雷,抬脚率先往前走了。岳越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一行身影,又觉天色愈黑山风愈大,生怕几步跟不上便被舍在了路上。再加之此时心中又极其应景地想起了几个幽云山山怪的传说,当下便是一个激灵,小跑两步追那人去了。
这般一折腾,岳越精神愈发的不济,磨磨蹭蹭地跟着前面的人一步一步走。洠У茸叱黾覆剑淳跎砩现枞灰恢兀诺踪咳灰磺幔惚蝗肆嘧挪弊尤拥搅朔缋妆成稀
瞬间醒过神來,岳越伸手一摸,身上确是还带着残余体温的厚重大氅。方才那脸色不善之人正目不斜视地走在他身侧,一言不发,幽深眸色在漆黑夜幕之中映衬了前人灯火,深处有火焰微弱跳动。
岳越此时心中更是复杂的紧,一时语塞,收敛了他气死人不偿命的那张嘴皮子。瘪了瘪嘴,不再逞那一时爽利,随他牵着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便自雪线之处行至了横天宫主殿。远远便看到主殿之处灯火通明。下轿下马踏上主殿的青石板,顿觉自脚心之处循序向上传來一阵极为舒适的暖意。宁朝暮不由得抬起头环顾四周,上次來此处天气甚暖且心甚忧,对此处玄妙不曾留心察觉,如今这细细一看之下,却觉这横天宫整体便处在一个极为博大的灵阵之中。她不擅此道,看不出其中门道究竟多深,便只能惊叹于千余年前那位老祖宗凌天剑客的经世大才。
大殿之中并未有烛火之物,那荧荧之光自墙壁穹顶之上投射而出,确是密密镶嵌于四周的硕大明珠。殿中线香之气袅袅,闻之品之,入鼻之时有些微辛辣之感,然呼吸几口之后,便觉心情神明,疲惫具消。
玄海尊者此时正负手而立,背对着正殿大门。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來,这才不急不缓地转身,面上笑容和煦:“你们总算回來了。”
第八五章 婚约还作数否()
玄海尊者话音方落,便见自门口进來一行低代弟子,人人手上皆捧着杯盏之物。请这一行人坐下之后,便将杯中之物奉上。
打开杯盖之间香气与热气一起升腾,确是横天宫一稀奇之物,,百转千酿琼花露。此物集十年之花草精华精制而成,服之由安神养气培本之奇效。
除去两小之外,所在之人皆非不识货的人物,当下便满心感激地看了玄海尊者一眼,之后便趁热服下去了。
待得身侧小弟子们将杯盏收下,此时大殿之中算上玄海尊者开始便只余得七人。
玄海尊者微微一笑,开口出言,言语之中颇有几分缅怀:“这百转千酿琼花露,还是我师尊根据一纸花谷残方推断而出的,夭夭姑娘,你觉得可于花谷本身的千转千酿琼花露有何区别吗?”
说话之间,目光便转向了坐在左手边的花夭夭。
花夭夭乍一听得玄海尊者提到了她的名字,心头不由得一阵,颇有几分不解,但是随后便也想通了。毕竟横天大派必然有其自己的联络方式,且花谷之事对于横天宫來说亦是大事,玄海尊者甫一见面便能唤出自己的名字那亦是情有可原。
花夭夭当下便站起身來,微微一福行礼道:“这横天宫的百转千回酿琼花露比之我花谷的千转千酿琼花露不遑多让,只是我花谷的那份物什效用之上可能更多两三分罢了,”花夭夭言语至此一顿,面上浮现几分颇为缅怀的神色,“可是自得我师父去世之后,我便再也不曾尝过此物的味道了。今日确是多谢玄海尊者相赠,让我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
言语之间,颇有几分泫然欲泣之感。
玄海尊者笑着摆摆手,让她坐下答话,道:“夭夭姑娘莫要如此做小儿女之态,我横天宫与花谷自荒古时代开始便是一脉传承。只可惜横天宫千年流传至今,可花谷却在百年之前就彻底销声匿迹了,着实可悲可叹。前几日自成国回來的几个弟子说在赏药大典之上有一花谷弟子出现,我还不敢相信。如今见了你,却不由得我不信了。”
玄海尊者目光看着花夭夭额间的桃花枝子,略微有些出神:“你与你先祖传承下來的画像着实是太像了。”
言语之间沧桑过尽,这亦是一寸心系门派的磅礴大气。
“既然如此,我不再客套,将你做我横天宫嫡传弟子一般一视同仁了。我唤你夭夭,你之地位等同于陆水与烬之,就喊我一声掌门师伯可好?”
花夭夭面上亦是有几分情绪起伏,当下便站起身來深深行了一礼,顺着玄海尊者的话喊了。
处理完花夭夭之事,玄海尊者的眸子便定在了岳烬之身上。
“烬之,此次你与朝暮前往丰邑参加那赏药大典,收获想必是颇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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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烬之微微一笑,刚想起身回话,却见玄海尊者伸手虚压,竟是如同一股凝实之力一般压在他的肩上,起身不得。
“回禀师父,确是满载而归。具体情形师父定然从师弟师侄处得知,徒儿便不一一赘述。”
玄海尊者伸手轻捋胡须,面上浮现出几分满意神色:“为师果然还是低估了你们二人,如今这江湖,确是你们年轻人主宰了。”
岳烬之转头与宁朝暮对望一眼,眸色之中皆是温柔缱绻。
“既然如此,那五色断肠花何在?还记得几百年前,王家某代家主曾倾全族之力來我幽云山求医,所奉之物中便有这天下有名的奇毒之物。可惜当年我祖倾力为之,亦是洠芫攘舜巳耍裨虼舜伪隳苁×四忝钦馓苏厶凇!毙W鹫哐杂镏新沁裥辏馐兰渥攀凳怯兄疃嗍虑椋肆λ荒芪
听闻玄海尊者提及这五色断肠花,岳越与宁歆儿眼眸之中皆是闪过一道晶亮的神采,齐齐转头望向宁朝暮两人。
可宁朝暮面上却因得这句话骤然失色。
“回禀玄海师伯,这五色断肠花因得个中曲直,如今并不在我身上。不知这些天來,有洠в泄晃幻揭镀ǖ墓觼砉庥脑粕健!
当下宁朝暮便开口,将叶篇迁的容貌性格特点皆是细细地描述一通。
玄海尊者听过之后,当下便让陆水前去山门三道之处,一一问过这些守山弟子。
静候之中宁朝暮的心情若如火焚烧,片刻不得清闲安静。洠Ч嗑茫剿纳碛氨阒匦鲁鱿衷诖蟮钪小
他走至近前,拱手行礼说道:“启禀师尊,弟子们皆说未曾看到此人。”
宁朝暮心中登时一片冰凉,瘫坐在椅子之中,面色逐渐煞白。
玄海尊者眉间深深锁起,沉吟片刻出言安慰道:“朝暮你先莫急,或是你这位好友有事耽搁,未曾來到。稍后我便下令让横天一脉的情报网为你查明此事。只要这人还在世上一天,那便洠в泻崽旃椴怀龅摹!
玄海尊者所说斩钉截铁,当下也让宁朝暮的心稍稍安生了几分。
“如此这般,便又要劳烦玄海师伯了,朝暮在此拜谢。”
宁朝暮起身上前,深深拜之。
如今距她与叶篇迁丰邑风别已经两月有余,若是他洠С鍪碌幕埃蘼廴绾嗡加Ω玫焦匠腔蛘哂脑粕搅恕
难道难道他
宁朝暮心中从未想过叶篇迁会带着这五色断肠花远走高飞之事。毕竟他是隐宗少宗主,该有的气度应当是有的。且那几日相处下來,这人着实是面冷心热侠肝义胆。再者说來,这五色断肠花他便是拿去也洠裁醋饔茫渌狄谝远酒鸺遥烧馕迳铣ǖ亩荆床皇撬涤镁湍苡玫摹
因而即便是旁人稍稍提及这一可能,亦会被她当场否决。
“如今这五色断肠花未至,歆儿的病症又将迫在眉睫。我想从明日开始,我们便需得集思广益,想出个能替代古方或者继续延命的法子。再过几日你师叔便也要回山了,如此一來便又能多一人分忧。哎”
言语终,一声沉重的叹息。
宁歆儿端坐在位置上,面色虽有些煞白与失落,可终归还是笑着的。她深知,为了她的病情,父亲母亲、姐姐、岳哥哥,甚至是代为照料自己的玄海师伯,都已经费尽了心力。她如今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每日在病痛的折磨之下希冀光阳。她知道,她如今多活的这些时日,都是这些人千辛万苦才换來的。
她不再有那么多的祈求。
“此时夜也深了,我方才让人安排下了你们的住处,等会儿出门之后便有值夜的弟子引你们过去,饭菜应当已经备至了房里。今日奔波劳累,吃过之后便早早睡下吧。有事明日再说。”
众人依言,从座位之上起身,往门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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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海尊者抬头看向她,出言道:“师侄但说无妨。”
花夭夭转头,看向岳烬之,勾起唇角妖媚一笑,额间桃花枝子愈发活络欲出。
她朗声说:“师伯,夭夭想问,我花谷与你横天宫一脉自古相传的婚约,如今可还曾作数?”
第八六章 苍生覆意不改()
骤然听得花夭夭一言,众人皆惊。
宁朝暮侧脸看向岳烬之,正与他眉目相对,眸色之中皆是不解神色。
岳烬之苦笑一记,微微摇了摇头,亦是转身看向了玄海尊者。
玄海尊者坐在高位之上,面上神情却也反应出他听闻此言之后颇为惊诧。
少顷,他重新恢复了那副神色自若的模样,对花夭夭道:“师侄之疑问着实超乎了我的意料。不过这横天宫与花谷之间的婚约之定是开山之时便定下的,作为后辈,我更改不得。那自然是算数的。”
花夭夭面上笑容更盛,似是达成了某种目的一般,看在宁朝暮眼中甚是碍眼。她对于这两派之间传承千年的婚约之定究竟是为何物着实一无所知,岳烬之亦是不曾与她提过。
玄海尊者稍作沉吟,觉这花夭夭出言问此,毕竟是心有所想,或者说心有所属。若是让她一个姑娘家接着主动往下说,那想來是不合礼度的。
想罢,他接着开口道:“师侄既然此般问了,可是心中有所想?”
花夭夭妖然一笑,面上神采比周身明珠之辉更加夺目耀眼三分。
她福福身子,起身抬头,一字一顿:“我与贵派嫡传弟子岳烬之岳公子颇为投缘,如此与婚约敲吻合,不知师伯意下如何?”
岳烬之身子一震,波澜不惊的面上终于变了脸色。殿中其余人的面色亦是大同小异,惟有花夭夭定定看着岳烬之的那张俏脸恣意非凡。
良久之后,玄海尊者才又开了口:“今日天色甚晚,再加此事亦是仓促不得。待我这些日子稍作考虑,问过烬之,再给师侄答复可好?”
花夭夭欣然应允。
一脚踏出殿门,恰如两个天地。
夜里的幽云山寒风凛冽,比起在山下最寒意逼人的月份更盛几分。
门口候着接引弟子,见他们出來,便前后有序地带着他们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宁朝暮与岳烬之一道,一路之上洠в邪敕盅杂铩W舜蟮秩礁龌乩龋且斓茏颖愎砉Ь吹囟粤饺怂德浣胖Φ搅耍蟊阕砘厝ソ幼叛惨埂
两人房间相隔,同处横天宫东南小筑的一厢暖阁。这暖阁之内颇小,只有如此两间厢房。此处原本就是岳烬之在横天宫的住处,旁侧的那间以往皆是闲置下來的。只是偶尔陆水或者旁的师兄师弟來此处或讨教或闲聊折腾久了,会在此处一住。如今看來,似是专门为这二人安排的小居一般。
岳烬之虽宁朝暮进了房间,转身将门关上。
宁朝暮坐在房中矮榻之上,眉眼不抬,一派沉默之色。
少顷,岳烬之颇为尴尬地开口,说道:“小暮,今日之事,我并不知情”
“恩。”
清清淡淡的一声回应,不如不有。
“我哎”
岳烬之见她这般模样,亦是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从哪儿开始说。只得语塞半晌,幽幽一声叹气。
“你当日给我将故事之时,为何不与我言明你们两派的千年婚约?”
少顷,宁朝暮终究还是开口问道。
“这事我确是知道的。但是花谷已经洠淞耍耸录赴倌暌詠斫晕从泄N业比账夹髦辉诖耸律弦簧炼阃搅四院螅舨皇墙袢账獍闼荡牵遗率腔瓜氩坏街皇遣辉耄尤换帷
“那婚约具体为何?”宁朝暮斜眼看他。
岳烬之沉吟片刻,稍加回忆,说道:“横天宫与花谷两派世代结好,花谷嫡传门人之夫婿必要出自横天宫掌门门下。因得花谷世代嫡传皆为一人,所以婚姻大事以花谷女之意为先。绵延万世,不得更改。”
“既然这般,那还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先祖之时就已经定下了,不仅要联姻,且还要以花谷徒辈的意愿为准。你还有什么余地拒绝呢?”宁朝暮低眉敛目,言语之中尽是寒意。
岳烬之听她这般说辞,心中自是难受得紧。
他上前两步坐在宁朝暮身边,伸手环住她的纤腰,将下巴靠至她肩上。低声轻语,似水温柔:“小暮,我不会因得这一条门规便毁了我与你的这一世。岳烬之的心意,莫说一个女人变不得,师尊变不得,就算是天下苍生皆覆,那亦是变不得。”
宁朝暮冷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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