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飞上去接过碗,林思东立刻把床稍稍摇起来一点,程远扶起解意,将枕头垫在他的身後。
容寂拿过路飞手里的粥碗,打算喂他。
解意笑了起来:“你们……都是身家过10亿的老板,容总更是掌握上千亿资产的大人,现在却跑来照顾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真是折煞我了。”他说话声音很低,显然还是没有力气,但看上去却似乎有了点精神。
林思东笑道:“有多少个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
容寂笑著点头:“是啊,林总说得对。”说著,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嘴边吹了吹,然後才递向前去。
解意略一犹豫,就著他手吃了下去。
路飞关心地问:“怎麽样?味道如何?咸不咸?淡不淡?”
解意的嘴里根本尝不出味道来,却点头道:“挺好的。”
等他把那一小碗粥喝完,林思东和程远见他显出了疲倦之色,便道:“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再来看你。”
解意微笑著,对他们点了点头。
这时已是盛夏季节,昼长夜短,成都又比北京偏西,有1个小时的时差,因此都8点多了天还亮著。
室内是中央空调,十分阴凉。解意躺了下去,这才问容寂:“你怎麽样?没事吧?”
容寂闻言,不由得心里一热。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心爱的,却为他受尽了伤害,然而,这人不但半点也不怪他,反而一直在关心他。细细想来,除了自己已去世的父母外,也只有这个人是真正地因为爱而关心他的吧?
他忍耐不住,伸手过去,握住了解意的手。
路飞连忙走到外面去,守在了门口。
解意的手冰凉,被他握住时,微微有些颤栗。他仍然觉得疼痛,但终於强忍了下来,没有挣开。
容寂倾身过去,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唇。
解意再次感受到极大的痛楚,身体有些微的颤抖。
容寂忽然反应过来,立刻抬起身来,关切地看向他,问道:“疼吗?”
解意迟疑了一下,承认了:“是,疼极了。”
“对不起。”容寂的眼圈红了。“是我让你吃了这麽多的苦。”
解意却很温和平静:“世事难料,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过去,无论遇到什麽样的惊涛骇浪,容寂都能从容不迫,对答如流。可是,这次他却不知该说什麽才好。看著消瘦的解意,他好半天才道:“是我对不起你。”
解意摇了摇头,忽然说:“官场太险恶,你要多保重。”
看著他唇角那一缕轻浅的笑意,容寂终於落下泪来。
今天是国庆节,整个上海市都笼罩在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浦东的星辰酒店是家新开张不久的庭园式精品酒店,占地48亩,由新加坡的戴氏财团全资兴建。这家五星级酒店是按照江南园林的规制而打造的,内部装修和设施设备极其豪华高档,而院中的小桥流水假山池塘也是独具匠心,一经开张,便生意兴隆。
这一天,上海有许多对新人举行婚礼,街上不时地有花车开过。星辰酒店也不例外,它的餐厅和庭园早就被人包了下来,有一对新人将在这里举行酒会,随後在餐厅里会有30桌高标准的喜宴。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庭院里已是百花竞放,池塘里金色的锦鲤穿梭来去,繁茂的绿树上偶尔竟有鸟鸣,虽处闹市,这里却是一片清静悠闲的桃源景象。
新郎解思和新娘戴锦是在教堂里举行的西式婚礼,礼成後便和客人全部开拔到酒店来。顿时,这里衣香鬓影,热闹喧哗,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戴锦的父母和二哥已提前几天到达了上海,而她的大哥戴曦也特地抽空在她的婚礼当日赶来。穿著白色婚纱的戴锦笑逐颜开地将大哥迎进庭院中,正在一边应酬的解思也连忙跟了过来。
“大哥。”他笑著叫道。“谢谢你能来。”
戴曦笑了笑:“你们的婚礼,我再忙也是要来的。”
解思大学毕业後没有继续攻读博士,而是回到了上海。在一家有名的美资律师行实习一年後,他便与戴锦合作,开设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开业不久,便有赫赫有名的中国大能集团、北京永基地产、海南欢乐集团、深圳远大装饰集团和新加坡戴氏财团在上海的分公司聘请他为法律顾问,接著,一些东南亚和非洲在上海的公司也纷纷委托他代理诉讼,随著几个引人注目的官司的漂亮胜诉,解思和戴锦这对金童玉女大律师便在上海滩声名鹊起,一时间炙手可热,风头无两。
事业扎牢了根基,两人便决定正式结婚。
解思为了父母,决定在上海举办一场高规格的婚礼,善解人意的戴锦自然全力支持。
前来参加婚礼的有解思以前的老同学,有他们过去的老邻居,更多的还是他现在的客户。戴锦的家世背景在上海的商界中已是尽人皆知,而解思背後更有财雄势大的几大集团的鼎力支持,经商者谁不善於跟红顶白?自然在接到请阑後全都跑来踊跃捧场。
戴曦看了看那些在秋日暖醺的阳光下端著酒杯谈笑的几张熟面孔,却关切地问解思:“你哥哥呢?不来吗?”
“要来的。”解思微笑。“他这次是去克什米尔拍一组照片,已经说过会赶回来,我想路上可能有什麽耽搁,也许会晚到吧。”
戴曦点了点头,忽然笑著感叹:“真没想到,3年没见,你哥哥忽然在商场上激流勇退,现在还去国家地理做了摄影师。”
说起这个,戴曦自是感到非常愉快:“是啊,谁都没料到,我哥的变化会这麽大。当年他去欧洲养病,足足治疗了一年,可把我们担心坏了。现在看他过得这麽开心,我也替他高兴。他辛苦了这麽多年,本来也该放下担子了。现在这担子应该由我来挑了。”
戴锦嘻嘻笑著拍了他一下:“得了吧,你哥现在是国际知名的摄影师,国家地理协会会员,一张片子要卖老价钱,收入可是不少。你老来了,别一副没你不行的鬼样子。”不知不觉间,她的口音和习惯用语里已经有了些上海话的味道。
解思听了,却是得意洋洋:“可他的经纪人是我,所以,他的收入也是我的。”
“恬不知耻。”戴锦笑骂。
戴曦看著妹妹和妹夫两情相悦的模样,也很开心,又知道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牵挂的人会来,不知怎麽的,内心深处就有了一种满足和兴奋。
快到晚餐时分,解意终於赶到了。
他匆匆在酒店房间里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白衬衫和牛仔衣裤,便出现在後面的庭院中。
解思一见到他,便大步跑了过来,与他紧紧拥抱。
解意轻笑道:“新婚快乐。”
解思笑著放开他,瞧了瞧他的气色,见他虽是黑了一点,却是神采飞扬,便很放心地说:“怎麽来的这麽晚?艾丽斯一直想让你为我们拍照片呢。”
“呵呵,一会儿就给你们拍。”解意笑。“那边的情况有些乱,飞机延误了,没办法。”
“没关系,回来就好。”解思与他勾肩搭背,著实亲热。“不用忙著拍什麽照片,今天你休息,我们请了专业的摄影师朋友。他在上海滩也挺有名的,不过当然比不上你。他很仰慕你呢。”说到最後一句,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诡秘,朝他挤了挤眼睛。
“尽瞎扯。”解意温和地笑著,不为所动。
3年前,他在成都的医院里治疗了半个月後,便已知要完成自己的心理重建是个非常艰难痛苦的过程。他对商界争斗已心灰意懒,遂决定去往欧洲,完成治疗兼重新学习。
其後在国内发生的一切变化他都没有再去理会。
他刚离开中国,已在容寂处了解到哥哥病情的解思便决定放弃继续求学,立刻束装回国,从而让哥哥不再担心家里,可以专心养病。
而解意的新境界公司最终以2000万人民币的价格被永基地产全面收购。解意临行前拒绝路飞再跟著自己,他便重新回到大能集团,任董事长特别助理,过渡半年後调往永基地产任总裁。
绑架解意的案犯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一口咬定只是普通的绑架勒索,没有幕後指使人,也没有其他意图。由於几方力量已达成妥协,该案没有再深入追究下去。
段永基离开了商界,正式进入政坛发展,到北方担任了一个相对比较穷困的大省的副省长。他发挥自己多年来在商界的特长,一上任便引进了几家有名的大财团在该省投入巨资,随即大搞基础建设,又建成了高科技工业园,一时间该省的GDP节节攀升,人民的生活水平明显提高,市场繁荣,失业率下降……3年下来,政绩卓著,已有传言他将升任省委副书记,看来也是仕途坦荡,春风得意。
马可则已成为国际级的天皇巨星。他在两年前成功转型,由偶像派逐步转为实力派,不再靠一张俊美无匹的面孔打天下,转而雕琢演技,後连续在国外的几大电影节上荣膺影帝,从此成为国际知名的亚洲巨星。为他成功打造新形象的,便是那个3年来始终伴随他左右的美丽男人。
在风光奇丽的阿尔卑斯山麓,解意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完成了自己的心理重建,随後为了巩固治疗,医生建议他出外走走,他又用了一年的时间游历世界,到了他非常想去而一直未能成行的地方,行踪遍及各大洲。他对文明古国和失落的文明尤其著迷,曾在埃及、中美洲、印度、尼泊尔等地盘桓了相当长的时间。
这期间,他不再作画,改而用镜头来记录自己对风景、人物、环境保护、战争、贫困、破坏等事物的感觉。他有著敏锐的艺术直觉,再加上深厚的美术功底和卓越的才华,使他拍出的照片有著与众不同的奇异感觉。
最初,他只是将自己觉得满意的照片从网上传给解思,供他欣赏,谁知解思却是比他更有商人天份,竟然将这些图片卖到了美国国家地理杂志,随即中国国家地理、文明、视觉等艺术类摄影专业类和时尚休闲类的诸多杂志也纷纷闻讯而来。解思便自称是解意的经纪人,开始“剥削压榨”解意的“剩余价值”。不久,解意便因其“充满浪漫主义和激|情的卓越才华”而被聘为国家地理的特邀摄影师。在摄影界,这被视为极其崇高的荣誉。
解意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由於长年在野外,不时地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他的身体竟然一点一点地强壮起来,精神也开朗多了。
两年来,他已穿惯了粗布衣裤,却有著另一种吸引人的性感魅力。西方的同行提起他时,总会加上一句赞叹:“那个英俊的东方摄影师。”见到他时,则会笑著招呼他:“嗨,英俊的丹尼斯。”热情如火的西方美女则通常会用“性感”来形容他。
时至今日,解思仍然对自己当初的灵机一动颇为得意。
解意看著弟弟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不由得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解思白了他一眼:“拜托,不要像对小狗那样行不行?你这不是在破坏我的形象嘛。”
解意正要调侃他两句,已有人发现他来了,纷纷往这边走过来。
戴锦来得最快,笑道:“哥,你到底来了,不然我都要考虑悔婚了。”
解思怒视她:“你说什麽?”
戴锦俏皮地一偏头:“怎麽了?本来就是嘛。要不是你有一个这麽英俊的哥哥,我憧憬著若干年後也许你也会成长得如此帅气,才会嫁给你的,不然你以为啊。”
解思听她这麽一说,顿时喜形於色:“对啊对啊,哥,你就是我的未来的现实版,让大家都看看,我将来只有比现在更帅。”
解意但笑不语。他的笑容灿烂,在淡金色的阳光下显得璀璨夺目,令人眩惑不已。
林思东、程远和路飞都围了上来,跟他亲热地寒暄著。
林思东笑道:“小意,你穿上这一身真是说不出的标致,显得年轻多了,倒像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程远笑眯眯地驳斥道:“你这个老土,懂什麽?这叫品味。小意现在很像来自欧洲的艺术家,表面的粗犷中显露著非常典雅的艺术气息。”
路飞一撇嘴:“你这才叫附庸风雅,听著叫人恶心。”
程远立刻斜睨著他:“是吗?我是附庸风雅?那你有什麽高见?说来听听。”他的脸上满是戏谑的笑意,多年来,他便是凭著这种笑得到“情场杀手”的美誉。
对著他的笑脸,路飞却沈著脸“哼”了一声:“干吗要说给你听?你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为什麽?”程远笑吟吟的,不知死活地撩拨著他。“我一直觉得咱们相见恨晚,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况且,我们又是合作夥伴,自然应该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别做梦了,谁跟你亲密无间?”路飞狠狠瞪了他一眼。“合作夥伴是公事,私人时间我和你可没什麽交情。”
听著他们斗嘴,解意颇有些惊讶,瞧了瞧似乎听得津津有味的林思东,他随即明白过来,不由得意外地看了对面的两个大老板一眼,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
林思东拉了他一把,亲昵地笑道:“咱们好久没见了,别去理那两个冤家。”
“嗯。”解意点头。
林思东打量了他一番,笑著说:“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在正式的社交场合穿得这麽休闲。”
“没办法。”解意轻松自如地耸了耸肩。“我的那些西装礼服都送给小思了,他的那些T恤牛仔都给了我,这样也是本著节约的方针嘛。”
解思在一旁听了,立刻频频点头。
戴锦则笑得前仰後合。
戴曦遥遥地在另一边看著风采依旧的解意,心里犹如倒翻了五味瓶,最後升起的却是一丝淡淡的苦涩。他自己知道,虽然极力克制,数年来他对这个人的爱意却是有增无减。然而,他惟一能做的,也只能是订阅国家地理杂志,然後购买刊载有他所摄照片的其他杂志。他的秘书只知道他极其欣赏那位著名摄影师丹尼斯,所以努力完成他交办的工作,随时留意著市面上出售的各种中英法文杂志,只要有“摄影/丹尼斯”这种字眼,便立刻给老板买来。戴曦很清楚,他即使离著解意再近,两人之间却仍然横亘著珠穆朗玛峰。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翻越那种障碍,从而接近自己心中深爱著的那个人。
正在笑闹著,容寂也赶到了。
他今年刚满50岁,无论在政坛还是在商界都可称得上年富力强。去年,大能集团旗下的几家公司在他的指挥下积极应诉,在美国成功击败了某行业公会的指控,非常漂亮地打赢了反倾销官司,顿时在国际国内引起了轰动,并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高度赞扬,许多重量级专家也纷纷在媒体上发表讲话,称此举为中国各企业如何突破贸易壁垒,应付国际上的类似经济纠纷或贸易歧视树立了光辉典范。年末,他被国际上的权威杂志评为“年度十大经济风云人物”,同时入选的亚洲人还有亚洲首富李嘉诚。举世瞩目的“财富论坛”和“博鼇亚洲论坛”上也都能看见他的身影。今年,他又成为美国《时代》周刊封面人物。这位一直稳扎稳打的实力派人物现在正处於职业生涯的黄金时代,已是站在了一览众山小的事业巅峰。
今天,他穿著正式的礼服,仍然神情沈稳,面带微笑,却在一举一动间流露著自信与气势。
当他缓步走进来的时候,场中有了些微的骚动。那些知道他的大老板们都没料到他居然会亲自来参加这个婚礼,不由得对解思的背景又要重新评估。有些人更是感到兴奋,希望能借此良机与大能集团攀上关系,对以後自己的发展必定大有好处。
解思收敛了飞扬的笑意,赶紧迎上去,恭敬地道:“容总,谢谢您百忙之中前来。”
“好了,小思,大家都是自家人,就别跟我说官话了。”容寂与他热情握手,声音温和,笑容可掬。“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戴锦在一旁连声说“谢谢”。
解意却没有迎上来,只是微笑著看著他。
容寂也只来得及对他笑一下,便被迎上来的人围住了。他一直客气有礼地应酬著,始终无暇他顾。
这时,解思请来的摄影