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的。“老天爷!”
他心里想着,“可不能这样下去啊。”
对嘉莉他却什么也没说。 她能够感觉到她的要求令他不安了。 要他给钱很快就会成为一件难受的事情了。“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唉,为什么要让我为此烦恼呢?”
赫斯渥出了门,朝百老汇大街走去。他想找一个什么可去的地方。 没有多久,他就来到了座落在三十一街的宏大旅馆。他知道这家旅馆有个舒适的门厅。走过了二十条横马路,他感到冷了。“我去他们的理发间修个面吧,”
他想。享受了理发师的服务后,他就觉得自己有权利在那里坐下了。他又觉得时间难捱了,便早早回了家。 连续几天都是这样,每天他都为要出去找事做而痛苦不堪,每天他都要为厌恶、沮丧、害羞所迫,去门厅里闲坐。最后是三天的风雪天,他干脆没有出门。雪是从一天傍晚开始下的。雪不停地下着,雪片又大又软又白。第二天早晨还是风雪交加,报上说将有一场暴风雪。从前窗向外看得见一层厚厚的、软软的雪。“我想我今天就不出去了,”
早饭时,他对嘉莉说。“天气将会很糟,报纸上这么说的。”
“我叫的煤也还没有人给送来,”
嘉莉说,她的煤是论蒲式耳叫的。“我过去问问看,”
赫斯渥说。 主动提出要做点家务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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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还是第一次,然而不知怎么地,他想坐在家里的愿望促使他这样说,作为享受坐在家里的权利的某种补偿。雪整天整夜地下着。 城里到处都开始发生交通堵塞。 报纸大量报道暴风雪的详情,用大号铅字渲染穷人的疾苦。赫斯渥在屋角的取暖炉边坐着看报。 他不再考虑需要找工作的事。 这场可怕的暴风雪,使一切都陷于瘫痪,他也无需去找工作了。 他把自己弄得舒舒服服的,烤着他的两只脚。看到他这样悠闲自得,嘉莉不免有些疑惑。 她表示怀疑,不管风雪多么狂暴,他也不应该显得这般舒服。他对自己的处境看得也太达观了。然而,赫斯渥还是继续看呀,看呀。 他不大留意嘉莉。 她忙着做家务,很少说话打搅他。第二天还在下雪,第三天严寒刺骨。赫斯渥听了报纸的警告,坐在家里不动。现在他自愿去做一些其它的小事。一次是去肉铺,另一次是去杂货店。 他做这些小事时,其实根本没有去想这些事本身有什么真正的意义。 他只是觉得自己还不是毫无用处。的确,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待在家里还是很有用的。可是,第四天,天放晴了,他从报上知道暴风雪过去了。而他这时还在闲散度日,想着街上该有多么泥泞。直到中午时分,他才终于放下报纸,动身出门。 由于气温稍有回升,街上泥泞难行。 他乘有轨电车穿过十四街,在百老汇大街转车朝南。他带着有关珍珠街一家酒店的一则小广告。可是,到了百老汇中央旅馆,他却改变了主意。“这有什么用呢?”
他想,看着车外的泥浆和积雪。“我不能投资入股。 十有八九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我还是下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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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就下了车。他又在旅馆的门厅里坐了下来,等着时间消逝,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能呆在室内,他感到挺满足。 正当他闲坐在那里遐想时,一个衣冠楚楚的人从门厅里走过,停了下来,像是拿不准是否记得清楚,盯着看了看,然后走上前来。 赫斯渥认出他是卡吉尔,芝加哥一家也叫做卡吉尔的大马厩的主人。他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阿佛莱会堂,那天晚上嘉莉在那里演出。他还立刻想起了这个人那次带太太过来和他握手的情形。赫斯渥大为窘迫。 他的眼神表明他感到很难堪。“喔,是赫斯渥呀!”
卡吉尔说,现在他记起来了,懊悔开始没有很快认出他来,好避开这次会面。“是呀,”
赫斯渥说。“你好吗?”
“很好,”
卡吉尔说,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犯愁。“住在这里吗?”
“不,”
赫斯渥说,“只是来这里赴个约。”
“我只知道你离开了芝加哥。 我一直想知道,你后来情况怎么样了。”
“哦,我现在住在纽约,”
赫斯渥答道,急着要走开。“我想,你干得不错吧。”
“好极了。”
“很高兴听到这个。”
他们相互看了看,很是尴尬。“噢,我和楼上一个朋友有个约会。 我要走了。 再见。”
赫斯渥点了点头。“真该死,”
他嘀咕着,朝门口走去。“我知道这事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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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他沿街走过几条横马路。 看看表才指到1点半。 他努力想着去个什么地方或者做些什么事情。天气实在太糟了,他只想躲到室内去。终于他开始感到两脚又湿又冷,便上了一辆有轨电车,他被带到了五十九街,这里也和其它地方一样。 他在这里下了车,转身沿着第七大道往回走,但是路上泥泞不堪。在大街上到处闲逛又无处可去的痛苦,使他受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像是要伤风了。他在一个拐角处停下来,等候朝南行驶的有轨电车。这绝对不是出门的天气,他要回家了。嘉莉见他3点差1刻就回来了,很吃惊。“这种天出门太糟糕,”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他脱下外套,换了鞋子。那天晚上,他觉得是在伤风了,便吃了些奎宁。 直到第二天早晨,他还有些发热,整个一天就坐在家里,由嘉莉伺候着。他生病时一副可怜样,穿着颜色暗淡的浴衣,头发也不梳理,就不怎么漂亮了。他的眼圈边露出憔悴,人也显得苍老。嘉莉看到这些,心里感到不快。 她想表示温存和同情,但是这个男人身上有某种东西使得她不愿和他亲近。傍晚边上,在微弱的灯光下,他显得非常难看,她便建议他去睡觉。“你最好一个人单独睡,”
她说,“这样你会感到舒服一些。我现在就去给你铺床。”
“好吧,”
他说。她在做着这些事情时,心里十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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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有一次,是在白天,当他正坐在取暖炉边弓着背看报时,她穿过房间,见他这样,就皱起了眉头。 在不太暖和的前房间里,她坐在窗边哭了起来。 这难道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生活吗?
就这样被关鸽子笼一般的小房子里,和一个没有工作、无所事事而且对她漠不关心的人生活在一起?现在她只是他的一个女仆,仅此而已。她这一哭,把眼睛哭红了。铺床时,她点亮了煤气灯,铺好床后,叫他进来,这时他注意到了这一点。“你怎么啦?”
他问道,盯着她的脸看。他的声音嘶哑,加上他那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听起来很可怕。“没什么,”
嘉莉有气无力地说。“你哭过了,”
他说。“我没哭,”
她回答。不是因为爱他而哭的,这一点他明白。“你没必要哭的,”
他说着,上了床。“情况会变好的。”
一两天后,他起床了,但天气还是恶劣,他只好待在家里。那个卖报的意大利人现在把报纸送上门来,这些报纸他看得十分起劲。 在这之后,他鼓足勇气出去了几次,但是又遇见了一个从前的朋友。 他开始觉得闲坐在旅馆的门厅里时心神不安了。他每天都早早回家,最后索性也不假装要去什么地方了。冬天不是找事情做的时候。待在家里,他自然注意到了嘉莉是怎样做家务的。她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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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于料理家务和精打细算了,她在这方面的不足第一次引起了他的注意。不过,这是在她定期要钱用变得难以忍受之后的事。他这样闲坐在家,一星期又一星期好像过得非常快。每到星期二嘉莉就向他要钱。“你认为我们过得够节省了吗?”
一个星期二的早晨,他问道。“我是尽力了,”
嘉莉说。当时他没再说什么,但是第二天,他说:“你去过那边的甘斯沃尔菜场吗?”
“我不知道有这么个菜场,”
嘉莉说。“听说那里的东西要便宜得多。”
对这个建议,嘉莉的反应十分冷淡。这种事她根本就不感兴趣。“你买肉多少钱一磅?”
一天,他问道。“哦,价格不一样,”
嘉莉说。“牛腰肉2毛5分1镑。”
“那太贵了,不是吗?”
他回答。就这样,他又问了其它的东西,日子久了,最终这似乎变成了他的一种癖好。 他知道了价格并且记住了。他做家务事的能力也有所提高。当然是从小事做起的。一天早晨,嘉莉正要去拿帽子,被他叫住了。“你要去哪里,嘉莉?”
他问。“去那边的面包房,”
她回答。“我替你去好吗?”
他说。她默许了,他就去了。每天下午,他都要到街角去买报纸。“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他会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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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她开始使唤起他来。可是,这样一来,她就拿不到每星期那12块钱了。“你今天该给我钱了,”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星期二,她说。“给多少?”
他问。她非常清楚这句话的意思。“这个,5块钱左右吧,”
她回答。“我欠了煤钱。”
同一天,他说:“我知道街角上的那个意大利人的煤卖2毛5分一蒲式耳。 我去买他的煤。”
嘉莉听到这话,无动于衷。“好吧,”
她说。然后,情况就变成了:“乔治,今天得买煤了。”
或者“你得去买些晚饭吃的肉了。”
他会问明她需要什么,然后去采购。随着这种安排而来的是吝啬。“我只买了半磅牛排,”
一天下午,他拿着报纸进来时说。“我们好像一向吃得不太多。”
这些可悲的琐事,使嘉莉的心都要碎了。它们使她的生活变得黑暗,心灵感到悲痛。唉,这个人变化真大啊!
日复一日,他就这么坐在家里,看他的报纸。这个世界看来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 天气晴好的时候,他偶尔地会出去一下,可能出去四五个钟头,在11点到4点之间。除了痛苦地鄙视他之外,她对他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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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没有办法找到出路,赫斯渥变得麻木不仁。每个月都要花掉一些他那本来就很少的积蓄。现在,他只剩下500块钱了,他紧紧地攥住这点钱不放,好像这样就能无限期地推迟赤贫的到来。坐在家里不出门,他决定穿上他的一些旧衣服。起先是在天气不好的时候。 最初这样做的时候,他作了辩解。“今天天气真糟,我在家里就穿这些吧。”
最终这些衣服就一直穿了下去。还有,他一向习惯于付1角5分钱修一次面,另付1角钱小费。 他在刚开始感到拮据的时候,把小费减为5分,然后就分文不给了。 后来,他去试试一家只收1角钱的理发店,发现修面修得还可以,就开始经常光顾那里。 又过了些时候,他把修面改为隔天一次,然后是三天一次,这样下去,直到规定为每周一次。 到了星期六,他那副样子可就够瞧的了。当然,随着他的自尊心的消失,嘉莉也失去了对他的尊重。她无法理解这个人是怎么想的。他还有些钱,他还有体面的衣服,打扮起来他还是很漂亮的。她没有忘记自己在芝加哥的艰苦挣扎,但是她也没有忘记自己从不停止奋斗,他却从不奋斗,他甚至连报上的广告都不再看了。终于,她忍不住了,毫不含糊地说出了她自己的想法。“你为什么在牛排上抹这么多的黄油?”
一天晚上,他闲站在厨房里,问她。“当然是为了做得好吃一些啦,”
她回答。“这一阵子黄油可是贵得吓人,”
他暗示道。“倘若你有工作的话,你就不会在乎这个了,”
她回答。他就此闭上了嘴,回去看报了,但是这句反驳的话刺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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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 这是从她的口里说出来的第一句尖刻的话。当晚,嘉莉看完报以后就去前房间睡觉,这很反常。 当赫斯渥决定去睡时,他像往常一样,没点灯就上了床。 这时他才发现嘉莉不在。“真奇怪,”
他说,“也许她要迟点睡。”
他没再想这事,就睡了。早晨她也不在他的身边。说来奇怪,这件事竟没人谈起,就这么过去了。夜晚来临时,谈话的气氛稍稍浓了一些,嘉莉说:“今晚我想一个人睡。 我头痛。”
“好吧,”
赫斯渥说。第三夜,她没找任何借口,就去前房间的床上睡了。这对赫斯渥是个冷酷的打击,但他从不提起这事。“好吧,”
他对自己说,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就让她一个人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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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残酷的衰落:虚幻的机会
圣诞节一过,万斯夫妇就回到了纽约,他们没有忘记嘉莉。但是他们,或者更确切地说,万斯太太却从未去拜访过她,原因很简单,嘉莉没有写信告知自己的地址。 按她的性格,当她还住在七十八街时,倒是一直和万斯太太通信的。可是当她被迫搬进十三街以后,她害怕万斯太太会认为这意味着他们处境艰难,因而就想方设法不透露她的新住址。由于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办法,她只好忍痛割爱,干脆就不给她的朋友写信了。 万斯太太感到奇怪,怎么会这样音信全无,以为嘉莉一定是离开了这座城市,最后就当她失踪了,不再去想她。因此,当她到十四街去买东西,碰见嘉莉也在那里买东西时,着实吃了一惊。“哎呀,惠勒太太,”
万斯太太说,从头到脚扫了嘉莉一眼,“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你不来看我?我一直在想,不知你的情况怎么样了。 真的,我——”
“看见你我太高兴了,”
嘉莉说,既高兴又为难。 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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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偏偏赶个时候碰到万斯太太,真是再糟不过了。“呃,我就住在这一带。 我一直想来看你。 你现在住在哪里?”
“五十八街,”
万斯太太说,“就在第七大道过去——二百一十八号。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我会来的,”
嘉莉说道。“真的,我一直想来。我知道我应该来的。 真是遗憾。 可是,你知道——”
“你的门牌号码是什么?”
万斯太太问。“十三街,”
嘉莉很不情愿地说,“西一百一十二号。”
“喔,”
万斯太太说,“那就在这附近,是不是?”
“是的,”
嘉莉说,“你什么时候一定要过来看我啊。”
“好的,你是个好人,”
万斯太太笑着说,这时她注意到嘉莉的外表有了一些变化。“这个地址也很说明问题,”
她又对自己说,“他们一定是手头拮据了。”
不过她还是非常喜欢嘉莉,总想照顾她。“跟我一起进来一下吧,”
她大声说,转身走进一家商店。当嘉莉回到家时,赫斯渥还是像往常一样,在那里看报纸。他似乎对自己处境完全无动于衷,他至少有四天没刮胡子了。“唉,”
嘉莉想,“要是她来这里看见他这个样子,会怎么想呢?”
她摇了摇头,心里难受极了。看来她的处境已经变得无法忍受了。她被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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