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烬之。”“岳越。”
“多大了?”
“二十三。”“十四。”
“生辰?”
“承元元年六月廿一。”“承元十年腊月初八。”
“哪儿的人?”
“荆国。”“和少爷一样。”
“去哪儿。”
“清水镇。”“我跟着少爷。”
“好了,没了。”
宁朝暮放下手中的毛笔,笑吟吟地看向两人。
“姑娘就只问这些?”玄衣公子岳烬之笑颜以对。
“你来自荆国,姓岳,名烬之。这难道还说明不了问题吗?”宁朝暮起身,在房内左右踱步道。
“岳姓在荆国算不得大姓,名门大族便只有启天城岳老将军一家。荆国岳家,无论在本国还是敌国,听其名皆无丝毫诋毁。一门忠烈,三代良将,为荆国立下赫赫功劳。”宁朝暮眼神熠熠闪光,对口中所言岳家之事颇为熟稔。
“岳家老祖宗岳有悔跟随开国君主荆易飞征战南北,位列荆国的开国元勋,是为将门之始。岳老爷子岳连峰,纵横沙掣十载,开疆拓土,为荆国打下大片江山,获封定国公。”
宁朝暮停顿片刻,略作思索,又接着说道:“而这一代,岳老将军共育有两子,岳家大公子岳宿之自喧随老爷子征战沙场,无疑又是一代将才,而今接替岳老爷子的职位镇守荆国最西平城斩马关,威名赫赫,让虎视眈眈的成国赵家军队不敢动弹。岳家二公子岳烬之,自泻有才名,地理天文谋略战阵无一不通,后拜入天下至尊横天宫门下,潜心修习。两个惊采绝艳的后生,让荆都各大世家都羡慕红了眼。”
话说至此,她转眼看向岳烬之,笑意盈盈:“而公子,年龄相仿,气度逼人,显然就是岳家岳二公子无疑,是也不是?”
“姑娘心思缜密,消息灵通,在下佩服。”岳烬之笑道。
一旁的岳越颇为不屑,满满的孝子脾气:“切,就会卖弄。我家公子这些事儿谁不知道啊”
宁朝暮眼睛微眯,看向岳越的眼神颇为戏谑:“这些消息的确可以说人驹知。除此之外我还知道,岳家岳二公子婚配年纪至今未娶是为单身,是也不是?”
“是。”
“那是不是说姑娘我算是捡到一个大便宜,劫压寨相公劫的毫无后顾之忧呢?哈哈。”宁朝暮眼睛晶晶亮,问的虽是岳烬之,却意在逗弄旁侧护主心切的半大少年。
“不许调戏我家公子!”岳越梗起脖子,像只发怒的蝎鸡,“我告诉你!我家公子玉洁冰清天纵奇才眼界颇高,才看不上你!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岳烬之见此,在一旁笑意更甚。
“好了好了,姑娘我逗你玩的,你们两个好好歇着吧。这里是我旋风寨主堂的后院厢房,周边清净,无人打扰。晌午我会差人把饭菜送来。”
想了片刻,宁朝暮接着说:“至于你身上所中的**,熏过我屋内的解魂香自然会好。倒是烦请公子帮忙解开我那些弟兄们的穴道,朝暮在此谢过了。”
说罢,转身离开。
毫不拖泥带水。
只留身后的岳越一脸困惑。
宁朝暮走后,岳烬之内功运转,察觉体内**已去过半。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抚摸着腰间的玉佩,百思不得其解:“琅琊暖玉在身可阻世间万毒,这次居然会着了道,真是怪事。”
说罢闭上眼,剑眉微蹙。
第零七章 共解一纸残方()
两日之后,无色堂。
“七笼草一两,月空花两钱,九转玄阳参一支,思枝木三钱。以金蟾血为引,水三碗煎成一碗服之。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宁朝暮写完,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墨迹未干的药方轻轻吹气,偶尔重翻药典,仔细参详。只见她神色逐渐由晴转阴,黛眉蹙起。
思之片刻,最终一脸挫败地将手中药方揉成一团,随手丢之,俏脸埋于双手之间。
“哎,还是不对。月空花可以中和五色断肠草的毒性不假,可是同样也改变了思枝木的药性,思枝木药性一变,必然失去了与一线天相辅相成之效,化补药为毒药。”
宁朝暮又拿起一旁的残方细细研究:“如果再加七钱玉鸠果,倒是可以稳定三味药的关联,但是玉鸠果与七笼草亦是药性相冲不能同服难道这个残方是古人留下来玩儿我的么?翻遍了药典医书尝试了一百多种搭配仍旧毫无进展。不行,我得再想想,这个药方是歆儿最后的希望了”
宁朝暮摇摇头,抬首提笔重燃斗志,散去了先前满脸的沮丧,又翻开了药典。
“宁姑娘对于药之一道颇有心得,岳某佩服。如若只是针对此方交互冲突的几种药物进行替换调整,岳某倒有一想法,不知姑娘可愿拨冗一听。”温和悦耳的男声自耳边响起,宁朝暮转头便看见岳烬之淡淡微笑的脸。
“岳公子是何时过来的?朝暮忙于填补药方未曾听闻,公子莫怪。”宁朝暮小惊片刻,起身回神问道。
听见此话,岳烬之身后探出来一张气鼓鼓的小脸:“公子来了好一会儿了你都没发觉,真是好没有礼貌!而且你还把纸团儿丢在了我头上,讨厌死了!”
正是小正太岳越无疑。
“哟,岳越也来了,快来让姐姐摸摸脸。”说罢不顾岳越的挣扎,将之强行拖至身边,在粉嫩的小脸上又揉又捏。
自从那天偶尔捏了一把岳越的小脸开始,宁朝暮就喜欢上了这种特殊的手感。每次只要有机会便是一阵揉捏,直至蹂躏至岳越眼泪汪汪,岳烬之出言救下为止。
“岳公子刚才似乎说过,有其他修补药方之法?”宁朝暮看向岳烬之,目光中有期待,有欣喜,有担心,有急切。
“的确。岳某在横天宫从师十数载,除了身法武功之外,便对这医之一道甚感兴趣。或许在药理钻研之上并不及姑娘精通,可也算是略有一二心得。”岳烬之坦然回答。
宁朝暮揽着岳越肩膀侧身而立,伸手弯腰道:“公子请坐。”
岳烬之毫不拖沓推辞,前行一步坐于桌案之前,拿起桌上残方稍看几眼,便将宣纸以镇纸抚平,提笔而书。神情专注,胸有成竹,下笔如行云流水之势。
宁朝暮凝神随看,不由得暗暗心惊和赞赏――惊于眼前公子卓绝的记性,赞在他这一手潇洒惹人的好字和通阔宽广的博学。
片刻之后,岳烬之将笔放下,把新出炉的药方递至宁朝暮面前,笑道:“姑娘请看,这样改之如何?”
宁朝暮下意识接过,思绪却还沉浸在药方之中。此前她随着岳烬之的笔墨以将药方看完,却发现自己思绪的运转速度越来越跟不上岳烬之书写的速度。有些药用之精妙不由得让她暗暗叫好,有些药材的替换却让她一时半会儿思索不透不得其解。
在怀中岳越的挣扎之下,宁朝暮回神过来,定睛而看,嘴里喃喃道:“七笼草一两,五色断肠草一株,九转玄阳参一支,一线天五钱这些是残方中确有的主要药材。其他相应辅药公子亦是调整的精妙,药性比朝暮先前所想强的不是一分半分。”
至此,话语一顿:“可是岳公子却去掉了中和一线天药性的思枝木,化解五色断肠草毒性的月空花,加之与七笼草药性相冲的夜机白花和一味并解毒又解药性的苏木藤,这是为何?”
“而且新添一味流阴果纵然可以更好的激发玄阳参的药效却又削弱了一线天的功效,我觉得这有些得不偿失,虽也曾想过,却最终还是放弃了。”
宁朝暮仍旧无法想通,出声发问。
岳烬之展颜一笑,伸手拿回药方,起身靠近宁朝暮身边:“姑娘请看。在这个方子中,你所说的流阴果削弱一线天的药性,是在思枝木中和其药性之后,但是我去掉了思枝木,便没有这一问题。”
修长有力的手指随后下挪指道:“一线天因没有思枝木的中和,微带毒性,且药性猛烈不易融合,但是夜机白花与七笼草的冲突之中若是加上它,却能达到三者的平衡。同时解决了一线天的毒性,且固本培元效果更甚。”
“还有苏木藤,这种草药并不常见,它长于幽云山之巅,乃是解毒圣品,同时又如姑娘所说也能消解其他药的药性。但是在辅药之中原本应有的萝渊草我由二钱增至八钱。煎药之时先将五色断肠草和萝渊草以金蟾血浸泡一昼夜,便可全然无忧,进而也解决了金蟾血为引身子负担过大的弊端。此法姑娘可以翻阅幽云杂记,略微有些偏门。”
说罢潇洒一笑,问道:“如此方法,姑娘可否满意?”
“公子太厉害了!不愧是岳越自小崇拜的公子!”岳越在一旁听的热血沸腾崇拜非凡,整个人扑到了岳烬之怀里。
宁朝暮微咬嘴角,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如此这般,既保全了整个方子本应具有的药性,又不会又任何药物彼此之间冲突削弱公子真是好手笔,朝暮佩服之至。”
说罢盈盈下拜。
岳烬之伸手相托,同时问道:“不知姑娘研究这张残方究竟为何?这张方子我曾经听说过,补全之后的功效对于医治经脉沉疴之症颇有奇效。如今之世,对于造成此种伤症的阴毒功夫尽数已除,岳某稍感好奇。”
宁朝暮神色暗淡,默不作声。
片刻之后,她开口道:“舍妹小时候受了此般重创,这些年身体愈发不好,我想尽了各种法子都无法阻止病情的恶化。这张方子可以说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稍加思索,岳烬之道:“为医者讲究对症下药。虽然古时传下的残方大多用药精妙专攻疑难,却也不能做到对每个病人都能全然适合。如若姑娘允许,岳某希望能为令妹请诊问脉,一探究竟,以期明了到底是何种病症。”
“如此也好,请公子随我来。”宁朝暮稍加思索,便点头应允了。
“另外公子今日到来所为何事?朝暮心系舍妹之病,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岳越从一旁探出身来,说:“我家公子是想问问你,何时放我们下山去!你这个大魔女,假惺惺地对我家公子百般关照,实则偷偷封了我家公子的内力,我看透你了!”
岳烬之看向宁朝暮,笑的一脸无奈:“姑娘见谅,岳越虽名义上是我的小侍从,实则我一直将他当做弟弟,自小宠的没边儿。”
“无妨。朝暮想问公子,公子下山可有急事?”
岳烬之稍稍停顿,答道:“没有。我带着岳越两个人出门游历,并未有事缠身。”
“既然如此,朝暮真心实意地请公子在我这旋风寨小住两天,共同探讨医道可好?至于公子的内力,则是**的遗症。解魂香之中有一味药为无心柳,公子可曾听说?”宁朝暮笑的一脸狡黠。
岳烬之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回答:“未曾。”
宁朝暮笑道:“这味药是我在这驭龙山脉之中发现的,对于解毒尤其是**一道奇效显著。但随着体内**渐解,内力也会重归于零。直至一月之后才可恢复。公子莫担心。”
“既已着了姑娘的道,岳某还有拒绝的权利么?”岳烬之听此无奈道,“不过岳某有一疑问百思不得其解。”
说罢拿出系于外衫内侧的琅琊暖玉问:“岳某家传琅琊玉,佩之于身可避世间万毒,可遇到姑娘的药,却全然无用,姑娘可否告知岳某究竟为何?”
宁朝暮翩然一笑:“岳公子可知,世上之药分为先天与后天两种。先天之药是指天地之间孕育而成的各类藤木草药,而后天之药则是用特殊方法人为炼制的药品。琅琊玉我也曾听说,此玉对于先天之药的确防而不漏,却对后天之药无用。”
稍顿,宁朝暮又补充说:“不过公子大可放心,对于后天之药此道精通的世间并不太多,只手有余。而且后天之药的炼制亦是诸多限制难上加难。所以公子的琅琊玉随身佩戴十有**是不会出纰漏的。”
“只可惜这次偏偏遇上了姑娘,不是吗?”岳烬之哈哈一笑,拱手道:“岳某多谢姑娘答疑解惑。不知何时去为令妹问诊呢?”
“不妨就现在吧。”
第零八章 阿姐我尚安好()
房门被宁朝暮轻轻推开,发出了木头独有的“吱呀”声。门开之后扑面而来的是略带沉闷的空气,夹杂着浓烈药香,与屋外或成两个世界。
岳烬之心下略微泛起来些苦楚,所谓经脉沉疴,实为以阴毒手法,将内劲封存至人经脉之中,从内侧逐渐侵蚀。此症疼痛之至,为人所不能忍,不知这些年这姐妹二人是如何支撑下来的。如此惨绝人寰的手段,居然用于一女子之身,着实让人气愤。
“岳公子请进。”宁朝暮先踏入门内,回身对岳烬之说。
“好。”
宁朝暮站在门侧,待岳烬之进屋之后迅速将门阖起,在前引路。
“姑娘真是好手段,居然能想到用熏香之法延缓此类病症。”岳烬之不由得赞赏一声,深深吸气品之。
“你以七笼草为主配以通天藤和硝石粉,用药草之毒压制沉疴之劲,此种方法以毒攻毒确有良效。只不过”岳烬之不知不觉中悄悄皱眉,语气也随之放缓。
“我知道,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岳公子这边请。”宁朝暮只余叹息。
“歆儿。”宁朝暮走至床边,握住了妹妹的手。
“阿姐,我猜你一定又要问我今天身体怎样感觉如何了对不对?自从我卧床不起以来,你每次来看我都是这么问,歆儿耳朵都要听起茧子来了。”忻娘嘻嘻一笑,声音虚弱至极。却可以想象如若没有重病缠身,她将是如何的古灵精怪。
宁朝暮心中一阵阵地疼。
“阿姐,我尚安好。你不要担心我,不要哭。”
宁歆儿强撑起精神安慰,她知道阿姐为了她这些年来日夜不得安眠。她亦是舍不得。
宁朝暮鼻尖酸涩,自小与歆儿姐妹情深,从师研习药道近十载,却始终无能为力治好她的隐疾。当年师父耗尽心血将沉疴压制,但旧疾终究还是在三年之前爆发出来,自此日日夜夜身如刀割。
自从来到荆国,听说那张古时流落下来的方子能治这类顽疾,便翻遍了医书药典推敲琢磨,却仍旧三年至今不得其果。如若不是遇到了岳烬之,妹子的病痛也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宁朝暮思至此处,对这几天为了躲着她而二度下山去清水镇访友的卦春秋突生感激,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思及至此,宁朝暮微微叹气,笑着对歆儿说:“歆儿,姐姐已经找到了治病的法子,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随后指着岳烬之说:“这位就是姐姐曾经跟你说过的,荆国岳家岳二公子。岳公子擅药石之术,今日来为你诊脉,再敲定医治之法。”
岳烬之上前坐下,伸手拍拍宁朝暮的肩膀,似是在说,放心,有我在。
半个时辰之后,无色堂后厢小厅,宁朝暮翩然入座。
她一脸期待地看向岳烬之,不曾想,却见他负手踱步,面上愁眉深锁,雾影重重,不知在思索什么。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最后一线希望的烛火也开始明明暗暗摇摇欲灭。
“这脉象究竟为什么这不应该啊”嘴里喃喃自语,岳烬之凝眉思索,眼神之中没有焦距。
屋内安静异常,宁朝暮屏气凝神,一动不动,生怕打断了岳烬之的思绪,抱憾终生。
“是了!必然是如此!”忽然,岳烬之拍手顿足,转身看着宁朝暮,眼神清亮,一派云开见月明之象,喜形于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