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舞衣凄凄然一笑,喃喃自语道:“宿之,活着总比死了要好。我只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死在你手里。”
说罢便将线香燃起,把丸药依次含在嘴里,送入岳宿之唇间,又含了水帮他将药冲服下去。
这一番折腾,便花去了不少时辰。待得这两颗丸药全都入了岳宿之的肚里,周舞衣额头之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水。可那另外半颗心,却依旧没能落地。
虽说主上来信言明,这丸药确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可如此逆天改命之事,着实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如此尽人事,剩下的便是听天命了。
周舞衣站起身来,禁不住眼前一黑,过了许久才缓过来。她开门而出,见碧月夫人仍旧红着眼抹着泪、挺着大肚子带着众人在门外等候。当下她便下了令,让这些人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为求安心,只对他们搪塞说了一句岳将军虽重伤在身可还有救,让众人似信非信地散了去,之后才又回了屋。
关门落锁,周舞衣走至岳宿之窗前,俯身靠坐在床头,玉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脸。这个场景,是她梦回之时多少次曾奢望过的,不曾想却在此时成了真。
多么讽刺?
她知,那么多阴谋横亘在两人之间,他们两人注定没有任何结果。她只是一枚棋子,只能受制于人,只能爱着他却又害着他。她不敢想,若是他须得死在她手里,那又将是如何的一番光景。所以她所求,便是让她,死在他手里。
如今他生死未卜,她的心通透明了。她是万般不能看着他去死的,即便让他活过来的带价是从此将他送上一条同样受制于人的路。
她爱他。
可是今生无能,只能爱得惨烈。
很多年之后,之于岳宿之而言,周舞衣之名,仍是一道不能碰触的伤口。
反而岳烬之回想起此人之时,无悲无喜,只是千帆过尽尘埃落定之后的微微一笑,似是追忆,似是缅怀。
他转身,对一旁哄着孩子睡觉的宁朝暮说:“这世间,总有些人是悲情的。”
眸色之中,尽是温柔绵软。
第六三章 温存难免悲凉()
周舞衣靠坐在床头,不知不觉入睡。偶有些许从外间传来的轻微声响,将她从无边黑暗之中扯回。睁眼一看,岳宿之却还是那副恼人的样子,丝毫没有起色。
她转头看了看桌上的定神香,已燃去了七八分,眼见着便到了底。
周舞衣心中泛起了一阵焦急惶恐,却硬逼着自己生生给压了下去。
既然主上说这药有用,那自然是有用的吧。若不是如此,那又何尝需要花费如此心思设下此局,请得那北苍一派第一暗棋下山出手,将他绝杀于马上?
再等等,再等等
这般忧思百转,周舞衣竟是又靠着床头昏睡了过去。她毕竟是一介女流,身子骨本就孱弱。如今经历了如此大风大浪,本身便是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去。还能如她一般强忍到现在,亦是有超绝人凡的大毅力。
待得周舞衣在此挣开眼睛之时,那定神香已经燃尽。她俯身细细看着岳宿之的脸,伸手颤抖着试了试他的呼吸。
若按主上所说,定神香尽,那魂便是回了。
一试之下,结果却让她欣喜不已。
虽然呼吸尚浅,可是毕竟活过来了。
她勾唇一笑,绽放出的是一份无人看到的美艳绝伦。
她肯定他以后必然会恨她,可是她只要能看着他,那便是满足的。
这就是男子与女子之别。男子心大,胸怀天下苍生,镇日征战天下,只为成就一世英名。而女子,细致入微,小气至极,眼中既然有了他,便只有他一人在心便好。
周舞衣心中甚安,当下便欲起身,想去倒杯水给岳宿之润润唇。他嘴唇干裂出血,若是就这般醒过来,那定然是难受之极的。
可不曾想,这一起还未起来,便被人拉住了腕子坐回到床上,心里倏地便是一惊。
她转头一看,那拉她之人却让她大出所料,居然是方才还如死人一般的岳宿之。此时他紧闭着眼还未挣开,但呼吸急促,掌心灼热,面上亦是浮现了不正常的潮红。他伸手将周舞衣箍在怀里,凑上去便是一通亲吻。周舞衣羞涩有余,堪顾不得,此时心中更多的是疑惑与震惊。
毕竟在主上的来信之中,并未曾说这丹药服下之后还有这种反应。
这明显是
她顾及岳宿之的身体,当下便想挣脱出来。可不曾想岳宿之此时气力颇大,一时半会儿亦是挣扎不出,再加之她又怕触碰到岳宿之胸前的伤口。一来二去,岳宿之反应愈发激烈,翻身将她压倒在了床上。
“宿之,宿之,你醒醒”
任凭她如何唤他,他都未曾挣开过眼。此时的他,粗暴而莽撞,似是全凭本性的反应在行事。三下两下撕扯掉周舞衣的衣物,她甫一接触那冰冷的空气,便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宿之,不要”
软言相求,却未曾打动分毫。
这一夜,没有丝毫温情与柔肠百转,惟有不停地索取,残暴地占有。
第二日天色大亮,迷糊之中的周舞衣被外间的敲门声惊醒。她浑身**地躺在岳宿之身侧,满身青紫的印子似是提醒着她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轻微动了动身子,却是撕裂般得疼痛。
“姐姐,姐姐,你在吗?大帅情况如何了”屋外之人是一早便来此处的碧月夫人。
周舞衣此时想翻身下床,可是身子酸软疼痛至极,一时无法。且这满屋狼藉,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收拾干净的。
想罢,她便扬声回答:“妹妹莫急,宿之一切都好。你先回去,待未时再来看他吧。”
声音低沉喑哑。
碧月夫人听此也并无不从,便在门外应了一声,转身回院子了。
周舞衣听得门外声音尽去,这才又放松下来,抱膝靠坐在床头,眼泪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
从她嫁给他的那日起,她便想如同正常夫妻一样,与他亲昵,为他生子。可自从她上次下药诱他以来,此次却是她与他第二次肌肤相亲。
在他心中,她永远是他弟弟心仪的女子,他不欲越雷池半步。可是他永远不知道,他弟弟心仪的女子早已经不知身在何处,如今的周舞衣,只是顶着周舞衣名分面皮的另外一人罢了。
她想说与他听,可是又不能说与他听。她唯一的亲人,如今还在主上手里牵制着她。她苟且,便能多看他几日。她若是背叛了主上,那便只能与他天人永隔。
她不想。
她是女人。她没有那么大的肚量。
即便他为了天下,可她只为了他。
她只想与他在一起,只想看到他。
这就够了
时光悠悠而过,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舞衣微微动了动身子,觉得不再如刚开始时那般疼痛。她扭头细细地看着岳宿之的侧脸,刚毅果决,英俊内敛,日日夜夜地出现在她梦里,却又在凌晨梦醒之时决然离去。
如同这一世,他注定要离她愈来愈远。
她起身下床,穿戴好衣物,将满床狼藉稍作收拾,之后便开了门。
门外碧月已经早早地等候在此处,见得周舞衣出来,便急急地起身询问:“姐姐,大帅此时可好?”
周舞衣定定地看着她,面前女子单纯而简单,柔弱却惹人怜惜。她不像自己,有那么多不得已而为之。或许只有她,才能真的被他所喜,与他相伴终老。
而她自己,不过是一个不讨喜的过客。让他从此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你去看看他吧。注意你的身子。”
周舞衣心下一酸,如此回答。之后便一步不停,朝外面去了。
她没走几步,便觉脚下又被人抱住,低头一看却是自家儿子。周舞衣蹲下身来,将他抱在怀里。小诚儿似是许久未和母亲如此亲近,当下便搂住母亲的脖颈,再也不肯松手。
这是她和他的儿子。
荆国,启天城。
深门大府,回廊曲折幽深,似是不归。一黑衣之人略空而来,避过了府宅的所有守卫,一身身上功夫端的是出神入化。
他飞檐走壁,终至宅院之内最高的那幢小楼。探查四周无人,便敲门三声而入。
屋内有一男子,衣锦华服,正懒散地躺靠在矮榻之上看书品茗,身侧靠坐一娇媚女子服侍,不时地伸出纤纤玉手,拈块点心放在男子口中。
黑衣人一揖到地,对这男子行了一礼。
“主上,据雪期线报,岳宿之已服药入局。”
那男子面上不为所动,良久之后方才懒懒开口:“意料之中。让雪期好生照料着,以后一统天下,少不了这位岳大军神。”
“是。”
黑衣人听之,便欲转身离开。却又被那男子出言叫住了。
“另外让绝看好雪期,莫要让她动了不该动的情分。如果她知道该怎么办。”
“属下遵命。”
待得那黑衣人走后,锦衣男子俊逸的面上浮现一丝冷笑。
少顷,他出言吩咐:“影,随我进宫觐见皇兄。”
说罢便转身下榻,雷厉风行再不若方才懒散,只留得那娇媚女子呆坐于榻上,不知这是如何情势。
等那锦衣男子出了门,屋内这才幽幽响起了一声回应,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伴着这回应只声,不知从何处闪现一柄冒着寒气的柳叶飞刀。飞刀破空,直直地划向榻上女子的喉咙。
一击即中,美人已逝。只余得鲜血如洛神花一般蜿蜒绽放,画出一笔命不由己的末微悲凉
新世历承元二十三年末,注定是风起云涌的时代。险象频生,阴谋陷阱。何人得以操控天下,谁人又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天下不过一盘棋局,天下苍生不过是棋子而已。
第六四章 夜探却入敌手()
十一月二十四,歇。宜迁宅、动土、祭拜、安神位,忌寻医问药、遣命说媒。
这前后三日恰巧是王家夫人去慈惠寺祈福请香的日子,王府护卫便有三分之一随了她而去。且天公作美,这王夫人临时起意用软榻抬了病情方有起色的王家秀同去,王仲阳拗不过爱妻想为女儿作法驱邪的想法,便又加派了两队护卫严加保护。如此一来,这王府的守备比起平时薄弱了近一半左右。
本来这王仲阳派人来请了宁朝暮与叶篇迁,生怕女儿乍一挪动出什么好歹,想让二人随行在侧,更有厚礼奉上。可这两人本就等的这个时机,如此怎能就这么随了王夫人出城去?当下便出言婉拒了。
临行之前,宁朝暮与叶篇迁二人抹不开王仲阳的面子,便前去王府再为王秀诊了脉。宁朝暮守在旁侧,见那王家秀看向叶篇迁眼神之中的情愫爱慕,当下心中便如明镜一般。
竟是这王家秀相中了俊美无匹的篇迁公子。原本叶篇迁就没来过府中几回,每次都是她顶着一张锅底黑脸前来顶缸。如今她算是想明白了为何这王秀每每见她独身一人前来便如此落寞冷淡,原来如此。
宁朝暮无奈摇头。这王家秀看上的却是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注定情路坎坷,芳心不落。
今日入夜,乌云遮月,夜黑风高。
宁朝暮一袭黑衣夜行,站在窗口抬头看了看天色,之后便在客栈幽暗地烛火之中对叶篇迁微微点头,轻声说:“就是今夜了。”
身侧叶篇迁亦是一身同样的紧身行头,将身段勾勒地万分清楚,比之以往的轻袍缓带更多了几分英气勃勃。宁朝暮原本以为叶篇迁身子骨单薄,今日却发现竟也是精壮的。引得她不由得侧眼多看了他几眼。
屋内一阵响动,引得窗畔两人同时回头。竟是内屋的门打开,宁父披着衣服从中出来。
“爹,这么晚了,您怎得还没休息?”
宁父避而不答,只问她:“你要去王家?”
宁朝暮嗫喏片刻,终究还是跟父亲说了实话。
“那就去吧。注意安全。”宁父苍老的面庞之上看似一派平静,可细细看去却还是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担忧。
宁朝暮原本以为父亲会阻挠自己,却不曾想竟是此番反应,当下心中亦是安稳了许多,不再有那心虚之感。
宁父转身回房,待得门马上便要关上之时,宁朝暮听得一句话从屋内传来,声音沉重而低哑。
他说:“爹没有了你娘,不能再没有你。”
“早去早回。”
宁朝暮红着眼眶,与叶篇迁两人从客栈窗中纵身而出,向王家大宅的方向疾行而去。
宁朝暮全身上下的武功唯有这脚上的功夫堪堪能入眼,过去跟随师父庐阳之时便靠着这功夫上山下崖地采药,此刻亦是刚好派上了用途。虽比之叶篇迁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可在这平地之上,还是够用的。
两人从王家大宅的西侧矮墙翻墙而入。经过宁朝暮这几日的探查,这一方位是王家府宅守卫最薄弱之处。迅速绕过了西侧小院,便进了王府花园,两人循着假山自西向东而去,就到了那日与王仲阳会面的湖边。湖边往北便是王家秀的绣楼,自绣楼再行三道门,就是那荒芜许久的后院所在。
宁朝暮跟在叶篇迁身后在假山之中穿行。片刻之后,叶篇迁停了下来,避到假山山洞之中,轻声对她说:“有人。”
不消一时三刻,一对护卫便由假山之前经过,顺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巡逻而去。宁朝暮大气不敢喘一口,毕竟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儿,心里发憷得紧。
眼见着那护卫队便要离开花园假山的范围,叶篇迁抽身而出,速度施展到了极致,瞬间便悄无声息地窜到了另外一侧的假山之内。宁朝暮见此便也想随着他过去,却不曾想脚下一滑,踩空一块碎石,弄出了声响。这声响不大不小,若是在白日里或许不会发觉。可如今夜里安静无声,这一声响却倏然放大。那护卫霎时间听到了那一声响动,转身迅速向发声之处围拢。
宁朝暮重新躲回了阴暗之处,手心冷汗频出,脑海之中却是一片空白。眼见着外头之人便要开始搜山了,宁朝暮的心底依旧慌乱如麻。
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却看到将将就要搜至她藏身之处之人无端昏倒在地,叶篇迁一身黑衣出现在他身后,眸色之中冷光闪动,手掌之上黑气萦绕,确是又救了她一回。
宁朝暮从假山之中抽身出来,见得一地护卫不知死活,抬眼看了叶篇迁一眼。
叶篇迁似是看懂了她眸色之中的含义,简略解释道:“晕了,没死。”
之后二人迅速将护卫拖拽至假山之内遮掩,出了这等变故,确是在意料之外的。如此一来便只能拖延一刻是一刻,事态异常吃紧。
待得处理完这处护卫,又是过去了一刻有余。宁朝暮满是歉意地随在叶篇迁身后继续潜行,脚下更是愈发地小心翼翼,尽量不再多生事端。
从湖边绕湖向北而行,经过王家秀绣楼之后,宁朝暮与叶篇迁寻了个落稳地方稍作喘息。
“从此处开始,便是你未曾探查过的区域了。我们不知道这里究竟有没有人看守,守备力量又是如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小心为上。”
叶篇迁压低了声音,轻声嘱咐。宁朝暮听此自是点头应下。
两人沿着东侧矮墙贴门而入,一路而来过了三道大门。不知运气甚好还是此处根本无人看守,一路上并未遇到一个巡守。
眼见着前面不远处便是那荒芜后院了,宁朝暮心下一急,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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