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_作者:高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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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_作者:高鸿-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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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要过年,茂生家却连看的一分钱也没有。弄地方出尽了血,没能力缓过气来。家里冷清清的,冰锅冷灶,没有一点要过年的气氛。母亲的脸上挂满愁容,凄凄清清,腊黄得象一张裱纸。父亲的脸上象刚耕过还没来得及耙的荒地,蕴藏着无尽的苍桑,胡子象羊啃过却没有啃尽的坟头,稀稀地挂在那里,眼神空洞洞的,看不出内容。黑蛋送来了一块猪肉、一瓶白酒并一包茶叶,这是他每年的规矩。大姐夫还没有来,他也许会让孩子送来两包香烟,肉是不会有的。秀兰去年曾带来过一块猪肉,足足有十几斤,岳母把猪血黄(用荞面浸的猪血)、油糕、米馍、丸子等装了一袋子,正月里他们直吃到十五。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可能家里忙。正月里有几个同学要结婚,已经给了话,行礼的钱还不知在哪。
  黄昏的时候贵芳来了,贵芳说秀兰没来?茂生说没有。贵芳说快过年了你也不去看看丈人丈母?茂生苦笑了一下,说还没有。贵芳说过年了你也不给秀兰买件新衣服?茂生说还没有,拿什么买呀?后半句没说出来,他觉得脸上发烧,滚烫烫的不知该往哪撂。贵芳眯眯地笑了,说:“我知道秀兰不缺衣服,但你买的就不一样。——她是你的人了呀!”说完又笑,咯咯咯咯,象只觅食的母鸡,拧着肥硕的屁股扭来扭去。一颗瓜子皮粘在嘴上,用劲地唾了一口,才吹了起来。她不屑地看了那瓜子皮一眼,一只脚在地上拧了拧,看着他又笑,说:“你可不要忘了呀!”一阵风似地就不见了。 

三十四(4)   承包发财   文 / 高鸿 

  农村实行责任承包制后,队里唯一的经济来源苹果园也对村民实行承包。第一年试行由两家来共同承包,每户上交队里几千元钱。胆小的村民看到这个天文似的数字就怕退了,队里经营的时候一共也卖不了那么多钱呀,这不是设了火坑让人往里面跳吗?
  有胆量的人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觉得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因为队立经营的时候谁也不把果树当回事,春不施肥,夏不打药,秋不追肥,冬不剪树。果树在春天的时候很关键,施肥、打药、疏花、疏果,样样不能少,否则即使风调雨顺的年成,苹果也不可能长大,变不成多少钱。村人的畏缩给了曾经经管过果园的宝栓、福来两家很好的机会,他们毫不犹豫就把果园接了过来,然后花钱从果业公司请了技术员来修剪果枝。第二年的春季,他们从信用社贷了款,又施肥又打药,果树开花的时候雇人疏花;果子坐住的时候雇人疏果。这两家人在村里的威信都不高,雇人干活大家都要工钱。宝栓也不含糊,每个妇女一天一元四角八,是当时外面的标准工钱。福来不愿意落后,把工钱提高到一元五角!大家都说这两家人吃错了药,疯了,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哩!
  豆花本来就是个爱热闹的人,看着园子里有那么多的人给自己干活,就跟生产队上的大集体一样,她高兴得合不拢嘴,抱着个小外孙边走边扭,有时一个人还哼些曲子,酸得女儿直皱眉头。
  丰厚的劳动报酬马上得到了积极的响应。谁跟钱有仇?于是家里只要有女人的都出动了。连外村的妇女也来了。两家的果园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大家于是就站着不走。有的妇女可怜得连饭也吃不上,哭着让豆花把她留下。她们自降身价,情愿一天给一元钱就行。这样一来,要高工资的人没人雇了,最后竞争的结果是每天五角钱也有人干。这场闹剧从疏花到疏果持续了两个多月才落下帷幕。
  春花秋实。庄稼不亏人,果树也一样。秋日的果园一片清香,金灿灿的黄元帅、红彤彤的大国光把果园打扮的异彩纷呈,每棵果树都结满了果实,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果业公司亲自给他们联系了南方的果商,果商带来了两个十吨的大卡车,装得满满的。村里人象看娶媳妇一样围了上去,看果商把厚厚的一沓钱递到了宝栓和福来的手里——那是一笔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的数目呀!足足可以盖两院地方!宝栓拿着钱当时就哭了,边哭边数。活这么大,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钞票,并且这些钞票已经属于他了!宝栓还清了贷款,在原来的地基上盖了五间上房,从此在村里就是牛人了。
  两家被村人并不看好的人突然发了财,村里人心里很不平衡,后悔自己没有承包。由于队里当时和承包户签订的是三年合同,要毁也不容易,于是大家便想了一个办法,要求每个果园搭两户人,这两户人只占果园的四分之一。
  宝栓福来不答应了。——凭什么呀!当时让你们承包,没一个人愿意,都看我们的笑话。现在人家赚钱了,你们就眼红了!说归说,村里要办的事情就一定能办成,毕竟是改革初期,大家心里还没底,新任的主任和书记一顿咋唬,宝栓先蔫了下来,福来也妥协了。可是全村二百多户人,家家都想往里搭,这就不好办了。主任于是想出一个办法:抓阄,谁抓着谁进。大家没意见。抓阄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去了,一家出一个人,茂生的父亲也去了,可惜没抓到。抓到纸条的人象中了大奖一样兴奋,好像那个纸条就是一万元钞票似的。
  贵芳刚走,宝栓的儿子红兵来了。
  红兵说他父亲叫茂生过去。问干啥,不说。宝栓的儿子红军跟茂强都参军了,经常让茂生替他们写信。茂生写的信能把他们一家人感动得流下眼泪,把他们想说的话都说了。宝栓常常骂他的几个儿子都是狗日的,没一个好熊!宝栓承包果园发财后,见了人就有了架子,一般人轻易不搭话,但是对茂生还是很客气的。
  茂生随了红兵来到宝栓家里,宝栓老婆燕娥热情地招呼他进去,拿了根烟就让他抽。茂生不会抽烟,宝栓说:“你看好了,这可是好烟!——大重九,红军从云南寄回来的。”茂生以为又是叫他给红军写信,就问红军的信是否来了?燕娥说还没有,也不知咋回事,好长时间没有来信了。燕娥问茂强来了没有?茂生说没有。就问她有什么事?燕娥说先坐到炕上歇歇,喝杯茶再说,要不先看会电视。茂生说没事我就走了,还忙着。宝栓说厢房的顶棚没糊,过完年驻队干部要在我家住,得赶快糊了,我给你十元钱。茂生知道驻队干部在谁家住,队里是要给人家钱的。这糊顶棚的钱当然也是队里出,宝栓这样做,其实是照顾自己的。于是二话不说开始打浆糊。燕娥忙出忙里地给他做助手,不住地问长问短。
  宝栓家的房子被火烧了以后,全家人住在大队的果园里。宝栓是果园的技术员,一年大多时间都在果园劳动。新修的上房间口很大,装了玻璃窗,比原来亮堂多了。屋里大立柜,高低柜,床头柜样样都有;电视机、收录机、缝纫机,一样不缺。炉火熊熊,炉筒被烧红了半截,家里暖烘烘的,炉子上的锅里热气腾腾,阵阵肉香溢了出来,刺激着茂生的神经。
  糊顶棚是个技巧活,不是每个人都能干了。把湿透的一张报纸粘在用纸条缠过的竽杆上,谈何容易?茂生不一会脖子便仰得生疼,腿也直打哆嗦。至午夜时,终于糊完了,洗过手后燕娥便把煮好的肉端了出来,茂生说他累了,不想吃,燕娥非让他吃了再走,把筷子硬塞在他手里。茂生还是不吃。宝栓生气了,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还跟我记仇是不?”说心里话,茂生对宝栓从来就没好感,对这一家人也没好感。尽管是隔墙邻家,两家一般是很少来往的。这两年,是两个当兵的孩子把两家人又扯到了一起。母亲没事的时候就跟燕娥凑在一起拉话,说的都是牵心挂肠的话。两个女人说着说着便开始流眼泪,一哭就什么也不想做了,家里冷清清的,令人窒息。
  这个冬天好漫长呀! 

三十五(1) 果园风波   文 / 高鸿 

  豆花家也买了电视机,让孩子来叫茂生一家去看。茂生母亲没那份心思,茂生去了一次,发现人很多,屋里都坐不下了,豆花于是就在院里放了很多小凳子,把电视机搬到院子来放。看电视的多是孩子,其次是晚上睡不着觉的男人。大家边看边评论着,院里很热闹。豆花滚了一壶茶给大家倒上,男人们每人发一根纸烟,小孩子一开始去了还有糖果吃,因此他们越发积极地涌了进来,早早地院子就没座位了,豆花于是就拿了几根原木放在那里,上面也座满了人。电视开始后豆花里里外外地忙碌着,象过喜事一样高兴,电视里演的什么内容她不关心,她关心的是院子里有多少人。
  宝栓家也有电视机,可就是没人去看。燕娥也是个热心人,曾经想把大家拉过来,被宝栓拦住了,他说有那个必要吗?我们跟豆花这种无耻的女人较什么真?没劲。偶尔也有本家的人带着孩子去看,宝栓不冷不热,来也好,不来也罢,他不在乎这个。
  福来和宝栓在果园干了一年,结下一些私仇。两家把地分成了两块,各干各的,相安无事。苹果熟了的时候宝栓家的苹果开始减少了,仔细一观察,原来脚印都是从那边过来的,宝栓就找福来算帐。福来哪肯承认,一口咬定没偷。红卫、红兵于是晚上悄悄地蹲在树下守候,半夜的时候看见豆花拿了个蛇皮袋就来了。豆花走到苹果树下的时候四面张望了一下,发现没啥动静,就大胆地摘了起来,像摘她家的苹果一样自在。红卫红兵大喊一声,把豆花吓坏了,以为鬼来了,扔下袋子就跑。兄弟俩哪肯放过,上前就把她压倒在地,豆花大声地嚎啕起来,两家人便都来了。宝栓用手电筒的强光罩着豆花的脸,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福来说怎么回事?明知故问。豆花又哭又闹,说这两个绝死鬼把她压倒在地,摸她的奶!红卫红兵气坏了,说你真不要脸,那么老了,奶都蔫了,跟老猪婆一样,看见都恶心——谁稀罕了!福来不依了,拉着兄弟俩就要去派出所。红卫红兵气得浑身发抖,扑上去把福来压倒在地,挥拳就打。豆花疯了似的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宝栓的男人命根,狠命地往下拽。宝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下身便象刀割一样疼了起来,双手捂了那里在地上打滚……
  后来,两家在果园中间打了一堵墙,谁也不跟谁来往。
  转眼就到腊月二十三,这天是杀猪的日子,也是敬灶王爷的日子,家家门前热气腾腾,褪了毛的肥猪被挂了起来,白得耀眼。茂生用糊顶棚的钱买了个镜框,准备正月里给同学行礼。路过东李村的时候,看见一群女孩子站在村口,就听得一个在喊:“秀兰快看,你女婿来了!”茂生一愣,脚下一滑,镜框便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秀兰走了过来,看看茂生,又看看地上的玻璃碎片,柔声地问:“没把手弄烂吧?”茂生说没有。秀兰要看,茂生忙缩了回去,就听见对面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秀兰的脸蛋绯红,长长的辫子在腰间摆来摆去。
  “你把年货置了没有?”她悄悄地问。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十元钱,要他拿上。
  订婚两年了,茂生还没给过秀兰一分钱,却每每要花她的钱。
  茂生把钱推开了,脸倏地红到脖根,低声说了句:“我走了。”头也不回匆匆地往黄泥村去了,只听见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路上茂生的心情都很坏,进了村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回到家母亲问也不说,拉了床被子就躺下了。天快黑的时候秀兰来了,她带来了一方猪肉,一捆粉条,还有一些苹果。见屋里冰锅冷灶的样子,忙动手做饭。饭做好后便说她要走,留也留不住。茂生送她到大路口,秀兰拿出十元钱塞给茂生,说不能空着手过年呀!茂生不要,她便恼了,塞了钱在他手上,扭头就走,喊也喊不住。
  月亮出来了,冷清清的,象一弯细细的银刀,幽幽地叹息着,踽踽独行。茂生屏气聆听,两行冷泪顺着双颊慢慢地流了下来。
  那个冬夜是如此的寒冷,茂生躺在冰冷的炕上辗转反思。秀兰的影子袅袅地在眼前晃动,渐渐模糊成一团黑雾,向无边的黑暗遁逃而去…… 


三十五(2) 新女婿上门   文 / 高鸿 

  茂生睡不着觉,浑身冷得发抖,突然想起姐夫拿来的一瓶酒就在那里,于是打开来猛地灌了一口,辣得他龇牙裂嘴,差点掉下眼泪。一股暖流从里到外渗了出来,寒意渐消,心情也好了许多。于是闭上眼睛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就灌下去一截,把前襟也弄湿了。
  一缕哀伤的愁绪汹涌澎湃地翻上了喉头,他突然觉得这世界真可笑,不公平的事情太多。黑暗中仿佛有一些尖锐的声音,笑得阴凉而诡秘,使淡淡的夜气也羞涩了。一些冰冷的液体从脸上划落,砸在满是酒气的手上,腾腾地便生出一团白雾,氤氲的空气似乎要致他于死地,他突然狂吼一声,象只绝望的苍狼一样啸叫起来,凄厉的叫声划破沉寂的夜空,在茫茫的夜幕中迅速逃逸……
  年好过,一觉便到了天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把茂生从睡梦中惊了起来,睡眼惺松就听见院子里人声鼎沸,拜年的队伍已浩浩荡荡地拥了进来。大人的脸上喜气洋洋,一身行头新崭崭的;孩子的脸上红扑扑的,花里胡哨的新衣服有些雍肿。大家问一声:“年过得好!”便向着灶火跪了一地。茂生忙翻身下炕,随着大家也跪了下来,给父母拜年。
  拜年是男人的差事,与女人无关。新媳妇第一年是要拜年的,同女婿一起磕头。村里拜年的人好打发,大人一支烟,小孩两颗糖,新媳妇来了就必须给钱,十元八元不多,一元两元不少。天无绝人之路,临近年底的时候红卫家突然来买猪,这个时候买价格明显很低,茂生无奈,就把那头半大不小的猪仔卖了,加上秀兰给的十元钱,这年是足够过了,至于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他还没想好。
  初七之后考出去的同学便陆陆续续地来了。来了就不免喝酒,在茂生家的小屋里海阔天空地一夜,天亮时才呼呼睡去,吃饭也叫不起来。大家都很关心他的命运,对秀兰的表现更是由衷地钦佩,都说茂生你考场失意,情场可得意呀!人生不可能太完美,你应该知足了。茂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一味地点头。母亲不住地劝他少喝点酒,大家的脸上神采飞扬,意气奋发。
  不知是谁倡的头,于是便一致要求到秀兰家去。本来大年初二新女婿是要给老丈人拜年的,顺便把媳妇叫来住几天。茂生没这个心情,也就一直没去。在大家的吆喝下,他们一行四人去了东李村。
  一进门大家就感觉到了不一样:巍峨的大门楼油光闪闪,一对小石狮威严雄壮地蹲在那里,彰显着尊容富贵;院子用青砖铺了,北边三面接口窑洞,弓形的月牙窗工艺精美,巧夺天工;院子很大,东边鸡笼旁边是高高的玉米仓子,金灿灿地耀眼,硕大的仓子里装满了玉米,上贴“五谷丰登”,一看就知道是殷实人家;南边一排整齐的房子,里面有磨面机、粉碎机等机械;院子很大,在西边的栅栏里还围了一群羊,正在咩咩地叫着,栅栏上贴着鲜红的对联,中批是“牛羊满圈”。旁边的碾子上贴着“青龙大吉”,磨子上贴着“白虎大吉”。
  岳母非常激动,忙叫孩子去喊秀兰回来,说茂生来了,快点。岳父正躺着看报,忙跳了下来,拿起烟给大家散发。看着茂生的同学这么体面,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
  秀兰不一会就回来了,脸红彤彤的,胸脯一起一伏,象是刚跑过百米。她笑着跟同学们打了招呼,茂生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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