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借花献佛。”宁朝暮虽仍旧死鸭子嘴硬,言语之中已然不是那么硬邦邦了。转而仔细想想,岳家大哥到底在什么地方来着?似乎是平城的斩马关?是的,肯定没错了,记得岳夫人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想到此处,宁朝暮便喊路一人问道:“大爷,请问斩马关怎么走?”
“你说什么?”大爷一头雾水,难道是耳背么?
“我问你斩马关怎么走?”宁朝暮声音放大。
结果大爷回都不回,瞥下一个不屑的眼神就离开了。
“哎,哎,哎,大爷您别走啊”
宁朝暮此时万分郁闷,难道哪儿说错了?身边刚巧又路过一卖菜大嫂,当下便又拦住问:“大嫂,请问斩马关怎么走啊?”
“你说什么?”难道又一个耳背的?
“我说斩马关怎么走?我们从外地来,要去斩马关!”宁朝暮这次是鼓足了底气大声吼出来,惹得一旁的人指指点点,皆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只见那大嫂更直白,直愣愣地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您这是拿我寻开心的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朝暮此时真真儿是一头雾水,难道这平城的民风这么不近人情吗?
车厢之内岳烬之早已忍不住笑,憋得咳嗽起来。
宁朝暮听此立马像点着了的炮仗,“噌”地一声蹦下车驾,潇洒一挥拉开车帘,叉腰道:“你丫笑什么笑,笑什么笑!看我出糗很开心吗?”
虽做男装,但是这凤目圆瞪着急上火的模样着实有几分娇憨。
“咳咳咳咳”岳烬之笑的咳个不停,宁朝暮见此无法,便爬到车里帮他顺气,边狠狠地给他拍背边说:“笑笑笑,笑死你算了!这辈子真是欠你的还不清,都要被你气死了还得上赶着来照顾你。”
岳烬之慢慢顺平了气,笑着说道:“朝暮,你最好了。”
听此一言,宁朝暮面上绯红,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了。
赶着车重新往前走,她这才知道,原来平城便是斩马关,斩马关便是平城,只不过斩马关是平城的旧城而已,人们习惯了连在一起说,既彰显了大城气魄,又言明了军事地位。
宁朝暮这才知道自己是个小没见识的,方才的举动恰似于在茅厕问人茅坑在哪里,不被人当笑话才怪。随即又埋怨起岳烬之,嗔怪他不提前告诉她。之后又想起他在车厢之中那句“你最好了”,便又是一阵羞臊。脸色变换不停,一红一白一黑煞是好看
车驾最终停在城北一座占地颇广的府邸门口,上书“平城府”三字,铁画银钩。令护卫进去通禀之后,宁朝暮不禁感慨:“烬之,你大哥这可真是过得土皇帝的生活。怪不得上面有人要害他”
话说至此才感觉自己似乎挑错了话题,讪讪一笑。
岳烬之似是未曾听到,面色隐在暗色的光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烬之,烬之?”
岳烬之这才缓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等会儿见过你大哥之后,先找间屋子休息吧,我们两人的药都该换了。”
岳烬之沉吟片刻便应下了。
过不多久,府宅之中便一行而出几人。为首一人身高八尺,面容与岳烬之有三五分相像,想必正是岳家大公子岳宿之。
见此宁朝暮也没来得及看旁人,便立即从车驾上跳下,免得失礼。所幸厚白绒布垫的多,没硌到脚。宁朝暮见岳烬之并无反应,便拉拉岳烬之的袖子,让他回神。
岳烬之此时微微叹息一声,随着下了车。
人生诸多无奈,该面对的时候逃也逃不掉。
第廿六章 安顿平城岳府()
天已日暮。
宁朝暮伸手将岳烬之从车中扶出,经过这几日的调养,虽气色稍好几分,却也还是勉勉强强。静卧赶路已是勉力而为,稍微动一动便是气喘咳嗽,惹得宁朝暮一路没给他好脸。
岳烬之踏在地上,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气息。之后抬头往前看去,便见一熟稔之人向自己快步迎来,确是大哥岳宿之无疑。
岳宿之大步行至近前,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之后便与他紧紧相拥。
“咳咳大大哥咳咳”这一拍一拥,又动了岳烬之的伤势。
岳宿之听之即刻将他放开,仔细端详。这一端详不要紧,脸上久别重逢的喜悦消失殆尽,替代而上的是浓浓的担忧和愤怒。
“烬之,这是怎么回事?谁伤的你?”岳宿之语气阴沉,气势自然外露。
好不容易喘平了气,岳烬之答道:“大哥莫急,进去说。”
正欲举步而行。
“爹爹,这是二叔吗?”稚嫩的小声音怯怯地从身边响起,宁朝暮低头一看,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粉嫩嫩白生生,柔软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条小辫子,穿着一身金丝银线的绸衣,小手紧紧抓着岳宿之的衣角,躲在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当下便抵挡不了女性对可爱物什的喜爱之情,蹲下身来。
“小团子,你好。”忍不住伸出手来捏捏脸。唔,又嫩又滑。
小男孩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好奇,嘴里却回答道:“我不叫小团子,我叫诚儿。大姐姐你好。”
“你怎得知道我是大姐姐?我明明是大哥哥。”宁朝暮逗他道。
“因为你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啊,而且手指软软的”奶声奶气,揪着宁朝暮的手指不松开,可爱的样子惹得宁朝暮捂嘴直笑。
岳宿之见儿子的模样,也笑了起来:“诚儿,这确是你二叔。”
“二叔好,我叫岳于诚。”大眼睛睁得圆圆的,仰起头来看着岳烬之的脸,“二叔和爹爹长得好像。”
岳烬之听了笑意更甚,弯腰摸摸孩子的头顶。
“他是舞衣的儿子。”
手掌突然一顿,气氛登时变得沉闷无比。
一行人鱼贯进府,一路无言。只有小团子岳于诚拉着宁朝暮的手,时不时的问些问题。宁朝暮见此情境,心中也是疑惑之至,因而回答的含糊不清,大多搪塞而过。
走了一段,岳烬之突然开口:“大哥,她不在府中吗?”
岳宿之回道:“不在,她去慈悲寺上香去了。”
宁朝暮虽听得一头雾水,直觉却告诉她,他们兄弟二人所谈之人,必定是岳于诚的母亲,那个叫舞衣的女子。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名堂。
究竟是谁呢?
眼见着马上就到中厅了,宁朝暮快走两步上前扯了扯岳烬之的袖子。岳烬之此时才反应过来,对他大哥说:“大哥,我们赶路一天了,可否先安顿下来洗漱一番换换药。”
岳宿之停步,扭头打量了一眼宁朝暮,看到她被裹成馒头一样的脚时不由得勾唇一笑。见此宁朝暮尴尬无比,讪讪低头。
“岳苏,你带二少爷去西厢水云间吧,那是他以往来时住的老地方。”岳宿之吩咐道。
“大哥且慢,这次我与朝暮两人来,水云间只有一间,这”
宁朝暮一听眼睛都亮了,随即把岳于诚交给岳家大哥,全然不顾他水汪汪的眼神,拉起岳烬之便走:“没关系没关系,一间就好,就近照顾。岳苏大哥麻烦您了,请您带路吧”
岳烬之一脸无奈,随着去了。
身后岳宿之站在原地,神色复杂。有愧疚,有后悔,有愤怒,有伤感。
闭上眼睛,摇摇头,皆是无奈。
到了西厢水云间,宁朝暮将岳烬之扶靠在里间床上,之后满脸堆笑地送走了岳苏,转身关上了门。
岳烬之依旧一脸无奈之色:“朝暮,过去几日是没旁的办法。如今再这样,于你清誉有损。”
确是在担心她的名节。
宁朝暮此时心想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管清誉作甚。随即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无妨无妨,大不了你娶了我就是了。”
原本插科打诨的一句话,却让岳烬之沉默不语。宁朝暮的心霎时间凉了下来。
这些天朝夕相处,不谈其他。她时常产生就这么两个人过一生的错觉。如今却明了,他心中,毕竟不是她。
兑好热水,准备好伤药,默默地帮岳烬之换好。
一时无话。
全部处理完之后,这才有空坐在一旁的小榻上,将脚上的厚白绒布解开,涂抹那日的烫伤。迎着日暮之后渐暗的天色,宁朝暮看着脚伤渐好,便赤着脚去翻腾包裹,找出鞋袜。毕竟在别人家做客,裹成两个馒头虽然舒服但却是不好意思的。
“朝暮,穿女装吧。”沉默许久的岳烬之突然说道。
“啊?为何?”
“你穿女装很美。”
两人相携来到中厅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岳宿之早就差人备好了晚宴,安排落座。
小团子岳于诚迈着小腿儿跑到宁朝暮身边,让她揽到怀里。岳宿之这才仔细看了几眼宁朝暮,当下颇为赞赏地说:“姑娘真是好颜色。”羞得宁朝暮低下头来。
岳烬之听此,笑着说道:“大哥,她是宁朝暮。这一路多亏有他,否则我也不能见到大哥了。”这几句话说得进退有度,登时让岳宿之对她的印象上了几个层次。
“宁姑娘,多谢你照顾烬之。我敬你一杯。”
宁朝暮听此,赶忙举杯遥对,说道:“岳大哥客气了。烬之因我受伤,我心中愧疚难消,在这么说真真是折煞我。这杯酒,应当是我敬岳大哥才对,权当谢罪了。”说罢一饮而尽。
岳宿之饮尽随上。随后将酒杯置于桌上,问道:“烬之,这次究竟是为何受的伤?”
岳烬之云淡风轻地简言几句,即便如此岳宿之也听出了这段经历的惊险。当下便怒气冲冲,几乎拍桌而起,咬牙道:“北苍青山派,真真是胆大包天了。”
岳烬之在一旁劝道:“大哥莫急,我与朝暮如今无恙。当时却也是一时不查受了暗算,以后不会了。这个仇,我们会自己去报。”
岳宿之虽怒气盈胸,却也是深知胞弟的脾性,说一不二,便点头应了。心里却暗自留意起来。
此时门外步入一位妇人,颜色中上,却贵在清丽可人,面相上看是温婉贤淑之人。又见她腰腹之间便便,想是有了身孕。
她走至桌前盈盈一福,对岳宿之说道:“老爷恕罪,妾身来玩了。”
岳宿之伸手将她拉过坐至身边,介绍道:“烬之,宁姑娘,这是我二夫人,碧月。”
“碧月见过二叔,宁姑娘真真是倾城绝色。这一路想必是辛苦至极,这些天一定要好好补一补身子。”一派贤内助的风范。岳宿之看着身边佳人,亦是满面笑容,刚毅的脸上透露出几分温柔,想必甚是喜爱这位夫人。
碧月随后便转言对岳于诚说:“诚儿来,到二娘这里来。宁姑娘赶了一天的路,很累了。”
宁朝暮赶忙回答不妨事。
岳于诚却也是半点不想挪动,赖在宁朝暮怀里说道:“爹爹说二娘有小弟弟了,不让我粘着二娘。我跟宁姐姐坐在一起可以吗?”
见他如此坚持,宁朝暮又喜爱孩子,便都应下了。
岳烬之端起酒杯,对岳宿之说:“大哥,我们多少年没这么坐在一起喝过酒了,今日便不醉不归可好?”
岳宿之还未回答,喂小诚儿吃丸子的宁朝暮便开口道:“烬之,你身上有伤,莫喝太多。”
听她一眼,岳宿之哈哈大笑,接茬说道:“既然宁姑娘这般说了,那我们就适量吧。等你身体好了,大哥再好好陪你醉一场。”
此宴宾主径。
第廿七章 兄弟杯酒夜谈()
夜过中霄,已至凌晨。
岳宿之的碧月夫人身子太重,早早就去歇着了。宁朝暮陪着诚儿玩儿了半晌,也困得不得了,先回了水云间。
平城西阁楼屋顶。
岳家两兄弟像几年前一样,在屋顶对月谈天喝酒。有时候很多被白日里的光亮阻在嘴边的话,在夜深人静勾人沉思的时候总能轻易脱口而出,没有那么多难以启齿的尴尬。
“旋,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屋顶对月喝酒是什么时候了吗?”岳宿之放下小桌,摆好酒壶酒盅,斟上酒。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年前的除夕吧。”端起酒杯,轻轻抿着。这些年,大哥还是喜欢喝竹叶青,醇厚清远。眯起眼睛,看着上弦月,岳烬之似乎回到了四年之前。大雪和红色灯笼装点的启天城,在夜里零星响起、传声悠远的鞭炮,没有那么多心事,没有这些年的波折辗转。
如今两人相对,却有那么多话说不出口。
最终只能幽幽叹息。
“烬之,这几年在横天宫还好么?”岳宿之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寂,张口问道。
“一切都好,师父对我的关照无微不至,师兄师姐们也待我如同手足,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明白了很多人情世故。”岳烬之伸手将酒杯斟满,随后将玉杯送至唇畔,一饮而尽。
“那大哥这些年怎么样呢?听说边关这些年形势不稳,成国在边境蠢蠢欲动小动作不断,肯定让大哥时时刻刻不得闲吧。”拎起酒壶,满上置于屋顶小桌之上的两只白玉杯,而后目光落在酒面之上,宁静而难以窥探究竟。
“是啊,这几年成国愈加狂妄放肆,在边境五城各种烧杀劫掠。可是说来奇怪,从父亲那辈开始我们就和成国赵汉赵松父子交战沙场,斗智斗勇,相互了解颇深。这些年赵松那厮却好像突然变聪明了,总能找到我国边境布局和调动的漏洞,以强击弱,屡屡得手。”岳宿之眉头紧皱。
“我曾与父亲说过此事,我们二人想法大致相同。赵家父子绝对没有如此韬略。只是不知道是他身边出现了惊采绝艳的智囊还是我的军队里出现了什么问题虽然直到现在派出的人手还未打探清楚,从我心里来说倒真的宁愿是前者。”岳宿之声音如往日般低沉,却在自小疼宠的弟弟面前去掉了伪装,透出了说不完的疲倦。
“大哥莫急,事情总归有解决的办法。过些天我去成国走上一圈,帮大哥探探虚实。”岳烬之摇摇头,替大哥满上酒。
“那倒不必,成国水太深,你莫要以身涉险,让大哥担心。更何况,你现在身体这般,不要妄动的好。”
话落,岳宿之端杯以对,看向自家弟弟。岳烬之微微一笑,亦是举杯遥敬,兄弟二人同心共饮。
“话说回来,你这次来平城所为何事?”搁下酒杯,岳宿之问道。
“朝暮的妹妹身患沉疴之症,需要一株五色断肠花入药。听说此次王家赏药大典便以此药添做彩头,我随他去看看。”
“赏药大典?此处距丰邑少说也有十多日路程,你的身子怕是受不住这样的长途跋涉。”岳宿之言语之中多是担忧。
“大哥莫担心,有朝暮在旁,可保弟弟身子无忧。”岳烬之转头一笑,似是丝毫也不担心。
“哎。”叹了口气,岳宿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烬之,朝暮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
“你”欲言又止,着实不知如何开口的好。
“大哥,你知道,我如今不想这些。我不想误了她。”
久久无话,又复之前,只余酒声。
“旋,我与舞衣,并无感情,却被强安上了夫妻之名。大哥知道你钟情于她,却无力反抗,始终对你不起。”
“别说了大哥,这些事我都懂,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岳烬之面上笑的苍凉。
“后来我们一直相敬如宾,我始终以兄妹之礼待之。却不曾想无端被人下了药,之后还有了诚儿。”想起儿子,岳宿之眉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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