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一声轻轻的喵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低头就看见小黑儿在床前仰首轻叫着。
「你想要我陪你去遛达吗?」寒雨若掀被下床穿了鞋,便笑着说:「我就带你出去随便走走吧。」
小黑儿听了便灵巧地上前几步,跟在他的脚边。
早晚秋意已渐浓,凉爽的风令人感到浑身舒畅,寒雨若带着小黑儿随兴而行,隐约中听见有话语声从凉亭方向传来,好像是骆以行的声音,他便转往那方向走去——
「……这次因为墨龙血珠和《玄天秘录》的事,官府重新调查了青衣帮,也抓到了几个青衣帮的余党,一番严刑拷打后,青衣帮的余孽终于招供,这两年来所发生的数个富豪之家被灭门劫财的血案,都是帮主罗炯翃率帮众所为,听说得到的所有财物,除了暗助朝廷得势官员扩大势力外,也偷养私人军队,意图造反推翻皇室自立为王。」
骆以行看着两个甫自京城归来不久的友人。「这是以讹传讹吧,青衣帮只是小头小脸的江湖三流帮派,帮主罗炯翃绝没那个能耐养军队造反。」
侯季山见他不信,忙又说:「但皇城内对这个传言十分重视,已派人着手调查。」
骆以行只是笑了笑,端起茶碗啜了口清茶。「这只是有心人藉此放话,用来打压、排除异己的手段罢了。」
「骆兄言之有理。」言景聪点了点头,啜了口茶一转话题:「若是所有的灭门惨案全是青衣帮干的,那下手还真是狠呢,打劫也就算了,竟连一个活口都不留。」
「是啊,我还听说只要稍具姿色的女眷都被先奸后杀,真是人神共愤,天理不容,所以才会遭到灭门毁帮的恶报,据说帮主罗炯翃被霍山双妖所杀,死状极惨。」侯季山说。
言景聪却惊咦一声。「不是被洪山五怪乱刀分尸吗?」
侯季山一耸肩。「众说纷纭,谁晓得哪个消息是真,哪个消息是假啊?」
听着两个好友的对谈,骆以行实在很想制止他们,因为当事人就在这彤霞山庄里,虽然不会被他听见,但总是不太好,正当他想开口转移话题时,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猫叫声,他没由来的心头一惊下意识一转首,却见寒雨若惨白着一张俊颜,双眸含泪,呆愣地看着三人。
骆以行愣了一愣,心里暗叫声:糟!旋即慌急地站起转过身无措地说:「雨若,你……你出来散步啊,那个……风很大,有点凉了,我陪你回房间吧。」话落上前伸手就想扶他回东院的住处。
寒雨若凝着他,用最大的力气却只能发出蚊蚋般的细音:「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他们杀了人家全家大小,一个活口也不留,是真的吗?」
「这……」骆以行只是慌急无措地说:「没……没有啦,他们随便乱说的而已。」
他这欲盖弥彰之语怎能骗得过聪慧的寒雨若?他缓缓地坐倒在地上,低头泣语:「他们骗我,他们说只是要去偷窃而已,我信以为真,我到底害死了多少人?我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此刻,骆以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该让他知道的事全让他给听见了,这该怎么办才好。
正当他焦急无措时,垂首低泣的寒雨若抬手揪着心口,用力咳了两声,随即地面落下数滴的鲜红,骆以行见状慌得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扶着他急唤道:「雨若,拜托,不要这样吓我。」
他尾音才落,寒雨若已昏摊在他的怀里,他低头一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寒雨若嘴角溢流着鲜血,面如死灰,他却只能慌得急唤:「雨若!雨若……」
偕同娇妻到花园散步的蔺珪笙,听见了他的急唤声,立刻循声赶来,乍见此情况也不由一愣,但旋即反应过来,快步冲上来从他怀里抱起寒雨若,回头对娇妻急声说:「你快回去拿药!」话落便朝东院奔去。
黎嬿贞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娇躯一旋拉起裙摆便急急地往西院奔了回去。
这下惨了!如果寒雨若有个万一,他就是万死也无法向好友交代,骆以行忍不住向凉亭内那两个尚一脸莫名其妙的好友抱怨道:「我会被你们两个长舌公给害死!」说完抱起小黑儿也追着蔺珪笙朝东院奔去。
侯季山和言景聪转首相觎,一脸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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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外头的虫鸣也已停,东院的灯火却还通明着。
蔺之颿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垂着头似在沉思。
绫香则坐在门边的椅子上,遥看着二少爷和床榻上的公子,为了怕有突发状况,大少爷和少夫人今晚就暂住在隔壁的客房里。
这时,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绫香回神起身过去开门,门外是蔺亙宇和葛вⅲ唤搅松骸缸鳌⒎蛉恕!
蔺之颿这才回过神来,看见双亲这么晚了还来到这里,便起身相迎。「娘,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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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之颿心口有点闷痛,感激深夜归来的双亲,还特地来探视爱侣,却只能轻吸口气点点头。「已经没事了,如果……当初我不要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出手重伤了他,也不至于害他这样内伤难愈时而复发,我……」他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无限悔恨。
蔺亙宇上前拍拍儿子的肩头。「这样的后悔将会提醒你要更加地珍惜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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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蔺之颿被一阵低泣声扰了眠,仔细辨听那泣声似乎就在身畔,当他欲确认时,那泣声夹杂着一阵低语。
「……对不起……都是我害死了你们……是我害的……是我……是我……对不起……对不起……」
那不是爱侣的话音吗?蔺之颿瞬间清醒坐了起来,只见爱侣闭着双眼,泪水直淌,不停地梦呓着,他忙将他摇醒。「雨若,雨若,你醒醒呀。」
寒雨若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他,泪水还是直淌。
蔺之颿将他抱起拥在怀里,柔声安慰:「没事了,你只是作恶梦而已,没事了。」
寒雨若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哭泣,反而揪着他衣襟,低语自责:「骆大哥他们说,那些人家大大小小都被杀了,连小孩也不放过,他们每个人家里都有好多、好多的人,他们都是我害死的……都是被我害死的,虽然他们都是把我接走之后才开始行动,可是——如果我不要听他们的话,就不会害死那么多人了……」
「这不是你的错,青衣帮那些坏蛋本来就想杀人劫财了,你只是被利用来使事情进行得更顺利而已,你也是个被害者,不该把所有的罪全揽在身上,懂吗?」蔺之颿安慰他。
「可是——」寒雨若抬头看着他。「如果不是我助纣为虐,他们就没办法得逞那么多次,不是吗?」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蔺之颿开始觉得生气了。「是那些个老家伙欺你年幼,贪恋你的美色才招来祸端,引来灭亡的。」
寒雨若凝着他。「可是你不是啊,虽然后来我才明了这一切都是他们刻意安排的,可是你和大哥当初是路见不平才救我的,如果……如果……」他低下头泣道:「不是因为巧合下得知我娘已过世了,我会把你们都给出卖了,也许之前的那些人对我是存着玩弄的心态,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每一个人都对我那么好,伯父、伯母甚至还愿意接纳我这个来路不明、居心不良的人,大哥、大嫂费尽心力救治我,像我这样作恶多端的人渣,怎么有资格留在这里、陪在你的身边?我根本不配!根本不配——」
「傻瓜!你为什么要这样胡思乱想?」蔺之颿将他紧拥在胸前,为他心疼得一颗心都拧痛了起来。「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污秽和不堪,我也没有你想的那般清高,我也和那些老家伙一样贪恋过你的美色,我也怀疑过你来到我身边的目的,更在毒娘子事件中,因恼恨你的背叛而下重手伤你,让你几乎命丧我手中,我绝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就让我们彼此扯平,不要再为过去的事自责了,好不好?」
寒雨若伏在他陶前无声垂泪,好半晌才呜咽着低语:「之颿,放手让我走,好不好?」
蔺之颿闻言愣了一愣,回神后双手扶着他肩头急声问:「走?你要去哪里?你想去哪里?」
寒雨若没敢抬头看他,只是低答:「去我本来就该去的地方,我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接受惩罚了……」
原来他想离开这个人世!蔺之颿惊愕之后,语带激动地说:「不行!我不准!这就像挖了我的心一样,你教失去你的我如何活下去?如果你坚持一定要这么做,我就陪你一起下地狱代你受罚。」
寒雨若闻言仰起脸来,凝注着眸中透着毅然的他,幽幽地道:「你是在威胁我?」
蔺之颿用力一点头。「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威胁你不得离开我,不得离开我们的身边。」话落神情、语气一转,似呐喊般深情哀求:「雨若,我爱你,不要狠心独留下我,不要这么狠心,好吗?」
寒雨若不语,再度垂首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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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翌日起,寒雨若却像是失了魂般,只是拥被坐在床上,对前来陪伴探视的所有人都只是恍神的凝注,虽然有正常的进食、服汤药,但神情却愈见恍呆。
他的状况让蔺家的每个人都急了,就连蔺珪笙和黎嬿贞似也束手无策。
晨曦透窗而入,鸡啼破晓,蔺之颿抱拥着哭得双眼红肿而睡着了的爱侣,呆然出神。自那天以后,爱侣总在下半夜的睡梦中哭泣着醒来,然后重复着无尽的自责之语,直到泪尽力竭才昏睡过去。
蔺之颿眼见爱侣如此,日复一日的心痛,已让他忘了昔日的喜乐之心是什么样的感觉了,让爱侣轻轻睡下拉上被子,下床拿过面巾浸湿拧干,轻轻拭去他满面的泪痕,凝看着爱侣只觉心里闷苦,这样下去爱侣还能撑多久。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二少爷,我送早饭来了。」
蔺之颿回神,应了声:「进来吧。」
绫香推门进来,看见二少爷坐在床边,手拿着面巾,遂问:「公子刚刚才睡着吗?」
蔺之颿觉得无限疲累地闭上眼,轻点头。
绫香张口欲言,最后却只是无声地轻叹口气,把早饭摆上桌,回头道:「二少爷,您累了吧,由我来接手照顾公子,您去歇息一会吧。」
蔺之颿起身将面巾放回洗面架上。「这里就拜托你了,我到大哥那边去一下。」话落转身走了出去,却在外厅的门口,差点与欲进入的身影撞个满怀。
骆以行赶忙往旁边一让,双手紧抱着一坛祖传秘方的养生药酒,见至交低头往外疾走,不由慌急地问:「之颿,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是不是雨若怎么了?」
蔺之颿闻言不由一愣,注视着好友片刻才摇头。「没事,他刚刚睡着了。」最近,几乎所有的人都神经紧绷,只要他稍稍有异状,每个人就紧张兮兮地问雨若是不是怎么了?
骆以行看好友红着一双眼,神情似十分疲惫,他除了自责外还是只能自责。「那个……我叫人从家里带了坛祖传的养生药酒来,我问过蔺大哥了,他说可以每天给雨若喝一点。」话落就欲把药酒递交好友。
蔺之颿没有去接,只是朝内室看了眼,示意道:「交给绫香就行了。」话落便匆匆往外走。
骆以行看着好友疾行而去的背影,心里的自责也更深了,刚才他在前院遇到带着侍婢正要出门的葛вⅲ凳且焦垡裘硇碓福氪缺墓垡舸笫勘S佑耆艨斓愫闷鹄矗氲阶约阂皇钡氖韬觯Φ煤耆舻男牟「餮现兀两灰患胰艘惨蚨萑胍黄钤撇椅碇校睦锞透拥毓獠蝗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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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之颿来到西院,举手在大哥的房门轻敲数下。
「进来。」
蔺之颿推门走了进去,看见兄长和嫂嫂坐在小厅的圆桌边,似在商量着什么。
「有什么事吗?」蔺珪笙问。
蔺之颿看了两人一眼,轻吸口气。「大哥,你们应该做得到吧?我想让雨若忘记所有的事,忘了他以前所有的痛苦记忆,你们应该配得出这样的药方吧?」
蔺珪笙夫妇闻言不由惊然地相视一眼,黎嬿贞更忍不住起身想上前详问原因。
蔺之颿垂下头去哽咽地说:「我没办法再这样看他痛苦下去了,我真的没办法……」
黎嬿贞转首看着夫婿,蔺珪笙亦站了起来,走至小弟身前,沉着嗓音说:「你知道吗?这样的药方有严重的作用,会伤了雨若的脑子,会让他反应变钝,严重时会变得痴傻,你真的愿意这样吗?」
「那又如何!」蔺之颿抬起头,双眸含泪地注视着兄长。「我宁愿他痴傻地过日子,也不要他痛苦终日,夜夜悲泣到天明,看着他被过去的痛苦所折磨,我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痛苦,却无能替他分担一丝一毫,所以就算他变痴、变傻也没关系,我会照顾他、深爱他一辈子,只要他平安无忧地过日子就好。」话落再度垂下头去。「你们能明白我的恐惧吗?我好怕他会发疯,我怕终究要失去他,到那时就再也难以挽回了——」
蔺珪笙自然能体会小弟的痛苦和恐惧,不禁转首看向娇妻。
黎嬿贞亦看着他,一会才轻步上前,柔声说:「颿弟,事情还不到如此严重的地步,雨若这心病并非一朝一夕所造成的,他自己也没办法去控制那内心巨大的黑暗和痛苦,也许你不太明白,雨若愿意好好吃饭、喝汤药,这表示他正努力地对抗那痛苦的黑暗,因为大家的关怀和你的深爱之情,才给了他这样的力量,你能明白吗?」
蔺之颿抬起头看着嫂嫂,盈泪的眸中有着些许的诧异。
蔺珪笙微笑着一拍小弟的肩头。「我和你嫂嫂会帮他调整药方,让他晚上能一觉到天明,白天恍神的情况自然会好转,虽说能治好他心病的心药,也就是养育他长大的养母已身故了,但你是他目前最好的良药,也许药效有点慢,要几个月甚至长达数年,无论如何,为了雨若、为了你们的将来,你一定要撑下去才行。」
蔺之颿抬手抹去眼泪,明白地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大哥和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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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
寒雨若坐在圆桌边,看着竹笼内的小黄莺跳上跳下,发出悦耳的鸣唱声。
绫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边缝着要给小黑儿的布球边观看他,自从大少爷为公子调整药方后,公子一夜安眠到天明,白天恍神发呆的情况立刻改善了许多,虽然眸中仍不时盛满忧郁,但已经可以和人好好地应对了。
竹笼里的小黄莺是老爷买来给公子的,希望能逗他开心,也买了些有趣又好玩的童玩,把公子当小么儿般宠溺。
寒雨若看了小黄莺好一会后,转首望向窗外的庭园,开口道:「我想到花园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